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却笑道:“夫人不必担心,此事我有办法。见张氏一脸疑惑的样子,张嬷嬷便又凑过去,附在张氏耳朵边说道,“夫人只是怕二爷怪罪于您,到时候,夫人就不要牵扯进这件事情的好,若是旁人查出的这件事情,想来就跟夫人没有干系了。”
张氏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但见张嬷嬷说得似乎可靠,也就点了点头:“我只希望云氏离开,千万不要伤害到二爷。”
张嬷嬷点头说:“夫人尽管放心好了,到时候若是二爷知道事情真相,怕是躲着那云氏还来不及呢,怎会伤害到二爷?夫人您想想,若是咱们猜测的事情是真的,那么这十五年来,那云氏可是在二爷、在老爷老太太跟前说了个巨大的谎,老太太是公主,老爷是国公爷,那是何等的身份,岂容他人坑骗的?咱们这可是在帮助秦家!到时候,夫人您可就是秦家的功臣了,还怕二爷的心不回来吗?您便就等着享福吧。”
张嬷嬷这样一说,张氏越发觉得此事妥当,便赶紧道:“需得做得隐密些,莫要叫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知道了,若是让云氏知道咱们已经在查她,那个狐媚子奸诈得很,还不得使出其它招数来?”想到这里,张氏便就十分生气,嘟囔道,“就像是昨儿一样,汉王妃给咱们的密信,原该是只有咱们知道的,怎生就叫那小贱人抢了先?哼,那野丫头要是落在我手里的话,我非要她好看!只是可惜了,错失了那么好的一个良机,想想便觉得可气!张嬷嬷,你是不知道,昨儿去楚王府的时候,竟然连楚王殿下都对那贱丫头另眼相看,说是什么赏识她的医术,她怎么命就那么好?山野里长大的,竟然也能学得医术,真真可气!”
张嬷嬷静静站在一边,只听着自己主子抱怨,倒是没有说什么。说什么呢?该说的都说了,还不是夫人心不够狠!夫人的心要是够狠的话,那云氏还能够活到今日?说到头来,还不是因着夫人太爱二爷的缘故。
想到这里,张嬷嬷便无声叹息一声,真是冤孽啊,当初明明有那么好的男子是想要娶夫人为妻的,偏偏夫人认定了秦家二郎君!自己做的选择自己吃了苦,能怨得了谁?
可怜夫人打小爹娘疼兄姐爱的,偏偏到了秦家来吃了这样的苦,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便是张家想管,那也是不好管的啊。
自打来了秦家之后,姚善宝每日都得早起去给老太太请安,打老太太那里吃了早饭回来之后,便一直呆在屋子里看书,一直看书到中午,午间休息一会儿,那边还有老太太打发来的教姚善宝学习宫中礼仪的教习嬷嬷。
姚善宝平时是野惯了的,哪里肯学什么规矩?只学了两三天便就想着法子要逃了。偏偏老太太很瞧中这些,说是榕姐儿聪慧,现在学着也不迟,莫要在及笄礼上失了规矩叫旁人笑话。
姚善宝想了想,只道说自己来年还有个医术大赛需要参加,怕是没有太多时间,软磨硬泡地求着老太太。最后两人各让一步,约定好了,规矩只学到及笄礼那天,往后就不学了。
这一日,姚善宝刚从老太太那里吃完晚饭,正往秦二爷院子走来,那边大房的杭哥儿瞅见姚善宝,叫了声“三妹”后,便稳步朝姚善宝走过来。
姚善宝见是大伯家的杭哥儿,便也笑着迎了过去:“大哥哥好,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杭哥儿手上抱着一摞书,通身的书生气,长得纤瘦白净斯斯文文的,跟他那将军老爹不同,将来必是做文官的。
“三妹妹,你前儿不是问我哪里可以借得到医书吗?我帮你问了我在太医院供职的朋友,倒是借了几本过来,你瞧瞧行不行?”杭哥儿一边说着,一边将借来的一摞书递给姚善宝,又嘱咐说,“这些书可是我那朋友的命根子,他平日里都是不外借的,也就是给了哥哥几分薄面,方才勉强肯借,三妹妹需得好好爱惜着,可别叫哥哥为难。”
