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可欣很快就买了一个会做饭会干活的婆子回来。只是那赵小红似乎对于峥还不死心,时不时就打着各种旗号上门。她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顾可欣哪里看不出来,她心中不由生出了厌恶的情绪,每次她来之前,从不让于峥出现。赵小红来了许多趟,却连于峥的一面都见不到。
赵小红也不放弃,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又是带来自己亲自绣的手帕,又是拿鞋垫过来。
顾可欣到后面实在不耐了,直接暗示说赵小红头上的簪子其实是她之前心爱的首饰,送出去后一直梦见这首饰,心生不舍。言外之意就是,她再继续出现在她面前,她就把首饰给拿回来。
终究还是漂漂亮亮的首饰更加重要,赵小红生怕顾可欣把她之前送的东西都收回来,吓得好久都不敢上门。
安宁知道后,不住地捧腹大笑。
该!对于赵小红他们家这样厚脸皮的人,就应该采用这种办法!
尽管安宁不曾透露出什么风声,但赵家之前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才服侍了人两个月就给家里置办出了几亩的新田地,大家猜一猜,便离真相八九不离十了。酸言碎语便多了起来。人类一直都是这样,自己占便宜的时候只觉得理所当然,不过只让别人占便宜就看不顺眼了。在自己却没这个机会的时候,他们不吝啬当一回君子,站在道德的角度高高在上地去指点别人。
关于赵家的闲言碎语传了全村。有的说是赵大娘偷了杨家的东西,也有的说是杨夫人不懂物价,所以被赵家给坑了(这个猜测倒是八九不离十),还有的则是说赵小红要嫁给于峥当小妾,赵家是出卖了自己的女儿换来的。
等到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顾可欣才站出来表态说:她见赵大娘服侍得好,才送给了她那些东西。赵小红虽好,可惜于峥这几年没有成亲的打算。
赵家哪里敢说出真相,连连表示杨夫人说得对。
赵家如何同安宁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现在正抱着静静,左顾右看的。
周慧给她倒了一杯刚从井里拿出的酸梅汤。
在天气炎热的时候,来一杯酸梅汤是最好的。安宁不仅熬了酸梅汤,还将煮好放凉了的酸梅汤放井水中好半天。这时代没有冰箱,只能用井水将就一下了。这样做出来的酸梅汤,酸甜可口,一碗入肚,暑气全消,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好评。周李氏还说,若不是每日得忙着做臭豆腐,夏天卖卖酸梅汤,也是不错的选择。
玉山村一到夏天,太阳就晒得人头晕脑胀的,在阳光下呆久了,还很容易中暑。所以每年村里挨家挨户都会煮上一大锅的凉茶。安宁不爱喝凉茶这东西,便提前把酸梅汤给捣鼓出来了。周李氏常常说,女儿上辈子肯定是食神,这辈子才会这么多的吃食。
安宁放下静静,喝了酸梅汤后,才对周慧道:“慧姐儿,你说静静真的是狼吗?”
事情是这样的。
昨天李南的一好友上门找他,结果一进屋,和静静打了个照面,以为遇到了狼,被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后来才知道,他曾经在山里遇到狼群,后来在树上躲了好几天,饿得气都快没了,熬到狼群受不了自己走了,才捡回一条命的。他那几天几乎是睁着眼不敢睡,眼里是凶狠的狼群,耳边是狼可怕的叫声。任谁像他一样有过这样生死一线的经历,都会对狼群这种生物印象深刻。
李南虽然也时常进山,但是他运气不错,总是恰好避开了危险动物,所以长这么大还真没接触过真正的狼,最多就是听朋友在酒桌上吹牛。
按照李南那好友的说法是,静静肯定是一只狼,只是估计是因为从还是小狼崽的时候就被他们给按照狗的方式给养了,才养成了这样,半点狼的习性都没有,就同村里的土狗一样。
那人原本打算在周家多呆一会儿的,也许是因为静静一看到陌生人,就喜欢目不转睛地盯着,给他压力太大,说没几句话就回去了。
安宁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之前虽然也有来过她家的人说静静长得像狼,但是他们一家都没怎么当一回事。
她家的静静,爱绕着她撒娇,每次她晚上不让他进屋,他就呜呜地撒娇个不停,喜欢啃骨头,什么东西都吃,最爱啃的是花,家里各种的花都被他啃过,安宁还送他一个外号叫花痴。有时候还会闹脾气,生气的时候就会去祸害安宁在院子里养的小菜园。她有一次因为有事情在城里呆了几天,回来后就发现静静把她之前种的菜都祸害完了。
这样的静静,其实是一只狼吗?
周慧笑了笑,“如果他是狼的话,姑姑打算丢了他吗?”周慧是十分清楚静静在姑姑心中的地位的,别看姑姑整日嘴里嫌弃着,全家中最疼静静的也是她。
“怎么可能!”安宁想也不想地回答,都已经养了一年了,在她心中,静静就是家里的一份子,怎么可能舍得把他给丢了呢。
全家中最怕狼的周何氏都不会害怕静静。周李氏还说了,若是狼都像静静一样乖巧,那她就算遇到狼群也不怕。
“那不就得了。”
“嘿嘿。”安宁拿起梳子,开始给静静梳毛——静静特别喜欢被顺毛,梳的过程中还会不时地哼几声,看上去分外的惬意。这样的静静……说实话,怎么也让人无法生出害怕的情绪。
“我只是觉得很骄傲,别人养宠物最多就是养养狗,我直接养狼呢。”
把一只狼养得跟狗一样,莫名有点骄傲呢。
安宁突然想起,静静还是当初沈以南带给她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静静的,总不可能是自己跑到山里面。自从那日分别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个无法开口说话的小少爷。
李南知道她的担忧,还特地帮她去打听了一把。从他打听出的内容来看,沈以南在沈家过得还是相当滋润的。沈家大少爷沈以行对这个庶弟颇为照顾,时常带在身边教导,待遇和之前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至于沈以南的亲生母亲方姨娘也被拘在了沈家,过着形同软禁的悄无声息的生活。
真的有点再见一下他,好好谢谢他,把静静送到她身边来。
安宁有些遗憾,又喝了口酸梅汤,继续给静静梳毛。
静静被安宁教养得很好,在动物之中,他也算是十分聪明的。好歹他想要大小便的时候,都会跑安宁特地圈的地方,不会到处乱洒排泄物。所以安宁现在并不反对静静跑她闺房里,只是不包括这种情况……
安宁身上穿着浅蓝色的纯棉做的亵衣,默默地看着趴被子上睡得真香的静静,将它给抱到屋外。
静静被她的动作吵醒,耳朵动了动,爪子紧紧抓着被子,一副要和被子共存亡的模样。
每次睡觉的时候,静静总是喜欢跑她床上,一开始只是只小狼也就算了,到心中都已经一岁了。想想一只至少三十公斤的狼压在被子上……那重量那叫一个舒爽,害安宁还做了好几次鬼压床的噩梦。冬天的话还好,抱着静静睡觉好歹可以取暖,夏天已经够热了,根本不需要再多一个火炉好吗?
因此,就算静静绕着她如何撒娇,安宁还是铁石心肠地把他丢房间外了。哼,明明她都在外面给他弄了一个足够舒适的狼窝了好吗?
