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济堂在京城地界,已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瞧病的差点没把大门挤破。
如此情况,开分店已是迫在眉睫。
好在那几个孩子多已上手,使得孙郎中也没那么忙了,也不天天总想着撂挑子了,闲暇翻翻书,写写东西,偶尔还催着宝春尽快培养人开办分馆。
别看他总说宝春忽悠人,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向往宝春所描述的那一幕。
他和老孟都趋向于,招收那些有医术功底的,稍一培养就能上手。
况且,以现在归济堂的名气,只要放出风声,郎中大夫们,不管是有名气的,还是没名气的那还不蜂拥而至。
这话可一点都不夸张,太医院那些人,高高在上吧,那还不是经常往他们这里跑,名曰交流经验,实则是偷师来了。
他孙郎中虽然是一介山野匹夫,可那些太医院的大人们,见了他还不是拱手施礼,拉着虚心请教,优越感简直油然而生,摁都摁不住。
人活在世,除了身外之物,要是能做成一件事,那就是不枉此生了。
至于宝春却跟他们相反,坚持招收那些无家可归,连字都不认识的孤儿,虽然培养起来颇为费时,费事,但他们接受起自己那套易于常人的医术和理论,却要快的多。
他们就像一张白纸,你在上面画什么,他们就显示什么。
不过,在孙郎中和老孟他们眼里,却把这看成了怜悯世人的姿态。
若说没有,那也不全对,但最主要的,宝春还是认为,那些孤儿最好收服。
虽然费时费事又费力,但一旦他们接受了你,就不会生出背叛的念头来。
你在他们无饭可吃时,给了他们一碗饭,无衣可穿时,给了他们遮身之物,无地可住时,给了他们栖身之所,无家可归时,给了他们一个家,无亲人可靠时,给了他们亲人,他们有了梦寐以求的这些,他们怎会去背叛?家和亲人,谁又能舍弃得了呢?
开归济堂,或者说行医,起初是为生计,赚钱,连带的传播了独特的医术,既然还要继续下去,宝春就希望尽量避免那些乌拉吧唧的糟心事发生。
老孟最近带着郑子奇在挑选合适的地,看中了一家庄子,让宝春去定夺。
由于在京郊,出了城,道路不太好走,三人便骑马而行。
出城门时,不想竟遇到了交通堵塞。
好家伙,道路两边全围满了人,黑压压的,水泄不通,各个神情激动的不行,仿佛在围观大明星出场似的。
“请问,这儿为什么围了这么多人?”郑子奇询问旁边一人。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奔着紫月姑娘来的?紫月姑娘昨天去进香,今早回城,势必要经过这里,算算时间也该到了……”那人说。
“紫月姑娘?”郑子奇重复了句。
那人瞅了郑子奇一眼,“我说小哥,看你也不小了,怎么连紫月姑娘也不知道啊?”
郑子奇愣了下,心说,年龄大小跟知道这紫月有什么关系?
那人又说,“这紫月姑娘可是醉月楼的头牌,满腹才学的绝世美人……”
郑子奇哦了声,“原来是这样,那也没必要围在这儿啊,她不是醉月楼的头牌么,想见可以到醉月楼么?”
那人摇头,“小哥果然不懂啊,你以为进了醉月楼,就能见了?即便你有钱,只要人紫月姑娘不愿见你,你照应没法。”
郑子怪嘿了声,对宝春说,“一个烟尘中的女子居然也这么大的摆场,小姐,咱们现在怎么办?”
宝春笑了笑,“等他们过去,咱们再出城。”
人群后,老孟坐在马上,叹气摇头,“这些年轻人还真是?”围观的不光有男的,竟然也有不少女的,老人家估计是理解不了这种狂热的追星心态。
不大一会儿,人群轰动起来,伴随而至的是,从城门的方向,驶进来一辆豪华马车。
枣红色的高头骏马,威风凛凛,马车的周围覆盖有紫红纱帐,随风飘渺,却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这并不妨碍围观人群的热情,个个高喊着紫月姑娘的名字要往前冲,可是人家马车的前前后后都有护驾的,挨不到马车,就被推开了。
越是这样,高喊声越大,越激烈。
如此高涨情形下,坐在马车里的紫月姑娘会有怎样的反应呢?宝春他们不知道,他们知道的是老孟身下的马,反应是异常的激烈。
四蹄乱蹦跶,毫无章法,嘶叫着试图甩下背上的老孟。
毫无疑问,此刻马惊了!
