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静客一天去一个茶楼,一坐坐一整天,秦少年自然明白她所想,心中不免有些纠结。虽然叶静客没说,他也知道此番来京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生意,根本不必置办房子,她打算在这里久住,目的他能猜到。他的任务是保护叶静客的安危,京城不比秦州安稳,可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劝阻。
他不知道叶静客到底是怎么想的,已经知晓他的身份,却从来不问。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却也不着急与主人见面,甚至连个信儿都不让他捎,那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秦少年纠结的时候,叶静客正在认真的听前后左右的闲聊,她最想知道的也是众人议论最多的。
“……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皇子,不但接连打败了几位大内侍卫的高手,这次秋猎也拔得了头筹,听说还向皇上献了至宝,哄的皇上龙心大悦,不但赏了府邸还册封了睿爷,最近风头的盖过太子许多,我看这京城是要变天喽……”
“听闻这位睿王同十一皇子庆王爷是同胞兄弟,从小便在少林寺潜心修炼,功夫好倒是其次,主要是那个进献的宝贝……”说话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那可是仙药灵露,喝了之后不但能够消除百病,延年益寿……”
“睿王此番回朝来势汹汹啊,才回来几个月,听说就与太子起了不少摩擦,庆王从小身体虚弱,原来竟然一直被人下毒,种种证据都表明跟皇后脱不了干系,天家的事情果然比戏文里的还要复杂。”
“要说这位睿王能撼动太子之位可是言之太过,虽然最近太子的亲信一再被揪出来贪赃枉法,可太子盘踞东宫多年,势力颇大,再加上的皇后家族位高权重,根深枝茂,稳如泰山。反观睿王人单力薄,才一回来便与太子起了冲突,实在有些莽撞……”
明明远离庙堂,但是市井之中却到处流传着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的传言,虽然真假难辨,但凡事有什么风吹草动,这里消息传的非常快。
叶静客借此也稍微了解了楚天逸回到京城的情况,还以为他会蛰伏一阵子观察好情况再下手,没料到直接就跟太子硬碰硬。刚才有个人说的没有错,太子势力盘根错节,要想报仇,不但难,还步步惊险。
从前,她只知道那位被抓起来扬州刺史的是太子的岳丈,现在从他们的话里才知道,原来皇后的家族是大邱最大的三个世家之一,族中之人许多都位高权重。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世人皆知,也就说是楚天逸报仇,要对付的差不多是半个朝廷的要员……
听的认真,叶静客不知不觉喝多了茶,肚子涨的厉害,晚上回去都没怎么吃饭。那做饭的婆子很是忐忑的问她是不是不合胃口,叶静客摇头,只道没什么胃口,让她把吃食热在锅里,晚上要是饿了就吃点垫垫肚子。
冬日里天黑的早,感觉下午还没过完,天色就暗了,整个院子只有叶静客的房间里有些光亮,昏黄的油灯染黄内室,给这个冷清的屋子带了些暖意。
白天喝多了茶,叶静客一时无法入睡,抱着手炉站在窗前。借着外面不甚明朗的月光,能看到窗前一片黑黢黢的影子,那里是几棵梅花树,有些年头,听牙保说好几年不开花了,刚搬进来的时候问要不要砍掉,叶静客留下了。 她还没看过真正的梅花,若是能见到那边是有幸,要是见不到,那也无妨,就像人有生老病死一样,花草树木也有枯荣,强求不得。
小火炉放在床边,叶静客在窗前站的久了,除了两个小手炉碰到的地方全冷了下来,这个时候她就分外想念家里的土炕。她寻思要是过阵子熬不过夜里的冷,她就找人砌个土炕,要不这冬天光靠炉子怕是不好捱。
正想着,她突然看到外面地上的影子好像动了一下,不似树被吹动的而左右摇摆,那个影子动也不动,外面寒风呼啸,不动才显得奇怪。
叶静客盯着那影子看了许久,心跳也不由得快了几许。楚天逸离开秦州的时候跟她说的清楚,他从暗处走向明面,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所以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再见面,以免她受到牵连。她自己也明白楚天逸做的事情多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这次来到京城也并非要想要见他,只想知道他的近况,所以即便知道秦少年能与他联系却一直没又让他报信。
