第一百六十五章 双喜临门

整个吃饭的过去,他还好些,文翰后来开始说话,神态也基本正常,钱先诚则是基本处于梦游状态,他本来就胆小,又自卑自己没有功名,刚开始强自坐着,后来实在坚持不住,自动躬身站在一边,一顿饭连一口都没吃,永昌帝大概也是看他这个样子,才不得不速战速决的吧。

钱隽刚好端着个木盘,上面是一盆百合杏仁汤,刚进大厅没两步,皇帝出来了,那些侍卫清道,示意他一边去,钱隽急忙避开,低头跪着,听着皇帝脚步囔囔经过,走了出去。

永昌帝都到了门口了,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回头四下看了看,除了一个小二,软塌塌地跪在一边,什么也没有,他还当自己多疑的毛病又犯了呢,便掉头离开了。

钱隽也不是不紧张,皇帝和他还是太熟悉了,若是多看一眼,肯定会露陷的。还好他遮掩的好,永昌帝也对一个灰扑扑的小二不感兴趣,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出门上了马车出了院子的大门。钱隽这才把盘子交给大厅的小二,自己去找水清洗了一下,又拍净身上的灰土,坐在饭店一楼的大厅,他还想看文瑾最后一眼。

谁知这次钱隽猜错了,文瑾竟然第一个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个小二身份,怎能抬头看大小姐?钱隽心里十分遗憾,等众人上了马车,才叹了口气,望着马车出神。

文翰借口要去买一些笔墨,留了下来,两人一起坐进马车,钱隽这才换了衣服,等马车到了闹市,才和文翰分开:“今天给你惹麻烦了,文瑾回去肯定要抱怨的。”

“唉,你俩的事情,还是早点解决的好,这么偷偷摸摸的,亏你想得出来。”

钱隽有些黯然,打小,爹爹就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可眼下,这个形象被完全颠覆,让他如何不痛苦?何况,还连累了他所爱的女子,更让他又是愤懑,又有些无措。

父亲不是敌人呀,杀不得打不得,就是他愿意放弃世子的身份,皇帝也不见得答应。钱隽第一次觉得如此的无力。

文瑾并没有埋怨文翰:“哥哥,这样的事情提前告诉我一声,或许会有更好的方法,万一传出去,我倒没什么,世子那边麻烦可大了。”

“不,不,他多麻烦都无所谓,关键你要好好的,你是女子,有个风吹草动不好过,他一个大男人,抗一抗就没事了。”说完,文翰便有些惭愧,可他真心希望妹妹能和好朋友走在一起。他觉得,妹妹那么优秀,只有钱隽才能与之般配。

转眼就快正月十五,玉洁郡主想着文瑾乡下来的,头一年在京城过,很体贴地安排她去看灯。

“不用了,娘娘,到处都是人,尽瞧别人的后脑勺了,舅舅不是送给咱家几盏灯么?到时候亮堂堂的点在你的院子里,我看看就行了。”

“这孩子,一点也不像个年轻的姑娘。”

“娘娘,瞧你说的,那我像什么嘛。”

玉洁郡主掩嘴笑了一下:“哎哟,我倒是忘了,咱家大小姐可不是别家的闺阁女子,每天守着个四方天,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好了,好了,不想去就不去了。”说完,俏皮地眨眨眼,“初一进宫,好几家夫人都想相看你,没能如愿,说不定又把主意打到了今天,你可真让人家失望呢。”

文瑾假装娇羞,跺跺脚:“娘娘就会拿我开涮。”说完,扭头作势要离开。

玉洁郡主笑得更是欢畅,却忽然紧皱眉头,脸都憋得变了色。

文瑾吓得赶紧跑到她跟着,帮她抚背:“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是有些,这一阵我特别喜欢吃肉,大概有些积食,一会儿让方嬷嬷焙点鸡内金给我。”

“还是请大夫瞧瞧,前几天你不也喝过一回鸡内金吗?哪有这么快又积食的。”

“那,好吧。”玉洁郡主答应了一声,召唤方嬷嬷进来,让她派外院的管事去请太医。

钱先聪在外院和几个同僚喝茶聊天,听说妻子不舒服,如坐针毡,那些同事也都是浑身长眼的机灵人,看出端倪,便找了各式借口很快就告辞走了。

钱先聪全程陪着太医,见老头子捻着胡须沉吟,他急得都站了起来,老太医眉头一皱,他简直恨不能自己去替人把脉去,好早点知道妻子到底如何了。

最后,老太医笑呵呵地对钱先聪行礼:“恭喜钱侍郎,贺喜钱侍郎……”

钱先聪立刻结巴起来:“你是说,说,郡主,郡主——”

“是啊,郡主娘娘有喜了,钱大人又要当爹了。”

钱先聪一时被喜悦冲得头昏脑胀,茫然环顾着屋子,不知该干什么,还是躲在幕帐后面的玉洁郡主低声提示了一句:“谢过荆太医!”

“呵呵,不谢,不谢。”荆太医笑呵呵收起自己的腕枕,提着药箱准备离去,“娘娘身体很好,只需要每天适当走走,注意不要着凉就行。”

钱先聪这才反应过来,指着服侍郡主的方嬷嬷:“谢过荆太医,方嬷嬷,给个大红包!”

