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二章大结局

她把想法和宋铎说了,宋铎都一一应下。

可是他们走之前,还是出了一件大事。

甘南发生地动,房屋倒塌无数,百姓伤亡无法统计,急需朝廷派人救援赈灾。

皇上登基时日尚浅,难免有人借机生事,说这是皇上品德有失,上天降罪。

皇上用铁血手段镇压了这股歪风,本来已经要出发去边城的宋铎,不遗余力又雷厉风行地帮皇上彻底压住那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一时间,朝廷内外提起宋文扬的名字,毁誉参半。

“嫂子,你劝劝大哥,人都被他得罪光了。”明珠不无担心。

顾采薇淡淡道:“皇上正立威的时候,正好有人往枪口上撞,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若是这次皇上不够果断,日后恐怕那些小人就更加猖狂。”

“可是,那是皇上。大哥,何苦要这样呢?”明珠不解道。

“能遇到一个让他可以毫无保留的皇上,是你大哥之福。”顾采薇道。表面上看,是宋铎充当了皇上的“凶器”,而实际上,皇上给了宋铎最充分的信任和授权。

士为知己者死。现在,才是宋铎作为一个将军,最恣意畅快的时候了吧。

明珠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见顾采薇对宋铎的做法那么支持,也就放下心来,无论如何,他们夫妻齐心,这是最重要的。

两人转而开始说起赈灾的事情。

“嫂子,你和大哥把将军府内的家财几乎悉数捐出,好多人都在赞扬你的义举呢。”

皇上要派人赈灾,让人查户部的账,才发现账上只剩下不足二百万两银子。皇上为此龙颜大怒,令人日夜不眠地查账。

可是查账结果却令人意外。确实有几条小蛀虫,但是所贪都有限,朝廷的银子,一部分充作了军费,然后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被太上皇挥霍,大兴土木……

皇上急得嘴角起了一串撩袍。

宋铎献策,青王当初愿意出资助他们,但是没有用上,此刻可以找他来救急。

果然,皇上旨意一下,青王财大气粗,直接出了二百万两银子,比整个国库剩下的现银还多。

这已经足够救灾所用。

但是顾采薇却让宋铎给皇上带话,国库不能如此空虚,未来一年都没有税赋收入,那么朝中文武大臣的俸禄、边关将士的军饷,甚至如果再有什么天灾人祸,不能到时候不知所措,所以索性趁这次机会,让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多弄些银子。

顾采薇是想起了和珅。乾隆皇帝纵容他贪了那么多银子,最后喂饱了嘉庆皇帝。

这朝中,即使没有和珅那样的巨贪,但是拎出来几个典型的贪官,还是没有难度的。

于是,皇上下令查抄了几家在他作为成郡王时,已经有所耳闻的贪官,从重发落。朝内官员,一时惶惶。

宋铎恰当此时,提出愿意捐出大笔财物,以助灾民,被皇上大加赞赏。

朝中的百官,哪个不是精明到骨子里,立刻揣摩出皇上的意图,忙跟着捐银,唯恐落后。

刚开始,众人还有些顾忌,害怕捐多了引起猜忌。这点顾采薇也预料到了,早给了主意。于是,在皇上的暗中提点下,有官员捐出了令人咋舌的身家,皇上却在朝堂上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从前的既往不咎,但是以后若敢再贪赃,定不轻饶。

在这种刻意的引导下,一笔数额惊人的银子又来了。

到最后算下来,赈灾之后,国库中竟然还有比之前多的盈余。

顾采薇还担心地震之后处理不够得当,引起疫病,主动要求去灾区。

她好容易说服了宋铎,甚至用了美人计,才终于让宋铎松口,但是没想到的是,皇上拒绝了她。

皇上私底下是这样对宋铎说的:“若是她不放心,把赈灾事宜交代给别人就行。朕不准她去,她一去,朕总觉得她又得出什么幺蛾子,让朕也跟着提心吊胆。”

宋铎很是愉悦的回去给“幺蛾子”制造者转达了皇上口谕。

“一定是你在皇上面前说什么了。”顾采薇不信任地看着宋铎。

反正让她远离了危险,宋铎就很高兴,也不跟她计较,后来她实在说得多了,被他若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一番,顾采薇就没出息地偃旗息鼓了。

妈蛋,前几日,为了让他答应,已经被他折磨得快生无可恋了。她的小蛮腰啊,可再也受不了这粗鲁汉子的熊爪了。

甘南地动的事情到底平稳过去,没有引起朝野不安。百官和民众都从这次事件中,看出了小皇帝的果敢坚毅和雄才大略,对他的帝位,反而起到了很好的稳固作用。

顾采薇这才放心地和宋铎一起离京。

皇上没有再见她,却赏赐了很多东西。

离开的时候,顾采薇没有多少伤感,因为知道他好好的,她的一家也好好的,虽然身份地位有别,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但是他们心中都知道,彼此没有改变旧时心意,这就足够了。

而且,江南的儿女们也在林青的亲自护卫下,往边城赶去,一家人马上就要团聚,顾采薇心里无比期待。

“恭迎大将军,恭迎护国夫人!”刚进边城,便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呼喊之声。

一品护国夫人,是临行前皇上特意下旨嘉奖顾采薇的。顾采薇对此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却任性地给皇上送去了一盆自己炸的小河虾——往宫里送吃食,这是大忌,可是她还是这么做了。

在她看来,这就是自己的孩子给自己买了一件彩衣,她很高兴,所以给他做了一顿好吃的。

顾采薇掀开马车帘子,看着外面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邓博、隋易、刘辛、吕豹、蒹葭……还有许多陌生的面容,突然泪流满面。

这是她的家,她回来了。

“娘,娘……”几个小豆丁,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被人抱到了马车上,齐齐爬上她的膝盖,靠在她怀里。

前面策马的宋铎,回头冲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正文完。

完结啦,未尽事宜,番外交代因为觉得剩下的都是琐碎的事情,非要串到正文里,会有些拖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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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沈洛湛(一)

辽东。

“夫人,将军回来了。”紫檀推开门,人还没进来,声音先传进来。她在门口拍拍身上的雪,跺跺脚,往手心里哈了两口气。

顾筠薇放下手中的花名册和狼毫,吩咐道:“去把给将军准备好的夜宵端来。”

立刻有丫鬟应声去了。

说话间,穆彻走进来。

顾筠薇行礼后上前替他解开外面的大氅,笑着道:“今日回来的早。”

穆彻看着温柔体贴的妻子,心里暖融融的,冷硬的脸上也带上几分柔和,道:“这几日都没事了,今天晚上我和沈洛湛谈了谈孩子们的事情,所以才晚了,以后能早回来陪你。”

顾筠薇低头,一脸娇羞。

“孩子们呢?”

“都睡下了。”

“你在家里做什么?”

“我寻思着,家里的丫鬟不少年龄大了,在翻看名册,准备放一批出去……”

“嗯,你看着办。”

沈洛湛回到自己房间,屋里的大丫鬟流霜立刻上来服侍他。

在穆府,沈洛湛得到很好的照顾,本来伺候的大丫鬟就有四个,二等丫鬟和小丫鬟加起来足有十几个。但是他向来喜欢安静,本来想全部拒绝,但是害怕女主人为难,便随便指了指,留下了流霜和两个小丫鬟。

流霜来的时候才将将十六,而今已经二十一岁了,性格温柔,体贴大度,话虽不多,但是把沈洛湛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沈洛湛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别人,尤其是一个妙龄少女的贴身服侍,本来诸般不适应。可是不用她服侍,又见她害怕被责备的惶恐样子,又不忍心,只能由着她去。

而现在,他已经很是习惯了,甚至还会主动跟她说几句话。流霜起初对他有些畏惧,但是后来慢慢发现,这位沈公子特别容易伺候,温文尔雅,待人和气,从来没有脾气。

“公子,可要用些粥?”流霜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洛湛注重养生,晚上很少用东西,但是流霜每日都给他留些汤汤水水,防止他万一饿了。

沈洛湛“咦”了一声,没有作答,反而先问道:“流霜,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

流霜不敢抬头,掩饰道:“多谢公子挂怀,奴婢没事。”

然而这声回答,却带了更重的哭腔,几乎掩饰不住。

沈洛湛见问不出话来,便问两个小丫鬟:“今日可有谁惹了流霜姐姐,还是有外面的人欺负她了?”

他这才注意到,两个小丫鬟也都鼻头红红。

“并没有。”流霜忙道,随即情绪有几分黯淡地对两个小丫鬟道,“你们出去给公子打水洗漱吧。”

两个小丫鬟退下。

沈洛湛面色有些凝重起来,等两人出去后方道:“流霜,你伺候我多年,虽为主仆,但是也有几分情意。你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便跟我说……”

流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哭着道:“公子,奴婢得公子几番帮助,无以为报。本想这辈子好好伺候公子,不想,也没有机会了……”

流霜是十岁上才被卖进辽东穆府的,之前顾筠薇没来,她就默默干着自己的活儿,每月拿着小丫鬟的三百个钱,补贴家里——家里有四个弟弟,都等着养活。后来顾筠薇来了,很是喜欢她,便直接指了她为大丫鬟,去伺候沈洛湛。

月钱涨到了一个月一两银子,加上逢年过节的赏赐,一年也能有几十两银子的进项,孝顺乖巧的流霜悉数给了家里,没想到家里人胃口却越发大起来,甚至她的大弟弟,竟然敢打着将军府的名义,在外面作恶。

这事情被穆府管家知道,流霜吓得要死。这种情况下,她被打死都是可能的。结果沈洛湛保下了她。

后来,家里又出了几档事情,流霜深恨他们不争气,但是又不能狠下心来彻底不管,也是沈洛湛出手帮忙。

所以今天看她哭了,沈洛湛第一反应就是她家里出事了。

“什么没有机会了?”沈洛湛拉起她来,指着绣墩道,“坐下,你先别哭,慢慢说,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流霜摇头,泪水不住滴落,这次,是真的解决不了了。

“夫人说,家里二十岁以上,不是家生子的丫鬟,都要打发。要不在府里指人嫁了,要不让家里人来,赏了卖身契领回去,无论哪种,都给嫁妆银子……”

她这么多年来,一心伺候沈洛湛,院子都没出去几次,哪里认识外院的人?她又不是家生子,没根基;而她爹娘,若是知道自己可以带着银子回家,还可以再卖自己一次,哪有不欢天喜地接受的?

流霜都可以预见到自己的未来——爹娘不会顾忌她的死活,不管是鳏夫还是残疾,只要给银子多,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卖了。

沈洛湛道:“你今年二十一了吧。不过夫人这样安排,也是为你们考虑……”二十一岁,绝对是老姑娘了,再不嫁人,真的怕是没人要了。

流霜心里一阵刺痛,道:“奴婢明白。只是……”

只是我舍不得你。

可是这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就是那天上洁白无瑕的云,她是那地上人人可以践踏的泥土。

沈洛湛想了想,柔声问道:“你可是担心,回家之后父母待你不好?”

他的话,给她解了围。她胡乱地点头。

沈洛湛叹了口气,随即问:“那你可有心仪之人?”

