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周大哥你在当然不会有问题!”春霞一笑,便又问了些江家人和顾山兄弟是否服从管理、悟性如何等语?
周经脸上顿时显出几分神采,点头笑道:“这一家子真是没的说,十分忠厚,干活也细致用心,学起来也快,偷奸耍滑这等事更不沾边。顾家两位兄弟也很勤快,呵呵,小霞你能叫来帮忙的亲戚,当然差不到哪里去!”
“一切没事就好!”春霞有些汗颜,话说,顾家这两位表哥表弟她其实先前也不了解,此刻只怕还没有周经了解。
“店铺里装修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周大哥不妨也去看看吧!总要让你心里也有个底才好!”春霞又笑道。
周经早在心里不知想象过多少回了店铺的样子,听春霞一说自是满口答应,巴不得马上就能见到碛。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春霞便去寻了顾山说话。
“横竖也不急在这两天,表哥和表弟要不要先回家两天过节?过完节再来也行的!”春霞笑着道。
顾山瞧了她一眼,略略迟疑便摇摇头道:“不必了,这边正忙着脱不开身,而且有的东西我现在刚刚学到一半,不想平白中断,我们就不回去了!前些天我娘来了一趟,我央了周管事预支了一个月的工钱给她带回去,足够他们过节了。我和阿林跟江叔江婶他们一块过节,也挺热闹的!讧”
春霞有些意外,却不知对于顾山兄弟来说,那个家是真的一点也不值得留恋与回归,没有温暖与温情,只有永远挥之不去的饥饿和爹娘没完没了的争吵,每每见了,他便心烦。春霞更不知道的是,顾山心里早有打算,如今顾林也长大了,即使没有来她这边做工的机会,他也会带着顾林出去帮工挣个活路。
“那也行,难得你有心!那这样好了,明天大伙都歇一天,你和表弟就上我们家去吧!上我们家去过节好了!”春霞见他执意如此也没有多劝。
“这——”
“就这么说定了,”看他犹疑起来春霞便笑道:“你和表弟可是我爹的亲外甥,过节不上我们家成什么样子呢?还是我请表哥不动,表哥是要我爹娘明日亲自来请你们吗!”
她都这么说了顾山哪里还说得出别的话来,只好笑道:“那行,那明天我们过去就是!”
“别忘了过去快一些!等你们吃早饭!”春霞见他含含糊糊的便又笑着加了一句。
顾山原本是打算下午再过去的,谁知一下子便让春霞看穿了心思,顿时面上微热有些不太好意思,笑笑道:“好!”突然又道:“对了,那个,工钱预支了一个月,劳烦表妹买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才有钱还给表妹,这个——”
“这点小账就不必记着了!”春霞笑道:“什么时候手上宽裕了再还就是,表哥再这么说可见生分了!”
顾山笑道:“事情一码归一码,表妹本就是一片好心,若再一直欠着银钱,我心里也不安。”
春霞“嗤”的一笑,知道他是个一根筋的也没再多说。便同他一起进去做活计。
第二天一早,顾山和顾林兄弟俩果然早早的就来了。左光和杨氏等见他兄弟二人头发束得整整齐齐,身上的衣裳也干干净净,神情比之上次不知好了多少也自欢喜,笑着招呼进屋坐。
顾山忙领着顾林上前见礼叫了人这才坐下,小华倒是挺喜欢两个表哥的,尤其是顾林,早上前叽叽喳喳的在他身边磨蹭着说话,屋子里气氛也渐渐轻松了下来。
不一会早饭摆上来大家一起吃过,杨氏母女几个收拾好桌碗便将滤好的糯米、腌制好的肉、排骨、各种蜜饯豆类、粽子叶、稻草芯等搬到堂屋里来。堂屋里亮堂又宽敞,在这里包粽子要比在厨房里包方便些。
顾林见了讶然道:“包粽子还要放这么多东西吗?又是肉又是蜜饯,那不是又甜又咸?”他们家不是年年都包的起粽子,包的也是很简单,顶多放几粒赤豆,或者直接就是糯米而已。
春霞笑道:“谁叫你非要甜的咸的放一块了?分开放不就行了!可惜没有鱼虾,若有鱼虾腌制好了同样能做馅料,吃起来一样鲜美!”
彩霞笑道:“桐江城里的人都是这么包的吗?这嘴可真是刁,包个粽子什么都能往里头放!也就是你回来了偏要弄这么多花样,往年我们——”彩霞呵呵一笑,便没再说下去。
不愉快的从前,提来做什么?
