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茗夫人便出门来做事了,正巧遇到了林媛。
林媛为人良善,给的工钱也多,茗夫人觉得自己就快要过上好日子了,甚至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还跟小环笑着说,再有两年就能还清家中账务了。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大年初一早上,天还未亮,家中大门被人蛮横地撞开了。
茗夫人赶紧出去查问,这才发现,原本应该在家中守岁的丈夫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出去也就罢了,偏偏还在青楼里被债主发现了踪影。
这可不好办了,债主一瞧,顿时就乐了,既然你有钱逛青楼,也就有钱还债了呗?
当即,债主便押着丈夫回家来讨银子了!
知道原委的茗夫人气急败坏,差点儿气得当场晕过去,要不是儿子死死牵着自己的手,她真的不想活了。
茗夫人好说歹说,但是也没能让债主相信他们家没有银子。
债主指使人将外院里看着值钱的东西都给搬走了,期间还顺手毁了不少东西。
茗夫人右眼的伤,就是在阻拦他们搬东西的时候被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一拳打的。
“那她左眼……”
林媛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真相,对茗夫人更加同情了。
小环擦擦眼泪,一张小脸儿气得煞白:“左眼?还能有谁?当然是我家老爷了!”
茗夫人的丈夫?
小环点头:“昨儿夫人说自己要进城做工了,好挣钱还债,还劝老爷将新晋的那几个小妾遣散出去,她们不仅不帮着做事,还整日伸手要钱,夫人已经无力支撑了。然后,然后……”
然后就被她的“好丈夫”给打了!
林媛倒抽一口凉气,身子后仰在了椅子里。
听了茗夫人的遭遇,林媛已经无法再让自己端正坐着了,若是不这样窝在椅子里,只怕她会第一个冲上门去将茗夫人的男人给狠狠地揍一顿!
“郡主,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吧,那,那些债务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可是老爷根本不心疼她,求求您帮她脱离苦海!”
小环一边求一边磕头,林媛捏了捏眉心,轻声道:“你放心吧,我会给你一笔银子让你去帮忙还债的。”
林媛觉得自己能帮茗夫人的事,恐怕就是这么一件事了。
但是,话刚出口就被小环摇头拒绝了。
“不,郡主,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林媛诧异抬头,就看到小环脸上已经没有多少悲伤和悲愤之色,反而多了几分决绝。
“奴婢求您,劝我家夫人与老爷和离,让我家夫人彻底脱离苦海。至于那些债务,本就不是我家夫人惹下的,而且,夫人已经将自己的嫁妆通通拿来抵债了,难道还不够吗?就连现在住的那个庄子,都是我家夫人的陪嫁呢!”
这下林媛更诧异了,她没有想到小环这个看似柔弱不善言辞的小姑娘,心里竟然这么有主意。
人言,劝和不劝离,若是两口子出现了矛盾,大家都会劝着两人赶紧和好,甚至茗夫人还有个儿子,一般人肯定都会劝着她为了儿子忍一忍。
但是这个小丫头,却十分清晰地看清了茗夫人的现状,还求她让自家夫人和离。
说实话,和离是林媛听到茗夫人遭遇之后的第一反应,但是她毕竟是个外人,不好开口说,现在小环主动说了出来,她倒是松了一口气。
抬手将小环亲自扶了起来,林媛笑得有些苦涩:“小环,你应该是你家夫人的陪嫁丫头吧?”
见小环点头,林媛欣慰一笑:“果然,只有娘家人才会这样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啊!”
闻言,小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不过很快也叹了口气,说道:“哎,夫人命苦,目前也就只有我这一个娘家人了,老老爷和老夫人膝下只有我家夫人一个女儿,夫人出嫁的时候,几乎是将家中所有财产都当做了陪嫁。前几年老老爷去世了,老夫人心中哀痛,没过多久也跟着走了,现在就只剩下我家夫人一个人了。”
抹了抹眼泪,小环抽噎道:“夫人娘家没人了,她自己又老实,觉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自己的嫁妆被老太太抠走了也不在意。只是没想到如今,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对于茗夫人的遭遇,林媛也十分悲痛,只是若是让她和离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首先茗夫人对那个男人还有没有感情,旁人并不知晓。再者,若是真的和离,那些债务怎么办?