就算再可怜她也不会心软的,安宁一点都不想半夜被热醒。再说,这样的戏码每天都要上演,早习惯了,她也已经练就了面对静静的铁石心肠。
成功再次把静静放门口,安宁下意识地看了一下窗外,月光皎洁,在地上洒下一片银霜。她打了个哈欠,重新回到被窝当中,安心地合上眼。这一闭眼很快再次被汹涌的困意淹没。
也许是做梦吧,她梦见自己像是被一股力量牵引着,恍恍惚惚走到了森林之中。森林很是安静,静的仿佛不存在任何生物一样。梦境中的她不知道害怕,只是继续向着深处走去。
脚一划,她直接跌倒在地,一只斑斓巨虎跳了出来。高达两仗,身形健硕,额头上长着一个大大的王字,看上去气势惊人。
她想要逃走,但是速度却远远比不过从后飞奔而来的老虎,仿佛下一秒就要陷入老虎尖锐的虎牙之中。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静静却突然跑了出来,身子矫健,同体型比他还大的老虎纠缠在一起。两人滚得地上一片的尘土。
安宁紧张得说不出话,也不敢掺和进去这两个王者之剑的战争,直到最后老虎巨大的身体种种地倒在地上,旁边的静静身上是一道一道的伤口,毛发也沾满了血液,不知道哪些是他的,哪些是那只老虎的。
静静的视线与她相对。
梦境中,静静的眼睛发出幽幽的光芒,冷漠嗜血,过去对她的亲昵彻底被已经唤醒了的兽性压倒。他朝她扑了过来,伴随着狼嚎声响起,与她如此接近。
这是安宁第一次听到狼嚎声,却是在梦中。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心有余悸地擦掉额头上的汗水。那梦境太过真实,让她有种“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的恍惚感。
……原来是梦啊。
她长长得吐出了一口气,幸好只是一个梦。
狼嚎声却仍然一声一声地响起,伴随着一声的惨叫,声音凄惨到了极点,仿佛声音的主人真承受到极大的痛苦。
安宁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回过神——不,这不是梦境!谁被静静咬了?
她连忙下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直接点起了蜡烛,手因为颤抖的缘故,差点连门都开不好。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血腥凶残的画面。
只见在她房间的门前,静静嘴里正咬着一条腿,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陌生男子惨叫声此起彼伏。他的脸趴在地上,发出一声声的惨叫,身上的伤口很多,血不断地流。给他造成这么多伤口的明显就是静静。
听到她开门的动静,静静抬起头,那一眼让安宁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凶残,冷酷,让人毫不怀疑拥有这双眼的生物会在下一刻将一切狠狠撕碎,同刚刚梦境中扑向她的静静的那双眼重合在一起。她有种自己会被毫不客气咬死的直觉。
静静的牙齿,还滴着血,这血是被他狠狠咬住的人身上的,一滴一滴,缓缓滴在地上,血腥味被微风给送到了她鼻下。
安宁曾经听过,狼即使被驯养了,骨子里的狼性仍然没有熄灭,若是见血很容易被再次唤起。
所以,静静这是被唤醒了吗?即使平时被她驯养得像是一只狗,但本质上还是一只狼。
安宁感到自己的脚步很沉重,理智告诉她此时的静静很危险,非常的危险,她最好的举动就是立刻回去关上门。情感上却告诉她,这是静静。喜欢撒娇,喜欢黏着她的静静。她的脚像是有了意识一样,向静静走了过去。
短短的几步路程,却像是她这一生中所走过的最漫长的道路。
她慢慢走近,深呼吸一口气,然后伸手摸了摸静静的头,像过去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嘴里轻轻嗔怪着:“怎么弄得脏兮兮的。”
静静的视线仍然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安宁也不转移目光,尽管手心都已经渗出了汗水,仍然固执地不肯移开。
最漫长的几分钟过去,静静终于放下了之前咬着的腿,伸出舌头,舔了舔安宁的手,安宁的手也因此沾染上了那人的鲜血。
安宁注意到静静的眼睛变了,从刚刚的冷酷重新变得清澈温和起来。安宁几乎要喜极而泣,眼泪强忍着,还是掉了下来,滴在静静的毛上。他像是受到鼓舞一样,嗷呜了一声,舔得更欢了。
安宁知道她的静静再次回来了,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抱住了他,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身的鲜血。
“乖孩子。”她温温柔柔道,就像是过去静静把她不小心丢了的东西找出来后温柔表扬他做得好一样。
至于地上那还在痛苦呻吟的陌生人……呵呵,安宁一点都不想管,在大半夜打算跑她屋子,一看就知道居心不良,被咬活该!若不是静静,她都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呢。
也许是他受的伤太严重,即使静静放下了他的腿,他仍然连移动一下身体的力气都没有。
她心中泛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平时这样的动静,家里其他人早该被吵醒了。特别是桂圆,她本身特别容易被一些风吹草动的声音给弄醒的。
她看了看地上还在流血的陌生人,直接转身去拿了绳子,捆了好几圈不说,还打了死结,至于这过程中不小心扯到他伤口,惹得他哀嚎声更多,安宁表示痛死活该。做坏事就要有被咬的觉悟。
虽然现在的静静嘴上毛上都是血,却出乎意料给了她最大的安全感。
桂圆住在她房间旁边的耳房里,所以她第一站去找的就是桂圆。桂圆睡觉的时候没有把房门上锁的习惯,安宁很轻松地就进了她的屋子。
她一进屋子,鼻子似乎就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捏住鼻子,拍了拍了正熟睡的桂圆,直到快把她脸给拍肿了,桂圆才醒了过来。
她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看到安宁的下一秒,眼神却严肃了起来,“这屋子里有什么味道?”、
安宁用手绢捂着鼻子,“不知道呢,静静刚刚咬伤了一个想进我屋子的男子,我把他捆起来后就赶紧来找你们。”
“这一定是迷药。没想到我也有被迷药放倒的一天。”桂圆清醒过来后也跟着安宁一起捂鼻子。现在房间内的迷药含量应该比一开始要少了不少。
这话听得安宁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说得好像你很有对付迷药的经验一样。”
两人急急忙忙都去唤醒其他人,果然和桂圆这里的情况一样,一家子都中了迷药,这给大家都吓出了一声的冷汗,若不是静静,还真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呢。
周李氏没见过静静冷酷的一面,更是狠狠表扬了一把静静,说他是周家的守护神。周李氏还在心中得意,养狼好啊,真是给力!看看这伤口,若是普通的狗说不定还干不过这贼人呢。
见到贼人凄惨到了极点的模样,周李氏也只是啐了一口,黑着脸给他上了点药,省的对方流血过多而死。
安宁也问过这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倘若要偷东西,也应该是去她娘房间偷吧,一般情况下,都会以为周家财产都是由周李氏保管的。
偏偏这人职业道德杠杠的,就算痛到极点了,也半点消息都不透露。
一般的贼哪里有这么强的意志力?
安宁心中生起了诡异的情绪,总觉得事实真相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他们家就算有点小钱,同真正的有钱人相差远了,怎么就被盯上呢?