惊了的马,哧溜一下就窜到了街道上,横冲直撞起来。
别说惊扰人群,更是堵住了人家前行的马车。
人群惊呼乱叫,惊了的马撒起欢来。
至于马背上的老孟,早吓傻了,本能地抱住马脖子,那是死也不丢啊。
郑子奇一见,大为失色,赶紧下马,去制止,却根本近不了马的身,反而还被马蹄子踢了一脚。
众人早吓坏了。
情急之际,宝春突然冲郑子奇喝道,“闪开。”
就在郑子奇愣神的功夫,只见宝春一个抢先快步到马前,嗖嗖几枚银针,刺进了马的几处穴位,紧接着,那马便像是失去了视力,转了几圈,便停了下来。
周围先是静寂,紧接着便是掌声。
“看她戴的面纱没有,是白纱女神医啊。”有人惊呼。
紧接着便是如潮的议论和欢呼声,这会儿不但但是神医了,宝春都快被议论为侠女了。
郑子奇连忙爬起来,去扶几乎快虚脱的老孟下马。
宝春给他扎了几针,他这才算是缓过气来,惊魂未定。
就在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宝春身上时,那停下来的马车,纱帐突然被撩开一些,从中走出一人来。
这人一露面,周围顿时静止了,众人眼珠子直愣愣的,都不带转的,口水流下都无所觉。
要问这人是谁,那还用说么,自然就是那大名鼎鼎的紫月姑娘了。
那容貌,那身段,那通身的气质,岂能用一个美字能形容?
“沈大夫,我看你这马是不能骑了,若不嫌弃,就先把这匹马骑走吧?”那紫月姑娘说着,从一个护卫手里接过一匹马,牵过来。
宝春拱了拱手,也没客气,“那多谢了。”
这紫月姑娘,她是认识的,曾是她的病人,没少找她看病,算是熟人,只是之前不知道她是醉月楼的头牌紫月姑娘罢了。
将老孟搀扶上马,宝春三人往出城的方向而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紫月姑娘也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走出一段距离,只听马车里一慵懒性感的男声问,“那人是谁?”
紫月姑娘恭敬回道,“是归济堂的大夫,以白纱遮面,世人称她为白纱女神医。”
“女神医?”那人玩味地重复了句。
紫月看了那人一眼,说,“医术手法奇特,疗效显著,几乎能起死回生,前段时间的瘟疫,其实就是她研制出来的。”
那人哦了身,“原来是她,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是有人给我汇报过,看来确实是名不虚传呢,我这里正需要这样的人……”
紫月犹豫了下。
那人察觉,“有什么话就说。”
“恐没那么容易,据说之前也有不少的人网罗,都没能请的动,其中也不乏那些各地的藩王。”紫月提醒说。
“是么?”那人拉长了尾音,端着杯子,撩开了纱帐一角,看向外边,“你这么一说,我倒更要试上一试了。”
“老孟,这地方的确是不错,后靠着山,多了一面屏障,原来的房屋,马上就可以住人,其他的房子倒可以慢慢建,还有这前面偌大的田地,也可以种些药材……”宝春看完非常的满意,回头问他,“价格谈了么?”
