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说完, 现场当即默了下来, 旋即, 几个主评官对视一眼后,养正书院的杜山长率先出声:“好, 此论点颇为新奇, 我倒是认为此点可通。”
接着,嵩阳书院的郑山长对应天书院的辩手问道:“尔等可还有什么可辩的吗?”应天书院的想了想, 这可怎么辩了, 人家用你方的话来堵你,又扯到人性人心上了,这实在不好辩的。遂,摇头认输。
见应天书院的人认输,嵩阳书院的郑山长宣布今日的辩论的胜者为终南书院。这下尘埃落定, 终南书院为今年书院比试的胜者。
终南书院夺冠, 从秦山长以下,众人欢声雷动。宗泽却是顾不上高兴, 连忙走到应天书院的辩手面前,对着刚才自己突然责问的辩手,深揖及膝:“这位师兄, 方才是宗泽无礼,宗泽十分有愧。还请师兄责罚, 宗泽无可不应。”
那人刚才确实被宗泽的话给吓了一跳,无端被人指责,实在令人气愤不已。不过, 刚才宗泽的辩论一出,他也就明白了,这是对手的策略,既知道是策略,气也消了好多。
现在宗泽主动上前道歉,那人也不好再气,当场辩论,那就要气度不是。于是也回了一礼给宗泽:“赛场辩论,机变而已,何乃责罚一说。这位师弟多虑了。”
宗泽笑道:“师兄不怪,宗泽感激不尽。辩论了这许久,还未请教师兄尊姓大名?”
那人笑道:“这位师弟客气了,我姓韩,名子鱼。请问师弟你呢?”宗泽答道:“我姓陈,名宗泽。”
两人互报姓名后,顿觉亲近不少。叙得一会儿话后,因着后面还有集体的庆祝活动,也就先散去了,相约日后再行叙话。
这次终南书院得中头名,秦山长颇是觉得扬眉吐气了,可是放下心来,今年的一桩大事也算是完成了。这次终南书院参赛的学子都得到了不少的嘉奖,不光是精神上的还有物质上的。宗泽就得到一块儿上好的端砚,宗泽甚是喜欢,拿到之后,爱不释手。知道端砚砚心用手按过后会非常好看,宗泽还真格用手去按,果然,这砚心湛蓝墨绿,真是悦目至极。
盛事过后,书院又归于平静,宗泽又开始了他的苦读生涯。
这些天来,雨水绵绵,下得人都没法出门了。这天,丁全进来,给宗泽拿来新的木履、油纸伞等避雨之物。
“这雨见天儿的下,没完没了,都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再这样下下去,可真是要人命了。”丁全一边放东西,一边絮叨着。
宗泽问道:“你时常去书院外走动,看到外面情形如何了?”
丁全摇头道:“不大好,外面好多人家都遭灾了。想想也知道好不了的,不说地里的庄稼,就说那农家的房屋,大多都是泥墙草顶的,这样连天的下,那房子还不得给泡垮了。可是盼着老天爷赶紧出晴天吧。”
宗泽也是皱眉不已,再这样下下去,恐怕会酿成大灾的,祈盼老天赶紧天晴吧。
可是,天老爷好像一直没听到人们的呼声,仍然是连绵不停的下着。
就这样连着下了半个月也不见住雨,丁全每日带进来的消息也是越来越不好了:“我今天出去,听人说西京城外聚了好多流民呢。现在城门管制都好严了。我还听人说,赵学录这两天在急着买粮了,说是书院里的粮食不多了,听说多出了很高的价儿了,但还是不好买到。”
宗泽听的心沉了,看来,真是灾情严重啊,粮食都不好买了,流民也已起。终南书院的用度一向是官府供给跟士绅捐献的,从来都是不缺银子的,可现在有银子都不好买粮了。看来,这次秦地受灾面积不小,这样下去恐有民变啊。
许是大家都想到这点了,这两天大家的心情颇为沉重。书院气氛甚是凝重。就是宗泽也难再静下心来读书了。
现在,不光是听说西京城外有流民,就是终南书院外都有流民了。外出的学子,已经有人被抢过了。情势非常紧张,近来书院已经严格管制,所有人等不得随意出入书院,基本上是锁书院的架势。
又过了两天,书院让所有的学子收拾好随身行李,又安排了许多学生去藏书楼帮忙整理书籍,准备回撤西京城了。
各教谕也在安抚叮嘱学生:“我们此次回西京城,只是为了谨慎起见,此次西京卫黄总兵会派兵护我们回城。大家不必惊慌,一切等号令再动。”