流霜愣了下,几乎下意识地想要点头,但是随即却面露苦笑,摇了摇头。

“这就难办了。”沈洛湛喃喃道,“也是因为伺候我,才耽误你这么多年。可眼下,也不能立刻找到合适的人……按理说,我可以开口找夫人,再留你一段时间,可是我又怕,耽误了你……”

毕竟在他院子这小小的一片天地里,实在没有合适的。

流霜如闻天籁,激动道:“公子,奴婢不怕被耽误。奴婢这辈子都没想过嫁人,只想一直伺候公子……”

沈洛湛看着她道:“流霜,别说傻话。早晚你都要找个合适的人,共度一生,否则你将来怎么办?要不这样,我跟夫人说,再留你一年,也让夫人给你留心,有没有合适的人。在我这里,到底耽误你了。”

他不无愧疚——自己多年来习惯了她的照顾,却忘了替她安排好将来。

虽然一再提醒自己不能有非分之想,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但是听到他体贴关心,但是对自己丝毫没有任何男女之情的话语,她还是被深深刺痛了。

“不用了。”流霜失魂落魄道,“多谢公子。”

不能在他身边,嫁给谁又有什么差别?再多呆一年,只会让自己离开的时候更加痛苦。

“那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随便爹娘把自己卖给谁吧,流霜自暴自弃地想。

沈洛湛不解,却还是柔声道:“你还是再好生想想吧。明早你再告诉你的决定,若是需要我去夫人那里转圜,也尽管开口,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流霜点头,心里异常难过。

现在,她多么希望他不要对自己这么温柔,这么为自己着想。他给了她那么多的美好记忆,让她以后忆起,会如何地椎心泣血。

她强忍着悲痛和不舍,如寻常一般伺候沈洛湛洗漱,替他铺好被褥,放好汤婆子——沈洛湛从来不用人替他暖床,刚来的时候,她还忐忑,害怕遇到好色的主子。而现在,她只恨,他那么规矩!

“公子,您贴身的衣物,奴婢做的还有四套没有上身的,这几日再赶着给您做几套。您惯用的文房、熏香这些,婉儿她们我也都交代过了,东西放在哪里也都是知道的。”流霜细细道来,“快到年关了,您要给顾夫人送的东西,奴婢也让人准备好了……”

流霜知道顾采薇,知道她是沈洛湛心中最珍视的人,也是沈洛湛唯一会用心的女人——他知道她的所有小喜好,会因为买到她喜欢的东西而欢呼雀跃,会在提笔给她写信的时候不自觉地笑意流淌,会在听到她任何坏消息的时候,放下一切赶过去……

流霜有些恨顾采薇,不是因为沈洛湛喜欢她,而是因为面对他如许深情,她都不予回应。沈洛湛多年来洁身自好,全然没有想过娶妻纳妾之事,流霜觉得,就是因为顾采薇。

想到自己心中最完美的公子,要终身孑然一身,她就心痛难当。她想陪着他,一直一直陪着他,不需要任何名分,不需要任何承诺。他喜欢顾采薇,他愿意为顾采薇做事,她也愿意陪他去做。

沈洛湛听她安排如此妥帖,心中也有些难过,道:“流霜,别这样,一定要想好了你的终身大事,别的事情都是小事。对女孩而言,嫁人这是第二次投胎。”

一起相处这么多年,他总归希望她过得幸福。

流霜点头,心里有些自嘲地想,在她临走之前,也有一次,他把她放在顾采薇前面,虽然,只有这一瞬间。番外慢慢来,大家别急哈今天狠狠出去吃了一顿,完结一身轻松明天开始快更了哈,至少三更番外,25号之前都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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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沈洛湛(二)

沈洛湛一晚上都睡得不太踏实。平心而论,一个无微不至照顾自己那么多年的人,突然要走,心里肯定空落落的。而且流霜家里又是那么个情况,以后真是不知道会有什么结局。

可是,她不开口要求,他也不能枉顾她的意愿,替她做主。

而流霜,更是一夜未曾闭眼,靠着床柱,手里拿着针线,脑海中浮现出这么多年来相处的点滴,时而展露笑颜,时而黯然泪流,泪水打湿了手中的绣架。

公子对她没有任何意思,她死皮赖脸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早晚都要被打发出去。

第二天一早,流霜如往常一般,打好热水,到沈洛湛屋里服侍他起身洗漱。

看到她通红的眼睛,沈洛湛叹息一声,问道:“流霜,你想好了吗?”

流霜皓腕露出半截,纤手从盆里拿出棉巾,拧干后递给他,低声道:“奴婢听公子的。”

她到底,舍不得说出离开的话,那是生生挖她的心。

沈洛湛没想到她推给了自己,十分为难,道:“那你容我想想,晚上给你答复。”

流霜“嗯”了一声。

沈洛湛有心事,匆匆洗漱后胡乱用了几口饭,就去穆离的院子里了——最近穆离学医,上午他基本都在那边。

流霜望着他挺拔的身影,发呆了许久,直到顾筠薇身边的丫鬟来传话叫她。

她心里猛地一沉,这是夫人要正式通知自己了吗?昨日她是听紫檀说了一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好,我马上来。”流霜从钱匣子里抓了一把铜钱给传话的小丫鬟,勉强打起精神道。

顾筠薇见到给自己行礼后就规规矩矩垂手站着的流霜,心细如她,早就看出她的异样,径直道:“流霜,你在府里呆了这么多年,为人处事都十分规矩妥帖,照顾沈公子也十分周到,我都看在眼里,心中有数。只是你年岁不小,我今日叫你来,就是想问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昨日也是她让紫檀到处放出风声的,想看看众人反应。今日见了流霜这般,她心里就大抵又有数了。

流霜动了动嘴唇,半晌没说出话来。

顾筠薇道:“这屋里现在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你若是有什么心事,只管说出来。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些……”

流霜听她提起家人,十分尴尬难堪。

“将来便是出去,你也是将军府出去的,我不能看你被他们推进火坑。”顾筠薇继续道,“这家里也有几个家生子,和你年龄般配,在外院做事,我寻思着给你指一个人,但是又不想好心办坏事,乱点了鸳鸯谱,所以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告诉我。”

流霜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却还是没有勇气说,自己爱慕自己伺候的主子,愿意不计一切地继续跟着他。

“流霜,”顾筠薇见状,心里叹口气,也不再兜圈子,开口道,“你伺候沈公子这么多年,可是对他有意?”

流霜先是一怔,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行泪水流下,终于开口道:“是奴婢妄想了。公子对我,对婉儿她们都是一样好的。奴婢厚颜无耻,才会生了那般妄念,公子并不知道……”

顾筠薇想起顾采薇的来信,每次除了拂衣之外,最担心的就是沈洛湛,总是问他的事情,尤其关心他的终身大事。她也旁敲侧击了几次,却发现沈洛湛确实无意于这男女之事,只能作罢。

流霜的这种情感,她也能理解。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谦和有礼,哪个女孩不心动?非但流霜,就是其他院子中,对他有意的人,也大有人在。

可是,沈洛湛总这样,也不是办法。顾筠薇觉得,就是他不想娶妻,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也是好的。流霜是很合适的人选,就是不知道沈洛湛如何想的。

想到这里,她道:“你先回去,我回头让将军问问沈公子的意思。若他有意,你留在他身边,我也放心许多。但若是他无意,你也不要心存怨恨,毕竟这些年,他对你……”

“奴婢不敢。”流霜流着泪打断她的话,“奴婢从来没想过,能得公子青眼,奴婢只是想一辈子伺候他,并没有其他非分之想。奴婢谢过夫人,只是,奴婢已经知道公子的答案了,所以不敢再麻烦夫人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沈公子会如何答复?”

“公子待女子,无论身份地位如何,都那么谦和,处处我们着想,定然说舍不得耽误奴婢,会托,会托夫人给奴婢找个好人家,他也会给奴婢厚厚的嫁妆……”说着说着,流霜泣不成声。

她舍不得他,她敢放肆地在夫人面前说起这些隐秘的心思,甚至冒着夫人大发雷霆的风险——毕竟,这些心思都是见不得人的。可是,她不敢在沈洛湛面前,露出哪怕一丝痕迹。她害怕,他心中把她当成轻浮浪荡的女子。

“快起来。”顾筠薇叹了口气,伸手扶她。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同为女子,她能明白流霜心中的眷恋和纠结,“那你跟我说,你有什么打算?我给你指一个人可好?”

流霜咬着嘴唇,摇头道:“公子说今晚会给我消息,奴婢等着公子的安排。但是若是公子不要奴婢了,奴婢不想留在府里。”

日后看到他,却不能再靠近他,伺候他,流霜觉得自己会心痛至死。

感情的事情,是最难劝解的,顾筠薇虽然知道了流霜的心意,但是到底也只能先随着她的意愿了。

流霜失魂落魄地离开。

这一天,她坐立不安,等着沈洛湛的“判决”——虽然,她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却总还是忍不住,抱着微弱的希望。

晚上,沈洛湛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情绪十分好。

流霜一下子就猜出来,上前迎他,勉强笑道:“公子,是顾夫人来信了吗?”

沈洛湛点点头,扬扬手中的信:“嗯,是她的信。这个没良心的,有一个月没给我来信了。”说着,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进门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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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沈洛湛(三)

听着他亲热熟稔的口气,流霜脸上的笑意凝固,半晌道:“是有些久了……”

沈洛湛坐在书桌旁,一边看信一边笑,待看到最后信中写道“大哥赶紧给我找个嫂子”,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看起来几个孩子还不够闹腾你,天天想着这点事情。”

流霜心中苦涩不已,却强打精神问道:“顾夫人又有什么好消息了,公子这般开怀?”

沈洛湛笑着道:“没什么。别看她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他说话口气宠溺,眼中的柔情几乎要满溢出来。

流霜一直很不明白,自己家公子对有夫之妇心存爱恋也就罢了,为什么宋将军对于两人通信往来毫不在意。从前她不敢问,但是现在眼见着要走了,她多少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便尝试着开口问道:“心中可提及宋将军和孩子了?”

沈洛湛没想那么多,只当是寻常家话,便笑着道:“这厚厚的信,一半是讲孩子的,剩下的一半中,又有一半是说宋文扬的,剩下的那一半的一半,便是催促我给她找个嫂子的……”

他和顾采薇的关系,实在是难以解释的事情,所以这是他第一次提起,也是因为和流霜相处时间久了,他说话不自觉地便随意了许多。

“嫂子?”流霜诧异,喃喃重复道。

沈洛湛见她十分意外的样子,今日心情好,便格外多说了几句:“是啊,她是我义妹,但其实跟亲妹妹也没什么区别了。”

流霜大感意外,几乎惊在原地——原来,都是她猜错了吗?公子对顾夫人,只是当成妹妹?那公子这些年的洁身自好,又是为了什么?

沈洛湛见她表情怪异,还以为她在想离开的事情,不由有些愧疚,道:“看我,收到信,便把你的事情忘了。流霜,”他郑重道,“我想了想,你还是暂时留在我身边吧。托夫人你觉得不好意思,我就亲自在外院给你打量几个,什么时候你满意了,我就放你出去,你觉得如何?”

流霜被他和顾采薇的关系这炸雷惊得头脑混乱,见他不要自己走,心里十分高兴,自觉忽略了他替她相看的话,忙跪下磕头谢他。

沈洛湛扶她起来,开玩笑道:“我也有私心,多留你几日,我这日子过得也格外安逸舒心。”

“那流霜就永远陪在公子身边。”混乱中的流霜,一句没经过大脑的话就说了出来,随即她面红耳赤,脸上烧起来一般。

但是内心却并不后悔说出来这句话,她咬着朱唇,抬头看着沈洛湛,双眸中水雾一片。

沈洛湛不是个傻子,他听出了这句话背后那些殷殷情意,有些震惊的同时,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流霜竟然对他有了这种心思。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滞住。

说实话,沈洛湛并没有想过娶妻之事。前世他还想过,等顾采薇出嫁之后,她过得幸福,他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是到了这异世,前世所有秩序被打乱,除了顾采薇和她的孩子,他别无牵挂,也并不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有什么牵连,也并没有想过要融入这里。

这里的婚姻,掺杂了太多东西——家族,等级,门当户对,夫荣妻贵……这些跟他根深蒂固的观念完全相悖,所以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找自己的终身伴侣。

可是,他也不想伤害流霜——她是个好女孩。她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她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伺候他,默默体贴地打点好他的一切生活所需。

“流霜,”沈洛湛艰难地开口,想着如何拒绝,能最小程度地伤害她,“我并没有娶妻的打算,所以……”

流霜望着他,笑得惨然:“是奴婢厚颜,公子风光霁月之人,歧视奴婢能够觊觎的?莫说是做妻,便是为奴为婢的福分,奴婢也是没有的……”

“不。”沈洛湛忙道,眼神中有些急于解释的慌乱,“并不是身份原因,我也不曾想过三妻四妾。我只想着这辈子一个人,等离儿和拂衣大了,可以游历天下,遍访名医,把师傅传我的医术发扬光大。这样的生活,会很清苦,我不想连累别人。”

流霜脸上忽然露出惊喜之色,道:“公子果真如此想的?”