从小环所讲来看,那个男人已经把茗夫人当做了自己还债的指望,或者说,他早就不把茗夫人当做自己的妻子了,反而是佣人,用来还债的冤大头。
还有那个老太婆,也不是个好东西,家里遇到了这么大的难事,不说哄着儿媳妇儿别走,偏偏还骂她打她,还将一切罪名归到她的头上,真是可恶!
可是这些都不是最大的难事,最大的难事,应该是茗夫人的儿子。
她为了儿子愿意忍气吞声,但是她和离了以后怎么办?丈夫一家会舍得将她的儿子一并送出去吗?
这些种种,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问题啊!
见林媛一直蹙眉凝思,小环擦了擦眼泪,知道她是在为自家夫人筹谋,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感激。
果然,自己没有求错人,平西郡主是个大好人,一定能帮夫人脱离苦海的。
这边林媛凝眉想事情,小环还得时刻注意着茗夫人,见她好像快要忙完了,赶紧跟林媛道了声歉偷偷溜了出去。
林媛也知道茗夫人定然不希望小环将自己的事说出去,便没有立即去找茗夫人商量这件事。
大叶和水灵的故事已经讲到了精彩得地方了,唐僧已经将三个徒弟一一带上了路,林黛玉和贾宝玉之间也开始了各种小误会和小甜蜜。
在过年这顿时间里,京中的客人们不能听到接下来的故事,都被弄得心里痒痒的,连年都没有过好,今日知道逸茗轩开张了,都赶紧涌来听故事了。
可是在知道故事明天再重新开始时,立即就垮了脸。
看着大堂里叽叽喳喳不肯离开的客人们,茗夫人心思一动,进门来找林媛请示。
静静听着茗夫人禀事,林媛心中悲喜交加。
之前店里的侍女们谁都不提她眼睛的事,是因为林媛提前让水仙知会了大家。
可是现在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们众多,大家又都是熟客了,自然会关心茗夫人的伤势。
茗夫人毫不在意,只淡淡地笑着说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但是谁会相信她的话呢?
店里对她指指点点的客人不在少数,她却能淡然处之,单是这份心性就让人佩服。
“东家?东家?”
自己都说完了,林媛却一直不表态,茗夫人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哦!我听到了,听到了。”
林媛抬手抚了抚鼻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待思绪回炉才点头道:“今天是元宵佳节,街上肯定有很多人出来逛的,到时候咱们店里讲故事也一定能吸引不少人前来。夫人的主意甚好,就依夫人说的做吧。”
茗夫人点头,笑了笑便出去安排了。
果然,不一会儿林媛便听到大堂里响起了雷鸣般的叫好声,大家对晚上开始讲故事的决定十分欢迎。
平时讲故事时,都是一个故事半个时辰,但是今天换了晚上,虽然元宵佳节不宵禁,但是若是太晚了终归是不好。
所以林媛决定把中间休息的半个时辰去掉,一个故事讲完之后就继续讲下一个故事,也好让客人早些休息回家,以防晚上出现什么意外。
按理说元宵佳节,林媛是应该入宫参加宫宴的。
但是这个宫宴跟新年宫宴相比不那么正式,再者加上西凉太子当众求娶翠微公主一事,所以此次的宫宴,连老皇帝自己都松口说要简单办了。
这倒是让林媛钻了空子,直接说自己身体不适不进宫了。
跟她一样身体不适的还有好多人,其中就有翠微公主。
至于翠微公主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被皇后说成身体不适的,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夏远和安乐公主自然是要进宫的,田惠怀有身孕,夏臻不舍得她奔波劳碌,就找借口不进宫了。
不过两人却没有闲着,怕田惠在府中烦闷,夏臻特意悄悄地让下人们去大街上买了好多花灯回来,全都挂在了两人的院子里。
整个院子里,顿时光明亮堂,有可爱的小兔子花灯,还有俏皮的小老虎花灯,各式各样,花样繁多。
田惠又感动又高兴,她原本已经对今日的元宵佳节没有什么盼头了。
可是谁能想到,一向一根筋,在感情上十分迟钝的夏臻居然也能做出这么烂漫的事情来?