“谈了的,一开始要价很高,我还了些,人还不愿意卖,后来听说是归济堂要买,突然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宝春哦了声,“咱这牌子这么有用?”都快赶上上方宝剑了。
老孟笑了笑,忙解释说,“不是小姐所想,这庄子的主人曾是小姐的病人,他夫人难产,是小姐救了他家夫人和孩子。”
宝春一听,心说原来是这样,“我看这儿行。”
“那我明天就着手办地契文书。”老孟说。
“行啊。”宝春边回走,边点头。
回去的当天,宝春便让子奇将马给人紫月姑娘送去了,当时并没说什么,不想第二天一个丫环来到归济堂,说是紫月姑娘的贴身丫环,请宝春去给她家姑娘瞧病,说她家姑娘昨天回去后就病了,病势凶猛,现在连床都起不了。
出诊,宝春虽然出的很少,但也不是没有,不过,大都是熟悉之人,像徐家,谢家等。
至于醉月楼这种特殊场合,她还真没涉及过。
可不去吧,又说不过去,人昨天才帮过自己。
宝春踌躇了下,便收拾了药箱上了醉月楼的马车。
马车停在了醉月楼的后门,下了车,宝春跟着那丫头经后院七拐八拐,就这么进了一栋二层小楼。
现在还是白天,没到狂欢的时间,整个院子倒是寂静的很。
紫月是醉月楼的头牌,这小楼应该是她独有的,上了二楼,丫环停在一扇门前,敲了敲门说,“姑娘,沈大夫到了。”
里面应了声,“快请。”
“沈大夫,姑娘让你进去。”丫环推开了门。
宝春颔首,提着箱子进去,那丫环关了门,却并没跟着进来。
宝春眉头不由皱起,精神意识力不动声色运转,这才着眼打量屋内的情形。
床榻上,那紫月正躺在那里,只看一眼,就足够她变脸的,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初,拳头不自禁地握起。
“沈大夫,你可来了。”紫月说。
宝春将箱子放在桌上,坐下,“人是来了,可却看不了姑娘的病。”
“沈大夫,医术高明,难道还有你看不好的病?”紫月说。
宝春盯着她,似笑非笑,摇摇头,“看不了,无病如何医?”
那紫月咯咯笑了,一改虚弱的模样,掀开被褥,下得床来,“就说瞒不过沈大夫的眼睛,沈大夫果然医术了得。”
宝春拱手,“惭愧,病人看的多了,经验就有了,你面色红润,满面春光,乃中气十足的表现。”宝春说,随即眼泛冷,“只是不知,姑娘为何要将我骗到此?”
紫月赶紧赔礼,“沈大夫莫生气,出此下策,我也实属无奈,是有人想要见你,逼我如此,我不得不从,否则,我也好过不了……”
宝春说,“什么人?”
那紫月看了里间一眼,“沈大夫进去不就知道了。”
宝春坐着半天没动,如此手段见人,搁谁谁不生气?从而可知,这人也光明磊落不到哪里去,不见也罢。
想到这儿,拎起箱子就往外走。
紫月赶紧上前,拉住,哀求道,“沈大夫,你可不能走,你走了,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宝春回头盯着她,缓缓拉下她的手,“昨日借马一事,我很感激,我人是来了,可既然你没事,那我就走了,至于其他的,那就跟我没关系了,人生在世,各有各的缘法。”
说完,拉开门就要出去,可刚一探头,就又缩回来了,不由暗暗骂了句,奶奶的,竟然有人把守。
宝春转身,一把放下箱子,火大地看向紫月,“人在里面是吧?”
紫月愣了瞬,不由点了点头,心说,不会是把这沈大夫气坏了,要去里面找人拼命吧?
特么的,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动不动就强人所难的人了,仗着有些钱,有些权有些势的,再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完全忘记了人字怎么写了,要是找她看病,丫的,你就给我等着!
只是,宝春刚掀开珠帘,没等放下,就想夺路而逃了。
“沈大夫,在下没那么可怕吧?多看一眼都不愿?”屋内那人慵懒地说。
宝春心说,你不是可怕,你是惊悚好不好。
来到这里,时间不算长,但各色男子也是见过不少,可唯独眼前这样的,却是头次见。
大红宽袖的长袍,一根丝带绑着乌黑长发,那是风骚到了极致。
配上那完美的五官,一阵狐狸味扑面而来。
这也就罢了,美男们,咱也是见过不少,有镇定能力的,可你能不能别半露不露的,是男人就不能干脆点。
你要么把衣服全褪下来,要么就穿好,虽然是早春,可现在是倒春寒呢,大冷天的,你半露着胸膛真的好么?
出是出不去,宝春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来,视线尽量避开那人的胸前,“不知阁下,找我所为何事?”
