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小时后，大火被扑灭，整座教堂化作一片废墟。
草坪上的大灯都亮着，混合着大火被扑灭后的浓烟，草地上的血腥气味倒没那么明显。
搜救队走到废墟附近，眼前的狼藉让人不忍直视。
尸体一具一具的被找到，有大人的，也有几个孩子的……
搜救队抬着尸体总是在经过殷时修的位置时停下，殷时修会很平静的掀开那块裹尸白布。
“不是。”
“不是……”
“不是。”
………………
殷时修知道，他在庆幸，每当他掀开那白布，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苏小萌的身形特征时，他就很庆幸。
其实他也知道，这样的火势之下，又怎能有人安然活下来？
可是……
苏小萌……死了？
这五个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他就看不懂了……
连在一起的这五个字，读起来，心脏是万箭穿心般的疼。
他没敢去想，如果接下来抬过来的就是苏小萌，他会怎么样……
当他心爱的，两天前还和自己拥抱着说一路平安的妻子，化成眼前的一具焦尸……
不敢想，那种害怕蔓延至四肢末端，让人手脚冰凉。
不是……
不是……
还好不是……
被抬出来的尸体有的被领走，有的被统一放在一个集中的位置。
天……亮了。
漆黑的夜散去，东边现出一抹淡淡的灰白色。
这微弱的亮光照不亮人心，也照不暖人心。
救援工作不知不觉已经展开七八个小时了。
尸体被抬出来的频率不断的减慢……
成为一片废墟的教堂，里里外外基本都已经搜查完毕，
“没了。”
“殷先生，教堂内部基本搜查完毕，一共三十二具尸体。”
“里面……没了？”
殷时修自己都说不清他的问话里到底是吃惊更多，还是喜悦更多！
“能找到的都找到了。您确定这些人里面没有你的太太？要不要再去确认一下？”
殷时修大步迈出！
直接往不远处的教堂废墟跑过去！
没有尸体……
不只是没有苏小明的尸体，也没有楚姣的尸体！
“苏小萌！苏小萌！”
“先生，您不能就这样进去，里面还有很多危险品！”
“先生！”
几个搜救人员当时就冲殷时修大喊，但殷时修哪管的了这么多。
她还活着！
殷时修觉得，她一定还活着！
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她能做得到！
别人想不到的事情，她能想得到！
这就是苏小萌！是让他爱上的人……
教堂几乎只剩一个摇摇欲坠的空支架，搜救人员说危险真的不是吓唬殷时修。
早就被烧焦化的木头随时都有可能二次三次坍塌。
“苏小萌——！小萌——！”
这样的火势之下，想躲在哪个角落里等待救援是不可能的，肯定是藏进了一个大火烧不到的地方。
殷时修的思路的确清晰而敏锐。
欧洲的很多老式教堂都有所谓的储藏室。
空间不大，用来储存一些食物和水，战争期间也可以用来藏身。
地下……
只有地下这一种可能！
“苏小萌——！咳咳……”
殷时修的大声叫唤终是传进了苏小萌的耳朵里。
只是此刻的苏小萌，伤口感染化脓，又长时间处在饥饿潮湿的密闭环境里，早已陷入半昏迷状态……
她靠在墙壁上，下半身全是血，她怀里抱着一个面无血色的女人……
“我说了，他会来……Cherry，他来了……”
苏小萌动了动嘴唇，发出虚弱的气声，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滴在楚姣毫无生机的脸上。
楚姣死了。
她等不到救援，血像漫无止境般从她的身体里流出……
苏小萌没有办法救她，这二十多平方的密闭空间被楚姣的鲜血染上满满的腥气。
楚姣的生命一点一点的从她手中流逝……
“苏小萌，你讨厌我吧？”
“……说实话么？”
她笑笑，“恩，说吧。”
“讨厌，很讨厌。即便是到现在，我也时常会想……如果时修他真的对你还有那么一点念想，如果那天晚上他稍有点意志不坚定，我和他……真的走不下去。”
“只要一想到我自以为完满的感情，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婚姻，会毁在你这只老狐狸精手里，我就很讨厌你！”
“哈哈……我就喜欢听你说实话。”
“……”
“想的是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喃喃，话语里全是羡慕。
“你这么讨厌我……现在为什么要哭呢？”
“我讨厌你，但我也不想你死……你死了，就没人陪我坚持了……”
她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他会来救你，你不需要坚持多久，他就会来了……他那么那么……爱你……他怎么会舍得让你死在这种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地方……”
“嗯嗯，他会来，他很快就会来，他会把我们一起救走。
“我总觉得遇上一个好的男人是天大的福气，其实不然，我觉得遇上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也是种福气。”
“……”
“我是罪有应得，这是现世报。如果没有这场婚礼，又怎会有这场灾难？”
“你别说了……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你出去后，帮我给Eric带句话。”
“你自己和他说不好吗？”
“苏小萌，当我求你……这话，一定要带到。”
“你说。”
“我诅咒他，这一生……求而不得，孤独终老。”
“……”
“我很可怕，对吗？”
“……”
“他更可怕，我肚子里……怀的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却这样对我，对这个孩子……”
苏小萌唇抿成了一条线。
“这个……给你。”
楚姣塞进苏小萌手心里的赫然是Eric的那枚象征着英国皇室身份的戒指。
“英国皇家银行……这枚戒指就是钥匙，还有一个匹配的密码，我告诉你，你要记好了……”
“……”
“那是属于我的，属于这个孩子的东西，帮我拿出来……”
“好！”
“拿出来以后，四分之一给我的父母，剩下的……你留着，就当是我这个不安好心的老师，给愧对的学生的一点补偿……”
“……”
“应下，让我安心。”
“我答应，都答应。”
“戒指……谁要来拿都不要给，知道吗？”
楚姣攥紧苏小萌的手。
“……好。”
苏小萌靠在墙壁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讨厌楚姣，却从没想过要她死……
一场灾难。
人心善恶美丑，暴露无遗。
她微微仰着头，浑身乏力，身体越来越冷……她还能坚持多久？
殷……时修……
苏小萌模糊黑暗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一道光线，卡在铁门上的大木头被挪开，铁门被人用工具撬起——
殷时修脏兮兮的面孔，凝重着的面孔，在看到苏小萌的瞬间，扯了一下嘴角。
他笑了一下……眼泪随之掉了出来。
“萌萌……”
“时修，我就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