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蓝氏天还不亮就起了,先帮着大嫂吴氏做好了早饭,又跑去村头将前天从红梅娘那儿借的四十个大钱儿还上,这才回了院儿里,美滋滋的等在西厢,等着安平跟张赵氏说了话儿,就好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呀。
蓝氏心中美气,不只是因为乐清能开口了,也不是因为要回娘家门儿了,而是因为昨儿夜里安平说要带着乐云一起去的时候,小乐云竟然没有出口反对这对于蓝氏来讲,是除她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理解的喜悦——乐云从不跟着她一起回娘家,即便是正月里全家都回娘家门儿的时候,她也宁愿留在家里与同样回娘家的姑姑们呆在一起。说起来,她似乎还从来未踏进过姥娘家的门儿。
自乐清能开口说话,张赵氏本来就心情不错,昨日抱着她出去溜圈儿的时候,又有几个婆娘子答应了要给安英留心说媒的事,所以今天安平来提二媳妇想要回趟娘家的事情,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安平回屋跟蓝氏一说,两人便急忙的收拾起了东西,天冷,两个孩子得裹件厚衣服,虽然家里什么也没有,但也不能空着手回去,墙角还有个没切的老南瓜就先带上。
就在两人在屋里忙活着准备的时候,乐清与乐云两个却正站在鸡舍旁上,小声的争论着什么。
“我不去。”乐云扭着小脸儿,很是坚定的道:“昨儿我没说不去,可也没说要去。”
乐清昨儿瞧着乐云的脸色就知道她不愿去,又怕呆会儿娘喜气洋洋的要出发时她再说不去会坏了娘的好兴致,所以特地提前拖了她出来想事先备备案,结果这妮子果然是不愿去。
“你为啥不去?”乐清一直都很疑惑,乐云为什么对娘总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而娘为什么却一直那么容忍她,更不明白只是回一趟姥娘门儿而已,一般的小孩子都巴不得去姥娘家走一趟寻些好吃的呢,她却死活不愿去。
“你个小娃娃,你懂什么”小乐云伸手捏捏乐清鼻子,转身就想进屋,被乐清一把拉住:“好姐姐,你就去一趟麻,你瞧咱娘高兴的,你忍心再坏了她的兴致?”
乐云眼神顿了顿,随即又很是坚定的道:“不去。”
“你不去我以后不跟你玩了”无论如何,这趟乐云一定要去。
小乐云显然被威胁到了,眼睛里闪着不情愿的望向乐清:“你怎么这样的?”
乐清一见有门儿,得意的笑笑:“我就不跟你玩儿,我还要到嬷嬷眼前去说,我发烧那几天,你偷过她的玉米饼子来喂我”
“小声点儿”乐云一惊,忙伸出小手儿捂住了乐清的嘴,眼神狠是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咬咬牙,眼带不甘的点点头:“成,我去可是你以后不许再提我拿玉米饼子的事儿,要是叫嬷知道了,她定要找爹的晦气”
“耶”乐清高兴的松开乐云,一头扑进了西厢。她并不知道乐云其实还从未进过姥娘家的门儿,更不知道她的这一举动,给整个蓝家带来了多大的惊喜。
蓝氏收拾好了东西,左手领着乐清,右手领着乐云,背上背着老南瓜,与张安平和张安民,老张头一起出了门,几人过了桥,一直走至村子东头的杨家,才分开了,几个男人去上工,蓝氏带着孩子们继续往东,到头儿再往南拐,走一段路便是西王屯儿和东王屯儿中间的那条大路了,沿这条路一直往前,再走个约摸半刻钟就到蓝家庄了。
几人进门时,乐清姥娘正带着两个妗子坐在屋当中了搓麻绳,见蓝氏进门,忙迎了出来:“来啦,咋也不事先托人捎个信儿来呢。”
蓝氏笑着:“娘,大嫂,二嫂。”又对乐清姥娘道:“昨晚才定的要来,再说就这几步路,不值得再托信儿了。”说着,拉过乐清和乐云,因为乐清自会说话之后这是第一次到姥娘家,而乐云更是第一回来的生人,所以她一一指着几人,让她们喊:“姥娘,大妗子,二妗子。”
乐云只是礼貌的喊过,便不再作声,乐清倒是扑进姥娘怀中,将老太太哄得高兴。
乐清姥娘真是高兴,小外甥不但能张口,而且小声音儿脆甜的,又能说会道,直哄得人跟醉了似的晕乎乎的。而小乐云今儿也是第一回登门,她可是请了多少回也请不来的‘贵客’,乐清姥娘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乐清的大妗子见着两个小女娃娃也喜得慌,忙回身喊了屋中的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出来陪两个小‘贵客’玩,而二妗子脸上却不冷不谈的,且对大妗子屋里出来的三个孩子中最大的那个女娃娃道:“蓝玉,你带着蓝田和蓝波陪乐云和乐清好好玩儿,蓝进一会儿还得去他舅家学字,可没这个闲时间。”
蓝玉乖巧的点了点头:“嗳”
乐清姥娘像没听见一般,转身领着乐清和乐云进了里屋,蓝氏也跟在身后,待放下门帘,乐清姥娘才不甚高兴的小声道:“别理你二嫂,她就那样儿,一共就这么一个孩子,跟宝贝疙瘩似的,才五岁就非要带去她娘家学字,也是她哥哥当年上过学堂,识得几个字,可也不用这般天天的挂嘴上炫耀,也不知丢人的慌。”
“娘”蓝氏伏身拉过乐清和乐云,塞给后面进来的蓝玉,叫蓝玉带着几个小的出去玩,才回身道:“当着娃娃们,可不能说我嫂子不好啥的。”
蓝玉也才九岁,身量却高挑,性子也柔,做事不紧不慢的倒叫人能误以为是个十一二岁的。她知道奶奶要与姑姑说几句贴心话,便一手牵着乐清,一手牵着乐云,叫蓝田和蓝波在前头打头阵,带着他们出院儿去玩了。被掬在家中不得外出的蓝进则趴在窗上眼巴巴的望着几人走远,叹口气却并没有去求自已的娘亲。
乐清一路走,一路仔细的观察,蓝家的条件其实比自已家还不堪,姥娘姥爷也是种地的,两个舅舅已成亲各据了一间厢房,还有个未成亲的小舅,就跹蹴在主屋旁的小侧屋里睡觉,那小屋子本就窄巴,还放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小舅舅要圈着腿才能趟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