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租的牛车到上岭村的时候,都已经是下晌申时初了。
孙贤和叶知秋他们已经在镇上下了牛车,准备再搭牛车回去。顾诚玉拿着从县城带来的大包东西和包袱下了牛车,顺便将包袱里的玩具给了顾万华。
顾诚玉和顾老爹进了院子,顾诚玉本想呼上一声儿,告诉他娘,他们回来了!可还没待他喊,就听见顾家内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顾诚玉让顾老爹先进去,而后他急匆匆地将手上的东西,先放到书房的小隔间里,也没整理,就往后院赶去。
“哼!桃儿!我们好歹还是你的哥嫂吧?你竟然这么没良心?这几年你成了亲,也不说回来看看爹娘。你爹娘可是还健在呢!如今他们年岁也不小了,想你想得不行,想来看看你。我们做哥嫂的,才带了两个老的来。没想到娘家人来了,你竟然连口水都不让咱们喝?”
其中一个尖锐的女高音似是要刺破苍穹,说得愤愤不平,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这高亢的喊叫声已经引来了隔壁章家媳妇的探头探脑,此时她正站在顾家的院门外朝里探着。顾家如今是大户了,屋子在第二进,她也不好意思随意进人家的院子。
“当年你们是咋说的?说我顾家一家子穷鬼,休想再登你家的门,如今你们倒还怪起我来了。你们说的那话,你去问问大杨村,谁家没听见?随便拉个人来,都能给我作证。我难道不想爹娘?还不是因为你们不让我回去看爹娘?”
吕氏刚成亲那两年,可是逢年过节都回去的,只是兄长和嫂嫂嫌弃她家穷,所以对他们总是冷言冷语,有时还要出言讽刺。爹娘又要在儿子手上过日子,虽心疼闺女,可倒是还是怕儿子生气,不再管他们老两口了,只得经常劝闺女忍着点。吕氏一向心气儿高,如何受得了这个气,这不,也是多年不来往了。
顾诚玉有些奇怪,按说大家几年不来往,那自然就相安无事,怎地今儿却来了?
“娘!我和爹回来了!”顾诚玉看吕氏有些激动,才出声上前安抚。
“是小宝回来了?快过来让娘瞧瞧瘦了没?”果然,吕氏一见是小儿子回来了,立刻扬起了笑脸,这一走就是十来日,可真是想死她了。
“是小弟回来了?”顾婉本来站在一旁和她娘同仇敌忾,一见小弟回来了,这会儿正高兴地上前拉着顾诚玉。
“二姐!三嫂!三哥和大哥、二哥呢?”顾诚玉见院子里只站了一些女眷,这才好奇地问。四哥不用问,自然是在李郎中家的。
“他们去地里了,还没回来!我去叫他们!”这婆婆的娘家人来了,可是来的突然,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脑子还是懵的,不过,这婆婆娘家人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善茬啊!瞧着情形有些不对呢!
“哟!这是我那小外甥吧?长得可真是好啊!像小姑呐!可怜娃长这么大了,还不认识你姥爷、姥姥,我可是你舅娘嘞!这个是你舅舅!听说你还是个读书人呐?这是打哪回来的?”
顾诚玉转头打量了一眼说话的妇人,只见妇人年约四十上下,头发梳得不是很整齐,不像他娘,梳头时都会沾着水,抿抿发髻。
双眼皮儿,原本可能还算有些大的眼睛,此时已经被眼部的皱纹覆盖,看着小了许多,皮肤粗糙得很,怕是常上田里风吹日晒。穿着的腚青色的交领粗布外裳,上面打了两块补丁,这是个寻常庄户人家的妇人。
此时,她正拉着一旁瘦高个的男子,男子比顾老爹看着要老一些,不能判断是否比顾老爹年纪大,因为顾老爹这两年吃得好,显年轻。
所谓的舅舅长着申字脸,颧骨比较突,下巴尖瘦尖瘦的,可能是吃得不好,所以长得很瘦。
顾诚玉看了眼他们没说话,他们对他娘不好,当年他娘给大户人家做奴才,就是这个舅舅出手卖的。
内院的角落里还站着一对年老夫妇,头上都已是满头银霜,身上穿的衣裳比刚才那个妇人的还破,现在还是春风刺骨的时候,两个老人竟然还穿着单衣,外面罩的是一件厚些的罩衫。
此时两个老人正抬眼打量着他,老妇人的眼里还噙着泪水,两双饱经风霜的双眼,令顾诚玉心里有些不忍。他娘之前提到过外祖家,兄长和嫂嫂不用说,是个不容人的。可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对娘还是不错的,只是没有主见,又遵从传统思想,就指着这一个儿子养老,所以也是敢怒不敢言。
那妇人见顾诚玉不喊她,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
顾诚玉也明白,无非是见他家过得好了,才想着上门来敲一笔,或是还想把这门亲戚走动起来。至于前几年为什么没来,怕是那孙匠人回去也没多嘴吧?吕家还一直以为吕氏过得不好呢!
顾氏宗族在上岭村的人可不少,就是传出顾家日子过得好,不了解的人怕是也搞不清楚是哪个顾家。
“你是哪门子的舅娘?脸皮可真厚啊!跑这儿来乱认亲来了?”吕氏对她这个嫂嫂是深痛恶觉,当初没有被卖时,在娘家没少被这个嫂子欺负,就连她被卖,也是嫂子撺掇的。
吕氏一边回骂,一边看向了院子的角落,这是她的爹娘,她有好多年没见他们了,没想到他们如今这么老了。那满头的银霜刺痛了她的眼,再看那单薄的穿着,心里更是有些心疼。她这么多年不回娘家,也没想到哥嫂会这么对爹和娘!
当年,爹娘的懦弱,她心里还是怨着他们的。可是如今见爹娘这么苍老,还这么瘦弱,她的心里即使是有怨气,那也消得差不多了!
只是这对哥嫂,她是不打算原谅的。
“哼!妹夫!我妹子不懂事,难道你个男人也不懂?我可是你大舅哥呢!这打断骨头连着筋,是想不认就不认的?而且,你们连两个老的也不管,只管自己享清福,这说得过去?”
吕杨四处打量着顾家的院子,一边说,一边眼里冒着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