有了这么一遭,周家后半夜基本没怎么睡着,天刚亮,便敲醒了李南家的门,一家人将这人一起送到城里的衙门去。对外,他们家都只说是进贼了,结果还没摸进屋子,就被静静给咬了。
大多数人都跟着义愤填膺的,除了例如赵大娘等和安宁积怨众多的人家则在心中默默诅咒:怎么就不把周家钱都给偷光光呢?这小偷真是太没本事了,周家那一堆老弱幼小都搞不定。
……
安宁本以为县太爷能够成功撬开这贼的嘴,但是板子也打了,刑也上了,偏偏这人连只言片语都不肯透露半分,嘴硬到让人啧啧称奇。
这下子无论是谁都觉得不对劲了。
哪里会有普通的贼拥有这样优秀到极点的保密本事?
坐在高堂上的吴县令更是嗅到了一丝不好的味道,他只能先将贼人压到牢房中,准备择日再审。
反正大家也都看到了,不是他的本事不行,而是贼人的嘴巴比河蚌还紧,这真的不能怪他。
只是……没一会儿的功夫,压那人过去的衙役就一脸菜色地回来了。
“大人,那人趁小的几个不备,自尽了,只留下三个字——蔚邵卿。”
吴县令的脸色更是变得和衙役一个颜色——蔚邵卿,谁不知道他是谁啊!他怎么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了?
蔚邵卿?
安宁皱起了眉头,这个名字她第一反应就是那蔚家少爷。她平时总是蔚少爷地喊,还真不知道他的全名。
吴县令的脸更是开起了染坊,五颜六色,煞是好玩,他看向周安宁,问道:“周家小娘子,你可知那蔚邵卿?”
安宁福了福身子,“启禀大人,小女所做的一些葡萄酒便是寄卖在蔚家。”这个有心人打探一下就可以知晓,因此安宁并没有隐瞒的打算。
周李氏急切道:“难不成是他们蔚家派来的?”
安宁忍不住笑了,“娘,不会是蔚家。蔚家若是为了一个葡萄酒就这样,那我反而要小看他们了。这事恐怕是栽赃陷害居多,那人口舌如此之紧,怎么可能临死之前突然想吐露真言了?其次,他这么做恐怕还想警告一下蔚家,表示这件事看似是针对我们,但意在蔚家。”
正所谓项公舞剑,意在沛公。
即使是在公堂之上,安宁也不像其他农女一般战战兢兢,反而侃侃而谈,镇定自若。
吴县令不由高看了她几眼,心中嘀咕着,难怪一个看起来普通的小姑娘能和蔚家扯上关系,果然不是什么平凡人啊。
他直接对身边师爷说了几句,让他去请蔚家的人过来看看。
安宁则是在那边安抚着明显不安的周家人——本来普通的偷盗一下子变成水很深的命案,周李氏他们都是普通人,自然做不到安宁这样的镇定。
没一会儿时间,蔚池来了,想也知道,蔚邵卿本身不会亲自过来。除了蔚池以外,还有几位像是侍卫一类的人物和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
也不知道这蔚邵卿是何身份,吴县令即使面对他的手下蔚池,都颇有些拘谨的感觉,“不知道蔚公子可好?”
蔚池只是淡淡笑了笑,“公子让我过来看一看那人的尸首,想说说不定可以找到其他线索。”
他说话时不快不慢,这份镇定很快感染了在场的人。
吴县令点点头,让人带他过去。
安宁直接跟在蔚池身后。
“你也要来?”
“那是自然,总不能对方都对我出手了,我还不知其所以然吧。”
“你不怕尸体?”
安宁笑了笑,“人总有死的一天,总有成为尸体的时候,这有什么好怕的。”她顿了顿,“当然,如果死的很惨的话,我还是不太喜欢的,看了就反胃。”
蔚池龇牙,这丫头的胆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大。
走了一会儿,便到了牢房。
在进来的第一间牢房里,那贼人躺在地上,口吐着黑色的鲜血,两眼紧闭,嘴角噙着一抹奇异的笑容,为这牢房平添了一丝恐怖的气氛。
蔚池身后那身材矮小的男子上前一步,检查了贼人的眼睛,舌头,还收了一些黑色的血液,检查了至少一刻钟以后才沉声道:“是鹊桥仙。”
鹊桥仙……安宁皱了皱眉,她只知道有词牌名鹊桥仙,其他的一概不知。
那矮小男子的嗓音低沉,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灼烧过发出的声音。他仿佛知晓其他人的不解,解释道:“这是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一般出自南夏,里面其中有一味药只有南夏天山才有的。”
南夏,属于大周的邻国,南夏,大周和草原,基本就是安宁所知道的这个世界最大的三个势力国家,其他众多的小国依附于这三国。草原武力彪悍,因此在以前南夏与大周常常联手,直到大周两百年前出了一个昌义侯,带着火药横空出世,直接压下了两个国家。如今三国之中,以大周实力最为强横,草原其次,南夏稍逊一筹。
事情感觉越来越复杂了呢。瞬间从仇杀上升到了国家等级。
有鹊桥仙这种毒药的势力却派人来对付她,不觉得太大题小做了点吗?
这其中疑点重重,让她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蔚池背了背手,对她说道:“我们公子等下打算见你一面。”
安宁深呼吸了一口气,“正好,这件事,我也想找他。”
单凭她本人,安宁肯定无法得知其中真相,从吴县令对蔚池都恭恭敬敬的样子,恐怕蔚家并不是她之前所想的只是富贵一些的商家,说不得还是官家子弟。
不过蔚家实力越强,她就越安全。
蔚池郑重道:“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恐怕这事就是冲着蔚家来着,周家只是个小小的警告罢了。只是蔚池也不明白,就算要警告,也不该警告到周家身上啊。开原县中同蔚家合作的多得是呢,周家混在其中一点都不显眼。除非对方知道那件事……
矮小男子似乎职业本身就是仵作一类,对收集证据检查尸体这一类工作可谓是轻车熟路,他甚至撕下了黑色衣服之下的那套衣服的袖口,说道:“这上面的绣花的花纹,颇像是南夏那边的风格。”
安宁看了看,怎么也看不出差别,只能在心中感叹一句果然是术业有专攻。
证据收集得差不多后,一群人又重新回到公堂之上,在唯一的知情者都自杀的情况下,这桩案件也只能匆匆结了。对外表示那贼人想到周家偷东西,结果被周家的狗给发现,上了公堂后,因羞愧难当而自尽了。
至于外人会不会相信,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出了公堂,安宁同娘亲和舅舅他们说了一声,便先同蔚池一起走了。
……
走着走着,安宁便发现不对劲了,这个方向是?
安宁对着面前的凝香阁,扬了扬眉,“你们家蔚公子在里面?”
蔚池咳嗽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安宁一脸了然地点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懂的。”
你懂个屁啊……蔚池觉得自家公子真是冤死了,但这其中的一些隐秘又不足以向外人道,只能憋在胸口。
安宁若有所思,“我听闻最近有一富家公子爱慕凝香姑娘,甚至花斥千金包了凝香姑娘,难道就是蔚公子?”
她以前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还在对她娘说,果然是人傻钱速来的冤大头,一想到风姿翩翩的蔚邵卿身上被贴上了冤大头的标签,总觉得违和感不能再浓了。
蔚池更加憋屈了,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
安宁只是笑笑,“那我们上去吧。”
全然不顾自己一个小姑娘上青楼在别人眼中会不会很奇怪。
也许是因为青楼里的人早就见惯了蔚池他们,安宁一个女孩子跟在他身后,居然没有被拦下,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蔚邵卿之前花费不少银钱的关系,谁会平白无事得罪大款啊。
他们穿过大厅,越过长长的走廊,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幢单独的小楼前。作为凝香阁的头牌,凝香的待遇明显是第一等的,拥有一座独属于自己的小楼。
安宁在走进去之前,忍不住问了问蔚池,“我们真的不用敲门一下吗?万一不小心打扰到他们,会不会不太好?”
