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出饭店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落日的余辉照在他脸上, 有一种不真切的美感,这种美感引着现时与过去重叠。仍是这样一张脸,仍是笑起来嘴角会划出好看的弧线, 但在光影交错中, 身上的气质已然蜕变。虽然他在我面前还是会一如既往地耍嘴皮子, 笑得肆无忌惮, 但言谈举止已不似从前那样随意, 有了一种沉稳的气息。那种沉稳并不是表面做出来的姿态,而是一种能让人心生安全感的力量。
“我送你回去。”他偏过头看我一眼,朝停车场走去。
我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路才缓过神来, “等等……我自己回去好了。”
他回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我尴尬一阵,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明明就想好要自己一个人回去的, 居然就顺着他的话跟过来了。
“我爸让你和我保持距离, 你也不用现在就跟我划清界线吧?”他看上去有些生气。
“不是……我是想一个人走走,不想坐车。”
“那好, 我跟你一起走,正好我也不想开车。”
“那你的车子怎么办?”
“车子又不是人,等一等难道还会不开心么?”
真是……
我故意忽略掉他这句话,“那就走吧。”
天色随着我们的脚步越变越暗,空气中的浮躁因子也渐渐在黑暗中安定下来。
说起来, 这还是我回来后第一次正正经经地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不为了赶路, 不为了买东西, 只为了欣赏沿途的风景。
“哎?怎么走到这里了?”
我看着眼前熟悉的餐厅招牌, 心里感叹这城市真是小, 一转身就看见熟悉的地方。这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离我的脚跟十米之远处, 曾经有个人在那里醉醺醺地夺走了我的初吻。
“正好我肚子饿了,我请你进去吃一顿吧!”我仰起脸对他笑。
他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还是去别家吧,这里的菜我吃腻了。”
有问题……
“别呀,我还特怀念这里的菜呢。你就迁就我一次吧!”我说完就朝里面走。
餐厅的布置一如从前,右手边的古铜色阶梯依然是最显眼的标志,上面绽开着美艳妖娆的金色莲花。
等等!怎么会是莲花?现在是春天,照店长的话说不是应该画上像白玉兰那样在春季开放的花么?
我随口叫了个服务员询问。
“我们的梯子上一直画的都是莲花啊。按小姐您这么说,每个季节都要画不一样的花,也太麻烦了,况且用来画这朵花的油漆是很难去掉的,费时费力。”
“可是……我上来这里,你们店长是这样跟我说的,而且画在上面的也确实是朵白玉兰。”
“是吗……”眼前戴眼睛的斯文男生挠挠头,一脸疑惑,“会不会是您记错地方了?”
我坚定地摇摇头,虽然我是路盲,还不至于把餐厅也认错吧。
“那我也不清楚了,我也是去年才来这里工作的。”他也摇摇头,突然又作恍然醒悟状,“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我们的领班跟我们聊天时提到过,有一次有位先生拜托我们店长把梯子上画的花换掉,好像还交代店长讲一些话,说是为了求婚。听说他出了很多钱才让我们店长答应的,找了人来把原来的画去掉画成别的,事后再画回来。”
我回过头去看不远处站着的谨,他看我一眼,把目光刻意地投向别处。
“这位先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无聊?”我阴笑着问他。
他连着眨了两下眼,“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你求婚就求婚,干吗要让店长跟我讲那些听上去很有道理的话?”
“这里的油淋鲈鱼不错……”
“我发现你做事情很喜欢作铺垫哎,这算是优点么,啊?”
“蒜泥白肉也很好吃……”
“那些话是你教给店长的吧?你从哪个网站上抄来的啊?给个网址,我好去学习学习。让我想想,他当时跟我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说什么让我多给自己一个欣赏白玉兰的机会,对吧?你那个时候是不是以为我跟李若缺有什么,所以才设这么个局?”
“那你跟他到底有没有什么?”
“咦——你怎么不答非所问了?”
“没错,那个时候你对李若缺的态度让我怀疑你们之前就认识而且你隐瞒了我一些事,但是我不想自己把这些猜测说出来,因为我怕你会觉得我不信任你,所以我就在求婚前安排了店长说那些话。其实……就算你们之间真的有什么过往隐瞒着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怕你因此忽略我……”
他凝视着我说出这番话,表情认真中带些阴郁。
“……我们还是吃宫爆鸡丁好了。”我真想一砖拍死自己。
“你好像很喜欢逃避我的话,好像我说出这些话是不费任何力气的。”
我的脸火辣火辣的,好像自己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什么叫做引火上身,我算是知道了。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了!”
我偏过头看说话的女孩子,一时想不起她是谁。
“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你要我承认这个事实么?
“我们在林丹青的记者会上见过,我坐你旁边的,记得吗?”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女记者,难怪那双单凤眼看着似曾相识呢。
“我想起来了,真的好巧啊,你来这里工作吗?”
“是啊,我来做采访的,你呢?”
“我是本地人,就算是回家了吧。”
“这样啊……”她微笑着,看向我身边的人,“哎!你不是夏臣谨吗?!”
“你认识我?”从我们说话起就一直保持沉默的谨问道。
“是啊,我采访过你,你不记得了吗?不过不记得也很正常,都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那个女记者看看他又看看我,突然轻呼一声,“我说怎么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眼熟呢!我在夏先生办公室里的相架上看到过你的照片。你们俩是一对吧?”
我无言以对,听了她的话,诧异之外是无法回避的自责。他把我的照片放在办公室那样重要的地方,而我却在离开时连他的照片都没带走一张。
“是啊,我们在一起。”身旁的男人竟代替我回答她,顺手搂上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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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记者的笑意更浓,“夏先生不仅是事业有成,连挑女朋友的眼光都很独到呢!你们真的很般配。”
“谢谢。”他有礼貌地回应。
“呵呵,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同事还等着我呢。”
“拜拜。”我和谨异口同声。
“你们还真有默契,说不是情侣都没人信。拜拜。”
我有一瞬间的错愕,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肩膀还被人搂着,竟也没有反抗。
一次散步竟然让我发现了两件不曾了解的事,也让我的心底悄悄冒出温热的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