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仍怨恨我,觉得是我在赶娘出门,既是如此,娘要恨就恨吧,想闹也闹吧。我可以带着妻儿去吃岳家饭,可是云逸呢?”
“娘只顾着撒气心里可痛快了?可是云逸才十六,娘把他逼得不想活了,娘一点都不心疼他么?真要他死了才知道后悔?”
想到昨晚的事情,陆云轩眼眶又红了起来。
“……”陆秦氏也沉默了。昨晚可怕的一幕在脑海中浮现,让她觉得窒息,眼泪又哗哗地淌了下来。
见到娘又哭了,不是大哭大闹的模样,而是默默流泪,陆云轩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儿。
一方面他为娘仇恨自己而心痛,一方面又为这样无助的娘而心酸。若真的能不顾母子情份,这事儿也好办,强行将娘改嫁便是。
但他做不到!只要娘不是真心接受,这便与逼死娘无疑。可任由她这么下去,他也不能!时间长了,都是死路。
“娘你心里在想什么,不如都说出来吧,这么斗下去,何时是个头啊……”陆云轩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作着最后的努力。
“说了有什么用?我说了难道你就听了?”陆秦氏满脸泪痕地瞪向陆云轩,大吼道,“我要你休妻!你不肯!我要你纳妾!你不肯!”
“你哪一样听了我的?我要你做的你不做!不要你做的你全做了!你这不孝子现在还有脸问我心里在想什么!”
“……”陆云轩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里想要飚出来的怒火,结果发现彩云咬着唇已是泪流满面,连忙单臂一搂。
“娘怎么不想我为何不听?因为你是错的!难道你要我杀人放火我也要听了?我不听就是不孝了?”陆云轩沉声开口。
“我自小受爹教导,读书明理,知道处事做人要讲一个理字。
娘的要求没有道理,我若因为对你的孝道就去服从,那对我爹的孝道呢?”
“我若不明道理、不辩是非,又有何颜面称之读书人?有何资格接掌私塾,被人称之先生?先生的责任是授业解惑、教书育人,其身不正,又如何去教人?”
“娘以为比我更有学问更有道理么?怎么你不去当先生?怎么你不去考科举?怎么你不去当官管辖一方民生?”
陆云轩一席话问得陆秦氏哑口无言,也气得浑身颤抖,心里早将这不孝子骂了千百遍,认为他是在讽刺自己牝鸡打鸣。
“哥,别说了,她根本听不懂你的话,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违抗她的都是错的!”
“这么自私又无情的娘,我是不敢跟她过了,既然她不肯改嫁,那就这样吧,我还当我的上门女婿去,就让她霸着陆家一个人过日子吧!”
陆云逸突然冲了进来,一双红肿的眼愤怒地盯着陆秦氏大声说道。
“逸儿你……”陆秦氏一惊,没想到小儿子这时候会跑进来。看见他便不受控制地想起昨晚他在她面前上吊的一幕,脸色不由惨白。
“你仇恨大哥,我仇恨你,你恨不得大哥死,我也恨不得死给你看!这样的结局,你满意么?开心了么?希望将来到了地下,你有脸去见我爹!”
陆云逸咬牙切齿地说道,两眼仍死死盯着陆秦氏,仿佛那不是他娘,而是被魔鬼附身的陌生人。
“逸儿……天哪!怎么会这样!”陆秦氏承受不住小儿子的仇恨目光,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座榻上,情绪激动得猛拍自己的大腿,却是骂不出什么话来。
满心的愤怒和悲伤都无从发泄。
彩云张了张嘴,又咬住了唇。她怕她一开口会再次刺激到这个恨死了她和方家的人。
如果她离开陆家或是如婆婆所愿纳妾进门,能解决他们母子矛盾,她可以妥协。但她妥协了,那夫君的坚持和努力又算什么?
三嫂说过,她的心软应该对夫君,而不是夫君以外的人。尤其这种时候,如果连她都不站在夫君身边支持他,他不是更痛苦?
因此,她心里虽然痛苦,但她始终说不出退让的话。因为她的夫君没有退让。
陆云轩仰头又深吸了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有了决定,看向正在努力忍着哭意的弟弟。
“云逸,去写封信给葛大哥,托他在县城东南临街找家好铺面,两个或三个铺面都行,两进院子,屋面不能太旧,能开绣庄,或者杂货铺、茶馆什么的。”
“再托石家表叔去牙行招掌柜、小二、婆子,有那一家子的最好,能买就买,不能买就本地雇佣,要本份人。”
“……知道了,哥。”陆云逸听了有些不解,但转念一想便有些明白,连忙应了一声便抹了一把泪出去了。
陆云轩摸了摸彩云混漉漉的小脸,心疼地道:“你去看麒儿吧,让小六去五福订席,中午请族里长辈、大伯、二伯、六叔他们吃饭,还有昨晚被惊扰的邻里。”
彩云看了他一眼,心里虽然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出去了。陆云轩看着彩云有些黯然的背影走出门,这才回身看着陆秦氏。
“我不出门!我不要离开这里!我不要……”陆秦氏听说要买铺子,已经不是在问她意见了,心里顿时慌急起来,一个劲儿地摇头,声音在颤抖。
“娘,没有要你出门,娘不想改嫁,儿子不逼你。
娘曾说云逸的性子最像你,其实我也像,都一样固执,不是么?”
陆云轩缓缓走向陆秦氏,在她面前跪下,缓缓说道:“娘不肯出门,不是跟儿子斗气,是不想离开和爹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家,是么?”
“……”陆秦氏身子一震,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望着陆云轩,突然眼泪又哗哗地淌了下来,连忙拿帕子抹,哽咽着已说不出话来。
“娘脾气差,可是爹忍得,爹娘几十年恩爱夫妻,若不是爹早早走了,娘也不会变成现在这般,娘以前也很疼我们兄弟俩的。”
“娘心里难受,肯定还很恨老天爷,为何要将你的夫君带走,为何……”
“啊……呜……老天爷……瞎了眼啊呜……”陆秦氏被说中心事,终于啕嚎出声,只是这次不是哭闹的作势,而是发自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