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在地上的方氏见了,也赶紧帮着女儿,自己的女儿可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肯入赘的,虽然蔡大志看着没用的很,可和离和休妻可是大大的不同啊!
她也怕眼前这华服的男人真有什么大来头,他们平民百姓的惹不起,于是忙帮腔说着:“蔡大志你好好的想想,你到了我们家之后,过的怎么样?但凡我们有的,也都给了你,玉芹又生的漂亮贤惠,如今还有了你的孩子,这关头你说休妻,那你还是人吗?畜生都不如了啊!”
“休妻!”
“不能休!”
谢氏和方氏干脆对立了起来,一个说休妻,一个说不休,气氛闹得异常的尴尬。
陆泰宁的耐心却已经快要没有了,他再次发问:“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要么休妻,要么从我面前滚蛋!”
蔡大志抬头看着陆泰宁,只见他少年老成,棱角分明的脸庞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势,一下子就愣住了,只觉得陆泰宁是耀眼的明珠,而他不过是一粒蒙尘的沙砾罢了,顿时自惭形秽不已。
“沁儿,晗生,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忽然张志礼背着背篓从山里走了下来,见这边围着很多人,自然过来凑凑热闹。
“三叔。”张沁儿眼睛一亮,忙说:“白玉芹说她肚子有了,你给看看。”
张志礼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依照张沁儿的要求,打算给白玉芹把把脉,谁知白玉芹却驱赶他:“你是张家的人,你给我走,你肯定要害我,还要害我肚子里的孩子!”
方氏也赶紧拦在白玉芹的面前,叫嚷着:“我知道你们张家人都恨不得我们死了,不过我是不会让你害玉芹的!”
“我三叔的人品怎么样,村里的人都知道,你们说是不是?”张沁儿直接问周边看热闹的村民,那些村民多多少少受了张志礼的恩惠,自然纷纷点头说是。
这时张沁儿才说:“白玉芹你不敢让我三叔把脉,莫不是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孩子?”
白玉芹听了这话,心里暗恨不已,心想自己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在一个孩子的手里!咬了咬牙,她坚持不肯让张志礼把脉。
“你个孩子知道个什么?玉芹肚子里有没有孩子,她能不知道?”方氏咄咄逼人,以年幼来否决张沁儿的疑问。
“蔡大志你敢不敢让我三弟给你媳妇把脉?”谢氏开口激蔡大志起来,蔡大志此时正是因为白玉芹肚子里的孩子才犹豫不决的,这时候倒是难得的爽快了一下,他说:“张大夫,就麻烦你了,这几日玉芹说她小腹不舒服,没准怕是孩子有些什么事情。”
张志礼自然点头,上前就要替白玉芹把脉,事到如今,白玉芹阻止也是不行了,只能任由他把脉。
过后,张志礼说:“这是宫寒所致的痛经,若无意外,过几日便能来月事了。”
又很尽责的说:“若我没有猜测,你小时候肯定受了寒,又没有及时保养好,这才落下宫寒的毛病,每月来月事都会腹痛难忍,若是不精心调养的话,怕是难以怀上孩子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张志礼的话立刻引起大的动荡,大家都觉得事情的发展也太过于玄乎了!
先是白玉芹说自己怀上了,接下来张志礼又说她有宫寒之症,难以怀孩子。
“你在胡说什么?我就知道你们张家没一个好心的,都恨不得我们娘俩死!我女儿好好的,怎么就被你说这样了?庸医害人啊!”方氏立刻维护白玉芹,不过她心中倒是知道白玉芹小时候冬季落水发烧的事情,之后就落下来月事就疼痛的毛病,本来想着成亲之后就好了,没想到成亲一年了,这毛病还是没好,并且也一直没有怀上孩子。
这回被张志礼赤、裸裸的揭开,方氏顿时觉得难堪不已。
被质疑人品和医术的张志礼则冷下脸,淡淡的说:“我是不是庸医,你们去县城找别的大夫看过就知道了,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们一句,白玉芹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若是再不好好调养身子,这辈子都是怀不上了。”
而白玉芹则望着蔡大志,因为蔡大志的脸上已经露出从所未有的决然!
“你们这也骗我,那也骗我,当我是个木头人也就罢了,现在还拿有孩子来骗我!”蔡大志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他抓着头,呜咽着。
张沁儿也没有想到临时让张志礼把脉,竟然能够把出这么多东西来!
事情的发展波折不断,事后自然以蔡大志写下休书休弃白玉芹为结局!
而张沁儿则依言拿出十两银子给方氏母女,因为她并不想把事情做绝了,人一旦真正入了绝境,能够做出什么事情来,就很可怕了。
有了这十两银子,方氏和白玉芹等人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回到坑里村也能够重新生活。
回家的路上,是一片枯木落叶,脚底下枯草泛黄,人脚踩过有些些声响。
张沁儿很是不好意思的说:“让泰宁哥哥见笑了。”
陆泰宁笑了笑,说:“也是我多管闲事……原来竟然还有这般蛮不讲理,谎话连篇的刁妇!”
