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妃的关雎宫一解禁,祎徵果然一连十多日都陪着逊妃,后宫众人感叹之余,也不免纷纷倒戈相向,一个个的只往逊妃哪儿挤。之后的几日,祎徵还是点了夕妍的牌头,却再未召幸过尚仙。
这日,尚仙从寿宁宫请安回来,就一个人闭门不出开始在房里抄经练字了。梨香在一旁提壶沏茶,终是忍不住道:“主子,皇上可好一阵子没来瞧过您了,之前您病着,那时候的万岁爷可是一下了朝就日日往这里跑的,如今您的病大愈了,怎么反倒不来了?”
尚仙写完最后一个字,轻轻地搁下笔,故作生气状对梨香道:“皇上的心思岂是你我可猜度的?在这宫里你的日子比我久,却还这般不知道轻重,说这些话也不怕闪了舌头。”祎徵重临关雎宫,也定是太后一早预备下的,能够转移众人的视线之外,也好让逊妃能掉以轻心,忽略自己这个潜在的劲敌。
“奴婢无非是替主子担心,一时心急说错了话,主子可别生我的气才好。”梨香颇有点委屈地说道。
“以后多留心就是,免得徒添是非。”尚仙严肃道。
刚说完,应熙雪走了进来,“什么事儿让妹妹不快活了?”
梨香接口道:“是奴婢做错了事儿,惹主子不高兴了。”
熙雪瞧了一眼梨香,“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妹妹向来都是宽怀之人,不必理会这等小事。”
尚仙闻言淡淡一笑,“给应主子上茶。”
“不忙,我是来找你的,一块去夕妍妹妹的屋里坐坐吧。”熙雪摆手说道。
两人说罢就往正殿走去,远远瞥见正有一女子打夕妍房中出来,模样却看不真切。夕妍见熙雪和尚仙来在门口,忙上前道:“怎么不进来,站在这风口里头做什么啊?”
尚仙疑惑地望着那个女子似曾相识的背影,“姐姐,那人是谁?”
夕妍有些不自然地搪塞道:“她啊,一个平常的浣衣宫女罢了,替我送来洗好的衣服。你们好些日子没来玩儿,快随我进去吧。”
姐妹三人说说笑笑了一阵子,吃了午饭便散去了。尚仙回到房里总觉得那位女子很眼熟,且夕妍仿佛也有什么事儿瞒着人似的。今日又是姐姐的祭日了,尚仙突然想起那日吟嫔说过每个月的这天,她都会为至如长姐采上一束杏花供奉,身为至亲的自己至多也只是在每年的两祭,去供奉至如,而林思吟身在后宫却能做到如此,实在难得,想到这里,尚仙便决定去拜访她。
来到昭春宫,林思吟果然正在祭奠尚仙,絮絮地说了不少话。见尚仙进来,忙拭泪说道:“妹妹难得来一趟,姐姐倒失礼了。”
“是我贸然来访,礼数不周才对。”尚仙恭敬道,抬眼看见至如的画像挂在墙上,神台上的白玉花瓶里插着新鲜的杏花,显得简约而雅致。
“妹妹难得来我这里,我高兴还来不及,不必多礼客气了才是。”思吟说着为夕妍斟上了茶。
尚仙环顾四周,偌大的昭春宫地处清幽,奴才宫女们也不见几个,颇有些个凄凉,却不敢将此情露在脸上,只得啜茶不语。思吟见状,淡淡说道:“我向来是个孤独的,习惯了的,只是当年还有个至如妹妹说说话,如今却是......”