看来情势非常严重了。书院平日是个祥和之地。可在此非常时期,那简直就是砧板上的肉。不说这里面的学子都是精英不精英受人重视的问题,就说这里面的学子可有很多都是高官显戚之后,这样要是出了问题,那估计秦地都会地震的。
撤回西京城是保险的做法,西京城护卫重重,不怕有人生事。
对此安排,宗泽是深以为然,这几天外面不稳,书院也是有点人心惶惶了,撤回城去是再好不过的安排。
书院都准备好后,果然来了一队甲胄分明的护卫来护送大家回城。
因着人多,车马有限,大家也都分批而走。宗泽被分到了最后一批,跟藏书一起走。
宗泽他们这一批是下午出发,出来时,还是大雨倾盆。宗泽穿着蓑衣带着丁全,拿着行李来到书院前院,护卫的人已经等在那儿了,宗泽走上前去,正要上马车;却发现,这次护卫头领很是眼熟,再仔细一看,可不眼熟么,这人竟然是黄真如!
现在人多,又紧着出发,不便多言,遂,宗泽对着黄真如一颔首,也就登车而去。
出的书院,宗泽才知道为何他们现在就要回西京城了。现在书院门外已是围满了人,看到他们这一队人马出来后,很多人都伸出手围拢了来。
见人越来越多,护着学子的军士赶紧将人驱赶开去,宗泽也听到黄真如在车外对他们这些学子说道:“大家可千万注意,万不可因着怜悯给他们任何东西。”
听得此话,宗泽深以为然,这可不是体现同情心的时候。这种时刻,但凡他们漏出任何食物痕迹,极有可能会使场面失控的。
在军士的护卫之下,车队好容易闯过了人群。前面终于没什么人了,地带也开阔起来,虽然地上仍然是泥泞不堪,但是好走多了。
可是现在虽然走的是官道,但因连日雨水,道路已经被泡软了,十分不好走,到了后面,马车实在走不动了。大家都下了马车,推着走。
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渭桥处,这是一座高大的木吊桥,只要过了这座桥,离西京城就更近了。
疲惫的众人都是脸上漏出了笑意,可算是快到了。
可不待众人高兴的,这时后面来了一大队流民。看到他们,有人大叫道:“前面车队里粮食,大家快上啊。”
宗泽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只见这队人马呼啸而至,冲了过来。黄真如一见,对着众学子吼道:“大家快往桥那边跑。快点。”
边说边带着人马迎上了这队流民。黄如真一边迎战,一边对属下吩咐道:“大家出手不要太重,驱走就行了。”
黄如真对着流民喊道:“尔等快快散去,我们这马车里没有粮食,只是书籍而已。尔等快快散开,不必太过着急,官府这两天就会有赈灾粮下来的,稍安勿躁。”
“放狗屁!我们信你的鬼话!等两天,再等两天,我们都饿死了。兄弟们上啊。”打头的人大喊着冲了过来。
他们人数众多,瞬间黄真如他们都被围在其中了。初时,黄真如他们还下手不重,但渐渐的,黄真如发现事有不对。他们没有下重手,可是,眼前这群人却对他们下死手了。
连着折损了几个军士,看来,如果不下重手,今天自己这一群人说不定都要折损于此了。于是黄真如一边驱赶,一边大吼道:“尔等快快停住,再有上前者,格杀勿论。”
但这群人还是置若罔闻,往前冲的更起劲了。势必要将他们拿下一样。
黄真如他们在前面挡住流民,宗泽一众学子在急忙往桥那边跑去。
宗泽也正要上桥,可一看,还有这么多车的藏书在这儿,如果今天全部丢在这里,那也太让人心痛了。看看黄真如他们抵挡流民离这儿还有点距离。如果速度快的话,自己兴许来的及?来不及多想,宗泽叫过丁全;接着有几个车夫跟学子也留下帮忙了。
几人赶紧拨正马头,让马朝着大桥的方向,然后捡起地上的马鞭往马屁股上抽去。
马儿拖着装藏书的马车往桥那边狂奔而去。宗泽赶完最后一辆马车,才往桥上跑去。这时,黄真如他们已是渐渐抵挡不住。见颓势已显,黄真如立即往回路跑去,以期引开流民。
可是,方才缠住他们的流民,这时反倒不再纠缠,而是朝桥上的学子们追了过去。见情势不对,黄真如他们只得赶紧追赶了过来,奋力抵挡住他们,想将他们拒在桥的这头。
眼见学子都上桥跑到桥中间了,黄真如他们也赶紧边挡流民,边往桥那边跑去。只要在这些人之前跑过桥就好了,到时将桥一砍断,这些乱民也就过不来了。
黄真如正跑着,忽见旁边一人十分眼熟:“陈宗泽,你怎么还在这儿?”