万一人家蔚少爷在里面正和凝香谈情说爱呢?
蔚池的眼皮跳了跳,“你想多了。”
安宁啧啧了几声,“你啊,还是多学点什么叫做察言观色吧。”作为下属,好歹得掌握好这一门技能。
也就是她和蔚池熟悉了,才会这样打趣。
蔚池忍无可忍,“我说,你一个小姑娘整天都在想什么?成年人都没你想得复杂。”
安宁笑了笑,“你又不是我,哪里知道我想什么。”
蔚池懒得和她打机锋,他知道周安宁这小丫头伶牙俐齿的,他未必说得过她,索性当做没听到。
他们还没进屋,银红色的帘子已经来开,绿苑一张灿烂的笑脸出现在她面前,“我刚刚在里头就听到你们两个人的声音啦。”
安宁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说她和蔚池的对话都被人听到了吗。她赶紧转移话题,“我店里的胭脂你们喜欢吗?”
“喜欢,就是贵了点。”
安宁笑,“我到时候和青芽说一声,你以后去就给你打七折。”
绿苑和凝香可是给她拉了好多客源,给她打点折扣是应该的。
绿苑抚掌大笑:“那好,我明天就买一堆回来,然后转手九折卖给其他姐妹,这一来一回倒是我赚了。”
安宁笑道:“你真不该呆这里,若呆我那里,保准能帮我赚得盆满钵满的。”
绿苑嘴角扯了扯,“我这样的身份,就算我去了,你敢收吗?”谁会愿意收一个妓女?
安宁心知,于绿苑而言,呆在青楼里的经历便是她一生的心病,也正了脸色,“你敢来,我又有什么不敢收呢?都是一样的人,一双眼睛一张嘴一只鼻子,又有何不同?”
绿苑从未听过这样的话,或者说是听过,只是这种话从来是不会对他们这种人说的。她眼眶瞬间红了红,忍住眼泪,笑中带泪,“那我可是会当真的,我可是和你说好的,以后混不下去就赖你身上了。”
她身边的几个女孩子也都垂下头不语。
“那可是我赚了,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摆店里,就算不会卖东西,当装饰物都合算。”
几个姑娘听得不住地揉肚子,撑不住笑了。其中一位还说,“幸好你不是小郎君,不然该拐骗多少女孩子的芳心啊。”
安宁也跟着叹气,目光在一个个小美女身上流转了一圈,“我也可惜我不是小郎君,不然把你们这些漂亮小姑娘都娶回家,摆在后院里看着也养眼。”
蔚池简直叹为观止,这周安宁简直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瞧瞧,才几句话功夫,这些楼里的姑娘待她那叫一个亲热,簇拥着她,把他这个正宗的男人都给撇一边去了。
说说笑笑的,安宁左拥右抱众多美女,排场十分浩大地出现在蔚邵卿和凝香面前。她小小的脸庞一脸得瑟,眼睛落满了星辰,让人忍不住想捏一下脸颊。
凝香看见她这样,又听了几句她在楼下的话,忍不住笑了,“真是好一个怜香惜玉的周公子。”
安宁接过话题,拿起旁边桌上的扇子,装模作样地打开,一副翩翩君子的姿态,“承凝香姑娘吉言,我以后便自号怜花公子了。”
武林外史里的怜香公子是何等惊才绝艳之人,叫这个名字,她一点都不吃亏啊。
屋内的女孩子们都不住地低头偷笑,肩膀耸动。她们难得见到像安妮这样不歧视她们存在说话又有趣的小姑娘,注意力一时之间都集中在她身上,反而忽视掉了蔚邵卿。
蔚邵卿一席白衣,坐在竹席上,一手捏着杯子,神态莫测。他每次不说话的时候,气场十足,给人的压力很大。
安宁觉得,她宁远应付一群美女,也不想单独面对蔚邵卿。
偏偏凝香还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我正好要和姐妹们练习一曲新舞,我先下了。”
然后就这样带着众多莺莺燕燕走了,只留下蔚邵卿、蔚池和她。
等等……也带她一起玩耍啊,她也想看她们练曲啊。
只可惜凝香听不到她心中的渴望,只留下淡淡的一抹幽香。
“你在这里倒是适应得很快。”蔚邵卿的声音听不出是表扬还是讽刺,反正安宁就当做是表扬了。
安宁扬了扬眉,“环肥燕瘦,群美环抱,这是我的眼福,有什么好不适应的。”
“你一个姑娘家——”蔚邵卿下意识皱起眉。
“这里是凝香阁。”安宁直接打断他的话,蔚邵卿若是真把她当姑娘了,会选在这地方会面吗?换做别的小姑娘,吓都吓死了,安宁都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不小心招惹了这位,才来这么一个下马威。
“嗯,这是我的失误。”蔚邵卿却出乎意料地道歉了。
安宁没想到他一位贵公子居然也会这么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也懒得抓着不放,“没事,反正是我占便宜。”
“……”蔚邵卿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言以对。他视线落在安宁身上,他见过的漂亮的小姑娘众多,周安宁是好看,却也没有好看到倾城绝色的程度,只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周安宁身上有着京城中那些世家小姐所没有的东西。
这些……是她那位神秘的师傅逍遥子教给他的吗?
他的失神只是一瞬,蔚池很快便在他耳边将在牢房里发现的一些线索告诉他家少爷,连带着某人的表现也一起说了。
蔚邵卿垂下眼睛,手指微曲敲着桌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思考他的,安宁自己则是自得其乐地给自己泡茶。
虽然她的动作并不像专门训练过的世家子一样,仪态万千,行动之间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悠闲气质。
安宁边喝茶,边看沉思的某人,不得不承认,蔚邵卿长得确实是好,他的容貌让人觉得稍微在哪个位置修动一分都是亵渎,给人一种完美无缺的感觉。
“你在想什么?”他突然抬眼问道。
盯着人看却被抓包,安宁也不慌乱,笑了笑,“只是在想,就着蔚公子的容貌,这茶都可以多喝两杯了。”
蔚池在旁边装死:他家少爷这是被调戏了吧?这绝对是被调戏了吧?
若是在别人面前,安宁恐怕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蔚邵卿虽然与她身份悬殊,她却有种直觉——眼前的这个人不会真正伤害到她。
安宁的直觉曾经救了她许多次,这一次,她也一如既往地相信着她的直觉。
蔚邵卿果然没生气,只是说道:“既然喜欢这里的茶水,那就多喝几杯。”
安宁惊讶地看他,她没想到蔚邵卿居然听出了她真正的意思。凝香这里的茶的确是好,清香怡人,甚至比李艳送给她的那些要好。
“对于这事,你有何想法?”安宁问。
蔚邵卿道:“是我们连累了你们家。”
安宁皱了皱眉,她来找蔚邵卿可不是为了听这种虚话。
“我会派两个身手好的侍卫去你家那里。”
安宁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抿了抿嘴,有些恼怒,“那些人应该不是因为葡萄酒吧?”