沈洛湛点点头。

“那请公子把奴婢留在身边吧。”流霜跪下郑重恳求,在他拒绝之前继续说道,“奴婢本是贫苦人家出身,不怕清苦。奴婢若是被家人领回去,恐怕会被他们推进火坑;若是被许了家生子,奴婢没什么撑腰的人,日后也难免被夫家欺负。求求公子,让奴婢留下。奴婢对公子,绝不敢有高攀之心,只想这辈子,都像从前一般,照顾公子饮食起居,伺候公子笔墨……”

每天能看到你温柔笑意,听到你哪怕寥寥数语,我意已足。

话说到这份上,流霜态度又是那么坚定,沈洛湛只能暂时应下。

他不知道,这一应下,就是一辈子……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陪伴更能让人不知不觉沦陷,就像那滴石之水,锯木之绳,流霜温柔无私的付出,到底让沈洛湛动摇了。

“流霜,如果你不嫌弃我无能,如果你真的愿意一生留在我身边,那就嫁给我吧。”

流霜笑着流泪,她这是喜极而泣,然而她却不能应下。

她永远是匍匐在他脚下卑微的奴,永生仰望着他,在他面前,她深深自卑;而且,她的原生家庭的卑劣,绝对不应该侮辱到他。

流霜给沈洛湛生了两个女儿,却没有嫁给他,一直以侍妾身份站在他身边。

沈洛湛觉得委屈了她,她却比他更坚决。

“公子,”多少年后,当他们都垂垂老去的时候,她在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出来,手里拿着他的披风,眼神笑意流转,“起风了。”

沈洛湛微微低下身体,由着她服侍自己穿上,望着她的眼神,亦充满了爱意。

“咱们回家。”他牵起她的手,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明天补更哈

番外四拂衣(一)

辽东的夏天,也热得让人抓狂,好歹夜里的凉风,带走了些许的热度。

“柳叶,再去厨房给我取个甜碗子去。”拂衣趴在桌前,有气无力道,“热死了,热死了。”

她最是怕热,今日又格外烦躁。

大丫鬟柳叶看着她面前空空如也的碗,面上露出些许苦意,劝道:“姑娘,不能再吃了。小日子就快来了,吃这么寒凉的东西,回头会坐下病的。而且大公子……”

甜碗子是用葡萄、桃子等各种夏天的水果去皮加冰糖熬制而成,又加上碎冰,最是消热解暑,也是拂衣夏日里的最爱。可是穆离管得紧,平素几日才能吃一次。

若是平时,听柳叶搬出穆离,拂衣也就放弃了,可是她今日心情不好,闻言瞪大眼睛,拍着桌子道:“这是我的院子,你是我的人,干嘛怕大哥怕得跟什么一样!去给我取!”

辽东王今日六十大寿,穆离大清早就跟着穆彻去拜寿了。辽东王有个郡主孙女叫康璃,是拂衣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小时候,大人们就总因为穆离和她的名字打趣,那时候康璃是个任性的小姑娘,见到穆离很嫌弃,总骂他“瘸子”,被拂衣很是揍了几次。

可是穆离八岁后能站起来了,现在十三岁,风度翩翩,沉稳刚毅,根本看不出丝毫有病的模样。现在康璃见了他,总是红着脸,一片娇羞的模样。

“呸!”拂衣想到这里,忍不住啐了一口,心里骂道,想做我嫂子,没门!

长得好看怎么了?琴棋书画精通怎么了?女红好怎么了?她能举起一百斤的大石锁吗?

拂衣忍不住用自己唯一的优点跟她比,却有些挫败。她也不得不承认,从家世、个人各个角度来说,康璃都是穆离最好的选择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郁闷。

“姑娘,不如咱们出去走走?外面葡萄架下有凉风,奴婢给您摘葡萄吃好不好?”另一个大丫鬟流星哄道。

“不好。”拂衣蔫蔫的,“今日一点儿都不想动,只想吃甜碗子。”

柳叶和流星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却都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再给她了。就是之前这碗,回头大公子回来,还不知道要如何罚她们,再敢多给,恐怕直接都被赶走了。

拂衣身边本来就她们两个大丫鬟,但是顾筠薇前几日说,拂衣大了,所以身边要多几个人伺候,便又拨了两个大丫鬟来,其中一个刚来就病了,暂时被挪了出去,另一个叫凉月的,心气高,想跟柳叶、流星一争高低,所以处处表现。今晚的甜碗子,就是她端来的。

凉月见她们两个都没哄住拂衣,笑着道:“一碗甜碗子罢了,姑娘又没到小日子。奴婢去厨房取,让她们少放些冰便是。这么热的天气,把姑娘热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快去快去。”拂衣忙道。

柳叶气得要跺脚,流星也恨恨地看着凉月。

凉月冲二人得意一笑,掀开帘子出去了。

“这可怎么办?”柳叶把流星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她急得都快哭了。

“大不了,一会儿我故意把甜碗子弄撒,姑娘也不会怎么样我。”流星发狠道,“公子知道了,也就是责罚我不小心,不至于赶出去。要是真让姑娘吃了,回头不出事你我就是被赶出去,要是闹个什么病,公子不剥了你我的皮才怪。”

“你俩嘀咕什么呢?”拂衣无趣地从桌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朵蔷薇,把它小小的花瓣一瓣儿一瓣儿摘下来,扔到桌子上。

两人立刻噤声。在伺候拂衣的事情上,穆离苛刻到令人发指,可是这些都是私底下的,拂衣全不知情。在她眼中,她的大哥是最宽容大度之人,反正她闯什么祸,做下什么蠢事,他都会原谅她,替她在父母面前转圜甚至背黑锅。

两人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外面传来小丫鬟给穆离请安的声音,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忙上前给他掀帘子请安。

“大哥,你回来了。”拂衣懒洋洋地站起来,没什么精神道。

“拂衣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穆离径直走到桌前,撩袍坐下。

“没什么。”拂衣打个哈欠,坐回到凳子上,“大概天气太热,有些苦夏吧。大哥你刚回家?可见过母亲了?”

穆离“嗯”了一声,道:“父亲和辽东王聊得投机,留了晚饭才让我们回。我回来见过母亲,见你这里还亮着灯,就过来看看你。”

“姑娘,甜碗子来了。”凉月端着托盘进来,声音清脆婉转。

见到穆离也在,她盈盈下拜:“奴婢见过大公子。”

穆离淡淡地让她起来,看到托盘上的甜碗子,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阴霾。

一直紧张望着他的柳叶和流星,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跪下去。

凉月却丝毫没有察觉,笑着上前,把甜碗子端到拂衣面前,对穆离道:“姑娘想吃甜碗子,吩咐奴婢去拿。奴婢不知道公子会来,所以没给公子准备,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穆离道:“不用了。你,叫凉月吧,原是母亲跟前的老人了吧。”

凉月心中暗喜,不想大公子对自己还有印象,便道:“是,奴婢原是夫人屋里的二等丫鬟,承夫人信赖,让奴婢来伺候大姑娘。”

“嗯,下去吧。”穆离道,“不用准备了。”

说着,把拂衣面前的甜碗子挪到自己面前,用汤匙舀了一口送到嘴里,对拂衣道:“正好今日喝了点酒,有些不胜酒力,这个解酒也是极好的。”

“舅舅不是说,你不能饮酒的吗?”拂衣这个小傻子,被他一句话就牵着鼻子走,有些着急地问道。

“一点点而已,不碍事。”穆离道,又似不经意地道,“你这几日,可有不舒服?虽然夏天炎热,但是这几日也不该贪凉。”

拂衣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她第一次来葵水,还是穆离告诉她怎么回事的,让人伺候她的,所以谈起这事,她也不觉得尴尬,撅嘴道:“知道了,不能吃凉的,不能碰凉水,不能练武,最好躺床上装死,哼!”

番外五拂衣(二)

“听话,别任性。”穆离好脾气地哄道,摸摸她的发顶,“今日回来的时候,听说西域新送来两匹汗血宝马……”

拂衣立刻被这好消息点燃,眼睛里闪着小星星道:“大哥,我要,我要,你去跟父亲说好不好?”

听到汗血宝马,甜碗子什么就被忘到九霄云外。

“你自己怎么不去说?”穆离眼中带着宠溺的笑意。

“我不敢。”拂衣撇撇嘴,“上次被父亲罚的,膝盖还疼呢。”

一个月前,拂衣偷偷出门去打猎,结果在山里迷了路,穆彻发动了好些人马,半夜才在山中把人找回来,回来后结结实实地被罚跪了一晚上。要不是穆离求情,恐怕大板子早就挨上了。

“还有脸说。”穆离想起那件事情,仍然心有余悸,一个不留神,就让她跑了出去。虽然她天生神力,武艺高强,但是若是遇到狼群,恐怕后果不堪想象。

拂衣吐吐舌头,恨自己提起这个话题。穆彻只是罚了她一晚上跪而已,穆离却足有半个月没理她。

逼不得已,她只得使出苦肉计,又是冲凉水澡,又是不盖被子,想着最好生场大病,他一关心,就忘了这事。奈何天生体质好,后天又被沈洛湛和穆离调养的太好,怎么折腾就是没生病,气得她简直想拿起柳叶刀捅自己两刀了。

最后还是穆离实在受不了她的作,怕她出更多幺蛾子,真把自己折腾病了,这才搭理她。

“反正我就是想要。大哥,你帮我!”拂衣摇着穆离的胳膊撒娇道。

“赶紧睡觉,这几日也别再让我听到有人吃什么甜碗子。”穆离假装板起脸来道,“表现好了,我可以考虑。”

“得令!”拂衣兴奋地跳起来,“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

“好了,柳叶,流星,伺候姑娘早点睡下。”穆离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嘴角露出柔和的笑意,吩咐丫鬟道。‘

丫鬟们忙下去准备,穆离也不走,拉拂衣走到梳妆台前,自己亲手给她拆发髻,把头上的首饰一样一样取下来放到首饰盒里,又拿起梳子给她一下一下轻轻梳着头发。

拂衣早就习惯他的伺候,打个哈欠道:“将来谁能做我的大嫂,简直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穆离手一顿,面上露出一抹复杂,却转瞬即逝,笑着道:“拂衣,你这算敝帚自珍吗?”

