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准备好,只等着楚天逸什么时候来就出发。从县城回去,叶静客就先把几百斤的油调配好,把多买的白麻油和桕混油让叶静宁拿回家点灯用,这要是不小心放到这里给烧了,那这几百斤的油算是白瞎了。然后把新熬好的骨胶和皮胶按着比例掺好,直接趁热混合上筛干净的烟炱以及药材,又制成了一个七十多斤的墨泥团,交给吴永强,加上之前剩下的,够他砸好几天的了。
割漆的回来,今天是凤栖村好多人家团圆的日子,墨房这边叶忠鑫、吴正林还有吴永强心情都挺好,下午叶静客让他们早点回去,三个人也没推让就应下了,反正手头上的活都不是着急的,今天少干点明天多做点一样。
傍晚,下了场下雨,虽然不大,浓重的暑气被带走许多,难得凉爽一回。叶静宁把西屋的窗子打开,略带湿意的小风吹进来,十分的惬意。
“这场雨下完,就没几个热天了。”一边捏着叶知学的手按摩,温氏低头轻声说道。
“咱们刚回来的时候才是早春吧,京城那边都回暖了,这边晚上能冻死个人。一转眼都秋天了,过的可真快。”叶静宁不甚在意的伸个大懒腰,为了更凉快他脱的就只剩下一层单衣,要不是温氏担心他着凉,他恨不得直接把上衣给脱光喽,这雨下的好,不冷不热,晚上能睡个安稳觉,早晨不会被热醒了!
这场凉爽的雨让在家的人舒服了,山上的人可就倒霉了。单家兄弟定的规矩是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晚上天不黑就不回去,这雨下的小,云彩也就只聚了薄薄的一层,从傍晚开始下,虽然小,可是禁不住一直不停,很快身上就浇湿了,夏日里衣服单薄,山里风大,吹一阵子,一个个汉子就忍不住开始打哆嗦。
叶静良找到吴雄,跟他说下雨天影响生漆的质量,这个时候和雨后几个时辰都不能割漆,吴雄正冷的直呵气呢,听到说完立刻就找单仁,单仁正在心里咒骂他怎么摊上个这么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听吴雄说完,不耐烦的开口道:“漆是在树皮里面,下个小雨还能被影响到?我看一个个的是想偷懒了吧,说谎话也不知道圆的真一点。就算下雨漆的质量不好,今天的漆和明天的倒到一起,给他是个眼珠子也看不出来!继续干,不到天黑不能回去!谁敢偷懒或者早回去,扣三天的工钱!”
被骂了一通,吴雄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回去了,从叶静良手里一把把漆刀夺过来,没好气的大声道:“跟个木头似的在这杵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干活,这点下雨算什么,继续干,跟平时一样!”
叶静良什么也没说闷头继续干活,他不听话也不行,本来以为来就能到手的十两银子现在还在吴雄的手里,说是把所有人都教会了才能给他,他很憋气,觉得自己被耍了,可是又能怎么样,他都跑出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在这里继续干下去。今天早上听说叶静楷他们全都下山了,他心里才稍稍舒服点,果然叶静楷他们对上单家支撑不了多久,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早晚那些人都得老老实实跟着吴雄他们干,到时候他们一定会羡慕自己能拿到十两银子!
这么想着,顶着雨干活也就不那么难受了,其他人也都是能吃的了苦受的了罪的,也咬着接着干活。
骂完火气消了几许,单仁便顶着个大叶子回去了,走之前呵斥干活的人不要偷懒,等到了住的地方,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外面下小雨,木棚里面四处滴答水,水在地上汇成一条正往外流呢,木棚里面唯一干松的地方被单信占着,正呼呼睡大觉呢。
这鬼地方!
里面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要不进去顶着叶子,要不在外面顶着叶子避雨,单仁火冒三丈,一脚狠狠的踢在旁边的木头上,怒骂道:“这也是人住的地方!吴雄这个狗东西办的好事!”