姚善宝一听说是医书,双眼便就冒光了,赶紧笑哈哈地接过,又拍着胸脯保证:“大哥哥放心好了,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一定爱惜如命。”然后就抱着书猛亲。
杭哥儿觉得这个妹妹挺奇怪的,说她没有规矩吧,她在老太太跟前倒是也挺规矩的,可是说她懂规矩吧,有些行为又着实较为怪诞,捉摸不透。
“三妹妹知道便好,天色也不早了,外面天寒地冻,妹妹还是早些回屋子里去吧。”杭哥儿抬头望了望天,见天上似乎又开始下起雪来,便催促着说,“妹妹快回去,可别将书淋湿了。”
姚善宝点头道:“大哥哥也早些回去。”说完抱着书便一路狂奔,往二房院子去。
才进得二门,便见桐姐儿伴着一个高挑少女正从内院出来,两位后面还跟着几位婆子丫鬟。
桐姐儿先看见姚善宝,抬着下巴得意一笑,继而附在那高挑少女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那高挑少女挑了下眉,便朝着姚善宝走了过来。
姚善宝见那少女气质不凡容貌也不俗,也瞧着比桐姐儿有礼貌多了,便也笑迎着走过去。
“刚刚听桐姐儿说了,原是是秦家三妹妹,三妹妹好。”少女很是礼貌地朝着姚善宝微微弯了下身子,见姚善宝也很是礼貌的样子,那少女赶紧笑握着姚善宝的手说,“妹妹客气了,今儿时间赶了些,我这便就要回去了,待下次有机会过来再找妹妹。”
旁边桐姐儿气得直跺脚:“表姐,你到底跟谁是一边的?你到底是谁亲表姐?我都跟你说了她是那狐媚子姨娘生出来的孩子,你怎生还对她这么客气!”
“桐儿不许胡说!”少女见桐姐儿说话不好听,立即阻止了她,微微瞪了她一眼,方才回过头来看着姚善宝,“我叫张萌,是桐姐儿的表姐,你若是不嫌弃,往后便也叫我一声表姐吧。桐儿心直口快,妹妹可别往心里去,其实这丫头是没有多大坏心思的。”
姚善宝望了秦桐一眼,见她气得双眼通红,恨不得一副吃人的样子,姚善宝倒是不在乎,只点头道:“姐姐说的哪里话,桐姐儿是我亲姐姐,我们姐们之间有个小打小闹的,也不过是小孩子间的玩闹,当不得真的。”
听了姚善宝的说辞,张萌微微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好,你说得很对,可比桐姐儿有趣得多了。今儿天色实在晚了,又下着雨,着实不便,待有机会吧,到时候咱们再说说话。”
一边说着一边又望向秦桐道:“桐儿,我改日再来看姑母跟你,你在家好好照看着姑母。也要爱护姐妹,别再闹事了,知道吗?”
秦桐此番气得不行,巴不得这位胳膊肘往外拐的表姐赶紧走呢,也说回话,只是气鼓鼓地一个转身便就往院里跑了。
“桐儿……”张萌喊了一声,见秦桐根本没理会她,她倒是笑着摇了摇头说,“也是被姑母给宠坏了,倒是叫妹妹看了笑话……”朝着姚善宝点头微微含笑,唤了身边丫鬟一声,便就走了。
姚善宝望着那高挑少女的背影,一时间倒是看得呆了,只觉得这位少女举止投足间皆有一份气质,很会做事做人。
枫哥儿刚好从学堂回来,见姚善宝只身一人站在雪里,也不知望着谁,竟然走了神,枫哥儿赶紧小跑过来一把抓住姚善宝的手说:“你在看什么呢?雪下得这么大了,你可得赶紧进屋取暖去。”
姚善宝这才回过神来,见是枫哥儿,便也拉着他跑进屋里。
进了屋子,枫哥儿见姚善宝手上抱着一摞书,凑过去看了看,却惊讶道:“大哥哥帮你借的?看来大哥哥还是挺疼你这个妹妹的,我上次管他借几本书,他磨了我好几天,最后连试都考了,还没见到书的影子。”
姚善宝好生将书面上的雪花子刮下来,只笑着道:“你还吃起我的醋来了?等你明年考完试做了官,到时候你给姐姐借书去,好不好?”