“坐。”那人说。
宝春只得坐下,找了张远离那人躺着软榻的椅子,有事说事,赶紧的。
可谁知那人竟站了起来,缓缓朝她走来,宝春全身都处于警备状态,间隔不足一尺,那人才停了下来,宝春顺着那人大红的衣服往上看,正对上那人含着笑意的桃花眼,“喝水。”
将手里的杯子,递到宝春跟前。
宝春接过,却并没喝,这地方的东西能随便乱碰么?再加上还是一妖精端的,更不能了!
那人也不在意,在她身旁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下。
宝春下意识就往旁边挪啊。
那人缓缓翘起腿,特么的,腿可真够长的,刚才她仰头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这人起码不下于一米八五,还是至少。
那人端起一杯酒,抿了口,然后,看向宝春,神情慎重。
宝春心说,终于开始说正事了,真怕再勾引下去,她的定力不够。
“我想娶你当我的第十八房小妾。”那人一本正经地说。
宝春一本正经地听完,然后差点没给震吐血,“十,十八房小妾?”
“在下家里小有资产,做我家的小妾,衣食无忧,永享富贵,怎么样?”那人又凑近了些。
宝春连忙又移开了些,“不怎么样。”
一上来就来猛的,妾也就算了,还十八房?宝春心说,可真够看得起她的。
“难不成你想做正室?虽说正室是空着的,可那位置是需要一定功劳的人才能坐,你想坐,也不是不可能,就是需要你自己努力……”
宝春连忙摆手,“我不想做,不管是正室,还是妾室,多,多谢抬爱。”
“真的不做?我家虽说不上富可敌国,可也差不离。”那人眨了眨眼。
宝春看向前方,“钱财够用就好。”
那人突然起身,整好衣衫,“若我说,一旦被我看上,就不是那么容易放手呢。”
宝春楞了声,“强扭的瓜不甜。”
那人风情地笑了,“那倒也是,不过,我相信你最终会答应的,你要是改变了注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宝春心说,那你就等着吧,见他如此说,那是赶紧起身告辞。
紫月走进里间,给那人斟满了酒。
那人突然开口,“一个女人,不为财动,不为色动?”
紫月说,“这沈姑娘确实跟别的女人不一样,越是这样的人,收服了,越会忠诚。”
那人颔首,“打动不了,那就斩断她的后路,不是说,崔尚书的儿子要见我么,找个时间见见。”
宝春拎着箱子,跌跌撞撞离开了醉月楼,太可怕了,见她白纱女神医,不为看病,竟色诱她,想娶她做十八房小妾?没有比这更惊悚了!简直碰到鬼了!
小心脏一路都没停止敲鼓,脸也是红的,刚离开醉月楼没多久,转过一个弯,无意识瞄到了荣铮,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往另一条路拐去。
绕过一个弯,以为可摆脱了,谁知那人正在前面阴沉着脸,抱胸等着她呢。
“你躲什么啊。”荣铮瞅着她,“长本事了。”
“谁,谁躲来着。”宝春反驳,“我那不是没看见么?”
荣铮哼了声,“八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说你能不能想别人的点好,我能做什么亏心事,我一大夫,天天干的是治病求人的活。”宝春说。
荣铮往她身后看了看,“你刚去那儿了?”
“给一个重症病人瞧病。”
“你出来那方向,我怎么看着像醉月楼呢?”荣铮皱着眉头。
宝春咯噔一下,脸色大变,好在蒙着面纱看不见,忙说,“醉月楼不是你们男人喜欢光顾的地方么?我去了也是白搭,人不招待啊!”
荣铮瞪了她一眼,“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那种地方,三教九流,藏垢纳污,你离那儿远点。”
宝春深有同感,不住点头,可不是,不但勾引男人,他还勾引女人,不用他提醒,她以后也会杜绝此地,坚决三里之外绝不踏足。
“我还要去办些事,我让鹰五送你回医馆。”荣铮说。
宝春没拒绝,实在是她的腿虚软的也走不了多少路了。
见这女人今天这么听话,荣铮的脸色也好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