蔚邵卿赞许地点头。对方的想法就连他也不明白,从对方连鹊桥仙这种消失了两百年的毒药都能拿出,可见势力不小,这样的势力,却只派了一个人过去,怎么看怎么奇怪?倘若对方一口气派了五六个人过去,恐怕周安宁那只狼也应付不来。而且从对方对周家人下迷药来看,对方似乎也不想伤害周家的人。这些事,他并没有告诉周安宁——恐怕周家并非被他连累,而是对方就是冲着周家。还是让安宁以为是被连累好了,省的她们家一直提心吊胆的。那贼人的身份,他只能让手下人继续调查,看能不能从这一块下手。
也亏得蔚邵卿这样一个性格冷淡的人难得会替一个人想这么多。
众多思绪缠绕成一团,但做出最后决定也就是一瞬的功夫,他淡淡道:“放心吧,有蔚家在,他们不敢弄出太大的风浪的。”
平淡的话语遮掩不住的是理所当然的霸气。
安宁怔了怔,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懂什么叫池鱼之殃吗?”
不过蔚邵卿的保证却让她一颗心也安定了下来,“既然同葡萄酒无关,那我就放心继续酿了。”
蔚邵卿失笑,“你想到的只有葡萄酒吗?”
“废话。葡萄酒可是我小金库的一大来源。”虽然胭脂也赚钱,但是赚钱路子能多一条是一条。
“我还以为你会担心一下其他问题。”
安宁很淡定,“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蔚少爷,我相信你的本事。相信周家肯定不会再出其他的事情。”
蔚池听了这明显是推脱的话语,嘴角抽啊抽——这周安宁怎么越来越无耻了,推脱的本事越来越好了。
安宁若是知道蔚池的想法,只会大喊冤枉:她没权没势,除了让蔚家帮忙,还能做什么?
蔚池哼了一声,“还以为你会稍微害怕一下呢。”
安宁面不改色,“就算我害怕也改变不了事实,与其战战兢兢让人看笑话,还不如淡定一点,说不定还会唬住对方,让对方以为我有什么凭据,不敢出手呢。”
虽然蔚池知道这是实话,但不知为何听了还是有点不爽。
安宁对于蔚邵卿还是很有信心的,坚信对方派来的侍卫一定是那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高手,一定可以把周家给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她心安了,行动之间不免透露了几分,甚至还很有闲情逸致地欣赏起了凝香所住的这个房子。
蔚池都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她这心态也太好了点。
蔚邵卿也没说什么,仿佛他让安宁过来,就只是要给她两个侍卫一般,甚至还自然地用安宁泡好的茶,给自己杯里倒了一杯。
一时之间,只余茶香袅袅,楼下排练的曲乐隐隐约约传来,好一派安享静谧的场景。
再好喝的茶,喝上两杯即可,喝了一壶那就是牛饮了。
浅酌两杯后,安宁转头看向蔚邵卿,“不知道我有这个荣幸可以一览凝香姐姐的舞蹈吗?”
蔚池脸抬也不抬说道:“你若是过去,她恐怕会很高兴。”他说起凝香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仿佛传闻中一斥千金痴心于凝香姑娘的人不是他一样。
“凝香姐姐和绿苑可以很乐意,但这里终究是凝香阁。”谁知道看到一半,老鸨会不会突然跳出来。
蔚邵卿却突然站了起来。
安宁看他。
他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白玉般的面容因为这个小小的动作,而增添了一缕魅惑的味道,
“走吧,你不是想看吗?”
安宁怔了怔,随即乖乖站起,跟在他身旁。
……
曲声悠扬,舞姿曼妙,凝香婀娜多姿的身影像是一只游戏于花丛之中的蝴蝶一样翩然起舞,美不胜收。跳舞时候的她是快乐的,像是卸下了所有的烦恼和面具一样,单纯地享受着舞蹈的乐趣。
即使不知道她们正在排练什么舞,安宁也觉得单单这舞蹈本身就是一种足以让人沉醉其中的艺术。
凝香……她不应该呆在这里的。
她不由问出了盘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不为她赎身?既然喜欢她的话,为什么还要让她呆这里?”
“谁告诉你说我喜欢她的?”蔚邵卿反问,即使在欣赏这足以让人着迷的舞乐时,他的神情仍然是平静的,仿佛这样的艺术也无法真正感染他一样。
“你在她身上投的那些钱财,已经足够为她赎身了吧?”安宁实在无法理解,如果他真的对凝香有一丝的怜惜之情的话,就不该如此行事。
蔚邵卿像是不打算做出什么回应,只是淡淡道:“你对她们这样的人倒是没有偏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蔚邵卿开口道,他的声音似乎刻意压低,有种喑哑的味道,落在她耳中,像是有羽毛在她耳廓钻了钻,挠的人痒痒的。
肯定是他们现在的距离太近了。
安宁不动神色挪开了一步,才扬唇浅笑,“为什么要有偏见?一个人好不好应该是看他的品道德,而不是看他的出身。凝香姐姐虽然出身风尘,却仍然保有一颗善良之心,在我眼中,她比许多人都要来得高贵。她既然把我当做朋友,只要不背叛,就一直是我的朋友。”
在她第一次仗义执言后,凝香又是帮她打探谢怜儿的事情,又是帮她拉客户,这份善意安宁一直铭记于心。
“朋友吗?”蔚邵卿嘴里轻轻呢喃着这个词,突然转头看她,“如果有一天,我堕落深渊,满身泥泞,那么你也会把我当朋友吗?”
安宁本想说,他们之间根本就不算是朋友,纯粹的雇主关系,只是不知道为何,对上他沉静的没有情绪的眼神时,却说不出口。
“只要不背叛的话。”翻滚自心中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
蔚邵卿嘴角勾起一个看不清楚情绪的笑容,“真是天真的想法,希望你能永远记住你说的话。”
说罢,他转身离开,衣袖翻飞出一个冷漠的弧度。
安宁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鼓起腮帮子,对旁边蔚池说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家少爷有时候很讨厌。”
蔚池咳嗽了一声,“你不是一个人。还有,这个距离我家少爷肯定听得到你说的话。”
“就是要他听到。”
好好的心情都被他给败坏了。
“对了,等下这茶叶你带回去吧,我看你似乎挺喜欢的样子。”蔚池递过来一盒的茶叶。
安宁接过罐子,觉得自己刚刚被败坏的心情瞬间又好了。
她回家的时候,不仅带着茶罐,还带着两个一看就身手不凡的护卫,派头十足。两个护卫一个叫蔚景,一个叫蔚海。她还当着蔚池的面直说:“海一听就比池派头多了,蔚海将来肯定比你有出息。池焉知海之志焉~”
把蔚池给气得差点把茶叶给收了回来,还是他想起给茶是他家少爷的意思,才强忍住这股的冲动。
蔚景和蔚海在给她涨威风的同时,也给她带了点麻烦。
比如她回去的路上,不时有村里的三姑六婆上前询问这两人是谁。
安宁只能不厌其烦地解释这是蔚家的护卫,顺带又解释了一下事情。
玉山村的村民们忍不住想:原来蔚家待遇这么好啊,安宁只是把酒寄卖在他们家,遇到小偷还能够多出两个免费劳动力。
在他们眼中,护卫,不就是劳动力吗?