小华却是眼睛一亮,拍手叫道:“表哥表哥,我们去钓鱼好不好!河里一定有鱼呢!”
“别胡闹!这天水还凉着呢,万一着凉病了不是玩的!”杨氏呵斥道。
小华小嘴一撇,不高兴道:“水才不凉呢,我早就看见二狗、石头他们下河游泳了!”
“你有没有去?”杨氏惊道,彩霞也瞪向他。
小华顿时有点心虚,忙摇头:“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我,我怕生病,我不敢去……”
“不许去,听见没有!”杨氏松了口气忙说道。
小华连连点头,“我不会去的,娘!那我和表哥去钓鱼好不好?我保证不下水,娘!我也怕生病呢!”去年那一场几乎要命的病令小华心有余悸,虽然年纪还小,对“病”这个字却如洪水猛兽般害怕。
顾林也正是好玩的年龄,便也忙笑道:“大舅母,就让我带小华去吧,您放心我会看着他的!”
“阿林!”顾山阻拦不及低低呵斥。
杨氏见儿子眼巴巴望着,便叹了口气道:“也罢,去就去吧!你们都得当心点,别着凉了!”
顾林和小华都欢喜起来,忙笑着应了,欢欢喜喜的出去。
顾山吩咐了弟弟两声,看他们去了便向杨氏道:“大舅母,我去后院劈柴,等会煮粽子要烧不少柴禾呢!”
“不用劳烦你,柴禾还有呢,你坐着就是!”杨氏笑道。
春霞心道娘,又没有电视可看,咱们娘三个女人在这儿,表哥坐在一旁岂不闷得慌?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难不成真要唱戏给表哥看吗?
“娘,表哥也是一片好心,就让表哥去吧!”春霞便笑着说了一句。
顾山如释重负,忙笑着道:“是啊,我反正坐着也没事。”杨氏这才不说什么,只笑着让他慢着点,别累着了。顾山答应一声,拿了柴刀转身去了后院。
“你二姑家两个孩子还真招人疼,”杨氏说着又叹了口气,“这俩孩子啊都是实诚人,小霞啊,能多帮衬就多帮他们一把!顾山也不小了,顾林也赶着就来,也该要娶媳妇了!”他们家现在那种情况,哪个姑娘肯嫁过去呢?
“娘,您呀还真是操心!”彩霞有些不高兴起来。
“娘,”春霞忙笑道:“各人自有各人福,反正他们在作坊一日我便不会亏待他们一日,你还怕我欺负人啊!”
杨氏自知失言,不该在大女儿面前说什么“娶媳妇”之类的话,笑笑便忙用别的话岔开去。
包到快中午时粽子包好,便收拾下锅,杨氏忙去后院,看顾山还在忙着忙笑着止住了他,让他去把顾林和小华叫回来。
顾山答应一声,将所有劈好的柴禾抱进一旁的木棚下,利索的按粗细分别堆砌,笑道:“等我收拾完就去找他们!”
杨氏见他干活有头有尾纹丝不乱,忍不住又在心里轻叹了两声。
过完端午节,第二天春霞去竹山上看了看那些竹子和山藤,见长势极好,当年的新竹早已脱去外层的笋壳枝干葱翠盈盈,而且因为江伟巡山巡得勤快,竹笋几乎没有被偷,看这阵势要不了两年定是一片繁盛。
又顺便去地里看了种下去的玉米,已经长了有一尺半左右了,看样子可以套种黄豆、花生了。玉米本就不挑地,这田种水稻嫌瘦了些,种玉米却一点也不瘦,枝干强壮、叶色青翠,长势十分喜人。这个时节的玉米长得最快,要不了多久就能吃上新鲜可口的玉米棒子了,春霞心中神往不已。
第三天,春霞便回桐江县了,那边的进度还得看着。周经送她去,正好可以去看看店铺是什么模样。
周经没有想到铺面这么大,惊讶之外自是大喜,与春霞内外上下都看了一遍,春霞又将自己的意见说了一回,两人探讨半响,下午周经才离开回去,心中顿觉踏实不少。
看到这实实在在的店铺在,就看到了希望。
店铺如今已经开始精装修,春霞更是几乎离不得,不时便要出来看看,以防哪里出现差强人意的地方。
吴府上,七号的时候秋兰又来转了一趟,看到春霞果然还在梅家这才放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左姑娘你可别生气,我没有不信你的意思,只是看到你在这儿,我心里才觉得安定一些!”
