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见了香草,转身就领着人跑了。亭荷上前追赶了两步,喝道:“有本事停下来喝口茶呀?跑啥跑呀?”
香草见他们都钻进了好月家里,便叫住亭荷说道:“不必追了,想来是找南青的。”
听雨来开了门后,香草问她:“有啥人来过吗?”听雨道:“你们走了没多久,隔壁有人瞧见了南青在二楼窗户那儿,就喊了两声,南青没敢应,他们就在门口晃悠起来了,我一直没开门。”
“南青呢?”。
“还在楼上呢!”
南青见了香草,神情慌张地问道:“吴良生家那些人走了吗?”香草点头道:“已经走了,你不用慌,他们没胆子敢冲进来的。更何况,今天的事还没查个究竟出来,你怕啥呀?就算是你放了你哥,吴良生能把你咋样?”
南青委屈道:“您不晓得,我在我们家就个累赘,跟我哥不同。我要出了啥事,我爹娘根本不会管。他们眼里就只有我哥和我哥的儿子。自从金大姑上我家来说我和香诚哥八字不合的时候,我就天天给我娘打骂,说我自己不争气,没福气做人家香诚的媳妇,连我嫂子都拿火钳子打我呢!我这后背上还有好几道痕儿呢!”
听雨愤愤不平地说道:“刚刚她给我瞧了瞧,后背上胳膊上都有伤痕儿呢!她家里人下手太狠了,不过就是没说上亲吗?”
香草道:“她娘那心思再明显不过了,巴巴地想跟着她住进月圆居呢!眼瞅着快到手的屋子就这么没了,心里能痛快吗?怪不得你那晚寻了短见,可我得劝你一句,为了自己也得好好活着,死了给谁看呢?你爹娘只怕就当没生养过你吧。”
南青点头道:“我眼下也不寻死了,只是有家害怕回。我爹娘为了我哥的事心里正烦着呢,我回去只怕没啥好脸色给我看了。老板娘,要不你行行好,买了我做您的丫头,我一定好好服侍您呢!”
香草微微一怔,暗暗地打量了南青一眼,微笑道:“我身边有四个丫头了,够使唤了。之前我那堂妹香缕也想来做我的丫头,我都给拒了。我也不喜欢讲究那些派头,要那么多丫头做啥呢?你要害怕回去,暂且留在这儿,等今天这事查明了,你再回去吧。”
南青的瞳孔里分明落满了失望,可她没再说什么,很温顺地低下了头。随后,香草让听雨把南青带下去,跟听雨先住一间房里。
这天,镇上人叹席色变,唏嘘不已,纷纷猜测吴氏家的东西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好好的一件喜事办得晦气冲天,连带自家媳妇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吴氏一家气得说不出话来。吴良生更是气得跺脚捶桌地说,一定要把那捣乱的人找出来!
这天傍晚,派去追南强的人回来了,蒙时忙叫宝儿带了他上来问话。这伙计说:“小的三人没敢停歇,一路到了南溪镇上,果真在那儿的茶馆里逮住了那小子!他胆儿挺大的,居然坐茶馆里喝茶呢!人已经在路上了,不出半个时辰就到。”
蒙时问道:“就他一个人?”
“还有他两个朋友,差点和我们动起手来。那小子一路嚷着冤枉,说没下过啥药。”
宝儿在旁激动道:“傻子才承认自己下过药呢!听他胡扯,弄回来就一顿好揍,保准就说了!”蒙时对那伙计说道:“这事没叫其他人晓得吧?暂时不要走漏的风声。今天的事闹得全镇都不安宁,事情没查清楚,不能断定南强就是下药的人。你先去接应他们回来,稍后再来领赏吧!”
宝儿送了那伙计出门,然后摩拳擦掌地嘀咕道:“这死小子还敢溜呢!今天害了那么多人,可不得叫他尝尝做恶事的滋味儿!”
南青正好捧着托盘路过那儿,听见了宝儿嘀咕,便问道:“我哥已经找到了吗?”宝儿点头道:“找到了,一会儿你就能见着了!那小子还喊冤呢,你说他冤不冤?”南青怔了一下道:“我哥肯定不会承认的!他从小就这样,做了错事就躲,找我爹娘收拾烂摊子。蒙少爷和老板娘咋说呢?”“没咋说,横竖是要再问问话,省得冤枉了好人!”