“那有什么难的?”枫哥儿满不在乎地说,“我到了这个岁数才见到姐姐,又是个这么温柔懂事漂亮的姐姐,自然得可劲疼着呢。姐姐吩咐的事情,做弟弟的定然是得放在心上的。”
姚善宝捂着脸笑道:“忽然觉得,有弟弟的感觉真是好。”
那边云姨娘也闻声走了出来,见一双儿女回来了,赶紧吩咐着丫鬟婆子们摆晚饭。
秦二爷早着人带了信回来,说是今儿晚上衙门里有事,就不回来吃晚饭了,只叫云姨娘带着孩子们先吃。云姨娘亲自下厨给儿女们做了可口的菜,还蒸了虾仁包来,个个吃得小肚皮圆滚滚的。
娘儿几个饭才吃了一半,便就听得外面有动静,好似是几个丫鬟婆子们僵持住的声音。云姨娘不知道怎会回事,赶紧放下碗筷出去。
姚善宝伸手招来丫鬟婆子,让丫鬟们将桂姐儿先抱进里屋去,自己则同枫哥儿一道去了外面,刚走出去,便见二夫人身边的张嬷嬷伸手使劲扯着云姨娘的衣裳,若不是秦二爷派来的婆子们护着,那张嬷嬷甚至想来扯云姨娘头发。
枫哥儿见状,立马就急了,大步走过去就一脚踹在张嬷嬷肚子上。
枫哥儿虽则是文弱书生,但是平日里可是跟着老太爷、大爷们学过拳脚功夫的,再加上此番心里急,一脚下去还不得踹得那张嬷嬷直往地上打滚。
“哎呦喂,不得了了,打死人了。”那张嬷嬷在地方滚来滚去,嘴里不停嚎叫着。
姚善宝跟枫哥儿一边一个,将云姨娘给扶住了,然后站在一边冷眼望着那张嬷嬷。
枫哥儿见云姨娘脸上好似划破了一道口子,那鲜血直往下滴落下来,枫哥儿气得脸上青筋暴跳,指着张氏身边的那几个婆子便骂道:“你们几个老货,胆敢欺负到云姨娘这边来,是不是都皮痒了?你们说,今儿无故挑事,到底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干的?”
张嬷嬷眼珠子一转,顺势爬将起来,颇有气势地回话道:“少爷可是冤枉老奴了,不过是夫人有事找姨娘说,奈何姨娘却不肯跟着老奴走,老奴奉了夫人的命,怎么说也得将人带了去吧?这你一推我一推的,天又黑,没人瞧得真实,谁打着了谁,必然也是不小心的。再说了,云姨娘跟着老奴走不就没事儿了么?非得说等二爷回来,那可就怪不得老奴了。”
张嬷嬷话才说完,姚善宝便也是一脚踹了过去,将那张嬷嬷踹得生生吐了口出来,然后便顺地儿滚了起来。
姚善宝有些功夫底子,她也看得出来,二夫人张氏派来抓云姨娘的这几个婆子也是有些功夫底子的,所以便出脚也没留情。哼,这老货,不是说天黑瞧不见人么?那谁打了谁,便也是没干系的。
张嬷嬷一连受了两个窝心脚,着实伤着了,刚刚说话还留着几分情面,现在是一分也不留了,只对着一起带来的嬷嬷们道:“将这小贱人跟枫哥儿抓起来,带去老太太那里!哼,原是夫人仁慈,还想着给几分颜面的,奈何你们不识趣,那也就怪不得夫人不客气了。”
姚善宝心里有些底,倒是也不害怕,只镇静地望着张嬷嬷道:“你张口一个夫人闭口又是一个夫人,莫非今儿打姨娘这事是二夫人指使你做的?所以,你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目中无人?”
那张嬷嬷眼珠子转了转,立即道:“夫人只叫我来带姨娘去夫人那里,可没叫我打姨娘,我……”
奈何姚善宝却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是瞪着眼睛双手叉腰道:“既然不是夫人指使你打的云姨娘,就是你这老货自作主张!张嬷嬷,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云姨娘虽然只是姨娘,可也是给秦家生儿育女的,怎么说也是半个主子,就算确实犯了什么错,也是得由老夫人、大夫人,再不济,也还有二夫人呢,哪里就轮得到你一个奴才来打人了?秦府里那条规矩说奴才可以打主子的?我看你便就是没将咱们秦家的人放在眼里!”