还没骂完,“哗啦”一声,木棚一下子倒了,他刚踢的那个柱子是用来承重的,本来上面搭的东西被雨水打湿就重,被大力一踢,失去了平衡,稀里哗啦就散架了,直接把单信埋在了下面。
这两天为了对付叶静楷他们单信是煞费苦心,晚上基本没怎么睡觉,好不容易见到叶静楷他们下山,想要休息一下,结果被蚊虫叮咬的根本合不了眼睛,好不容易挨到了下雨,蚊虫倒是少了,可是到处漏雨,他用干草在木棚上面铺了一层又一层,倒是漏的不那么严重了,他实在困的厉害,找了个干燥的角落就躺下了。
正睡的熟,就感觉有什么重物突然砸在胸前,一下子就惊醒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自己好像被什么压的严严实实,头也被碰破了, 一脸黏糊糊的,胸口很疼,一阵阵犯恶心。
他还以为自己中了什么人的暗算,心中骇然,下意识的用手去扒拉压在身上的东西,可是被打湿的草一层层的盖着,他根本使不上力,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没命的时候,身上突然一松,雨点打在脸上,眼前是灰蒙蒙的天,然后他看到了单仁的脸,话还没出口,昏了过去。
下了雨的官道十分的湿滑,单文银骑着马放缓了速度,本来这个时辰他应该找个地方歇息的,想着早点回去禀告早点能得到奖赏,所以就直接赶路,没想到这个时候会下雨, 勒着马小跑了一会儿, 眼瞅着天黑就进不了城,这下雨天在外面过一晚上可不是人受的,他有点着急,不由得加了几鞭子,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去了。
下雨天客栈不好找,他走了两条街,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不由得有些急了,这个时候马不知道怎么突然受惊了,嘶吼一声,高高抬起前蹄,疯了似的向前跑去,手里缠着缰绳的单管家一个不妨被拖了出去,没两步就滑倒在地,被马在街上拖着跑了好远,路过的差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马制住,单管家这才被救下,不过人已经连拖带装的昏迷不醒。
就在一帮受到惊吓的人站在屋檐下冲着那边指指点点的时候,一个带着斗笠的年轻人在确定被人抬走的人那张脸之后,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露珠在草叶子上滚动,花瓣被雨水冲洗后显得格外娇艳,地面湿润但不泥泞,这样的天气是最讨人喜欢的。叶静宁果然一觉睡到天亮。洗漱完毕后,把昨晚拿到屋里避雨的药罐子拎出去,放在小灶上,拿柴禾去点,柴有些湿,不但不好烧还一个劲的冒烟,叶静宁探头探闹的拨动火,将醒未醒的叶静客就被烟给熏的彻底清醒了。
药熬好了,叶静宁也被熏的泪流满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倒药,那场景让见者实在难以名状。
正在喂药,门口好像来人了,觉得大哥今天不可能这么早回来,听着叶静客跑着出去开门,叶静宁也没在意。喂好药出来,就看到他娘抱着一个蓝布包袱正在落泪呢,叶静宁被唬了一跳,刚要开口,被叶静客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叶静宁用口型示意:“怎么回事?”刚才还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哭了?
叶静客小声回道:“外祖母来的信……”对这门亲戚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见她娘喊了一声“爹娘”,然后暗自揣测的。
她猜的没有错,确实是江南来的信件和包袱。在京城时家中遭遇巨变,回凤栖村之前温氏往娘家去了封家书,只说叶知学身体抱恙要回老家静养一段时间,怕爹娘和哥嫂担心就没具体说,大半年之后的今天终于得到了回信,不知道是路上耽搁了还是路途实在遥远,反正叶静客觉得这么久了,能平安送到真是个奇迹。
薄薄的三张纸温氏读了一遍又一遍,上面的黑字被眼泪晕开一片一片黑色,趁着面无全非之前叶静客大概扫了一眼,先是问候叶知学的病情,然后又嘱咐温氏回老家在婆婆跟前要勤快和忍让,好好照顾三个孩子,又询问了叶静楷和叶静宁的婚事,最后说了一下家里的情况,一切安好,让她们勿挂念,虽然是最普通不过的家书,但是字里行间都流露出殷切的关怀和挂念,让人觉得又暖心又心酸。
除了书信还带来了不少东西,二十两银子、六盒茶叶,一件缝制好的衣服和一双鞋,看到书信没难过的叶静客看到这些东西眼睛就隐隐发热,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即便是嫁出去的姑娘,爹娘也一种惦记着,来回不止几千里路,想带的东西太多,能带的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亲手炒的茶,亲手缝制的衣服以及亲手纳的鞋,每一件都让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即便没有说,他们还是感觉到了女儿的困境,千里迢迢带了银子,这一片拳拳之心,也难怪温氏一时间情难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