“才不是。”拂衣道,“大哥读书好,人聪明,又温柔又有耐心,我觉得就没有你做不了的事情。将来的大嫂,嫁给你,就是掉进了蜜罐里。”

“这么说,拂衣觉得自己现在在蜜罐里?”穆离不动声色道。

“那当然。”拂衣斩钉截铁道,随即又恨恨道,“大哥,母亲是不是有意于康璃?我不喜欢她。”

想到要便宜康璃,将来还要叫她一声“大嫂”,拂衣就怄气的很。

“那拂衣喜欢谁?”穆离动作还是那般轻柔,面上也没有露出异样,大概只有他手中的桃木梳子,感受到了他不一样的紧张。

拂衣为难了,小眼珠转来转去,把认识的贵女想了一圈,也没扒拉出来一个她觉得配得上穆离的。

“都不好。”

穆离心情大好。

不过很快,拂衣就让他失望了,她道:“辽东就这么大地方,回头得让母亲去京城打听打听,说不得,其他地方有好的呢。咱们家的嫡长媳,母亲一定会慎重的。要美丽大方,稳重端庄,八面玲珑,温柔体贴……”

她扒拉着手指,念念有词。

穆离苦笑:“拂衣觉得大哥千万般好,别人却未必这么想。大哥身有残疾,将来也无法继承穆家,就算真有你说的那般好的女子,怕是也看不上我的。便是康璃,恐怕心里也未必看得起我。”

“那是她们眼瞎!”拂衣拍着桌子,激动道。

穆离心里,卑劣地舒服了。

“拂衣今年也十三了,可想过终身大事?”穆离转换了话题道,手心中的汗意,却愈发明显。

“没有。”拂衣苦恼,和她同龄的许多女孩,都已经开始寻摸亲事了,估计母亲很快也会给她安排了。拂衣是个舒朗大方的女孩,提起亲事,并没有羞涩,道,“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我不想离开父亲母亲和大哥,还有二弟……我还舍不得我的宝马,我的兵器……我在府里过得多么畅快,将来谁要一个舞刀弄剑的媳妇儿?所以我出门了,肯定也不受人待见,我真不想嫁人。大哥,要是实在要嫁,你能不能跟母亲说,找个门第低的,最好不要有这样那样应酬的,你知道,我最不喜欢这些了……”

“拂衣不要妄自菲薄。”穆离正色道,用了她的话回给她,“你身上的优点,是那些美丽大方,端庄稳重,八面玲珑,温柔体贴的贵女比不了的……”

“哈哈,大哥,你对我,才是敝帚自珍呢。”拂衣笑着道,随即拂去这些让人不愉快的念头,道,“算了,不想了,人为什么要长大呢?这么多苦恼……横竖我听父亲母亲和你的,你们定能安排好的。而且,我一身武艺傍身,也没人欺负得了我,哼!”

傻孩子,这个世界,武力并不代表一切。穆离心中想,却没有说破。

几个丫鬟端来热水,穆离道:“洗漱后早点歇息,大哥先走了。”

拂衣:“好,大哥也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读书。嗯,那个,别忘了我的汗血宝马,嘻嘻。”

“放心吧。”穆离笑道,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床上的拂衣发出了匀称的呼吸声。

柳叶把烛火调暗,替她拉好被子,对着流星苦笑一声,两人一起往外走去。

“大公子。”

小花园中,穆离正襟危坐,面色阴沉,两人齐齐跪下。

“说吧,今日怎么回事?”

柳叶和流星这才把事情说了,磕头认错道:“是奴婢无能,没拦住大姑娘,请大公子责罚。”她们虽然说了凉月的错处,却不敢总提,到底是夫人派来的人。若是让大公子觉得她们推卸责任,没有她们的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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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拂衣(三)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在这里好好反省,丑时再回去!”穆离冷冷道。

两人忙磕头称是。

“以后姑娘身边再有这种人,及早禀告,否则唯你们是问。”

“是,奴婢谨记。”

穆离起身离开,夜风把他的长袍吹得猎猎作响,挺拔的身姿很快消失在花园的角门。

“还好。”柳叶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也就跪一个多时辰。”

流星也长出一口气,苦笑道:“若不是怕姑娘明日看出痕迹,怕我们伺候不了姑娘,大公子哪里会如此轻轻放过?也不知道,大公子会如何处置凉月。”

之前顾夫人送来的另一个大丫鬟,穆离见了,当时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很快那丫鬟就“身染恶疾”,被挪了出去,别人或许不知内情,柳叶和流星却心知肚明。

在大公子眼中,姑娘这里没小事。每一件细微的琐事,他都要亲自过问,大公子对姑娘的好,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而府内众人虽然知道,但是他们所见到的,所了解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柳叶幽幽道:“留不下了……”

果真,第二天,凉月就不见了。

拂衣后知后觉,快到中午的时候才问起她。

柳叶正跪在地上给她换鞋,闻言动作一顿,随即很快笑道:“凉月是有好事了,她外面的表哥来求亲,正好昨日被大公子遇到,大公子那般良善,自然同意,今日便把人领走了。”

拂衣嘟囔道:“这不合规矩。后院的事情,该让母亲做主的。再说,凉月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一声,虽说没来几天,但是从我院子里出去的,我多少该贴些嫁妆给她的。柳叶,你封,额,二十两银子吧,给她送去,说是我给她的添妆……”

拂衣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到底是顾筠薇一手带大的,对后院的礼仪规矩,还是都懂得的——虽然大部分时候,她都不放在心上。

柳叶应声去了。

流星跟着她出去,在外面的抄手游廊里低声问:“今日一早大公子便让人把凉月提脚卖了出去,这银子……”

柳叶望望屋里,道:“大公子既然要姑娘以为她嫁出去了,那就是真嫁出去了。这银子,我便收着吧,横竖姑娘也不查账。”

流星点点头,两人商量定了。

“你把你母亲给拂衣的丫鬟卖了?”书房中,穆彻和穆离说完正事后,似不经意地问起。

穆离道:“那丫鬟心大,伺候不好,我便做主发卖了。”

“这后院之事,不该跟你母亲通气吗?”穆彻有几分不满。

“母亲过于宽仁,恐怕被人蒙蔽。”穆离不慌不忙道,“不过是个丫鬟。”

“你对拂衣的事情,是不是过于上心了?”穆彻若有深意地打量着儿子道,“你们都十三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虽则你们是亲兄妹,但是到底也要避嫌……”

穆离放下手中的书卷,突然起身绕到穆彻身前,徐徐跪下。

穆彻心中一片了然,却心情复杂。

“你这是干什么?”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父亲,离儿想求您,让我娶了拂衣。”穆离一字一顿,缓慢却坚毅道。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穆彻面上一片冷然。

穆离郑重点头,抬头仰望着穆彻道:“离儿本不想说破,但是母亲近日来为了我和拂衣的婚事,操碎了心。离儿怕母亲乱点了鸳鸯谱,日后不好收场,所以才不得不来求父亲。”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如何知道的?”穆彻问,伸手拉起他,“地上凉,你膝盖受不了。”

穆离起身,站在一旁,道:“七八岁的时候我就怀疑了,后来慢慢想,很多事情就明白过来了。”

“哦?说来听听。”

“母亲总给七姨母写信,信件内容并不避讳我,母亲所给他绘制的画,大都是跟拂衣有关的。七姨母每年都会给拂衣带很多东西来,虽然我也有份,但是拂衣所得的更多,更精细。四五岁的时候,我听见祖母说,拂衣要被带走,当时我吓得不行,却没有深想,后来大了便忍不住想,我们穆府的女儿,怎么能随随便便送人?母亲和七姨母的这种往来,让我对七姨母起了很大好奇,忍不住查了些她和七姨父的事情。您知道,他们的事情轰轰烈烈,并不难查,他们早年的遭遇,对上拂衣的生辰,还有拂衣的天生神力,与她曾外祖母一模一样,我大抵就明白过来……”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和你母亲求证?”

“一来,我已经确认,她确实是我表妹,不需要求证;二来,”穆离顿了下,“离儿也有私心。我假装不知道,就可以继续亲近她,若是母亲知道我已知道真相,要求我避嫌,我恐怕无法应对。可是,现在我们都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所以,所以离儿厚颜请求父亲……”

“为什么不求你母亲?”

“因为离儿知道,父亲更不畏惧世人眼光,更不舍得拂衣离开穆家。若不是您为离儿留了一份可能,拂衣恐怕早已入了穆家的族谱。”穆离了然道。

“你倒是通透。”穆彻笑道,心中有一种骄傲油然而生。这是他的儿子,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能不动声色地去查证自己的疑惑,还能忍这么多年。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是存了私心,怕你们生了兄妹之外的情意。现在我也确认了,你确实对拂衣有情,但是,拂衣对你呢?可有男女之情?恐怕她一直把你当成亲哥哥吧。”

穆离暗想,果然父亲更懂自己的心意。若是今日这番话是对母亲说的,恐怕她担心的就是他和拂衣的兄妹名分以及如何对抗世俗压力了。

他胸有成竹道:“父亲放心,离儿不会委屈拂衣,会让她心甘情愿嫁给我。”

“好,那我就等着那日。”穆彻道。

从前并不知道穆离会恢复到何种程度,也不知道他成长成什么样子,担心委屈了拂衣。但是现在看来,他的这个儿子,是拂衣最好的选择了。

番外七拂衣(四)

拂衣很高兴,穆离答应她的汗血宝马终于到手了,并且他还陪着自己一起去郊外骑马。

起初她还有些担心他,但是穆离说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数,拂衣也就美滋滋地跟他一起骑马,只是不像从前那般野了。

“那边有树荫,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儿。”穆离用马鞭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

拂衣点头:“好,我也饿了,正好吃点东西。七姨母让人带来的肉干,今日带了吗?”

从小到大,这是拂衣最喜欢的零食了。

穆离早上是亲自看人打点的这些,心中自然有数,笑着道:“都带了。”

拂衣欢呼起来。

跟着的小厮们找到一片干净凉爽的地方,铺好垫子,把带的东西一一摆放好。

拂衣和穆离牵手走过来后,松开穆离的手,一下子坐在草地上。

穆离不自觉皱眉,口气却很温和,指着垫子道:“拂衣,过来坐,地上凉。”

“不要。”拂衣拒绝,“这么热的天,一点儿都不凉,大哥你坐吧,我不怕凉。”

穆离脸上突然露出失落之色,道:“是啊,我身体有疾,不能凉着。我本以为自己好了,到底还是和常人不一样,便连女子都不如。”

拂衣意识到自己的话无意中刺激到了穆离,忙挪过来坐在垫子上,道:“没有,没有,大哥说得对,地上凉,对身体不好。我就是逞强罢了,要是一直坐在草地上,晚上回去也得腰疼腿疼的。”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穆离。

穆离挨着她坐下,脸上露出笑意,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对周围下人道:“你们都退下吧。”说着,他亲手把油纸包打开,把拂衣心心念念的肉干放到她面前。

拂衣看他不再露出颓废自卑之色,松了一口气,捡起一片肉干送到他嘴里,然后自己也捡出来一块,像小松鼠啃坚果一般抱着啃起来。

她没有发现,穆彻脸上露出的狡黠之意。

这个傻孩子,小日子刚完,哪里能受凉?正面劝她肯定她不听,穆离只能“以身作饵”了——她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在保护他自尊方面,比谁都细心。

看她胃口很好地吃了三四片肉干,还意犹未尽想继续吃,穆离拦住她,把水囊打开递给她,道:“肉干虽然好吃,但是夏天因为怕变质,七姨母放了许多盐,多吃对身体不好;而且这般硬,回去你又要嚷着腮帮子疼了。”

拂衣对吃食的嗜好,不像顾采薇那么狂热,闻言接过水囊,仰起脖子咕噜噜灌了几大口,没来得及咽下的水珠顺着她线条美好的下巴,脖颈,一路流到衣服里,看得穆离一阵口干舌燥,赶紧转开视线。

拂衣继承了顾采薇的美貌,以及……丰满,虽则才十三岁,身材却已经凹凸有致,曲线玲珑,只是她自己的注意力从来不在这方面,从未意识到自己的美丽。

拂衣也不在意,胡乱用手擦了几下水,把水囊递给穆离:“大哥,你要不要喝点?”

穆离很自然地接过来,就在她刚刚唇齿碰过的地方贴上唇去,喝了两口。

垫子很大,吃喝完了,拂衣没有形象地仰面躺下,望着厚厚的树冠和被风吹得落落作响的树叶,悠然道:“真舒服。”

穆离把东西拢了拢,屈膝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突然问道:“拂衣,你喜欢七姨母吗?”

“喜欢啊。”拂衣毫不犹豫地道,“七姨母会做好多好吃的,对我也好……”

她和穆离这几年几乎每年都去边城小住一两个月,七姨母和七姨父对她都很好,两个表弟也对她很好,就是表妹久安,对她不那么友好,但是又忍不住总想凑过来找她——真是个小屁孩。

拂衣想着,脸上露出笑容。

但是想到七姨父对穆离的态度,她又有些皱眉。七姨父为什么不喜欢大哥呢?