除了花灯,夏臻还设置了好多灯谜,当然还有从洞天买来的特殊口味的元宵了。
夫妻二人和院子里留下的仆人们欢欢喜喜地过了一个上元佳节,田惠甚至认为,这个节日比以往自己出门在外玩得还要高兴。
说起洞天的元宵来,这还是林媛在重新开张之前就想出来的。
除了常见的黑芝麻馅儿,桂花花生馅儿,林媛还特意用水果做成果脯,制成了甜香的水果元宵,十分受人欢迎。
当然除了这些煮熟的元宵以外,林媛还特意让人做了炸元宵。
这炸元宵,闻起来香喷喷的,吃起来外焦里糯,十分美味,甚至比煮元宵卖的还要红火。
一个小小的元宵佳节,林媛的洞天和逸茗轩刚一个开张便挣了个盆满钵满,可谓是新年开门红了,两个铺子里的人无不开心欢乐。
正月十五宫宴,林媛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可以不参加,但是一些重要人物还是不能缺席的。
比如,马上就要和亲西凉的和秀公主程月秀。
虽然是公主,但是因为册封的目的并不单纯,所以程月秀这个公主当得很是憋屈。
表面上的荣宠从来不少,但是真正得到的好处却是没有几样。
幸好老皇帝记得这件事,在宫宴上便将程月秀父亲的官阶提了两级,以嘉奖他教女有方。
程大人高兴坏了,自己从地方小官小吏熬了十多年,又使了那么多银子,才终于沾了上级的光跟着来了京城。
没想到今日只是将女儿推出去和亲,自己的官阶便一下子提升了两级,真是捷径啊!
程大人嘴上山呼万岁,心中却是如此感慨,一点也没有将女儿卖出去的自觉和愧疚。
朝中跟程大人抱有同样心理的人不在少数,看到程大人的官阶连升两级,自然是羡慕嫉妒恨的。
可是再羡慕再嫉妒,又能如何?
煮熟的鸭子已经飞了,他们就是再努力也不能有什么用了,甚至还有人盼着哪天南疆或者东陵也来几个和亲的皇子,那才好。
不过南疆东陵来和亲真是痴人说梦,眼下就有一个更好的机会等着他们。
那就是翠微公主的婚事。
只要老皇帝答应了翠微公主远嫁西凉为太子妃的事,他们就能有机会将自己的女儿送过来当陪嫁,即便陪嫁不能给家中带来多少荣光,但是好歹也有些银子可以挣得!
这样一想,朝中上下盼着翠微远嫁西凉的人倒是不在少数。
只是老皇帝和皇后的态度显然是不乐意这件事的,也不知道到底最后能不能成行。
眼看着正月已然过半,下个月初六就是和秀公主和亲的好日子了,翠微公主的事得立即定下来才是。
趁着上元节宫宴,赫连诺也趁机将此事重新提了一下。
老皇帝的脸顿时就黑了好几度,但是再黑也没有办法,翠微早已经答应了,他们商量了半个月愣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来推脱。
如今已然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
老皇帝咳嗽了一声,即便心里再不同意,也只能同意了这件事。
不过,他却老奸巨猾地多提了一件事。
“西凉太子有所不知,朕这女儿啊,从小身子就弱,如今你看她的脸色便也能看出来,整日病恹恹的,若是半年后她的身子还算硬朗,那朕便将她嫁去西凉,若是不行了,这怕这桩婚事还有待商榷啊!”
赫连诺久居太子之位多年,自然听出了老皇帝其实是在给自己找后路。
他心中微微一哂,但是对于老皇帝所说的事还是放在了心上,之前见到翠微公主的时候,他的确觉得这个公主的面相有些苦涩,好像身子不怎样。
如今听了皇帝的话,再加上之前自己打听到的事,赫连诺更是坚定了心中猜想。
不过,就算事实如此,他也不愿意放弃这万分之一的机会。
要知道,娶了一国嫡公主回去当太子妃,他在西凉王面前的分量会越来越重,其他那些想要打歪主意的皇子们,自然要更加慎重地掂量掂量了。
赫连诺心思电转,又是说着各种感谢的话,又是保证会去天下搜罗各种补身良品送给翠微,总之,他的意思无外乎就是一点,只要翠微不死,他不介意将重病的她带去西凉。
老皇帝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就连皇后娘娘也有些郁闷地瞪了赫连诺一眼,悄悄地叹了好几口气。
要说大殿上除了老皇帝和皇后以外,更不希望翠微公主远嫁的就是苏天佑了。
以往他是不喜欢参加这种宫宴的,但是今日的他,耳朵竖的直直的,生怕错过一丁点儿别的信息。
在听到老皇帝的话之后,更是心如刀绞。一双眸子幽暗,死死盯住了正得意洋洋的赫连诺。
赫连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借着给皇帝皇后敬酒的机会扫了一眼殿中的人们,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不禁心中警醒,殿中居然还有这样灵敏的人物,不能不小心了。
正如他所想,这晚从皇宫回去驿馆的路上,赫连诺便被一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高个子矮个子两个人立即戒备,却发现对方居然只是来传话的。
寒冬天气里,赫连诺还在装模作样地摇着手里的墨玉骨扇,勾唇笑得魅惑。
“既然苏大公子来请,那便给公子一个面子吧。”
传话的黑衣人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即便只是非常细微的动作,却已经被赫连诺发觉。
果然是苏天佑!