“也是,”南青讪讪地笑了笑说,“该问清楚的。”她说完端着托盘上了楼。香草打量了她一眼,问道:“咋是你送上来的?你快放下吧,不好使唤你的。”南青放下茶壶,低头说道:“我瞧着雨竹和寻梅姐累成那样儿了,就想帮着做些活儿,横竖闲着呢!”
“那多谢你了,不过,家里有丫头,你不必来做这些,过门也是客呢!”香草笑道,“你今天也折腾一天了,自己回去歇着吧。”
南青有点失望,拿着托盘走下了楼去。回到灶屋时,只有雨竹在那儿吃饭。雨竹揉着肩膀叹气道:“哪个该死的干这种事呀?今天可算累死本姑娘了!回头得好好睡一觉。哎,南青姑娘,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南青走过去在桌边坐下问道,“今天翠微堂里人很多吧?”
“多死了,我差点没地方站了!在后院里铳药熬药,厨娘横竖给折腾成了药娘!”
“那些人没啥事吧?”南青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部分就是拉拉肚子罢了,也有几个上了年纪的给折腾得不轻呢!最惨的要数吴三娘家的巧儿了,连娃儿都没有!你说她倒霉不倒霉,在场有好几个怀儿婆呢,就她一人没了娃儿,真是可怜呀!你说那下药的狠毒不狠毒?”雨竹扒拉了两口饭气愤地说道。
南青脸色微变,双手紧紧地掐在一起,勉强点点头道:“是啊!那下药的真是……真是挺狠毒的。”
“啥挺狠毒?简直是罪大恶极呀!那么多人吃东西,万一整死几个,赔得了命吗?不怕半夜鬼敲门呀!”
“是……是啊!你慢慢吃吧,我先回听雨姑娘房里去了!”
她喝有听。“哦,对了,”雨竹叫住了南青道,“上午我去后院墙外掐扁兰花的时候,瞧着你也在那儿呢!”
南青脸色瞬间变了,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啥……哦,是,我在那儿。”“你在那儿做啥呢?”雨竹随口问了一句。
“哦,我我……我在替我哥放风看路呢。瞧瞧有没有人,好叫他跑路。”
“咳!你那哥哥真是……罢了,不说了,你去吧。”南青从灶屋里走出来时,心里一阵慌乱,她没想到当时雨竹也在那片野菜地里。好在刚才雨竹没追问下去,她总算是敷衍过去了。
回到听雨房里时,南青看见桌上放着四五个鬼面娃娃,那是她和听雨忙活了一下午做出来的。一看到这几个娃娃,她忽然想起了巧儿,脑子里联想到了一片血肉模糊和妇人的惨叫声,顿时有些心慌和害怕。她慌忙用布将那几个娃娃盖上了,努力地平静下来。
“南青……”
“啊!”南青惊叫了一声,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亭荷。亭荷见她脸色异样,便问道:“你咋了?还是不舒服吗?要不叫听雨再给你温些米酒来?”
“不用了,我这人胆子向来就挺小的。”南青忙摆手说道。“哦,那我没吓着你吧?”亭荷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走到桌边翻找起了东西。
“你找啥呢?”南青问道。
“我找听雨做的那鬼面娃娃,我也想照样儿给巧儿嫂子那没了娃儿做几个,烧了给他算是一份心意吧!对了,你一会儿过来,我们一齐做吧。”亭荷拿起了一个娃娃冲她晃了晃笑道。南青一见到那鬼面娃娃心里就像敲鼓似的慌张,她忙摇头说,“不……不了,我有些困了,想歇息呢!”
“那你早点歇下吧,我先走了。”
亭荷走后,南青趴在桌上松了一口大气。她知道自己今天做了一件十分狠毒的事,这会儿正怕得要死,恨不得立刻全都说出来。可她明白,一旦说出来,她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半个时辰后,南青忽然听见了外面有动静,伸出头看一眼,原来是三个伙计押了她哥哥回来了。
当南强被押到蒙时和香草跟前时,他第一句话就说:“你们抓错人了!”