方嬷嬷也欢喜得要疯了,闻言,急忙小步跑进屋子,很快拿了个大红荷包。

这里面可是五两银子的银锞子,荆太医接在手里,脸上笑意更是开怀。

文翰急急过来,附身在三叔耳边说了几句,钱先聪微微愣了一下,赶紧追上荆太医:“还请老国师帮侄媳妇把把脉。”

文瑾在侧厢听见,怔住了:难不成堂嫂嫣然,也有喜不成?这钱家府邸,还真是个兴旺的风水宝地啊。

没多一会儿,荆太医便怀揣两个大荷包,兴冲冲出了钱府,他行医多年,还是第一回碰上这么样的好事儿,叔侄同时遇喜事。

接下来几天,钱家上下喜气洋洋,玉洁郡主二十八岁“高龄”,光荣“有喜”两月余,大奶奶的消息更是劲爆,已经六个月,春末夏初,钱家就要添丁进口了。

文瑾这才发现,嫂子一直穿宽松衣服,并且特别低调,平时也就早晚在花园走走,几乎不出院子,整个过年,文翰堂哥也很少出来,她以为哥哥用功读书呢,原来,是在陪媳妇呀。

韦氏因为不能见到娘家人,很有些伤感,还好有这个喜讯撑着,她过年期间,竟然没有一丝的悲伤,只略略有些遗憾。

文瑾奇怪二伯母怎么改性了,原来如此啊。

这喜事连连,把钱家人都冲晕了。

嫣然还好说,一开始人家夫妻俩就知道,韦氏随后也跟着向大家保密,只有玉洁郡主,高龄啊,竟然还懵懵懂懂当自己积食,喝那苦得不能再苦的鸡内金末儿。

韦氏对这个身份高贵却如此粗心的妯娌又是心疼,又是怜惜,没娘的女儿就是可怜啊,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她拿出长嫂的范儿,把钱先聪叫到院子里训了一顿:“郡主不懂,你还不懂吗?好歹都当过一次爹了。”

“嫂子——”钱先聪辩解不下去了,他一个大男人,哪里好关心妻子哪个呢?从成亲第一个月内的那几天,玉洁郡主让他睡书房,以后的几个月,每一次到时间,他都自动不回房间,唯恐妻子有不方便,哪里知道……

就算钱先聪是五好男人,这个时代也局限着他,因为,因为男人碰上女人那啥,会倒运的,他没想到,老婆的年纪,在别的女人,孩子都两三个了,她竟然……

于是,身份尊贵的玉洁郡主,顿时成了家里最可怜的最值得同情的人,韦氏做主,让文瑾管理家务,她辅助,玉洁郡主每天的最大任务,便是保胎、保养自己。

别的女人怀孕,都是喜欢吃酸的辣的,郡主娘娘倒好,就一个爱好,只想吃肉,把家人难住了——她年纪大,吃肉太多,孩子长太大,难产怎么办?

于是文瑾挽起袖子上了阵,给郡主准备的膳食——鸭脖、鸡翅尖、清蒸小银鱼等等,味道虽然不错,但尽是些骨头没有多少肉,玉洁郡主啃半天,也没吃下去多少东西。

韦氏越发同情妯娌,如此尊贵,却过得如此可怜,别的女人壬辰吐得一塌糊涂让人同情,她吃嘛嘛香还要被文瑾“虐待”,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玉洁郡主的口味又变了,开始喜欢吃水果、青菜,钱府负责采买的下人,到处去寻找新鲜的。好了,文瑾终于解放了,不用每天盯着继母,怕她趁自己不在,“偷”吃大肥肉。

玉洁郡主虽然大力整顿府里的下人,但郭公公安排进来的,那可都是级别很高的“间谍”,钱府这一家人,反间谍的水平,又都是“菜鸟”级的,哪里能发现呢?于是,玉洁郡主怀孕的消息,很快就进了太后的耳朵,把老太太高兴得对着空中连连作揖:“兰公主,你的玉洁要当妈了,你在天上,可要好好保佑她,到时候母子平安,生下个胖小子。”

因为钱府还处于保密状,并没有给太后报喜,太后老人家就不好送礼物过来,只让郭公公对这边多加关照,务必使玉洁郡主平平安安的。

整个过年期间,仁亲王妃都十分安宁,从男人口里,她已经确定钱文瑾不是世子夫人的候选人,便不再和文瑾浪费时间,平白无故得罪玉洁郡主,这位太后跟前的红人,实在有些划不来呢。

文瑾好容易有了片刻安宁。但,人生嘛,不如意事常***,眼看先皇驾崩快满一年,文瑾最担心的个人问题就要摆上议事日程,春节期间,那些媒人都快要把门槛踢断了,现在,玉洁郡主不易“操劳”,负责打理中匮的文瑾十分高兴,第一个命令,就是不许媒人进门。