张嬷嬷是张氏打娘家带来的,这个姚善宝一早便弄清楚了,所以说的也没错。
“三小姐,你这话可不能乱说的,老奴没有打姨娘。”这张嬷嬷倒是镇静了下来,只是微微笑着道,“夫人命老奴来叫姨娘过去,奈何姨娘不去,所以……”
“所以你就打人了?”姚善宝再次截住张嬷嬷的话,一脸阴狠的样子,总之她一口咬住是张嬷嬷动手打的云姨娘。不管这张嬷嬷如何狡辩,刚刚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以及这么多丫鬟作证、云姨娘脸上的伤口作证,就是这张嬷嬷动手打的人。
就算这云姨娘只是半个主子,连张氏都不能轻易动手,她一个奴才又有什么资格?就算这事闹到老太太那里,这理字也是在云姨娘这边,所以姚善宝根本就不怕。
奈何那张嬷嬷倒是也不怕,只是静静站着道:“既然三小姐这般说,那老奴也就没有办法了,三小姐现儿这般理直气壮,老奴希望小姐呆会儿也能这般。”一番话说完,便用眼神示意一边跟来的婆子,“将她抓起来。”
那群壮实婆子得了命,即刻过来要抓人,枫哥儿立即挡在云姨娘跟前,见谁上来他就打谁。
枫哥儿是主子,现儿又是举人老爷,那群婆子不敢下手,便就僵持住了。
张嬷嬷急了,想要亲手上来抓人,奈何却被姚善宝给困住了。
院子里的丫鬟们见打了起来,都急得直跳脚,二爷没在家,又不好去找二夫人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张嬷嬷之所以敢如此嚣张,肯定是二夫人指使的。若是放任不管,这被打的几位可都是主子,她们总不能睁眼看着不管吧?
一院子的丫鬟正急得直跺脚的时候,姚善宝脑袋一歪,吩咐道:“去请大夫人来,就说二夫人院子里的人欺负人,侄女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着人去请的大夫人,叨扰她了。”
秦家如今是大夫人在管着,要说这事此时除了请大夫人,还真是没有其它办法了。
张嬷嬷停了手,笑望着姚善宝道:“真是乡野里长出来的糙丫头,手上还真是有两下子,哼,现在有你得意的时候,呆会儿可别哭。小贱蹄子,夫人忍了那么些年,今儿该是吐气的时候了。”
云姨娘原就是在拉着架不让婆子们打一双儿女的,此番又听张嬷嬷这般说,她差不多也猜得到说的是什么事情了,双腿一软,差点没摔在地上。
张嬷嬷将云姨娘的脸色瞧在眼里,越发得意起来:“夫人心善,原是给了你们机会的,奈何你们不知道珍惜。这下可是没得机会了,便就等着闹到老太太那里去吧,到时候,你们就等着被驱逐出去吧,我们走!”
见张嬷嬷带着一众婆子离开后,云姨娘一下子软软地滑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只是呜咽哭着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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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哥儿不知情,见云姨娘突然哭了起来,他气得越发跳起脚来,若不是一边的婆子拦着,他真能跑去张氏那里再将那几个野蛮婆子揪出来打一顿。
姚善宝劝道:“枫哥儿别急,他们倒是演得一场好戏,只不过,这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便就走着瞧吧。”又蹲下来安抚云姨娘道,“姨娘快别哭了,你起来,呆会儿去老太太那里对峙去。”
云姨娘伸手紧紧揪住姚善宝的袖子,脸上泪水混着血水,颤抖着唇道:“榕姐儿,我可该怎么办?枫哥儿该怎么办?你往后又该怎么办,桂姐儿怎么办!”一想到若是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了,孩子们的下场肯定会不好,云姨娘便哭得更是伤心。
姚善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姨娘,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不是哭出来的。你快别哭了,呆会儿叫爹爹瞧见了肯定得伤心。”
云姨娘却是将头直摇:“二十三年前,我就不该活着的。”
枫哥儿虽然还是不懂到底说的什么事情,但是大概的情况是知道了,怕是那边的人抓着了姨娘什么把柄,刚刚那一出正是想将事情闹大呢。这样一想,枫哥儿也蹲在云姨娘身边,握住她的手说:“这么些年了,姨娘在她的折磨下一直活得小心翼翼的,若不是有爹护着,怕是早被她给折磨死了……姨娘怕什么?横竖还有儿子在呢,别怕!”
姚善宝跟枫哥儿又好一番劝,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那边走来了一个婆子,婆子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姚善宝认识。
“二少爷,三小姐,老太太叫两位主子过去。”又望了一边正哭得伤心的云姨娘一眼,继而道,“也叫了云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