说罢,还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很是感慨的样子,让晗生和张沁儿这个东道主很是汗颜。
“芸芸众生,自然什么人都是有的。”晗生说着,这世间的人都是如此,人品优劣不一,这也才造成多姿多彩的人生。
陆泰宁点了点头,说:“因为愚民众多,我等读书人更应该努力读书,教化愚民才是。”
几个人说话间又回到了家中,杨氏已经在厨房煮饭了,有饭香味飘了出来,除了张志仁买回来的菜,自然还有自家种出来的蘑菇。
陆泰宁闻到蘑菇的香味,顿时想起她们家中是种植蘑菇的,于是好奇的问着:“我可以去看看你们种蘑菇的地方吗?”
晗生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张沁儿,张沁儿含笑说:“自然可以。”
冬季培养蘑菇可是一门技术活,不是看看就懂的,否则当初谢氏霸占了她的那些蘑菇,最后也只能死的个干净了。
种蘑菇的矮房子在后院,一排房子中关着一头驴子、一头猪、几只鸡等,还空着几间,种蘑菇的房子窗户贴着厚厚的窗纸,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待要进去的时候,张沁儿特意提醒一句:“里面闷热潮湿,泰宁哥哥可要注意。”
陆泰宁点了点头,很是好奇,打量着眼前的矮房子,不过一人高左右,陆泰宁个头高,得稍微注意些才不至于被撞头。
跟在张沁儿的身后进了屋子,顿时感觉到一股闷热的气从里面冲出来,一下子就让陆泰宁险些无法呼吸。
耳边则听见张沁儿那清脆的声音:“蘑菇喜欢温和湿润的环境生长,如今已然是冬季,所以这个屋子的四面墙壁都是中空的,每天早晚都要烧两把火,保持室内的温度,并且要洒水几次。”
屋内左右都堆满着辅料,辅料上则长着大大小小的蘑菇,有的是红蘑、有的是松树蘑,中间则是一条供一人行走方便采摘蘑菇的小路。
屋内的光线有些晦暗,陆泰宁刚进来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并看不太清楚,等过了一会,才逐渐适应屋内的环境,他细心的观察着屋内种植的蘑菇,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
能回答的,张沁儿都一一回答,待看的差不多了,张沁儿就说:“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吧,这里面闷热的很呢。”
几个人就都走了出去,狠狠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才觉得整个人清爽了很多。
“京中贵人们往往设有暖棚,种植名贵花卉,也有几家利用暖棚种植一些蔬菜供应冬季的菜蔬,想来和这种蘑菇也是异曲同工之妙了。”
张沁儿点了点头,说:“是如此,只是种植菜蔬需要搭造很大的暖棚,耗费不少物力人力,我们不过是普通的农家,只有这蘑菇是最为容易的罢了。”
“不!”陆泰宁迅速的反对,正色说:“我要说的并非如此!若是普通的菜蔬花卉,我不以为然,但是京中贵人们亦是无法在冬天弄出新鲜的蘑菇出来!我有一事不明,这蘑菇不过山野之物,并无种子,你是如何能够移植到室内的?”
张沁儿微微一愣,正要说时,陆泰宁又正色说:“若是沁儿姑娘担心此法泄漏出去,我亦可以于你签订一份契约。”
张沁儿眼眸微闪,心想这陆泰宁还真有意思,一说正事反而不沁儿妹妹的叫了,于是她也开口唤着:“我自然是相信陆少爷的,这个法子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告诉你也是无妨的。”
“这世间万物,大多是有种子繁殖的,蘑菇也是有种子,只不过不被人知道罢了,不知道陆少爷可亲自上山采摘过蘑菇?”
陆泰宁点点头,说:“幼时祖父曾经带我去山里练习骑射,闲暇时也曾捡过一些蘑菇。”
“我们庄户人家却是知道的,今年在这棵树下捡到蘑菇,来年这颗树下肯定又会有蘑菇,这是为何?我便大胆的猜测,估计就是因为蘑菇也有种子的缘故。”张沁儿微微的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化的把蘑菇的繁殖是依靠孢子,然后孢子培育成菌丝,最后种植在辅料上的事情一一说的清楚才好。
最后她简单的将整个过程都说了一次,然后看着陆泰宁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笑着问:“陆少爷可听明白了?”
陆泰宁蹙眉思索着,似乎陷入沉思之中,听到张沁儿的问话,才惊叹着说:“沁儿姑娘人虽小,却观察入微,奇思妙想,令人敬佩。”
“不过是乡下野孩子的瞎琢磨罢了。”张沁儿谦虚的说着。
陆泰宁却索性把藏在心里好奇的话题都一一问了出来:“先前一直没有问沁儿姑娘是怎么知道做蜡烛肥皂的?”