却说,郭公公派人监视萧逸,他果然全力以赴,派人寻找儿女,事实证明,他不是暗害妻子的罪魁祸首。

从那天萧逸和张婆婆分开,回到家里说起,他竟然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想必他往年,祭奠妻子回家,都会独自在书房住一晚的,今年依然如此,现任小萧夫人赵玉兰也没有觉得诧异,接下来的日子,萧逸早早起来练功,然后一家人一起吃饭,他有时候在书房读书,有时候带几个家人,骑马出城,在自己家的庄子上,练练马术,偶尔再走远一些,来到城外的山上,打打猎。

这山上很少有猎物,无非有时能打到一些大雁,但现在冰天雪地,自然什么也没有,去那里,也就是找个借口练练身手,不至于让一身功夫荒废了。

萧逸的举动,赵玉兰就是听说了,也不觉得有任何怪异,想当初,他统领十万大军,何等的威风凛凛,现在,虽然贵为国公,却不得不窝在京城,再也难有作为,偶尔纵马撒撒野,也算是一种发泄吧。

就在这一天,萧逸随扈张伯雷马失前蹄,摔断了腿,不得不送到附近的庄子上疗养,张伯雷的妻子哭哭啼啼带着赵玉兰赏赐的名贵药草,带着孩子去庄子上伺候。

对赵玉兰来说,日子和往日,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萧逸,心里跟揣了个兔子一般,时时扑通个不停。

张伯雷瞒天过海,带着萧逸安排在庄子上的几个昔日军中斥候,带着张婆婆,悄悄去了山阳县。

这里和十多年前的津河滩,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好些地方的河堤,都重新修整过,张婆婆几乎找不到当年藏身的芦苇荡在那里。

还好她记得,是从一个叫白沙渡的地方上的岸,然后雇马车往东走,大约二十里路,发现有人跟踪,萧夫人下令,让车夫疾奔,想摆脱那些坏蛋。

萧夫人仔细回想,发现她们在驿站,还是安全的,这时候大概只跑了几里路,她下令停车,打听距离最近的官府方向,想要从那里寻求庇护,这才跑上官道,直奔山阳县的。

斥候按照张婆子所言,从白沙渡往东二十里,然后在附近五六里的三个村庄,改往山阳县方向,马车再行一个时辰,大约是萧夫人见没法摆脱追击的人,下令让两个乳母,带着儿女下车躲避的地方。

搜索的范围,大概有四个村子,其中一个,便是贺氏的娘家所在的村子。

几个斥候装出落难逃荒的摸样,扮成老头或老太太在村子里要饭,他们多数的时候,便是坐在一群晒太阳做活计的妇女附近,听她们聊天,偶尔,会插嘴说一两句,把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导。

这天,刚好碰上贺氏的弟媳妇秦氏,这个女人愤愤地说了一句:“十四年前?那时候的事情谁记得!”

附近街坊一个快嘴女人插话:“咦?不是你家大姑子赖着不回家的哪一年?”

秦氏板着指头,算了算日子:“可不是,那天,咦,还就是秋收时节,我家那个吃货大姑,抱着孩子回了家,那孩子却用她的衣服抱着,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从夫家偷回来的宝贝,她第二天便背着孩子出去了,晚上都没回来,第三天返回,在我跟前趾气高扬的,还给我了二两银子,让我给她做好吃的。”

“天爷呀,一伸手就是二两银子,难怪你那时候,呵呵,背后骂得咬牙切齿,却还好吃好喝善待人哩。”

负责贺家庄的斥候叫云承阳,在贺家庄打听了好几天,才发现这么点蹊跷,无奈,他再想法子盘问,那秦氏也不肯多透露了。

晚上,云承阳蒙了面,穿上夜行服,把秦氏打晕掠到了河滩上。

这时天气,正值寒冬腊月,北风凛冽,秦氏被一股冷风吹醒,月光下看到自己被捆在被子里,眼前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吓得尖叫一声,差点又要昏倒,却被一双冰冷的手,拍着脸颊唤醒过来:“我问你,关于你大姑子的事情,有什么说什么,不许隐瞒。”

秦氏不知来人是谁,还想磨叽,云承阳一把揪住了头发,疼得眼泪汪汪。

“快说!”

“你,放手,我说,我说。”秦氏疼得哭起来,一边哽咽,一边讲述:“那贱人给了我银子,不久就花完了,我气儿不顺,对她就没了好脸色,她,她就又给了我一块银子,这回,又是不止二两,我见她出手大方,便再也没对她不好过。”

“继续!”

“没了!”

“我让你说说,你大姑子有何蹊跷之处,谁问你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蹊跷事,蹊跷……,哦对了,那贱人以前对儿子爱若掌上明珠,可这回,却动辄打骂,还不许我多看她儿子一眼,上厕所都站在门口守着。”

“后来,还这样吗?”

“嗯,一直到那贱人改嫁,她都对儿子不假辞色,甚至嫁人时,把儿子丢给男人的二哥家,听说,她儿子跪着求了半夜,还为此大病一场,她也没有一丝的悔改,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去看望儿子一眼,哦,不对,她被后来的男人休了,还想回我这儿,被我骂走了之后,便去投奔了儿子。”“她儿子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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