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梅林回来,已是月上中天时,但月光不明亮,星空也不灿烂,似乎正在酝酿第一场秋雨。但暑气未褪,空气里依然流动着淡淡的暖风。
路边草丛里的虫鸣应和着不远处池塘里的蛙声,夏夜的气息依然浓郁。
方小福低着头默默走着,在前面掌灯的燕儿和莺儿不时偷瞄后面,不明白主子这是咋了,只能在心里好奇着。
方小福回来就吩咐备热水,她要洗澡。等洗了澡出来她径自上楼回自己房,方子湛急得连忙跟上去。
方子元他们破例没有跟着,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三楼亮起灯的窗口。
“其实告诉小七儿也没什么吧,她那么聪明,又有见识,不会担心害怕的,说不准她还有主意呢。”赵君睿忍不住挠头说道。
“小七儿很善良,也很仗义,若她知道这些事情,我怕她沉不住气会做点什么出来,到时惹上危险可咋办?”
方子健横了赵君睿一眼,不赞同他的提议。
“文大哥的意思,也是瞒着不让小七儿知道,毕竟……她是姑娘家,这种事情肯定难以接受的。”方子元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文大哥叫他们不要动,他不会这么沉默地在一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
最后,三人都心情低落地去了图书室。在无可奈何的等待中,他们除了读书还真不知道能做什么。
而此时方小福的书房里,在拒进失败后,她气冲冲地扔下方子湛跑进了内室,坐在床边拿起帕子抹着早已淌下来的哗哗眼泪。
“小七儿……”方子湛快步跟进来就看见她哭了,顿时心乱如麻,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后伸手去抱她,但被她避开了。
他只得将她抱起来搁自己腿上,两手紧紧搂住她,低喃道:“娘子,对不起。为夫知道你在担心,却不能告诉你什么。”
“不想说就闭嘴!”方小福猛地冲方子湛大吼,立刻又转过头去不看他。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这是文大哥的交代,不让你为他担心。”方子湛捧住她湿漉漉的脸颊转过来,一颗心仿佛淹没在她的眼泪里,让人窒息。
“这是什么鬼逻辑?难道不说我就不担心了吗?”方小福抬手拍开他的手掌,气愤地瞪着他,“连你都敢瞒着我!”
“我不敢。”方子湛立刻接了一句,弯起手指轻轻为她拭去又落下来的泪珠,心疼地看着她。
“前些天不告诉你,是不敢让你分心,你赚钱已经很辛苦,还要为这些事儿担心,还要分神去关注,叫我们兄弟情何以堪?”
“现在你的事儿已忙完一段,我是想告诉你,可又担心你会沉不住气,把自己给卷了进去,这也是文大哥担心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担心我会被卷进去?”方小福一听更急了,抬起两只手掌便拍住方子湛的脸颊,凶巴巴地瞪着他,“给你最后一次交代的机会!”
方子湛的脸颊被挤变了形,只得点了点头。
虽然理智告诉他不能说,但感情上他也不愿意看着小七儿继续难过了。她的难过,不仅仅是对哥哥的担心,还有对他们的隐瞒感到失望吧。
“赶紧地!”方小福松了手,催促着。
“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方子湛见小七儿不别扭了,连忙接过帕子一边替她擦干眼泪,一边无奈地开始说起来。
其实前些天的晚上,他已经说过一些了,但那只是三言两语避重就轻地解释了文浩天处理桂花村捉奸风波和他们在鲁家坡那块地的事情。
因为当时事态对文浩天有利,方小福虽然气愤却也没担心什么,此事就算揭过了。可是后来事情因为城守府来了人而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就没人敢让她听见半点风声了。
因此,当方小福全心忙着赚钱的事儿时,并不知道外面正是满城风雨、情势恶变的时候,气氛更是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听着方子湛从头说起,她才清楚整个事件发展竟然是这样。
原来那天捉奸风波一出,许多真相也被挖了出来,满城皆已沸腾。文浩天没多久就收到消息,知道自己不能再装聋作哑下去,就带着赵君睿进城了。
但赵君睿的身份也不能让人发现了,因此,他传信儿让葛长兴出城接他们。
坐在葛长兴的马车里进城,谁会想到最近常在南门进出的葛中人会把天一先生这样带进来?甚至没人知道天一先生回来了。
就算以后有人知道,也不会知道他是从何处回来的,至少不会怀疑到他竟然在一座村子里呆了这么久。
将赵君睿送到方小福的别苑后,文浩天就坐着自家书局的马车直奔北边的县衙。张子昌看到他来真是激动得快哭了。
发生这么恶劣的事情,他真是不知如何办好了。他能做的就只有先把桂花村的人支走,然后向城守大人去信说明此事,又让人迅速去找葛长兴。
葛长兴作为中人是常在县衙里走的,也没人怀疑什么。因此他也算是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自然也就传给文浩天了。
文浩天问了县令张子昌有关此事的实情,并未作何评价,只是请郎中给涉事的几人都看症检查了一下,并未有中毒或是受伤的现象。
再加上事发后张子昌也立刻请了郎中,证明奸情属实,并且受到惊吓情绪波动厉害,但没有中毒和受伤。
对于这先后诊断的结果,自然都让师爷记录在案。
文浩天和张子昌还有几个师爷、捕头坐在一起商议此事如何处理。毕竟已闹得满城风雨了,想瞒怕是瞒不住,想遮也不好遮了。
但此事无论这城守二子文浩南与吏部右侍郎孙女薜琴心是否是受害者,他们合伙来青阳县抹黑陷害天一先生确是事实,而且已激起了民愤。
因此县令也不能当作此事没有发生过。
在师爷的提议下,张子昌立刻上折向朝廷奏明此事,事涉当朝三品官的孙女和五品官的儿子,事发地是他辖区,他也不敢隐瞒不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