她已经做好了与这人一年、两年不见面的准备,也知道这个期限可能会更长……不能给他添麻烦,不能让他被人抓住破绽,不能连累自己的家人,其中的利害关系她想的很明白了,还以为自己有这个定力能耐的住,可是现在她不过是看到了外面一个影子,心脏就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是啊,她都明白,她都清楚,她都知道,但是她心里还存着一丝丝的奢望,离的近了,也许会偶遇到。即便远远地,能看一眼也是个惊喜。
外面那个拉长的黑影一直没动,叶静客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几次都想把窗子打开,手都抬起来了,最后无力的垂了下来。闭了闭眼睛,转身吹灭了油灯,合衣躺在了床上,柔软的被子抵挡了一部分风寒,冻的发麻的身体逐渐暖和过来,她却丝毫没有睡意。
将来的路还很长,她一开始就这么犹豫,以后怕是会自乱阵脚,她帮不上忙却也不想添乱,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庆王身体自小虚弱,常年卧病在床,所以庆王府这些年来都是安安静静的,既没有过多的下人也没有什么访客,来的最多的就是恭亲王。这位恭亲王向来行事出人意表,想来就来,不管是黑天还是夜里,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有时候兴起就直接跳墙而入,庆王府的下人常常还不知情呢,这位王爷已经来府上喝了一坛子酒了,还没等伺候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时间久了,府里的人都习惯了。
所以这次恭亲王后半夜上门,杂役一边打呵欠一边开门,不等他行礼,恭亲王便道免了,都不用带路,径直向里面走去,这里他不知道来了多少次,早就熟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地方。
行至一个凉亭,陆昶灏突然停住了脚步,他还记得第一次与楚天逸见面就在这里,明明那人偷偷进来看兄长,却把自己当成了贼人,结果大打出手,没想到这一打便结下了孽缘,真是世事无常,难以预测。
停顿了片刻,继续向前走着,还没到目的地,游廊里突然出现一个人,远远的看着他,目光不善。整个大邱,对他恭亲王如此不敬的, 怕是只有这一个人了。
陆昶灏微微一笑,步子不紧不慢,“睿王殿下,怎么,御赐的王府住不习惯?”
云逸,也就是楚天逸,皇十二子,新被册封为睿王,现在皇上眼前的大红人。白天才在宫里见面,没想到晚上又在这里见面了。
云逸没有在意他这调侃的语气,微微皱眉,“这话我还想问恭亲王,大晚上的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陆昶灏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他的近前,斜睨了云逸一眼,道:“火气这么大,是不是憋坏了?想见的人到了眼前忍着不去,管别人什么闲事?”
说着, 径直与他擦肩而过,穿过游廊,走到一处亮着灯的房门前,还未敲,就听到里面一道温润的男声传来,“门没锁,请进吧。”
屋里暖烘烘的,和外面像是两个世界,陆昶灏走到屋里,便熟络的外衣脱下来。里面的床上坐着一个青年,眉眼清朗,五官俊秀,就是脸色略有些不健康的苍白,散开的头发一半黑一半白,说话声音中气不足,一看就是有病缠身之人。
这人便是庆王云非,云逸的亲哥哥。两个人虽然是一母同胞,可是相貌却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当然了气质也是完全不同,一个是一阵风就能吹到的病怏怏的模样,一个是浑身嗜血的杀神。
陆昶灏进来便直接坐到床边的椅子,把云非手上的书扯过来瞧了瞧,不甚感兴趣,抬手就扔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道:“这么晚还没睡,是等我还是等睿王啊?”
云非还没说话,门开了又关上了,看到进来的人,他愣了一下,恭亲王向来随心所欲惯了,来去如风,怎么云逸大半夜的也来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他眉毛一皱,云逸就知道他想什么,沉声道:“没事,不过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云非知道他这个弟弟许多事情都瞒着他,这次突然回京也是,只给他打了个招呼,甚至还没弄清楚情况,云逸就已经跟太子开始公然作对,他只听着那些事情就觉得心惊胆战。自己早就认命了,他知道弟弟从来没有,所以才担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