穆离观察她表情入微,问她为何不高兴,她顺嘴就说了出来,并且不解地问:“大哥,你哪里得罪七姨父了呢?”

穆离笑着摇头:“没有,七姨父没有不喜欢我,只是更喜欢你一些而已。你看,他喜欢久安,是不是比承儿和长治也多一些?七姨父是喜欢女孩罢了。”

“哦。”拂衣虽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对穆离的话,她从来深信不疑,也就不再纠结了。

“拂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讲前朝大将军,后来一路做到秦国公和异姓王的秦伯言和任夫人的故事吧。”这是拂衣最喜欢的故事(无耻的新文广告,哈哈)

“那个都听了多少遍了,我今天给你讲另一个大将军和他巾帼不让须眉的夫人的故事。”

“好。”

穆离娓娓道来,他的声音沉稳温润,令人十分舒服,拂衣闭上眼睛,一边听一边感受。

听着听着,她觉得有些耳熟了,忽然睁开眼睛问道:“大哥,你说的,是七姨父和七姨母的故事?”虽然有很多细节她以前没听过,但是大概的梗概她也是知道的。

穆离笑着点点头:“只是,当年旧事,许多你都不知道。”

“哦,好,那你继续讲。七姨母也是很厉害的嘛!”拂衣道,眼前浮现出温温柔柔,笑意盈盈的顾采薇,怎么也跟穆离故事中那个敢跟太子正面对上,随着夫君颠沛流离的坚毅女子不能合二为一。

故事很长很长,但是直到穆离讲完,拂衣都听得意犹未尽。

“大哥,我有一个地方不明白。”她问道,“那七姨父和七姨母假装吵架,把孩子弄没了,实际上七姨母还是生了孩子,那是个男孩还是女孩,为什么我没见过呢?那该是咱们的表哥表姐,还是表弟表妹?”

穆离是故意把那处细节讲得格外清楚,就等着她发问,闻言道:“是个女孩,被七姨父托付给了至交好友。可是等过了四五年,一切风平浪静的时候,那女孩已经在养父母家过得十分好。七姨父和七姨母虽然思念她,但是不忍心让她忍受分离之苦,所以只能自己默默承受着对她的思念之情。”

番外八拂衣(五)

“七姨父和七姨母也太可怜了,怪不得七姨父那么娇惯久安,想来也是寄托了两份感情。”拂衣感慨道,心大的她,完全没有往自己身上想。

穆离点点头,道:“却是如此。只是,他们现在也很担心,担心他们的女儿长大后埋怨他们……”说着,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拂衣。

不管如何,他希望他的拂衣,一直像现在这般单纯、快乐、纯真,怨恨,会消磨掉她现在的无忧无虑。

“埋怨什么?”拂衣不解道,“当初七姨母也是无奈,后来明明可以把她接到身边,却还顾及她,哪怕自己思念的要命,也不去打扰她的生活。对了,大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久安那个小屁孩带我去看过她的嫁妆,当然,我俩偷偷去的,许多东西都准备了两份。这么一想,也就对上了,真是为难了七姨母和七姨父。”

“拂衣真是善解人意。”穆离不无赞赏地摸摸她的头发道。

拂衣嘻嘻笑:“当然了,而且我这是真的,不像康璃,惺惺作态,哼!”

昨日母亲说,康璃生辰快到了,让她做个手帕、荷包之类的东西送给她,说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云云。

谁跟她是姐妹,两面三刀,当着长辈就妹妹长妹妹短,背着人就嘲笑她只有一身蛮力,胸大无脑!哼,她倒是想力气大,想胸大,她有吗?

穆离宠溺地应和她:“拂衣说的对。”然后他不动声色道,“拂衣,你现在是不是对我会娶谁,你会嫁给谁,都感到焦虑?”

拂衣忙摇头否认,然而在他清亮得仿佛洞悉一切的眸子的注视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伸出小指头比划着道:“有这么一点点吧。”

进门的嫂子不喜欢自己怎么办?会不会让大哥左右为难?自己嫁到一个陌生的家里,要守人家的规矩,要听公婆夫君的话,他们让自己做什么就要做什么,不能随心所欲习武、练功,也不准出门骑马、狩猎,这样的日子,想想都让她觉得生无可恋。

“那大哥就不娶妻了,拂衣也不要嫁出去了。”穆离道。

拂衣眼神中迸发出惊喜之色:“真的可以吗?”可是,没等穆离回答,她的眼神就黯淡下去,垂头丧气道,“大哥,别逗我了。我都知道这不可能。爹娘怎么会同意?”

“拂衣,”穆离忽然脸色严肃起来,“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情,你答应我,平静地听我说完,然后心里无论怎么想的,都告诉我好吗?”

“哦,好。”拂衣见他忽然严肃,懵懵懂懂地道,手里掐着玩的狗尾巴草也扔到一边。

“你不是我的亲妹妹,你不姓穆,你姓宋,你是七姨父和七姨母的嫡长女……”穆离一口气道。

“什么?大哥,你慢点,让我缓一缓。”

这个消息无益于惊雷,她在穆家生活了十三年,现在突然告诉她,她不是穆家的孩子,而是宋家的孩子,这个消息她真的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穆离给了她充分的时间,他把她的手轻轻握在掌心中,无声抚慰。

许久之后,拂衣恍然大悟:“大哥,你给我讲故事,就是想告诉我真相,也希望我不要埋怨七姨父和七姨母,对吗?”

穆离点点头。

拂衣道:“虽然,一时间,我有一点接受不了,但是你容我想想,我肯定能想通的。不管是爹娘,还是七姨父七姨母,都是为我好的,对不对?”

她现在有些不确认了,这身份的巨大变故,让她生出许多不确信——她仿佛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谎言被揭穿时,她有被人当成傻子愚弄的气愤。可是这谎言又是善意的,于情于理,她该理解并且接受。

“对。”穆离看着她,坚定道,满目心疼。

他知道她所有的难以平静。可是这件事情不说穿,他和她,就没办法在一起。

“我是你的表妹,爹娘才是我的姨父姨母……”拂衣喃喃道。

“拂衣,”穆离道,“你是我的表妹,所以大哥没有骗你。你不必离开穆家,我也不必从外面娶亲……”

“什么?”拂衣迷糊了,不是在说她亲生爹娘的事情吗?怎么又转到嫁娶之事上了?

“你不可以嫁给大哥,但是可以嫁给表哥。这样你就可以长长久久留在穆家,爹娘就是你名正言顺的爹娘,你想做什么都没人拘束着你,也没有嫂子嫌弃你,这样不好吗?”穆离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拿着糖块拐卖小孩的人贩子。

见拂衣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穆离继续道:“女子嫁人为归家,拂衣从前是穆家的女儿,将来是穆家的媳妇,永远都是穆家的人,好不好?”

拂衣又想了很久很久,看着穆离道:“这样,好像真的很好。可是……”

穆离心一紧,面上却依然带着宠溺的笑容道:“拂衣有什么想法,都告诉我。”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柔魅惑,拂衣几乎没过大脑就把话说出口:“我要是做宋家的女儿,爹娘会不会伤心?”

“傻孩子。”穆离一愣,心下感动,到底是穆家长大的孩子,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父母的心情,他随即道,“爹娘怎么会伤心呢?他们都舍不得你离开。”

“那就好。”拂衣如释重负,“那七姨父和七姨母呢?他们会不会愿意呢?”既然那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对自己又那般好,拂衣觉得该考虑他们的想法。

“七姨父七姨母也不希望你远嫁。当初他们愿意忍住不认你,就是见你在穆家生活得很好,你嫁到哪家,能有嫁到穆家,更让他们放心的呢?”

“那倒是。”拂衣点点头,大哥就是厉害,什么都想得面面俱到,可是……她咬着嘴唇,半晌没有说话。

“还有什么顾忌,都告诉大哥。”穆离谆谆善诱。

“大哥,”拂衣仰头看着穆离,一副委屈了他的样子,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我倒是没什么,能嫁出去都该偷着笑了。可是你要是娶了我,别人会不会笑你?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番外九拂衣(六)

穆离哑然失笑,摸着她的手缓缓道:“大哥只怕委屈了我的拂衣。”

拂衣瞪大眼睛道:“我有什么委屈的?大哥长得好,人又聪明,该找个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拂衣在大哥心中,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穆离含情脉脉道。

从来不知道脸红为何物的拂衣,忽然觉得脸很热。而看在穆离眼中,眼前的女子,如同灼灼绽放的桃花,美得令他心醉。

拂衣来的时候兴高采烈,回去的时候晕晕乎乎。

穆离把她送回她的院子,不怒自威地嘱咐几个丫鬟好生服侍,有什么异常随时向他汇报后,就去找父母。

“什么?”顾筠薇听他说完,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能不经过我们,就告诉拂衣?她哪里能承受的住?”

说着,她就要起身去拂衣院子里。

“母亲,拂衣现在很好。”穆离镇定道,“离儿知道母亲为了我和拂衣的婚事操碎了心,但是离儿早已知道真相,知道拂衣是我的表妹,对她并不单单是兄妹之情,更,更是把她当成未来妻子看待和爱护的,请父亲母亲成全。”

说罢,他跪在地上。

顾筠薇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们,你们就是亲兄妹。你这,你何时生出这样的妄念?若是让人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尤其是对拂衣而言,她是女子,稍有差池,名誉扫地,你让她这辈子怎么办?”

顾筠薇从小受的是最正统的大家闺秀的教育,对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对自己要求如此,对儿女要求亦是如此。

“蓉儿,别激动。”穆彻忙上前扶住她,“孩子做错事情,只管打罚,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穆离,还不滚出去跪着?”

说着,他给了穆离一个眼色。

“是。”穆离起身,走了出去,笔直地跪在外面被白日的骄阳晒得滚烫的青石板上。

顾筠薇隔着帘子看到,一面气他冲动,动了不该动的感情,另一面又忍不住心疼他。

“算了,让他先回去吧,让我好好想想。”她揉着头道。

穆彻这才让人打发了穆离,自己柔声安慰妻子。

待顾筠薇不再那么激动,他道:“其实离儿说的,也未必是坏事。拂衣的性子,嫁到哪里你放心?还是在眼皮底下最好。”

“话这样说也没错。可是他们做了十三年亲兄妹,现在要成为夫妻,不知道内情的,还不知道话说得如何难听,以后他们怎么做人,他们的孩子怎么做人?”顾筠薇头疼道。

“这有何难?”穆彻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就说拂衣当年出生之后,有高人断言她不好养,必须寄养在别家,而且是武将之家,十三岁之后才能认祖归宗。你要是再担心,那我就和宋文扬一起请旨,为拂衣正名。皇上一开口,哪个还敢质疑?”