“吟姐姐若不嫌弃,以后我是你妹妹,常常来陪你说话,可好?”尚仙感动地说道。
“那自然最好,听说你刚晋了灿嫔,姐姐可是为你高兴,我已经是不中用的了,只盼着你越来越好啊。”吟嫔感慨道。
在吟嫔那里说了半天的话儿,吃了晚饭尚仙才回到玉窕宫。
不几日,宫里突然出了大事:逊妃中了毒,奄奄一息,宫里大夫均束手无策。宫里上下顿时乱成一团,祎徵更是日日寸步不离地守在逊妃身边,不少嫔妃昔日受着逊妃打压,此刻心里正快活,等着看好戏呢,面上却不敢显露,依旧功夫做足地每日去关雎宫点卯探视一番。
尚仙心中疑惑不解,是谁敢对逊妃下此毒手?难道是太后?不可能,以她的位份根本毋须这么做,如果她想要这么做,也不必拉拢自己去制衡逊妃了。那又会是谁敢那么大胆?逊妃一死,自己对于太后岂不是没有了利用价值,且几次与太后交手都赢得很险,逊妃一除,太后会真放心留我在她身边吗,难得不怕我他日羽翼丰满之后成了第二个逊妃?倘若真是这样,自己的处境堪忧啊。
尚仙正急得心中正一团乱麻之际,梨香跑了进来,“主子,大事不好了,洪公公来了,说要来拿谋害逊妃娘娘的嫌犯。”
“拿了谁了?”尚仙迫不及待脱口而出道。
梨香尚未开口,已看见洪升一行气势汹汹地直奔正殿——夕妍的房里。夕妍一脸害怕地被带了出去,边走便喊:“救我,救救我。”尚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也无从应付,眼下怕是只有先救下了逊妃,事情才能有所转圜。她带着药盒往关雎宫里去。
此刻的关雎宫寝殿内,气氛凝重,祎徵来回地踱步,太医们纷纷摇头,商议着对策。祎徵率先沉不住气道:“你们说说,逊妃怎么还是不见好,你们到底会不会治啊?”
院判张在仁低声说道:“逊妃娘娘乃是中了奇毒,臣已经开了常用的解毒方子给娘娘服用,可还是不见好,要想救命得先知道中的是何毒,方能对症下药啊。”
“那你们就一味药一味药的去试呀。”祎徵怒斥道。
“皇上息怒,逊妃娘娘的毒或许嫔妾能帮的上忙。”尚仙跪下低头道。
“尚仙小姐。”张在仁惊异吐出一句。
“你有办法?”祎徵根本没有留意张在仁的话,充满希望地看着尚仙道。
尚仙点点头,来到逊妃榻前。逊妃双目紧闭,额上不时地渗出虚汗,呼吸微弱。尚仙为她把了脉后道:“逊妃娘娘中的乃是几种毒物混合而成的毒,故而不好解,服下我这枚药丸就能祛尽全身之毒了。”说完,从药盒中取出一枚药丸,又吩咐宫女端一碗温烫的蜜糖水过来。
“这是什么药?”祎徵问道。
“这是集珍丸,取的是天山雪莲,南域冰蚕和北国雪蟾以及鱼腥草,牛黄,紫花地丁等研制而成,服用之后可驱百毒、筑元气。逊妃娘娘眼下身体微弱,须用蜂蜜调制的温水方能服药。”
“皇上尽可放心,灿嫔娘娘曾随高人学习医理,万不会有错的。”张在仁说道。
“朕信得过你,逊妃可有救了。”祎徵坐在床沿边握着逊妃的手深情地说道。
在场之人无不感叹祎徵的一片痴情,尚仙心里却不以为意,当日姐姐死的时候你可有如此伤心过,还有夕妍,你不也是曾经爱重过的,如今却问也不问就将她关押了起来。
宫女端来了蜜水将药丸给逊妃喂服了下去,不多久,逊妃的呼吸就匀稳了起来,脉象也趋于平和了。众人松了一口气,纷纷散去,只有祎徵一人独自守在逊妃的床边。
回到玉窕宫,应熙雪正在自己的房中等着自己,见到尚仙,忙问:“逊妃娘娘那里怎么样了?”
“性命保住了,已经没有大碍了。”尚仙淡声道。
“谢天谢地。”熙雪双手合十道。
“夕妍姐姐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尚仙问道。
“说是逊妃娘娘宫里头的人招认,是夕妍妹妹派她去下的毒?”熙雪急急说道。
“可知是什么人招认的?”尚仙又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里面没透出风来,就这个也是我打探来的。”熙雪满脸愁容地说道。
“姐姐莫愁,明日一早,我便去找皇上分辩分辩,这事儿断不会是夕妍姐姐所为,今日好歹我救下了逊妃,皇上多少会给我几分薄面的。”尚仙眼神里透着坚毅。
次日一早,祎徵才下了朝,尚仙便只身去了养心殿。祎徵未有半分意外,“你是为了逊妃之事而来的吧?”
