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一看到顾宝瑛竟然带着郎君过来,且就要将江镇接走,仿佛事事便如她预料,当即一张脸都气得绿了。
他想起江锋评价,说她小小年纪,心思深沉,此刻更觉此言甚对。
“顾小娘子,此时是否正为自己料事如神而暗自得意呢?我二爷离开江家,就要去你顾家,你心中一定很得意吧?”江舟忍不住走到她面前,那话里话外,都是止不住的酸意。
“怎么是你?”知砚一见到他,又听他对宝瑛出言不逊,便不禁眉头一皱,带着敌意的上前,将宝瑛护在身后。
“郎君,你万不可被此女的心机迷惑!她将你留在身边,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打算!”江舟一看自家郎君如此维护顾宝瑛,顿时急了。
在他眼中,郎君如今失了记忆,就成了一个被妲己迷惑的商纣王,连脑子都昏了!
可知砚一听他这么说宝瑛,当即也是气极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百倍!望你莫要再如此污蔑她!”
“郎君,你怎可如此糊涂!”江舟一脸失望。
“不要再叫我郎君了!我根本不认识你!简直莫名其妙!”知砚却满是不可理喻,并且有几分被气得狠了。
宝瑛是多好的一个小娘子?
若不是读书人要知礼,他此刻真恨不得一拳打出去,好叫这人知道,至少在他面前,旁人是绝对不能说宝瑛任何不是的!
“知砚大哥,他不过一个蠢人,你何必同他一般见识,下次再见,不理便是,更不要为此而生气。”顾宝瑛见知砚是真的动了气,心中感动之余,便是拉着他的手腕,温声细语的劝说道。
“嗯,宝瑛你说的对!我何必与一个傻子一般见识!”知砚一听,顿觉心中宽慰,只瞪了江舟一眼,便不再搭理他了。
这回换做是江舟气得不轻了。
他咬着牙说不出话来,脸色黑如锅底,更没空暇去管孙氏等人一脸惊异不定的看着他的各种神色。
此时江家几人都是不约而同的想到,舟哥儿竟然称知砚是郎君?知砚到底是什么身份?
没多久,江镇收拾好从屋里走出来。
他只带了一个简单的包裹,一个今日从县城带回来的包袱,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他的那把剑,走出来一见江舟和知砚这明显不对劲的阵仗,就知道肯定有事发生。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只笑笑的对着顾宝瑛和知砚二人道:“好了,咱们走吧。”
“嗯,走吧,时候不早了,我出来时,我娘还嘱咐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呢。”顾宝瑛点点头,一面转了身,一面笑眯眯的说道。
“你娘她,她同意我过去?”江镇一听宝瑛提到徐氏,不禁心中有几分忐忑。
他想着徐氏是个守礼的,会否觉得他现在就住过去,有些不妥?
但他显然是多虑了。
“这是自然,那宅子是你的,本来就是你家,我们还不好意思要一直借住呢,只是委屈了叔,要先住在那灶房里头,我们却住的大院子。”顾宝瑛很是会说话,不消两句,就把江镇的那点忐忑跟顾虑,都给打消了。
“嗯,我明白了。”江镇也是点了点头,同宝瑛和知砚一道,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要走出去。
“二弟!”这时候,江勤却是猛地一大步跨出去,又顿住步子,喊住了他。
“大哥,还有什么事吗?”江镇脚步亦是一顿,徐徐转过身来,神情平静自若的看向江勤。
“二弟,你,你真的要走了?”
“大哥,家里的一切,以后都要由你和阿兴好好照应了。”长久的沉默之后,江镇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走了。”
“二叔,我们还是一家人吗?!”江兴一听这话,忍不住了,一个糙老爷们儿,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红了眼,哭了起来。
“我以后会有自己的家人的。”然而,江镇却只是丢下这样一句话,就再没有任何的犹豫,转身抬步走掉了。
顾宝瑛和知砚对视一眼,也赶紧跟着走了。
三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夜,越发的深静。
江家的院子里,今夜却是注定无眠。
另一边,江镇来到祖宅这边,就要到院子里,一想到宝瑛一家,以后就是他的家人了,就突然生出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来。
不过,他到底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便是有了点这种心情,也完全不会表露出来。
“叔,这床铺已经给你收拾好了,洗漱用的水盆、抹布都在灶房另一间里头放着,你也累了一天,什么也不要多想,赶紧洗洗睡了吧,有什么别的事,我们明日再说。”顾宝瑛领着进了屋里之后,便是说道。
“嗯,宝瑛,这些给你,是在县城给你买的一些零嘴,还有这套刀具,朝五做好了,你看有没有哪些不对的地方,回头我再让他改,另外的就是给你娘做的一身衣服,还有一顶帽子,是给你做的。”江镇点点头,便笑呵呵的将一个大包袱递了过去。
这包袱看起来沉甸甸的,知砚连忙抢先一步,替宝瑛接了过来。
顾宝瑛一听还有给徐氏的衣服,不禁就乐了:“叔,那些零嘴跟刀具、帽子我先带走,衣服嘛,还是等你跟我娘成亲的那一日,你亲手交给她!”
说着,她便是让知砚打开包袱,把里头那件红狐皮毛做的棉衣,给留了下来。
这让江镇一张刚毅的容颜上,难得现出一抹难为情来。
“好了,这套刀具我回去以后慢慢看,谢谢叔,那我跟知砚大哥,就先回去了,明天见。”顾宝瑛冲他甜甜的一笑,就拉着知砚,二人一道离开了。
一走出这个院子,顾宝瑛就忍不住感叹道:“人生真是奇妙,想当初我刚来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里正叔叔会有可能,成为我爹!”
“嗯,确实如此。”知砚一听,也是点点头。
想到自己本是脑袋空空,无家可归,从醒来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宝瑛,好像她就是自己的全部一样。
当时不过遵循一种本能,一路跟着她,再到现在,他把满脑子的诗文都想起来,从被人骂作什么也不会,当起了一个教书先生。
宝瑛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呢?
大概就是,让他重新拥有了一段人生,而在这段人生当中,她始终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自己,也许他早就已经死了。
所以啊,人生,的确很是玄妙。
两人都是各有感叹,回了另一个院里,便各自分别,回屋去了。
此时,江镇尽管身心疲惫,但还是先仔仔细细的将这间窄小的屋子打量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