香草搁下手里的珍珠茶笑问道:“你说的是哪一件事呢?是之前在琼邀馆里下药的,还是昨夜里爬上兰嫂子的床,又或者今天吴三娘家酒席上集体中毒的事?”南强被反帮着手,跪在地上一脸青肿地说:“是,琼瑶馆里下药的那人是我,我也没起啥大心思,就想整你一个下不来台罢了。可不都没事了吗?你还非逮住我不放了?”
“余下两件事呢?”
“你们该瞧见我这脸上了吧?都是吴良生叫人揍的!”南强一脸愤怒地说道,“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昨晚上要赶我走,我可不答应呀!他刚在家开了赌坊的时候,谁替他拉人去的,是我呀!眼下见我有难了就不理会了,我可没那么好欺负!”
“那咋爬上人家兰嫂子的床呢?”
“那……那才是冤枉呢!吴良生自家开了门叫我进去的,我以为他是想成全成全我,所以就……谁晓得那小子是害我的呀!那兰嫂子往常跟我好着呢,昨晚那会儿倒装起桢洁烈妇了,我呸呀!”
“干啥呢?”宝儿吆喝道,“往哪儿吐呢?”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宝儿爷,我不是故意的。”
“谁是你宝儿爷呢?莫乱叫了!再说说第三件事吧,今天这事闹得可大发了,你不晓得吗?”南强哎哟哎哟地叫着冤枉,说道:“我给那三个兄弟逮回来的路上才晓得这事呀!你们说,我有那胆儿吗?我敢给那几十桌人下药,我不要命呀!万一整死一堆儿在那儿摆着,我不怕夜里鬼来索命吗?我还想过好日子呢!”
香草冷笑道:“你在琼邀馆里下药就没想过会死一堆人吗?”南强百口莫辩,结结巴巴地说道:“我那不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吗?事情的缘由你……你们不是早就晓得了吗?再说,我跟跟……跟吴良生有仇我报复他不就完了,为啥还要搭上那么多人呀?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儿!”
这时,一个伙计提了南强的包袱上来说道:“东家,这是从南强住的那客栈里搜出来的包袱,您要不要瞧瞧?”
蒙时道:“打开瞧瞧!”
那伙计解开了包袱,掀开几件衣裳和一个钱袋子。打开袋子,倒出了几两碎银子和一个小小的青瓷瓶子。香草立刻指着那青瓷瓶子问道:“那是啥东西?”
南强转头瞧了一眼,茫然地说道:“不晓得啊!难不成是我娘给我备的啥伤药?我一路出来还没开过包袱呢!”
宝儿递上去给蒙时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酸草气息。蒙时吩咐道:“拿了去给乔大夫看,问问他到底是啥东西。”
旁边那伙计要过了瓶子嗅了嗅说道:“东家,不必去问乔大夫了,这东西野地里到处都是,叫酸蜜蜜,吃着酸甜酸甜的。我们乡下有个土方子,要拉不出屎来就吃两颗。”
香草问:“没毒吗?”
“想来是没毒的。”
“可要吃多了呢?”
“那可说不准了,老人家的说法就是只吃一两颗就行了,多了会咋样,我可说不清楚了!”
香草问南强:“你咋说呢?上回熬了断肠草的水,这回改酸蜜蜜的?你的花样儿够多呀!”
“冤枉啊!”南强叫苦不迭地喊道,“我吃饱了撑得慌呀!我去捣鼓这玩意干啥呢?那几天我都在家困着,连屋门都不敢出,我上哪儿弄这酸蜜蜜去!”
宝儿踹了他一脚说道:“那你包袱里为啥会有这玩意了?你该不会说是你娘给你治伤的吧?要是,现下喝了给我们瞧瞧?”
“不不不……”南强急忙往旁边缩脖子说道,“我不喝这东西!我根本不晓得这东西哪儿来的!没准是我娘替我收拾包袱时放错了的!”
香草轻蔑地笑了笑说道:“这么说起来,还是你娘冤枉了你,对吧?那你可够冤枉的,连自家老娘都不放过你,不晓得你做了多少坏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