来不及回答,宗泽看到后面有人正挥刀砍向她,赶紧大叫道:“小心,小心后面。”
黄真如返身挡住后,将来人砍翻在地。如此危急时刻,从未见过杀人的宗泽也顾不上心惊了,仍旧向前狂奔,逃命要紧。
现在上桥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甚至都快要追上前面的学子了,还好黄真如的人跑过去将人砍杀了。
可这样根本无济于事,黄真如带来的人手,很快完全陷入人中了。
看来是抵挡不住了,不但黄真如焦急不已,就是宗泽这个外行也看出来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能让这队流民过河的,他们现在杀红了眼,要是过了河,不说他们要去侵扰沿途的居民,就是他们这一队学子也难逃毒手的。常年读书的人,哪能挡得住这些如狼似虎的人。
电火石光中,宗泽对黄真如道:“来不及了,现在砍桥吧,就从这儿砍。必须要阻止他们过桥。”黄真如意外的看了眼宗泽,因着情势危急,黄真如也不再多说废话。
“你三人,两个人做护卫,再来一个去另一边砍绳索。我在这边砍。”黄真如对着护卫他的三人说道。
“少主子!这样不可。我们带着你可以杀出去的。”护卫着急的道。
黄真如一摇头:“我们是可以杀出去的。可他们呢?我们出来前,可是立过军令状的。如果不能护卫他们安全,我们就是失职。我不能堕了父亲的威名。别在多说,快点砍。”
黄真如一边吩咐,一边自去砍绳索了。宗泽也跟着过去了,黄真如一边砍,一边对宗泽道:“你怎么还不走?”
宗泽道:“走,往哪儿走,这四面都是杀红了眼的流民。跟你们在一起,还安全一点。我算过了,你砍断绳索时,我们拽着绳索头,或许可以荡到桥头去。”
黄真如又意外的看了眼宗泽:“你胆子倒挺大的,旁人见到这个情形,吓都吓死了,哪还能顾得上这么多。”
宗泽他们砍桥的主意被人发现了,很快有人围拢过来:“快,快,快杀了他们。他们要把桥砍断。”
一群人迅速围拢了过来,幸好黄真如的护卫了得,可饶是如此,黄真如的手臂还是被人伤到了。宗泽看得心惊不已,但现在情况危急,说了也没用。黄真如也只是不管,继续砍着。
这时,桥的一侧却已断掉,看来,他们那那一边成功了。黄真如也是拼尽全身的力气砍了下去。
桥断了,宗泽几人赶紧抓住断桥绳索,预备荡到桥头去。想法是很好的,可惜,一瞬间桥上掉下很多人,有人就砸到了他们。黄真如本就受了伤,再被人一砸,吃痛之下,一下就松开了手。
眼见她要掉了下去,宗泽赶紧腾出一只手去抓她。
抓住了!是的,抓住了。可是,潮湿的绳索很滑,宗泽单手的力气也不够,宗泽也抓不住了。
护卫救护来不及,眼看着宗泽二人掉到了湍急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