“这样,行吗?”顾筠薇还是有些迟疑,直觉这种处理简单而粗暴。

穆彻又是一番安慰,到底让她略安心。

“拂衣愿意吗?就算离儿早知道真相,这孩子早熟,心思重,藏得深,可是拂衣是个直肠子,她只把离儿当亲哥哥,没有男女之情,这怎么办?”顾筠薇又开始担心。

“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穆彻道,“拂衣也会愿意的,你放心吧。”

在穆离“早有预谋”的“歪养”之下,拂衣大大咧咧,对男女之事全无了解,更没机会接触外面的男人,穆离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穆离早就吓唬她,婆媳关系如何可怕,将来嫁到别人家要守多少规矩等等……

这小子,比他爹当年强。穆彻想到。

劝下了妻子,穆彻又让人把穆离叫到了书房。

“何时打算启程去边城?”他径直开口问道。

“若是父亲同意,就这几日吧。毕竟三媒六聘,还要请旨,恐怕要拖个一两年。”穆离道。

“要知道,你七姨父不是个好相与的。”穆彻提醒道。

“离儿明白。”穆离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七姨父对自己的防备和不喜,大概也是早看出自己“心怀不轨”,想拐走他的女儿。

但是七姨父再难说话,还有能让他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七姨母。七姨母喜欢自己,对自己和拂衣的事情乐见其成,那就成功了一大半了。

穆彻忽然觉得这小子有些碍眼了。在他心底,拂衣也是他的女儿。眼前的臭小子,布局多年,就是要诱骗自己的女儿,并且从现在看,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有些不爽道:“你可要想好了。你七姨母是个醋缸,这么多年,都没准你七姨父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恐怕他们将来也会如此要求你,你才十三岁,谁知道以后你会不会遇到什么喜欢的人……”

“父亲除了母亲之外,也并无旁人。”穆离不客气地揭穿父亲道。

“那不一样。”穆彻有几分恼羞成怒,“我是对别的女子不喜,那不一样。”穆彻对顾采薇,还是很看不上的,那个粗鲁的女人!

七姨父也是如此。当然,这话穆离只敢心里偷偷说。

“儿子肖父,这世间女子,能入眼者,唯拂衣一人而已。”穆离坚定道。

“你记住今日的话。”穆彻道,“拂衣虽然看起来对很多事情不在意,其实心里自有自己的坚持。你若是做错了事情对不起她,一来我不会原谅你伤害她,二来,恐怕你没有后悔药吃,会永远地失去她。有些事情,永远不要尝试。”

“离儿明白。”穆离道。

“好了,去准备吧,去边城那么远,也要好生准备。我去看看拂衣。”穆彻站起身来道。

到了拂衣院里,穆彻发现她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晃悠着发呆,旁边站了两排丫鬟,都不敢做声。

“父亲,你来了。”拂衣站起来行礼道。

“坐吧。”穆彻走上前,和她并排坐在秋千上,“一晃眼,我的宝贝女儿都长大了,被臭小子惦记上了,再也不是我怀里撒娇的小女孩了……”

“父亲……”拂衣把头靠在他肩上,轻声喊道。

父女两人的对话,细细密密,又温情无限。

番外十拂衣(七)

拂衣跟着穆离一起,往边城而去。一路上,她不复从前每次出门的兴奋,有些蔫蔫的。身份的转变,虽然从理智上,她能够接受,但是感情的转换,并没有那么容易。

穆离陪她坐在马车里,不断地找她感兴趣的话题,开解她,才让她不那么难受。

可是到了边城之后,拂衣发现一切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困难。虽然顾采薇和宋铎知道她已经知道真相了,但是他们对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两样,她害怕出现的相顾无言泪千行的情景也没有出现。

事实上,她刚下马车,一直焦急等着她的承儿就兴奋地喊“大表姐”“大表哥”,然后拉着她和穆离往园子里走:“我爹娘还有长治、久安他们在花园里烤肉呢。娘说大表姐最喜欢烤肉,提前准备上的,还有娘自己酿的樱桃酒,我今日也沾光可以尝尝了……”

几人到了花园,拂衣和穆离给宋铎夫妻行礼,拂衣纠结很久,到底还是没喊出来一声“爹娘”,宋铎面上有几分失落,顾采薇却笑吟吟地把几串烤肉递给她:“拂衣,快尝尝,你七姨父昨日带着承儿去猎来的鹿肉。”

久安撇嘴,吃醋道:“娘,我也要——”

“就不给你!”拂衣觉得心里轻松许多,欢笑着接过来,冲她扮个鬼脸,把肉先给宋铎,又分给穆离和承儿、长治,偏偏不给久安,还要一边咬着油滋滋的肉串一边气她,“你不是说,这样大口吃肉最粗鲁吗?还好意思跟我要!”

久安是个矫情的女孩子,嘴上说看不上拂衣舞刀弄剑,偏偏内心里又很羡慕,尤其羡慕她一身神力,还偷偷埋怨自己没有,弄得顾采薇哭笑不得。

可是,作为一个大家闺秀,久安琴棋书画那些无可挑剔。虽然才八岁,就已经十分有大家风范了——顾采薇不止一次怀疑,这个女儿,到底是她的亲生女儿吗?自我要求这么高,又这么循规蹈矩……

久安气得跺脚,看看穆离,突然狡黠一笑,指着他腰间看不出图样的荷包道:“表哥,表哥,是表姐送给你的吧。针线做得比我娘还不如,还好意思送人,等我回头送你个好的。”

顾采薇:“……”这是躺着也中枪吗?

穆离笑着道:“谢谢久安,我还是习惯这个了。”说着,他冲拂衣笑笑。

拂衣吃得嘴角流油,得意道:“我大哥能向着你吗?幼稚!”故意把肉咬得咯吱咯吱响。

见久安下不来台,宋铎忙把手里的肉递给她。

久安瞪了拂衣一眼,跑到宋铎身边坐下,拉着他的衣袖撒娇:“爹,大表姐最坏了,我不要理她了,她什么时候走?”

宋铎拉下脸:“怎么说话呢?”

拂衣见玩笑闹得有些大了,忙出声道:“好了,好了,久安,我错了,不逗你了。我给你带好东西了,你过来看看?”

“什么?你先给我看看我再过去。”久安傲娇道。

穆离从下人手里接过包袱,递给拂衣,拂衣打开,道:“你看,这是京城里最时兴的头面,我祖母给我的,说是什么一整块翡翠做的,满绿的;这个,这是高丽来的小玩意儿,里面这只假鸟还会叫呢;这个……你知道,我又不稀罕这些东西,就便宜你了。”

久安看着那些精致的物品,眼睛里露出惊喜,但是随即又假装毫不在意,问道:“是不是别人不要的,才给我的?”

“你要不要吧?不要我就收起来了!”拂衣道。

“谁说不要!”久安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把包袱抱到怀里,道,“好东西给你也浪费了。我替你保存,省得都被你败坏了。走,我也给你准备东西了,去我房间看看。”

“不着急,我还要吃肉,晚上再看。”拂衣用手背抹抹嘴角,不客气地伸手道,“七姨母,我还要。”

顾采薇笑着看两姐妹打嘴仗,又递给她几串。

“好,晚上还到我屋里睡,只是这次,你别把我踹到地上了,要不我再也不理你了。”久安道。

众人哈哈大笑。

“慢点吃。”穆离抽出帕子替她擦擦手背上的污迹,把装着樱桃酒的酒杯送到她嘴边。

拂衣非常自然地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啧啧赞道:“好喝,大哥,你尝尝。”

穆离也很自然地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看到这一切的宋铎,眉头都快皱到一起了,手里的铁钎子都被他捏得变形。

顾采薇不动声色地拉拉他,嗔怪道:“表哥。”

之前给他做了那么多思想工作,奈何老丈人和女婿,就是天生死敌。宋铎怎么看穆离,都不顺眼。

拂衣傻乎乎的,吃得不亦乐乎,偶尔跟久安拌拌嘴,讲讲她在辽东的“丰功伟绩”,说到得意忘形之处,手里挥舞着铁钎子,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神采飞扬。

穆离刚想拉她,让她收敛些,却看到宋铎和顾采薇都十分高兴地看着,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在一边问宋承和长治的功课。

晚上的时候,穆离被宋铎叫走,拂衣和久安陪着顾采薇坐在炕上说话。

“拂衣,不能再吃了。”顾采薇把她面前的零食端走,“再吃就积食了。”

拂衣吐吐舌头:“都是七姨母手艺太好了。”

“自己贪吃,还怨别人。”久安最得顾采薇精髓的,就是翻白眼。但是她只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做这严重影响她形象的表情。

“好了,小屁孩,就你话多!你先回去,把屋子收拾收拾,一会儿我得去睡觉呢。”拂衣道。

久安知道她是有话想跟顾采薇说,一边嘟囔着“我的屋子干净整齐着呢,才不用收拾”,一边示意贴身丫鬟给她穿鞋。

下炕给顾采薇行了礼,久安带着自己的丫鬟们先回去了。

“七姨母,”拂衣结结巴巴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但是,但是我好像习惯了,叫不出来……”

顾采薇笑着拉过她的手:“拂衣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叫。不管如何称呼,我们都是一家人,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番外十一拂衣(八)

“可是,我觉得很对不起你们。”拂衣低头,有些难过。

但是如果换了称谓,她又觉得对不起穆彻和顾筠薇。

“不要这么想,看到你过得这么幸福,我们真的就很满足了。”顾采薇面上始终带着不变的笑容,她转换了话题,“拂衣,你喜欢你大哥吗?”

穆离的来意,她已经知道,相比于一个称谓问题,她更担心的是,拂衣对穆离,到底是何种感情。

“喜欢啊。”拂衣毫不犹豫地道。

“如果和他一辈子在一起,你不会厌烦吗?”

“不会。大哥最会逗我开心了,又没什么不会的,和他在一起,就是一百年也不会厌烦。”

“你才十三岁,万一将来你喜欢上别人,或者他喜欢上别人,怎么办?”这是顾采薇最大的担忧。他们还太小了,未来路太长,变数还有很多。

“将来?”拂衣不解地看着她道,“七姨母,将来的事情,谁能跑到前面去看看呢?将来喜欢上再说呗。”

顾采薇哑然失笑:这还是个孩子,但是她说得也对,活在当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也许炽热的情感将来某日会冷却,但是也可能细水长流,滋润她的一生。在现在看来,穆离对她,是真的很好很好。

而书房里,宋铎步步紧逼,穆离却从容不迫,两人谈了大半个晚上的结果是,宋铎接受了。

“你要是敢对她不好,让她伤心,我一定亲自替她百倍讨回。”最后,宋铎还是放了狠话。

“七姨父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穆离淡淡笑,眼中一片坚定之色,“这辈子,不管谁对她不好,让她伤心,离儿都会替她百倍讨回。”

拂衣在边城住了一个多月,几乎乐不思蜀。来时的那些忧伤,统统跑到了九霄云外,走得时候恋恋不舍,两眼泪汪汪。

久安红着眼圈道:“走吧,快走吧,别跟我抢爹娘,你来了,爹娘都只管你,不管我了。”

说着,转头趴在宋铎怀里掉眼泪。

“来辽东找我玩,我的房间也给你睡。”拂衣嘻嘻道,却抽着鼻子,用力控制情绪。

看着她远去的马车,顾采薇喃喃道:“明年还会来的。”

宋铎已经准备请旨,请皇上下旨为拂衣正名,回到宋家上族谱。本来这件事情是马上要做的,但是顾采薇看拂衣和穆离的状态,又劝住了宋铎,决定还是婚前再让她回来——不想两个孩子忍受分离之苦,人生这么短暂,际遇难测,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应该争分夺秒地珍惜的。

一年多后,皇上下旨,言当初事有隐情,现在让拂衣认祖归宗,回到宋家。而半年后,拂衣又风风光光,十里红妆地嫁到辽东穆家。

“姑娘,额,少奶奶,”新房之中,柳叶看着没形象躺倒在婚床上的拂衣,焦急地喊道,“大公子还没来,您这……”

“你说不能掀盖头,我又没掀。”拂衣没好气地道,伸手拉拉盖头,把脸盖得结结实实的。从凌晨开始忙活,然后在轿子里,绕城足足颠簸了三周,简直比习武还累,她全身都快散架了。

“少奶奶。”柳叶急得都快哭了。平时大公子是很纵容姑娘,但是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大公子有多重视,她们这些被告诫了无数遍的丫鬟们比谁都清楚。绕城三圈,撒出去的铜钱,说是一座钱山,也绝对毫不夸张……大公子从来不会生姑娘的气,可是她们就惨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耳力好,大哥来了我就听见了,自然就起来了,让我眯一会儿。”拂衣道。

结果,她眯着眯着,就睡过去了……

穆离被灌了许多酒,脚步踉跄地跟众人告罪,在众人的嬉笑中往新房走来。

只是一走进院子里,他眼神瞬间清明,脚步沉稳,哪有一丝醉意?