张沁儿眨了眨眼,笑着说:“也都是无意间知道的吧,有次我帮着娘亲榨油,但是因为人小力弱的缘故,把一些油泼在草木灰上,陆少爷也是知道像我们这般的农家,对油脂可是很珍惜的,我担心娘亲责骂,就用更多的草木灰把油脂掩盖住,结果我却发现油脂和草木灰接触之后化为一个个油脂球,用这样的油脂球洗手能够洗的非常干净。”
“而蜡烛也是如此,无意间发现乌桕籽外面白色的东西能够助于燃烧,乡下日子无趣,我人又小,无需下地做农活,于是就自己瞎鼓捣了吧。”
简单的几句,就把肥皂和蜡烛的原理说了出来,陆泰宁听罢,并没有因为张沁儿这随意的话语而显得轻视,反而越发的觉得眼前的这小小农家女不简单。
“陆少爷、晗生、沁儿可以吃饭了。”前院响起杨氏的声音,晗生于是忙对陆泰宁说:“陆少爷尝尝我们农家菜吧。”
陆泰宁抿嘴微笑,纠正他:“叫我泰宁兄就可以了,不必陆少爷陆少爷的叫。”
又失笑对张沁儿说:“我还是叫你沁儿妹妹的好。”
张沁儿却不再做声叫他什么泰宁哥哥了,心想这人还真有些意思。
洗手回到堂屋,就看见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饭菜,张志礼则从杂物间拿出一坛葡萄酒来,如今家中还剩下五六坛的样子,打算留着过年的时候在吃。
“陆少爷请坐吧。”张志仁招待陆泰宁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其他的人也纷纷坐下,杨氏却不肯上桌,家中有贵客的时候,做媳妇的总是不会上桌的。
“都是些家常便饭,委屈陆少爷了。”张志仁客气的说着,又替陆泰宁倒了碗葡萄酒,说:“这是自家酿的,味道还不错,陆少爷你尝尝看。”
陆泰宁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虽然所用的食材都是极普通的,但是闻着飘香四溢倒是还不错的样子,碗中的葡萄酒呈现一种紫红色的颜色,但是因为被陶器衬托,反而显得色泽暗淡,并不算太好,想起家中所用之物,无一不是精细,陆泰宁随口说:“葡萄酒用夜光杯盛着,再不济也可以用汝窑月白瓷杯,胎薄,色泽微透,能够衬托出葡萄酒独特的色泽和芳香。”
“我们农家人不过随便喝喝罢了,不是有句诗曰:莫要农家腊酒浑,陆少爷可不要再挑剔了。”张沁儿笑着打岔,她们家哪里来的夜光杯和汝窑瓷器?不过她也因此想到等过几日要去县城买些瓷器回来,否则这灰黑黑的陶器实在也不讨喜的很。
陆泰宁回过神来,看见张志仁满脸尴尬之色,忙说:“的确是,倒是我失语了。”
为了缓和气氛,陆泰宁夹起一块子菜,放进嘴中品尝,然后夸赞了几句,桌子上的氛围才又重新活跃起来。
下午的时候,张沁儿她们正在屋内和陆泰宁说话,就听到外面一阵马蹄声,停下时,马声嘶叫,一听便是郑成凯的马。
张沁儿顿时就起身,朝外面走去,果然看见郑成凯一人一马正伫立在院子门口,他穿着一件青色的衣裳,外面披着暗红色的袍子,带着一顶皮毛,露出活泛的五官来,小小的年纪,已经逐渐显示出一副傲骨铮然的模样。
“这大冷天的,你怎么骑马来了?快进屋烤烤火吧。”张沁儿忙招呼他,又不免絮叨的说:“大冬天的,能坐车就坐车,骑马总是太冷了,乡下风大着呢。”
郑成凯一个跃身跳下马,随手就牵着马去后院,嘴里不在意的说着:“这算什么,我一点儿都不冷的。”
张沁儿就问:“你忽然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也没有什么,想着很久没有见你了,来看看呗。”郑成凯眨眼说着,不等张沁儿反应,他又说:“如今快要年关了,私盐贩子也活跃起来了,我爹要带领官府的人沿河去追查私盐贩子,我也要跟着去的。”
听到‘私盐’二字,张沁儿便是一愣,她可没有忘记去年自己和张贞娘无意间得到的那两大框的私盐呢!
于是她试探的问:“临川不是不产盐吗?怎么也有私盐贩子?”
郑成凯看着她,眼中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最后哈哈大笑起来,说:“你倒是也有糊涂的时候!临川是不产盐,但是临川百姓也要吃盐啊?如今官盐价钱太高……大部分百姓也是吃不起的。”
张沁儿默然,又追问了几句关于私盐的问题:“那些私盐贩子一般都在什么地方出现?都快大过年的了,你和你爹还不打算好好歇息?”
“这也不是我爹非要出头,而是上面的人吩咐了……我隐约听说是谁家少爷运输了一船的官盐,但是却在夜里被水匪抢了去。”
“抢官盐?”张沁儿惊呼了一声,万万没有想到如今的私盐贩子不是从盐户那里买或者自己私下霸占盐池,而是直接朝官盐下手!
郑成凯似笑非笑,淡淡的说:“上头是这么说的,不过……真相谁知道呢!私盐的利润可大着了,那些豪门世家没准也在偷摸着贩卖私盐。”
随即他握了握拳头,脸上的笑意更甚了,说:“不过我可不管这些,只要被我人证物证抓到了,那就是私盐贩子。”
张沁儿抹汗,这话里的信息量会不会太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