春霞笑道:“你这是信任我,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呢!”说着二人相视一笑。
吴大少奶奶的产期来的比预料中快,五月初九这天傍晚,她便腹痛了起来,吴府上下顿时一片紧张。稳婆们严阵以待,就连吴老太太也到菩萨面前虔诚的上香念起佛来,松罗院上下包括吴大少更是人人神情凝肃,坐立不安。
秋兰记着春霞的话,亲自去了一趟济世堂,拜托李掌柜万一有事务必帮忙。
李掌柜有些尴尬,也知人命关天兹事体大,更知若不到万不得已吴家也不可能让他前去,便点头应了。吴大少奶奶这一胎他其实在后两三个月他心里也一直有些疑惑不定,心里隐隐的有一股不妙之感,此刻秋兰紧张兮兮这么一说,没来由的他也更不安了起来。
半夜里,松罗院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忙着端热水、送参汤,却大气儿不敢出,而吴大少奶奶凄厉痛苦的哭喊声在这深夜中听来格外的瘆人。
外厅上,吴老太太木雕泥塑般端坐在上,闭着眼睛,嘴里不停的念着什么,手上的佛珠一颗一颗的快速掐过,神情是满满的肃穆神圣。
坐在她左手下方的吴大少屁股根本沾不住椅子,不停的动来动去胡乱张望,两只手一下子放在膝盖上揪着衣裳一下子相互扭来扭去,不时的叹气。他原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搅得老娘心烦便喝命坐下,可听着妻子的声声惨叫他哪里能静得下来?
他的下首是吴家二少,吴二少听着大嫂凄惨的哭喊声也觉得心惊肉跳,看一眼娘又看一眼大哥,想要安慰又无从说起,只得闷声坐着相陪。
吴二少的对面,矜持的端坐着二少奶奶周氏。二少奶奶微微垂着头,不时抬起头来朝产房的方向看一眼,眉头轻蹙,不自觉的揪着手中的帕子——旁人看来这是她心里不安的下意识动作,实际上她是借此掩饰心中的激动和兴奋。
柏凌霜样样都比她强,老爷子去世之前便对她极为看重,临终前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整个吴家的全部产业交给她来打理,给了她一把杀无赦的尚方宝剑!同样是儿媳妇,不就是因为他们吴家是朝廷大员、圣眷正隆吗?论才干、论手腕、论聪明,她周蓉哪一点输给她?输给她的不过是家世而已。这叫她如何心服!
此时那产房中传来的阵阵凄惨之声听在二少奶奶耳中简直犹如天籁,心中自是快意,暗暗道:老话说的真是不错,“有福鸡酒香,无福四块板!”,柏凌霜啊柏凌霜,你也有今天!你就等着四块板吧!放心,你为吴家辛苦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定给你找四块最上等的棺材板!
“老太太!大少爷!”秋兰哭着从里头冲了出来,脸上白得一丝血色也没有。
“怎么样了!”吴大少霍然站了起来。
“哭什么!”老太太眼睛猛地一睁厉声低喝,两道锐利的目光盯着秋兰,“说!怎么样了!”
秋兰一怔,吸吸鼻子说道:“稳婆说,大少奶奶,横生难产!”话未说完早已呜咽泪水簌簌而下。
“什么!”老太太猛地起身,呆呆的望着前方,半响回不过神来。
“娘!”二少奶奶三步两步上前扶住老太太,焦急而心疼的说道:“娘,您可得挺住呀!娘,你是咱们家里的顶梁柱,您可得挺住呀!千万莫急坏了身子!”说毕又嗔秋兰,“你这丫头,说话不会缓着些吗?把老太太吓着了你当得起吗!”
老太太怔怔的,只觉浑身冰凉,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难产已经是很要命的了,横生更是险中之险,老太太双脚一软倒了下去。
“娘!”
“老太太!”
众人慌乱成一团,七手八脚的上前搀扶的搀扶,顺气的顺气,端参茶的端参茶。
吴大少看看娘,上前猛的一把揪住秋兰问道:“稳婆怎么说?你主子她会不会有事?快说呀!”
老太太缓过了气,喘息着颤巍巍道:“快说,凌霜怎样?若实在不行,实在不行保大人,稳婆可有把握?”