嘴里还不住地夸:“看这两个小伙子,长得多结实啊,看起来就讨人喜欢。”干起活一定很利索。
幸好蔚景和蔚海不知道他们内心的想法,不然估计要吐出一口鲜血了。他们是护卫!不是什么劳动力!
回到家中,她又向家里人解释了一遍。
周李氏他们接受得很快,还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
聪哥儿在知道这两人能够飞檐走壁后,双眼亮晶晶的,恨不得蔚海他们立刻把这绝招本事教给他。每个男孩子,小时候都有一个当大侠行侠仗义的梦想。
安宁觉得他学点东西也是好的,好歹可以强身健体,只要学业不落下就可以。
两人皆是随聪哥儿住在东厢房那边。
作为这件事的大功臣,静静更是被周李氏奖励了好几块大骨头,然后拉出去溜一圈,四处显摆。安宁心想,多亏她娘没亲眼看到静静咬人的画面,不然估计心理阴影都出来了。
安宁也是心大之人,即使见过那画面,还是亲亲热热地抱着静静。
顾可欣在听说他们家的事情后,还特地上门来安慰了一番。
安宁其实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担心——天塌下来,还有蔚邵卿这个高个子顶着呢。她有什么可操心的,还不如多赚点钱呢。
只是……在这小偷事件后的第三天,周家的人出乎意料地上门了。
上门的是周家里同安宁他们关系较好的周家六房的人——六叔公的妻子周原氏。
她眉头紧皱着,道:“虽然你们家已经分出来了,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让你们知道一下。今天早上,五房的人发现,咱们周家的墓地被挖了好几个。”
周原氏的视线落在周李氏身上,“这其中包括你婆婆的,我家婆婆的,四房的叔公,二房的叔婆,大房的甚至有四个墓都被挖了。”
在古代,挖人坟墓是十分罪恶的事情。
周原氏在家中听到这消息时已经气过一回了,在安宁家再次说起这事,还是忍不住动怒,咬牙切齿地恨,“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居然做出这种缺德事情来,甚至连里面的尸骨都给偷走了。那些人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周李氏直接倒吸一口冷气,“尸骨无存?”
安宁正巧在一旁听着,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是和咱们周家多大仇啊!”
对于她那个已逝的奶奶,安宁时常听她娘说过,据说是一个再标致不过的女人,他们三房中,长得好看的基本都是遗传这一位。当时她爷爷对奶奶可谓是一往情深,等奶奶去世了以后,爷爷没多久也跟着走了。
只是……她的坟墓也被挖了吗?
周原氏又赌咒了一回,总算说出了来意,“你这里可还有你婆婆生前留下的一些衣服?贼人肯定是得找出的,但是现在还是先给他们立衣冠冢吧。”
安宁不由问道:“六叔婆,那其他人呢?”其实,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六叔婆过来的。
周何氏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叹了几回气,才说了真话,“他们其他几房的抓住了大房这些年来贪污祭田的证据,现在又出了这档事,都说是因为大房作恶,所以才惹来的这场报应呢。”
也难怪她会觉得说不出口,这根本就是家族丑事。遇到这种事情,不提立刻找出贼人,却想着篡位。
安宁脸色很平静——她觉得周家那群人现在才找到大房贪污的证据已经够慢了,不过至少有点智商,知道趁着这次的机会发难。
周李氏神情讽刺,对于将他们用那种手段赶出来的周家,除了六房的人,她一点好感都没有。她可没忘记虽然大房和周安平是主使者,但当时其他几房要么落井下石,要么冷眼旁观说风凉话。
她默默转身回屋子去找东西。
她婆婆虽然去世得早,但也是给她留了几样的东西,还有一些作为念想的衣服。
安宁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娘从一个小箱子里找出了几套衣服,一个小银钗。
“其实……你奶奶本来就没有埋葬在那里。”
周李氏低声说出了这件事。
安宁瞪大了眼睛。
“当时婆婆下葬得很快,公公也因此缠绵病榻,他想同婆婆死同穴,便以孝道的名义压着你父亲,偷偷把婆婆的尸骨弄出来,两人埋葬在一块。也幸亏这样,才免了这一遭的祸事。”
难怪她娘刚刚听到这件事,都没有特别气愤的感觉——感情是被挖的不是她那位便宜奶奶真正的坟墓啊。
没想到她那位爷爷还是个痴情的种子呢。
周李氏捧着两套衣服和小银钗,打算拿出去,给周原氏立衣冠冢用。
安宁的视线落在那银钗上……总觉得那银钗看上去很眼熟啊,似曾相识的样子。
她眉毛突然一跳,这钗子同记忆中的某个图案重合在一起,“娘,这个银钗就送我吧,我也想留着一个奶奶的东西。”
周李氏失笑,“你那边比这个好的首饰多着呢。”
这的确是大实话,若是以前,这银钗自然是珍贵的,但周李氏现在金钗都有好几个,自然看不上这银钗,只是因为这东西是婆婆以前留下的,所以一直收的很好。
“听说奶奶生前是大美人,人人都夸她是仙子。我收着,多少也沾染上一点奶奶的仙气嘛。”
周李氏声音充满骄傲,“我看你和慧姐儿就长得不比她差,而且你可是咱们村里最有福气的姑娘!你奶奶哪里比得上啊。”
这说的绝对是实话,周李氏也逐渐把安宁拜了个好师傅的事情说出去,所以村里谁不夸她女儿有福,拜的师傅也比别人厉害。
安宁只是抿嘴笑,拉着她胳膊撒娇,“娘,你就送我吧。”
周李氏哪里禁得住女儿的撒娇,反正只是一个小银钗罢了,那两套衣服就够做衣冠冢了。
安宁将银钗收好,又问她娘,她奶奶当初是否还有留下别的东西?
周李氏摇摇头,“更早的一些首饰都已经变卖掉了,不然你以为咱们家以前为什么会有那几亩田地?现在也只剩下这几套衣服和这个钗子了。”
安宁不敢问太多,省的她娘起疑心。
周李氏不好让周原氏在外面等太久,捧着衣服就出去了。
安宁手心握着银钗,最终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银钗看上去普普通通,拿出去卖最多也就只能换一二两银子,偏偏银钗上的花纹,她曾经见过的,就在那个自杀的小偷身上。
南夏……她那位逝去的便宜奶奶难道是南夏人?