思量间,苏天佑已然出现在眼前,还是那副高冷的样子,只是他此时的眼睛里更多了几分寒意。
赫连诺只做不知,抬手打了个招呼,还假模假式地问他有何贵干。
苏天佑被他这地痞流氓一般的笑容给气得不轻,心中为翠微公主不值的同时,也为自己居然输给一个这样的人而窝火。
但对方不是普通人,苏天佑即便心中再恼火,也只能赔笑着说话。
“恭喜西凉太子如愿以偿,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赫连诺才不会相信他是真的来求他办事的,心中微微一嗤,面上却客气的很:“苏大公子真是说笑了,我一个异国太子,能帮公子做什么呢?若公子是个皇子的话,或许我还真可以考虑考虑,只是可惜……”
后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他那调笑的表情已然将要表达的意思传递了出来。
苏天佑冷笑一声:“太子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就算我们大雍储君未定,但是也不至于需要一个异国太子的帮扶,还请太子不要再说笑了。”
“哈哈,原来苏大公子知道我只是在说笑啊,既然如此,又何必又这种严肃的表情呢?哎呦呦,真是吓煞我了!”
说着,赫连诺还将墨玉骨扇刷地合上,以扇作手,在自己胸口来回顺了两下。
苏天佑自知被他耍了,气得唇角直哆嗦,索性不再理他,说起了正事。
“今日在下前来,是听到太子方才在宫宴上说能够找到名药调理微儿的身体。恕在下冒昧,万望太子不要忘记了这件事,在下感激不尽。”
说起翠微公主的事来,苏天佑语气里的怨怼和针对明显消去很多,这让赫连诺又惊奇又讶异。
原来传言是真的了,这位苏大公子对翠微公主果然是情根深种。
但是即便如此,赫连诺也不打算让他痛快,因为他十分敏感地听到了苏天佑称呼自己的准未婚妻为微儿,而不是她的名字和封号。
“原来是这么一件小事啊,唉,说起来苏大公子还真是多此一举了。”
赫连诺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语气里的挑衅和戏谑十分明显:“微微是我未来的太子妃,身为他的夫君,我自然应该关心她的身体状况了,这是我的本分啊!”
本分二字,赫连诺故意咬得极重,果然看到苏天佑的脸色明显白了几分。
“太子殿下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果然是在下多此一举了,既然如此,在下不敢耽误殿下的时间了,恭送太子回驿馆休息。”
苏天佑躬身行礼,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赫连诺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多想,笑着跟他道了声别便优哉游哉地继续往前晃荡了。
他喜欢在没有人的大街上随便逛游,这种感觉让他很惬意。
但是他却没有觉察到,之前那个拦路传话的黑衣人在看到苏天佑躬身行礼的时候,眼中快速闪过的畏惧。
黑衣人是苏天佑一手训练出来的暗卫,对他的手段和习惯自然很是了解。
别看平日里的苏天佑恭谨有加,但那些都是他的伪装。
而最让人害怕的就是此时的苏天佑,恭谨得有些过头了,这是他在极力掩饰自己心中的怨恨和杀意。
果然,待赫连诺一行人消失在街尾的时候,苏天佑才缓缓站直了身子,双目锐利地盯着赫连诺消失的地方,冷冰冰又轻飘飘地扔下了一句话。
“既然如此,就只能送你去跟那个小侍卫作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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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粽子节快乐,么么哒~
老爸老妈去青岛玩了,家里只有我和我闺女,接下来的三天,是我的苦难日,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