二少奶奶面上神色微僵,忍不住插嘴道:“娘您别着急,我看这丫头少不经事在这儿胡说八道呢!女人家生孩子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去年我生我家大姐儿不也挺过来了吗!大嫂一定会母子平安的!这孩子得来多不容易,可是咱们吴家的血肉呀,岂能这么轻易就说放弃了!说不定——”
“你闭嘴!秋兰,快去问,快去问清楚!”老太太一声厉喝瞪了二少奶奶一眼,冷着脸向秋兰喝道。
秋兰却是朝她跪了下去,哭道:“老太太,稳婆也没有把握!您也知道,此事干系重大,这等时候她们哪里肯给一句瓷实话儿!求老太太做主,将济世堂的李大夫请来救救大少奶奶吧!还有——”
“你疯了不成!”二少奶奶不顾刚才被喝斥没脸,忍不住又道:“那李大夫可是个男人!”
“阿蓉!”吴二少喝住自己的妻子。
二少奶奶却瞅了他一眼哼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大嫂是何等尊贵之人,这生产之时岂能让一个男人进产房!别说咱们家断断不能同意这样的事,就算咱们同意,人家李大夫也未必肯呢!”
“请老太太听奴婢把话说完!”秋兰见他们争执起来心中大急,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大叫起来。这下子果然清净了,她急忙便道:“老太太,还有一位左春霞左姑娘,前些日子大少奶奶动了胎气就是她救了大少奶奶!奴婢斗胆,请老太太准许将她也请来!让她进产房,看了情况再出来说与李大夫听,相信他二人共诊一定能救大少奶奶的!”
“我看你这丫头真是急疯了!你就是急疯了也不能拿你主子的命来这么开玩笑啊!”二少奶奶冷笑道:“娘您可知道秋兰说的左姑娘是谁?是一个十五岁的乡下丫头,前几天才进城说是要做生意!娘您想啊,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懂得什么?大嫂的命怎么能交在她的手里!这怎么能叫人放心!若叫外人知道了,没准怎么笑话咱们家的人不知轻重跟着一个丫头胡闹呢!”
老太太本来听了秋兰的一通说辞心里颇为动摇,可听了二少奶奶的话不免又迟疑起来。二儿媳的那点子小心思她不是不知道,但她这话听起来也有理有据,的确是站在吴家的立场上考虑的。若是那丫头真有本事救了大儿媳也就罢了,若是到头来——,枉送了大儿媳的性命不说,吴家定要落人笑柄!
“老太太!”秋兰急得磕头道:“左姑娘的医术真的很好,李大夫跟她也很熟,她的医术是李大夫都夸赞的!”
“是吗?我怎么从来没听李大夫提起过!”二少奶奶冷笑道:“若真有这么好怎么一点名气都没有呢?可见你是撒谎!”
“奴婢以性命担保!”
“你的命值什么!”二少奶奶毫不客气道:“你一个小小的丫头不过贱命一条,能跟大嫂比吗!娘,大嫂这是头胎难免紧张,稳婆们想必是不愿担干系不肯说实话万一出什么事好退却责任这才由着这丫头胡说八道将事情说的严重!儿媳看不如先叫个稳婆出来问问清楚再做打算!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稳婆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有了重赏自然会更用心。这心里踏实了,手也稳了,还会有什么事儿呢!”
老太太听毕点头,“快叫个稳婆出来,我亲自问问!”
“娘!”
吴大少大急,正要开口之间柏嬷嬷从里头急急出来,向老太太施礼说道:“老太太,大少奶奶让老奴给老太太问安,说让老太太受惊了心中愧疚!大少奶奶说,请老太太立刻做主将李大夫和左姑娘请来,生死有命,她无怨无悔,求老太太恩典!”
柏嬷嬷说着跪了下去,朝老太太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娘!”吴大少也忙道:“我这就叫人去请李大夫和左姑娘,左姑娘的医术李大夫真的亲口夸过的!”
二少奶奶还想要说什么,终是闭了嘴。
老太太见儿子和媳妇都是这个态度,便也点点头,叹道:“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去请人吧!”
“奴婢亲自去请左姑娘!她住的地方奴婢熟!”秋兰说着拭了一把泪朝老太太磕了个头爬起来便忙忙奔了出去。
吴大少这边也连忙安排人去请李大夫。
谁也没有注意到,平日里一直跟在二少奶奶身边伺候的冬梅,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的离开了厅中……
咳,明天会小加更一下,妹纸们的票票别捂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