伊人已逝,她又不能把她从坟墓中拉出来问她。
只是,她隐隐有个预感,恐怕这次周家被大规模的挖墓,很有可能同那小偷是一伙的,其他人的坟墓被挖,只不过是掩饰罢了。
安宁还是寻了个机会,把这个线索告诉了蔚池,让他转交给蔚邵卿,看能不能发现点别的线索。她也曾问过周李氏关于那位奶奶的事情,但是所知道的仍然是那些翻来覆去嚼了好几回的事情。比如她奶奶据说还是落难的秀才小姐,当初流落到这里,被她爷爷给救了,两人成亲,生下了她的便宜父亲,在周李氏进门之前,这位奶奶便已经去世了,只留下一点首饰和衣服,指明要留给未来媳妇。
她并不想让家里人烦恼,这件事死死按在心中。而自己则是做好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准备。安宁感觉自己的神经紧绷着,随时准备着下一个事件的发生,如同期待着另一个靴子的落地。
偏偏,在她脑补了许多秘史后,她的生活还是重归为一片平静。别说什么试探了,就连普通的幺蛾子都没有。这样太过平静的生活仿佛在嘲笑她——看,其实就是你自己杞人忧天,想太多罢了。
不过她这里很平静,那周家可一点都不平静。
在闹了许久以后,周家大房终究失去了族长的位置,就连以前吞并的祭田在其他人的威逼之下也得一起还回来。最让安宁幸灾乐祸的是,原先周家大房那三百两银子正好勉强填了之前贪污的洞,也就是说,他们以后得过着省吃俭用的日子了,从云端上跌下来的感觉一定很不错。
周李氏知道后当天晚上都多吃了两碗饭,吃太撑,导致不得不捧着肚子吃山楂丸消食。
周家二房的人成功取得族长地位后,一时意气洋洋,还派人来他们家,想让他们回去。他们很理直气壮地把之前一切的错误都推到大房头上。
安宁他们哪里不晓得,周家不过就是想要她家的赚钱方子罢了。
周李氏觉得离开周家挺好的,他们背靠着村长,村长李富贵比周家一族的人靠谱多了。所以只是呵呵一笑,直接送走了他们。
安宁更是拿出当初断绝关系的文书,指着上面现在族长的签名笑——当初签名的可不止是周贺,除了六房,基本都签了名字。
说过的话还可以吞回去,这二房是比大房更不要脸一点。
二房的人见他们油米不进的样子,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不过自己婆婆衣冠冢重新下葬的钱,周李氏并没有让他们掏,而是拿出了五两银子让他们帮忙下葬。
就连听到曾经的大媳妇周胡氏再次怀孕的消息,她也眉毛抬都不抬一下——他们已经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了。
……
夏日的阵雨总是来得十分迅速,只是片刻之间,安宁同几个丫鬟刚把院子里晒的衣服抢收回去,雨水已经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沿着屋檐的瓦片,在地上汇成了小溪流。
安宁收好衣服,回到房间,发现因为刚刚窗户忘记关了,导致雨滴飘了进来,她刚刚桌上的一些刚写好的字帖被雨水淋了,糊成了一块一块的。
她忍不住跺了跺脚,“我三天的功课就这样毁了。”
桂圆探了探头,“要不,和卫先生说一下?”
安宁摇摇头,“只能重写了。你还不知道先生的性子啊。”
按照卫氏的性格,肯定会认为这是因为她的疏忽而造成的事故,必须得她自己来承担。她倘若找理由,说不定会被罚双倍呢。就算告诉她娘,她娘可不会为她求情,而是站在卫先生那边。
自从看到女儿和孙女被教导的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周李氏可开心了,直接把卫氏的月钱涨到了一两银子,深深觉得当初那三十两真是太划算了,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合算的买卖。
更何况……
安宁皱着眉将那些毁了的字帖收起来,“先生可是说好了,我这个月功课若一直完成的好,她会送我一份大礼呢。”
被卫氏教导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安宁哪里不知道这位先生的博学,她口中的大礼说不定还是一些市面上没有的知识文化,在这种情况下,她哪里会做出可能触怒到她的行为,只能自认倒霉,重新再写一遍。
带着一点凉意的雨水飘了进来,落在她脸上,让她原本浮躁的心重新安定下来。
她拿出一刀的宣纸,将窗子关小点,磨了磨墨水,开始练字。
一笔一画,落笔之处,娟秀的字体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气。
向来大大咧咧的桂圆也下意识地放轻了步子,生怕不小心吵了小姐。
安宁越写,越是沉浸其中,仿佛自己周遭的时光都被放缓了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氏悄无声息地伫立在门口,眼神温和地看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外界的学生,半响之后,嘴角勾起了满意的弧度,然后转身离开。
……
待到一叠的宣纸上都沾染了笔墨的清香,安宁伸了伸懒腰,望向窗外,雨不知不觉已经停了,而她也写了整整两个时辰。
不过这两个时辰也不过是完成了一半的功课罢了。
劳逸结合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安宁打算休息一下再接着奋斗。
窗外的花圃中所种植的一串红被之前的雨水给打下了好些,地上花瓣零零落落地撒着,叶子被雨水洗出了翠绿欲滴的颜色,让人望之神清气爽。
“可惜没有荷花池……”
若是这里有荷花池,这个季节正好可以品赏荷花,还可以摘下新鲜莲藕来吃。
她正望着窗外出身,桂圆急促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样子。”
安宁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桂圆来了。
“姑娘,三夫人她娘过来了。”
桂圆口中的三夫人指的是安宁的三嫂周何氏。太太则是周李氏。
“她来了又如何?大概是过来看嫂子吧。”
桂圆摇摇头,“那位老夫人,现在正在厅里哭着呢,还带了好一些行李过来。姑娘,你说她是不是打算住咱们家里了?”
安宁失笑,“怎么可能?在有儿子的情况下,哪有母亲住在出嫁的女儿那边的道理。”
她将写好的字帖收好,“走吧,我们去看看不就好了。”
……
安宁还没走到正厅,就听到三嫂她娘何大娘嘤嘤嘤的哭泣声——不得不承认,这对母女哭起来的样子简直是一脉相承的。不过周何氏因为现在日子好过了,眼泪倒是不怎么掉。
只是在见到自己母亲哭成那样,也是手足无措地递过手帕。
周李氏已经说破了嘴,还是止不住亲家的哭声,正头疼着,就看见女儿来了,连忙拉她坐下,“安宁啊,你也劝劝她吧。”
安宁到现在还一头雾水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周何氏脸涨得通红,“我那弟媳,说我娘故意想害死她,硬是把我娘给赶出来了。”周何氏自己也想哭了,怎么她日子才刚好过,娘家就开始出事了呢。
安宁大惊,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啊。说何大娘对媳妇没怨言是不可能的,但是以她的性子,做得出害死人这种行为才有鬼呢。
何大娘眼泪掉得更欢,“她肚子里才怀着我们张家的孩子,肚子尖尖的,大夫都说是男孩的怀向,我捧着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想害死她?”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那弟媳怀孕了,我娘就去城里买了安胎药回去,打算给她熬些喝。结果那碗不小心撒了,家里的狗跑来舔了,没一会儿就口吐白沫死了。”或许是因为她娘还在哭的缘故,周何氏这回倒是没哭,反而有条不紊地向安宁解释了一遍。