待到他进门看到着急的丫鬟们和呼呼大睡的拂衣,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

丫鬟们纷纷跪下认错,穆离心情好,挥挥手:“你们先出去吧,弄些饭食,打热水来。”

丫鬟们如蒙大赦,连忙出去准备。

穆离轻轻掀开拂衣面上的盖头,拂衣抓住,迷迷糊糊道:“别动,等大哥来。”

穆离手一顿,嘴角露出大大的弧度,推推她,轻声道:“拂衣,起来了,起来吃点东西,卸了妆再睡,要不睡不舒服。”

拂衣打个哈欠,揉揉眼睛,眼神茫然地被他拉起来,坐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不要紧。”穆离道,“过来坐,陪我用些东西再睡。”

拂衣点点头。

说话间,丫鬟们端着酒菜和热水进来。

“把床铺收拾一下”穆离开口道,刚才就发现,床上放满了寓意吉祥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那些,被拂衣一股脑地推到里面。饶是如此,还是有一些掉落在她身侧,弄得她有些不舒服。

柳叶、流星忙带着喜娘去收拾床铺,穆离拿起筷子给拂衣夹菜,见她吃得香甜,嘴角的笑意就没有散去过。

“大哥,你也吃啊。他们有没有灌你酒?”拂衣偷偷去看过别人成亲,男宾席的场景,知道他们灌新郎官酒有多么凶残。

“有,但是我偷偷让人兑水了。”穆离笑着道。

“那干脆换成水不就行了?”

“一点儿酒气没有,别人就戳穿了。慢点,喝点汤。”穆离亲自动手给她盛汤。

“好了,我吃好了,大哥,你也赶紧吃吧,我洗把脸,还想睡觉。”拂衣放下筷子,伸个懒腰道。

穆离“嗯”了一声,柳叶几个极有眼色地上前给她拆头发,伺候她洗漱。

简单洗了几把,拂衣一下子扑到床上,喜娘想说什么,被穆离瞪了一眼,忙闭上嘴。

“都退下吧。”穆离淡淡道。

众人说了几句讨喜的话,都退了下去。

等到穆离自己用完饭菜,洗了脸,发现拂衣整个人摊开,占据了大半的床,睡得异常香甜。

“拂衣,你终于,是我的了。”穆离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喃喃道。

番外十二拂衣(九)

拂衣这一晚上睡得很香甜,穆离美人在侧,又是自己多少年来的梦想之人,纵使他少年老成,亦难以平静,几乎一夜未眠,凌晨时候才堪堪睡过去。

拂衣有晨起练武的习惯,所以她醒得很早,等到她伸个懒腰,手指触及外面的穆离,忽然吓了一大跳,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嫁人了。

其实,也就是从一个院子,搬到另一个院子,一起睡觉罢了,没什么差异。拂衣想着,轻手轻脚地从他身上爬过去,穿上自己的练功服,往床上看了一眼。

“咦,这是什么?”拂衣从自己刚才睡的位置上捡起一条白帕子,自言自语道,“柳叶这个粗心的,大喜日子,怎么能有白色的?”

这般想着,她把帕子塞到袖子里,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就把盥洗的东西放到隔壁吧,别把大哥吵醒。”拂衣对早就等在外面的柳叶道,然后又把白帕子递给她,“我在床上发现的,你快收好。白色的多不吉利!”

柳叶快哭了:“……少奶奶……”

您这么大剌剌地把干净的喜帕拿出来,让别人见到了怎么想?

“没事。我不告诉别人。”拂衣还以为她担心伺候不好被人责难,笑嘻嘻地道,“下次仔细点就是了。我的柳叶刀呢?给我找出来,一会儿去跟父亲,还有穆大,穆三叔他们练练去。”

柳叶见她浑然不懂的样子,又怕别人看到,只能把白帕子收了,伺候她洗漱。

穆彻和几个手下刚到校场,发现一身劲装的拂衣已经把柳叶刀舞的虎虎生风。

“父亲,早!”拂衣抱拳给穆彻行礼,又道,“穆大叔,穆三叔,穆七叔早啊!”

穆彻:“……”

众人:“……”

穆彻清了清嗓子:“你大哥呢?”

“昨天太累了,还没睡醒,我就没吵他。”拂衣笑嘻嘻地道。

众人顿时脸色都有些尴尬了,连穆彻万年不变的黑脸,都有些替儿子发红。

大公子好惨,娶了个武力爆棚的妻子,这辈子,恐怕夫纲不振啊!

拂衣没有发觉众人异常,兴致勃勃道:“昨日断了一天,今日要勤加练习,补回来。”

众人:“……”

喜帕的事情,柳叶结结巴巴地跟穆离说了,穆离倒是很淡定,道:“我知道了,你收着就是。”

在男女之事上,拂衣是一张白纸。宋铎提出的要求是,两人十八岁才圆房。顾采薇觉得对他有些不公平,毕竟这里的世情不是如此,便说到十六岁可以圆房,但是十八岁才可以生孩子。

穆离答应下来,在此之前,他打算让自己的傻拂衣,继续这般开心单纯地长大,虽然他忍的,真的很难受。

拂衣觉得,婚后的日子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要和穆离一起睡觉,那种感觉,不过是回到了小时候,因此也并没有觉得不适应。

她是半年多之后,才发现哪里不对的。

她无意中听几个丫鬟窃窃私语,说是某个刚被放出去的丫鬟,新婚之夜没有落红,所以被夫君嫌弃,现在过得很惨云云。

拂衣很不解,什么叫落红。但是她隐约觉得这是私密的东西,于是就偷偷问柳叶。

柳叶:“……”

她也是未婚的小丫头好不好!但是她确实不像主子这般,于是红着脸,模糊不清地解释了一下:“那个女子,洞房花烛夜都会有的,否则就会被认为不洁,会被嫌弃……”

“我有吗?”拂衣瞪大眼睛问道,“我怎么没印象?”

那天就是睡得昏天暗地,其他都不记得了。

“那个,那个您得问大公子。”柳叶实在没法面对这个问题了,面红耳赤道。

就让大公子跟她说,什么是圆房吧。继续回答下去,主子的好奇心被激起,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下去,尴尬不说,保不齐说出什么大公子不希望主子听到的话,那就是大事了。

“哦。”拂衣点点头,晚上当真问了穆离。

穆离:“……”

他晦涩而隐晦地解释了一番。

“也就是说,睡在一起还不行,还要做些其他的?”拂衣懵懂问道。

“嗯。”穆离脸皮微红,点头道。

“那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教我?害我出去问,被别人笑……”拂衣不无埋怨地道。

穆离:我倒是想做啊,你亲爹亲娘不愿意啊!天知道,他忍的有多难。

但是更困难的时刻来了。自从拂衣知道这件事情后,每天都话题就是围绕这个,她总觉得,别人都做了的事情,他们不做是不完整的。

终于,穆离食言了。

得到她的那一瞬间,穆离觉得,全世界都在自己怀里了。

“疼吗?”他轻轻吻她的眼睛,紧皱的眉头。

“有一点。”拂衣点头,“但是也还好,有点像下面被劈了一刀,但是好像也可以忍受。我们做完了吗?”

穆离:“……还没有。”

“哦。那你继续吧,我困了,想睡觉。”

穆离:“……”

“大哥啊,”拂衣很快疼得厉害了,“你要不呆在里面,要不出去,进进出出地作甚么!这样很疼……”

穆离其实没有得到满足,但是很快退出了她的身体——虽然这是个练武的姑娘,忍痛能力比常人好太多,但是在他心里,她依然是琉璃一般珍贵而需要捧在手心的存在。

“这次真好了,你快些睡吧,我给你擦洗一下。”穆离望着睁不开眼睛的拂衣道。因为没有经验,因为怕弄疼他,他折腾得有些久了,已经过了她规律入眠的时刻。

拂衣迷迷糊糊点头,当真很快沉沉睡去。

穆离爱怜地看着她,从她身下把白帕子抽出来,果真毫不意外地发现,上面依然洁白无瑕,只滴落了些许几乎看不出来的近乎透明的液体——拂衣自幼习武,恐怕早就失去了那层东西。他学医多年,自然懂得。但是那又如何,他根本就不在乎。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在上面胡乱涂抹了几下。他不在乎的事情,可是害怕她会在乎,所以才要做得完整,免得日后她自己心里有疙瘩。

做完这一切,穆离挨着拂衣躺下,把她抱在怀里。

两人幸福的生活,才将将展开……还有六章,全部完结啦

番外十三皇上——我见过最好的爱情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朝堂上,听着这些快将耳朵磨出茧子的谏言,皇上觉得头嗡嗡的。

登基三载,天下初定,然而后宫中只进了五六个有位份的女子,位分最高的,是从前太上皇替他订亲的那女子,他给了个妃位,剩下的都是些贵人及以下位分的。

皇上大婚,皇后人选,已经成了朝臣们的心病,几乎每隔几日就要被翻出来说说。

“此事以后再议。”皇上用惯常的这句话打发,然后宣布退朝。

回到自己的寝宫,皇上道:“都退下吧,朕想自己静静。”

训练有素的太监、宫女们鱼贯而出,脚步轻的几乎听不到声音。

皇上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大婚确实是迫在眉睫之事,审时度势,他也知道,该从哪几家的闺秀中考虑,那样对他最有裨益——正像之前的每个皇帝,包括他的父皇当年所做的一样。

可是,他到底不一样。他见过最好的爱情,荣辱与共,生死相随,所以心里总有一种抹不去的期盼,希望也可以遇到那样一个人,无论他是皇帝,还是平民,都能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爱他,而他,也爱她。

皇上知道,这是一种多么奢侈的渴望。从他坐上这个位置开始,不,从他出生开始,他的命途就应该顺着被规划好的轨迹前进,容不得丝毫任性。

这种对现实的清醒认知和心中抑制不住的渴望,两者激烈到不可调和的矛盾,让皇上很是头疼。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狼毫,顿了顿,开始写信。

这些事情,他唯一能诉说的人,就是顾采薇,只有在她面前,他这些隐秘的心事,才可以肆无忌惮地诉说,也只有她,能体察他的这种心境。

写完信,封好之后,皇上亲自来到小青休息的地方。

小青现在已经做了爹,与一只母鹰生了两窝六只小鹰。

“老朋友,”皇上轻轻抚摸着它的羽毛,“辛苦你了。”当初,因为顾采薇喜欢,他跟皇祖父要了它,多少年了,物是人非,只有它,一直忠诚地做他们的信使,让他们占了不少先机。

小青亲昵地用头蹭蹭他的手心,温驯地任由他把信系在自己腿上,然后小而有神的眼睛看看他,仿佛跟他告别一般,振翅高飞。

皇上看着天空中越来越小的黑影,直到完全看不到了,才收回视线。

几天之后,小青带回了顾采薇的回信。

皇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

顾采薇说,这世间爱情,本来就是千万种模样。她和宋铎,一路相互扶持,感情渐深;明珠和徐达,一见钟情,亦情比金坚……每个人,地位际遇都不同,不能强求按照别人的模子来。更何况,站得高,原本就比常人更加寂寥。他的感情里,可能更多的掺杂审时度势和权衡利弊,这是避无可避的事实,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就得不到爱情。

然后,她洋洋洒洒地讲了许多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轶事,力争就算做皇帝,也可以过得很幸福。

虽然那些人,皇上几乎没有听过,但是看到信,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来她咬着笔头,绞尽脑汁想那些被她记得乱七八糟的所谓“历史”,无比痛苦,而诉诸笔尖之时,偏偏要装得十分笃定的样子。

旁边伺候的宫人,见到皇上望着信,不自觉流淌的笑意,都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有护国夫人,能让皇上露出如此一面了。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顾采薇在最后写道,“感情或许不是投入多少,就能得到多少。但是最终,两情相悦,一定不是单方面的付出。”

皇上把信纸合上,珍重地压在书桌之上——那里,已经有厚厚的一打信件,都是来自于顾采薇。

他让人把怀恩叫来。

屏退了众人,他对怀恩道:“你的婚事,自己怎么想的?”

