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两个字一出口，顾长庚的心猛的抖了一下，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话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将头低了下去。
因为，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实际上就是在委屈有福。
他也不想的。
但是，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孩子……看着这孩子犯错呢？
他不能啊。
这孩子从小就是他教导的……怎么能……作出这种事情。
再说了，他本身也是为了有福好。
他们这样的小户人家，哪里能高攀得上京城里的贵人呢。他也不愿意，他最疼爱的小孙女，被高墙大院束缚。
像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一样。
是的，就是这样的。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有福被折断了翅膀。
再说了，他家有福这么善良，怎么斗得过高墙大院里的那些人呢。
她会受伤的。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小孙女误入歧路。
他都是为了她好！
想到这里，顾长庚心中多了一些坚定，头也重新抬了起来。
然而。
等他再抬起头来看，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孙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看到有福满脸都是泪水的样子，顾长庚先前在心中默默建立的那些心理建设，那些用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一下子就崩塌了。整个人都手足无措起来：“好孩子，你别哭，别哭啊。阿爷不逼你，阿爷就是随口说说，你别哭啊……”
“好好好，你现在还小呢，还要三四年才及笄。”
“咱们现在不想这些，不说这些，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反正，就算是及笄了也没关系，多等两年也可以的。女孩子成亲太早，本来也不好。你看你四婶，你钱家阿婆不也多留了她两年吗。”
“哦，哦。还有你二姑。你二姑也是，她都及笄好些年了，才成的亲。可你看现在，她过得不是挺好的吗……”
“好孩子，你快别哭了，好不好？乖，不要哭了，阿爷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
有福根本听不清楚顾长庚在说些什么，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哭。
这会儿她的耳边正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仿佛是站在悬崖边上一般，劲风一阵猛接一阵的朝着她吹来，吹得她摇摇晃晃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吹落到万丈深渊之中……
隔了许久。
顾长庚终于觉察出不对来。
“有福，有福，你这是怎么了？你快醒醒，回神，快回神来。”
“有福，你别吓唬阿爷啊。”
“有福……”
然而，有福始终不肯回神。
顾长庚先前有多纠结，这会儿就有多后悔：“是阿爷不好，阿爷不该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你听。都是阿爷不好……”
“好孩子，你快回神吧，你醒过来，阿爷保证，在你及笄之前，都不会说这些事情了。好不好？”
“你明天还有去帮着你四叔接你四婶呢，你可别吓唬阿爷了……”
“哦，对了，有望。有望一会儿该找你了。他看到你这样子，肯定也是要哭的，你总不希望看有望哭吧？”
“好孩子，你快回神好吗？”
……
……
然而，顾长庚把口水都说干了，有福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顾长庚没了办法，只得把人扶到床边上，让她在床沿坐了，自己去找了顾刘氏回来。
顾刘氏一回屋，顾长庚就指着有福说道：“她奶奶，你说，这怎么办啊？这孩子，忽然就这样，魔症了一样，都好一阵子了，怎么唤，都唤不应……眼泪就像是断线了一样，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我心慌慌的……”
顾刘氏轻轻推了一把顾长庚，说道：“能怎么办？赶紧的去请大夫啊。”
说着又道：“你究竟同她说了什么？她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开开心心的。她又不是那等小气的姑娘，不可能为了一点小事就这样的，一定是你做了些什么。”
顾长庚闻言，下意识的避重就轻的道：“我也没对她说什么重话，只是说了一下，她和徐闲两个人的事情，想看看她未来的打算，然后……她就变成这样了。”
“不可能。”顾刘氏毫不犹豫的摇头，说道：“你定是说了别的什么。”
顾长庚连忙说道：“没有，真的，就只说了她和徐闲两个人的事情……只是，说得多了一些。”
顾刘氏看向顾长庚，心里头大致还是相信他的，猜测他说的应该是真话，只是没有说完，便道：“总有是原因的吧？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要给她说她和徐闲的事情？”
顾长庚看一眼有福，面上有些为难，说道：“这个，晚上再说吧。咱们还是先说说，有福现在怎么办吧。”
顾刘氏道：“怎么办？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叫大夫去。”
顾长庚摇头，说道：“这大喜的日子，去请大夫多不吉利啊。”
顾刘氏当即皱眉，看着顾长庚说道：“你这老头子，怎么年纪越大，越计较起这些东西来了？你从前不是总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吗？”
顾长庚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顾刘氏闻言，横他一眼，说道：“那就送有福去看大夫，让老三去套牛车，带着有福去李家村看大夫。”
顾长庚再一次阻拦顾刘氏：“不行，还是不行。这大喜的日子，送有福去看大夫，要是让亲家知道了，会怎么想咱们？”
顾刘氏说道：“亲家会体谅的。”说着，顿了顿，又道：“算了，我去请莫爷来帮忙吧，他的轻功好，只要咱们能暂时把院子里的人支开一下，想来他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着有福从后面出去，然后带有福去看大夫，咱们让有墨悄悄的去村口，给莫爷带路。”说着，就要往外面走。
顾长庚连忙一把抓住顾刘氏，说道：“别，老婆子你可千万别。”
顾刘氏满脸狐疑的看向顾长庚：“你这老头子，究竟是怎么了？我说要去请大夫，你说请大夫回来不吉利。我说送有福去看大夫，你说让亲家知道不好。我说找莫爷帮忙，你还是要拦着我，你究竟要干嘛？难道眼睁睁的，就看着有福这样一直掉眼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