“陈氏说我娘这是打算药死她,让她一尸两命,就把她赶了出来。”
安宁听了只觉得头大,问道:“那药渣你还留着吗?之前买的安胎药呢?找哪个大夫买的?”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何大娘一句话都回答不出来。
安宁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估计什么都没做,就直接被赶出来了。她觉得有些头疼,这都是什么事情啊。
安宁觉得这何家的女人都是水做的,她家三嫂还好一点,哭了后被劝了劝也就止住眼泪了。但何大娘就没那么好劝了,说了半天,还是哭,问了半天还是哭,似乎除了哭什么事情都不会做一样。
难怪她刚刚进来的时候她娘一脸的暴躁,她也快被哭成神经衰弱了。
周何氏是在场的人中最镇定的,她的哭泣大法本来就是学自她娘,只是比不过她娘的功底罢了,她还不时地给她娘续水。
安宁在一旁看得囧囧有神,是错觉吗?总觉得三嫂似乎开始走向一条奇怪的道路了呢。
打断她哭声却是她儿子何青苗的到来。
在看到儿子来的时候,何大娘眼睛立刻亮得惊人,眼泪也不流了。
周何氏在一旁看得有些眼热,连忙低下头——无论弟弟如何对待娘,娘最疼爱的终究还是他,而不是拼命孝顺娘亲的她。
何青苗这回来,却不是为了带回他娘,而是让他姐暂时照顾一下何大娘。
“姐,你知道的,她肚里怀着咱们家的下一代,我担心她要是看到娘会生气,而动了胎气。”
“青苗,我买的真的是安胎药。我怕她觉得药苦,问过大夫后,还特地花银子买了白砂糖回来加进去,让她好入口。”
“我知道,但是娘,你可能是老眼昏花了,把放厨房里要拿来药老鼠的砒霜当特地买回来的白砂糖给加了。”何青苗再三地表示自己真的相信她,又向自己的姐姐表示希望她能收留一下娘的想法。
安宁和周李氏什么都不想说了——把砒霜当砂糖撒安胎药里,这是心多大的人才能做出的坑爹事。虽然她很讨厌那何陈氏,但是完全可以理解她不想见到婆婆的心情。
周何氏也是希望弟弟能够有个儿子的,因此也劝她娘留了下来。
周李氏看在媳妇平时兢兢业业干活,又不折腾的份上,也没说啥,反正养一个人也花不了多少的银子。
何青苗倒是有说要给一点的抚养费,但周何氏怎么可能会收下,还是拒绝了。
安宁在一旁看,倒是旁观者清——这何青苗恐怕就是做做样子而已,根本就是知道他姐姐会拒绝,才做出这样的姿态。
她也懒得点出来,好歹给她三嫂一点面子。
周何氏同弟弟处了那么多年,哪里不清楚弟弟的想法,对于娘家的情分更是淡了一些。她倒是想要扶持点娘家,偏偏娘家人做出的一些行为举止总是让她心寒。
何青苗心中还念着家里怀孕的妻子,同自己的娘说了几句话,哄得她笑了后,才走。他本人虽然没有什么能力,但是哄人的本事倒是还可以。
于是,在何陈氏生出儿子之前,这何大娘就暂时住在他们家中了。周何氏直接让她娘同她住一块,不仅可以方便照顾她娘,也可以省点功夫。
私下,周何氏拿拿出平时攒的几两银子要给周李氏。
“虽然婆婆心好,但是也没有我娘一直住在这里的道理。这点钱就当做是我娘的一点伙食费吧。”
周李氏哪里看得上这点银子,不过三媳妇的态度还是让她很满意的,至少知道道理。原本对于何家的一点怨念倒是消失了点,“咱们家又不缺这点饭吃,你这钱拿回去,留着,以后都给聪哥儿用。”
周何氏推了几次,最后还是自己收了下来。
……
何家不过是普通农家,平时吃饭最多只能勉强吃饱罢了,何陈氏又是个吝啬的,何大娘在家里的生活真的不怎么样。一周能吃一口肉就很不错了。
周家则不同,有了钱后,周李氏哪里会在口腹上苛待大家,加上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在长身体的年纪,伙食上就更下工夫了。每一顿的鱼、肉、蛋皆是不缺的。
第一顿的时候,何大娘只当她初来,所以做顿好的欢迎她,却发现……第二顿、第三顿,每一餐都是吃得这么好!
晚上睡觉之前,她忍不住拉着女儿问道:“你们家吃得这么好啊。我原本还担心你守寡受苦,看来反而你在周家反而是享福了。”
周何氏温柔地笑了笑,“这都多亏了小姑呢,家里这些挣钱的主意,都是她想出来的。”
“我原本虽然知道你们日子好过了,但是却不知道这么好过,甚至都买了使唤的丫头,这可是大户人家才有的做派。”
可见,这周家现在不是一般的有钱啊。
何大娘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虽然说方子是你小姑想出来的,但是平时的活计可是你和你婆婆在做,赚的钱都归谁了?”
周何氏没想太多,回道:“娘,你不必为我担心。婆婆对我很好的,之前还说,以后每一年都给聪哥儿买上五十亩的田地呢。小姑人也好,自己酿酒挣了钱,还买了首饰送我。”
周何氏都觉得自己是烧了八辈子的香,才有现在这样的福气生活。
“五十亩……”周何氏瞪大了眼睛,他们家攒一辈子都未必有五十亩的田地,她外孙子倒好,一年就有五十亩。想到她未出世的孙子……
她不由道:“青梅啊,娘看到你有这样的好日子过,让我现在去了找你爹我也是愿意的,只可惜你弟弟他们,没有你这样的福气,到现在家里也就两亩的田地。你未来的侄子,同聪哥儿是天差地别啊。看在娘的份上,你到时候也多扶持一下你弟弟他们。”
“之前弟弟向我要钱,说要做生意,我也给了他几两银子,但结果如何你是知道的。”
安宁的潜移默化还是有效果的,若是以前的周何氏,听了这话,恐怕就要把自己攒的一点银子都拿回了娘家,但现在的她却会开始考虑值得不值得。
见到自己娘亲的脸色沉了沉,周何氏安抚道:“弟弟若想要做生意,你让他踏踏实实地拿出个章程来,我让小姑帮忙看看,倘若可行,我这个姐姐咬牙也会拿出几两银子帮他一把。”
娘家若能起来,她脸上也有光。
“你小姑才多大啊,哪里有这样的本事,还不如让你弟弟问一些村里的老人呢。”
“安宁哪里没有,我们周家现在能够住这样的房子,吃这样的饭菜,可都是托了她的缘故。”
周家的人,最不缺的就是对于安宁的自信——这是一次又一次的成功积累而成的。
何大娘看女儿这样有自信,不好拂了女儿的好意,打算等下回见到儿子,就对他这样说。
……
周家的人都不是难相处的,何大娘在最初的拘谨后,很快也放松了不少。她在家里也不是吃白饭的,平时闲着没事,便帮忙做一些家务活,也许是为了避嫌,她倒是从不去制作臭豆腐的地方逛去。
周李氏对她的观感也好了不少,还对安宁说:“虽然和你三嫂一样爱哭,但好歹人也懂事。”
她这语气让安宁听了不住地想笑。她娘就是典型的刀子口豆腐心,安宁早就习惯了。
何大娘住在周家,何青苗便也时常上门看看自己的母亲——当然,礼物是从来没带的。
何大娘见了儿子就开心,想起女儿的建议,便同儿子说了起来。
何青苗听后,想起了妻子交代他的话语,“娘,你说我们也跟着卖臭豆腐如何?周家的不是在做臭豆腐吗?咱们直接向他们家进货拿去卖了,如何?我听说城里做这个生意的都赚得可好了。”
何大娘之前是灯下黑,没想到这点,被儿子一提醒,便觉得这个主意不坏。
何青苗又继续道:“不过若是让李南一转手,臭豆腐肯定贵很多,一斤就要十来文钱呢。我们两家好歹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家,总不能也卖给我一斤十文吧。”
“这个娘可没法做主,得看亲家的意思,你去找你姐姐问问。周家人厚道,又不缺这点银子,肯定不会卖你一斤十文。”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何大娘只以为儿子要规规矩矩做生意了,十分高兴,哪里晓得何青苗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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