“正是,尚仙以为事有蹊跷,下毒之事万不会是夕妍姐姐所为,请皇上明鉴。”尚仙承情道。
“你如何这般肯定?不是她,那又会是谁?”祎徵问道。
“恳请皇上将夕妍姐姐带到这里,由尚仙亲自询问她。”尚仙跪下说道。
“那好吧,来人将嫌犯纪夕妍带过来问话。”祎徵传令道。
不多时,夕妍被带了过来,短短一夜,她已然憔悴不少,双眼哭肿,满脸颓唐之色。尚仙见之,心疼不已:“姐姐,你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皇上听吧。”
夕妍沉默良久,才道:“那日有个宫女来玉窕宫找我,说逊妃娘娘禁足多日,对我恨之入骨,要对我下手,只怕是早晚性命难保,又说逊妃娘娘一旦解禁,又会东山再起,到那时皇上又要被她霸走了,还说她眼见着宫里诸位娘娘都是被她害死的,就连殁了的谨妃娘娘也是如此,为了性命和皇上,只有先下手为强,还说逊妃有日日沐浴的习惯,可以在水里下药,神不知鬼不觉。”
“那后来呢?”尚仙急问道。
“我听了心慌意乱的,一时没了主意,就对她说不要轻举妄动,从长计议为好。却没想到转眼逊妃娘娘就中了毒了,我也被人抓了来了。我真的没说过要害逊妃娘娘啊,我是冤枉的,皇上。“夕妍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
“那宫女是谁,你先不要说出来,只写在纸上。”尚仙拿来笔墨递给夕妍。
夕妍在纸上重重地写了几个字,将纸折叠起来。尚仙又对祎徵道:“敢问皇上,告发夕妍姐姐的是哪位宫女?”
祎徵悠悠吐出:“是逊妃的贴身侍婢——怜翘。”
尚仙展开夕妍的那张纸面向着祎徵,上面果不其然写的正是“怜翘”二字。尚仙这才想起那日那个眼熟的身影,的确就是怜翘啊。
祎徵若有所悟,“传宫女怜翘。”
怜翘神情自若地走入正殿,“奴婢怜翘参见皇上。”
“朕问你,究竟是不是纪主子指使你对逊妃下毒的?”祎徵正色道。
“不是。”怜翘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
“那又是谁?”祎徵厉声道。
“是吟嫔娘娘。”怜翘低头说道。
“好啊,好啊,又多了个吟嫔出来,今日朕倒要看看真正的凶手是谁,传吟嫔上殿。”
尚仙怔住了,顿时无语。吟嫔缓缓走入,见怜翘跪着,脸上顿时失色,好不尴尬。
“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给吟嫔听听。”祎徵指着怜翘说道。
“是,吟嫔娘娘指使奴婢对逊妃娘娘下毒。”怜翘一字一句道。
“胡说,嫔妾没有做过,冤枉啊,皇上。”吟嫔说着便哭得梨花带雨。
“你将其中内情一一禀来。”
怜翘点头娓娓说道:“有一日,吟嫔娘娘在花园拉住我说话,说是已故的谨妃娘娘是被逊妃娘娘害死的,我知吟嫔娘娘与谨妃娘娘素来亲厚,想来不会骗我,还说逊妃娘娘对我这么好就是因为自己内心有愧,让我为谨妃娘娘报仇,不能再让逊妃娘娘过得如此安宁,我听得一时被怒气上了身,便答应了下手了,她还交代我,宫里人素知纪小媛与逊妃娘娘不睦,且还有这次禁足之事在这儿摆着,便让我去找纪小媛,将下毒之事告之她再用逊妃娘娘威吓她几句,若来日东窗事发,就一股脑儿推在她的身上,众人也必定不会有所怀疑。”
吟嫔听了,半晌无语。尚仙如遭晴天霹雳,夕妍听了到底松了心,祎徵却平静道:“那你现在怎么又肯将实情说出来了?”
“奴婢毕竟害了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愿多伤无辜,只得据实禀报于圣上。”怜翘恳切说道。
殿内空气凝重,久久祎徵说了一句:“先将纪小媛放了,其他二人先行关押于暗室,静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