怀恩现在是皇上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朝中想把家中女孩嫁给他的,能排出去好几里路。可是怀恩好像在这方面完全没有意识,不管别人怎么明示暗示都没有反应。

听皇上提到这个话题,他吓了一大跳,忙道:“臣没想过,先立业,后成家……”

“别跟我说那些。”皇上没好气地道。

怀恩听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便笑嘻嘻地道:“您还是想册封皇后的事情吧。我的这都是小事,交给姑娘,嗯,护国夫人就行了。”

“她才不会给你指谁,她又不知道你的喜好。”皇上道。

“不用指,”怀恩道,“她跟我说过了,我看上谁就告诉她;她若是觉得谁合适,也会让我去看看,总要看顺眼了,才能磨合一下,看是否真的合适。”

“也就她,异想天开了。哪个大家闺秀能给你随意相看,还跟你磨合?”

“我没想找大家闺秀。我是什么身份?大家闺秀就是遵照家里安排跟了我,心里也未必瞧得起我,何必找那等不自在?”怀恩不以为意道,“倒不如找个小家碧玉,最好性格爽朗些,别扭扭捏捏的。再说,她也说了,我还小,不定性,不着急,慢慢寻摸。倒是皇上的事情,迫在眉睫了。”

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皇上觉得谁合适,我先给你私底下打听下?”

皇上看他模样,恨得牙痒痒,把镇纸摔向他:“滚。”

怀恩敏捷的接过镇纸,又给他放回到桌上,敛起嬉笑之色道:“皇上,中宫事关重大,既要能撑起后宫,又要防止外戚做大,所以您要慎重。别看那些老家伙们朝上说得义正辞严,为江山社稷着想什么的,心里指不定兜着什么坏水呢,您自己心里清明才最要紧。”

皇上点头,若有所思。

三个月后,皇上大婚,后宫迎来新主。皇后出身虽不高,但是性格宽容大度,温和有礼,终其一生,得皇上敬爱。

又过了三年,怀恩成婚,妻子是皇上尚未登基时,他在云贵替皇上办事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后来那女子随父亲调任到边城,认识了顾采薇。顾采薇喜欢她性格爽朗,给怀恩略提了提,怀恩竟然对她还有印象,最终成就了一段美事。

番外十四九王子

漠北军营中。

“恭喜单于,大阏氏生了一个王子。”下人满面喜色地来报。

第一个孩子出生,已经成为单于的伊屠顿很高兴。和大靖达成和解协议之后,他马不停蹄地回来整治内乱,如今两年过去,大王子的残余势力总算被根除,而这个时候,左瑾又给他添了一个儿子,他自然心情大好。

“抱来给我看看。”

下人立刻把小襁褓恭敬地递给他。

刚出生的孩子,眉眼还没完全展开,皮肤也皱皱巴巴,红通通的有些难看。但是伊屠顿抱着他,却觉得有种神奇的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低头看他的眼神,异常温柔。

“抱王子下去,让人好好伺候。”过了很久,伊屠顿有些恋恋不舍地把已经开始啼哭的孩子递给奶娘,带人来到左瑾的营帐。

“他好吗?”有些虚弱的左瑾问伊屠顿。

“嗯,很好,你辛苦了。”伊屠顿道,看到她身下被汗水浸湿的被褥,他有几分生气地对侍女们道,“你们就是这般伺候的吗?”

侍女们忙跪下,左瑾摇头:“不怪她们,刚换的,只是刚生完孩子,汗水都这般多。”

伊屠顿道:“还不给大阏氏重新换过!”

侍女们手忙脚乱地伺候。

“你们都退下吧。”待忙活完后,左瑾道。

侍女们看看伊屠顿,见他没有反对,行礼退了出去。

“只要单于还认可我这个大阏氏,即使科多部落已经不在,她们也不敢怠慢我。”左瑾道,声音冷静。

她本以为,在伊屠顿费尽周折,终于拿下,甚至完全控制科多部落之后,还肯封自己为大阏氏,并且还让自己诞下他的第一个子嗣。

虽然,还有两位阏氏身怀有孕,但是无论如何,她拔得了先机——她并不认为这是自己运气好,这是伊屠顿给她的。虽然她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他对自己反而更好了。

“当初求娶你的时候,承诺你会是大阏氏,我做到了。”伊屠顿道,眼前却忍不住浮现出顾采薇咬牙切齿骂他“卑鄙”的鲜活表情。

小东西,你看,我没有食言。你不愿意做我的大阏氏,那么谁做都一样。你觉得我该信守承诺,我做到了。

“只可惜,左瑾已经不是往日尊贵的大公主了。”左瑾眼神中有痛色闪过。曾经以为会宠爱自己,成为自己一辈子后盾的父兄,无情地抛弃了自己。到头来,还是这个男人解救了自己。如果不是伊屠顿对她态度在这里,恐怕现在她已经沦落到不堪境地。

她曾经恨恨地觉得,自己对伊屠顿付出了真的感情,却得不到回应。现在才明白,自己还是选对了人。这个男人,或许不会给她感情,但是最起码,承担起了该承担的责任。

伊屠顿没有接这个话题,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是可怜虫罢了。他是从小被放弃,后来靠着自己,一点点爬上来,历经多少苦难,吞了多少血泪,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在遇到顾采薇那一点点微弱的温暖之后,他便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而左瑾,从小受了多少宠爱,被捧得有多高,后来被放弃的时候,摔得就有多惨。

他道:“无论是你所出的王子,还是她们几个将来生出的孩子,我都会一视同仁,给他们同样的关注和爱护,给他们一样的照顾和教导,将来谁有能力,便能继承我的位置。”

漠北男儿的血液中,都涌动着不安的分子,每一代单于位置的更替,都避免不了流血。伊屠顿并不奢望,自己的儿子们,将来能免俗,但是至少,他会把他们放在公平的校场上,各凭本事说话。

而且内心深处,他对宋文扬是极其羡慕的。非但因为他得到了顾采薇的人和心,更因为在和谈之时,看到他和宋承的互动——看到儿子对父亲的孺慕,父亲对儿子的宠溺,那般和谐,让人羡慕。

左瑾眼中闪过坚毅之色,为母则强,她对不起她的孩子,不能给他强有力的外家支撑。可是她要做一个最坚韧的母亲,让他成长为漠北最耀眼的英雄!

伊屠顿嘱咐左瑾好生休息,便离开了。

左瑾身边一直跟着她的侍女轻声道:“大阏氏,单于对您,真的是十分上心。您就不要思虑过重,好好养着身体才要紧。”

左瑾闭上眼睛,心中一片清明。

伊屠顿对她如此,不仅仅出于责任,更是因为她身后没有任何依仗,唯一能靠的只有他。而其他几位阏氏,都是大有来头,背后的势力更是相互较劲,都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日后生了孩子,也难免一番恶斗。

伊屠顿是一个父亲,但更是一个君王。他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成长为雄鹰,但是前提是在他有生之年,自己的位置都不会被威胁。

他需要她来平衡,那她就好好做自己该做的事情。除了情爱之外,这是她和伊屠顿之间,最坚不可摧的纽带——虽然,他们都只字不提,但彼此,心知肚明。

在未来漫长的岁月中,伊屠顿没有见过顾采薇,但是她的生活,从未远去。她在边城兴建了学堂、医馆,深得百姓爱戴;她和宋铎鹣鲽情深,让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匈奴和大靖的关系,在他有生之年都维持了最良好的态势。大靖皇帝登基二十年,四海来朝。匈奴在伊屠顿的统治之下,也日渐壮大,本来并不需要朝贺,但是伊屠顿却表示,愿意带使团来贺。

他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见到了皇上,见到了宋文扬,也见到了……顾采薇。

宫廷晚宴的熙熙攘攘之中,他找了机会转出去,假装迷路到了女宾附近。

黑夜和高大的合欢树,替他掩盖了身形,遥遥地,他看到她,和身旁的美貌少妇说着话,面上含笑,眉眼温柔。

岁月对她那般优容,即使年过四旬,她的笑容,依然明媚如少女……

合欢花悠悠落下,落于他伸开的掌心,其上,是那枚伴随他二十多年的碎银。

小东西,再见,真好。本来还想写四章顾采薇的番外,却发现没什么好写了,大家各有归宿,幸福生活到底基本告一段落了过几天再申请完结,看看大家对剧情还有什么遗憾,希望可以弥补这篇,让我得到了阿里文学古言分类人气奖,是大家的支持才有了这一切,么么深深感谢

明日开始,在这个文的首页拉到最下方,可以看到新文了希望我们有缘继续《农女王妃驭夫记》,依然欢脱,依然不小白,男女携手的爱情,才是么么永远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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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三章最后一次谈话第四百章抵京第三百四十八章你做好人我做坏人第四百五十八章冷战第六百零四章巴云娘的情事第三百九十一章怀恩的决心第五百二十七章左谨第七十四章阿媛了解的宋铎第二百九十六章不会比她差第二百二十三章解决第二百零六章撞柱第五百二十二章突变第二百一十四章兄妹第二百三十一章表哥要我吧第三百九十四章相见第九章宋仲基是我老公第五百七十七章太子第三百一十三章探望第二百五十一章粗俗第五百七十五章不干不净的东西第一百零八章再见了尘第二百零五章红鸾星动第十三章关于内衣的讨论第四百九十七章香消玉殒第四百七十八章宋家第三百九十四章相见第三百一十一章奸细第三百三十四章通信遭窃第四百零五章慈父心第三百二十九章母子对话第三百二十章侍卫们的反应第四百九十三章皇权和天伦第一百四十三章宋铎的警告第四百五十二章黑熊来袭第一百九十八章来势汹汹第五百九十三章勒宁的恳求第三百四十五章和宋大爷的谈判第三百二十九章母子对话第八十七章交代第四百四十九章雪夜奔走第二百八十八章夫妻之事第七十二章压岁钱第三十二章刘辛的试探第一百五十四章宋铎来了第五百八十章做戏第九十四章惦念第五百八十六章太子行动第三百八十九章明珠大婚(一)第四百六十九章堵死你不偿命第三十九章神医顾采薇第四十六章拔针相助第二百一十七章缠绵悱恻第四百八十五章闲谈第二百六十三章提醒第五百九十一章立储第五百七十九章勒宁来了第二百五十九章穆府风波(五)第二百一十五章身世第五十五章美男子是谁第一百五十四章宋铎来了第二百零四章教训第一百七十章皇上驾到第一百四十章讲故事的启发第二百八十六章围炉夜话第二百四十二章巴云娘和宋铎的渊源第一百九十八章来势汹汹第二十五章商议第五百零八章雨中葬礼第五百八十一章苦肉计第三百三十七章九王子的来信第四百八十三章超重的顾采薇第三百零七章处置第六十九章拜年第二百六十六章阴谋之始第四百章抵京第四百一十八章没有如果第四百零六章太子生事第二百二十章为何纵容第二百八十三章久别重逢的激动(一)第三百五十六章出征第四百三十六章醉酒憨态第三百二十二章解开心结第二百四十三章送人第六百零五章解开误会第五百五十九章成郡王到第一百八十九章狂喜的乐氏第二十九章八卦第五百一十八章一枕黄粱梦第五百零一章拂衣第一百二十二章得知真相第五百一十九章悬案第四百一十七章抽丝剥茧第三十四章离别前夕第四百二十七章侮辱第五百三十九章突如其来的变故第一百零四章行动第二百九十三章示威第二百九十四章逆鳞第三百九十六章有女拂衣第三百二十四章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