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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外账房,少筠没有罗嗦什么开场白,直接就问蔡波:“说罢,两淮盐市出了什么大事?”

蔡波笑意满满,连老杨也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二小姐,两淮的残盐市集乱了套了!”

乱了套?意料中事啊!“怎么说的?”

蔡波笑道:“早前富安没出事,两淮就只剩下聚富盐庄做残盐生意,听闻这位鼎爷好生厉害的本事,连漕运的关节都打通了,要把在两淮收到的残盐都卖出两淮的,这动静,实在厉害!后来大约是底下的灶户不得力,翻出来的残盐成色,还不足往年的一半,价钱却比往年要高!这么做生意,心忒黑了!生意、声誉自然不好的,别的地方不说,扬州城里的百姓不买账,盐铺里残盐就积压下来,铺子老板自然不愿意再进货的。”

少筠听到这儿微微点头,侍兰侍菊对望一眼,侍菊笑道:“成色不足、残盐积压,鼎爷这伙子人还能不跳起来?徐管家这匹老马不中用,没法领路啊!”

侍兰微笑道:“所以才有富安灶户寻衅滋事、隋叔被打一事。小姐,侍兰瞧明白了,鼎爷当日在富安气势汹汹,是想要借着转运使大人的官威逼迫咱们家交人的。”

蔡波和老杨都附和道:“也幸亏咱们小姐站稳了咬死了!”

少筠微微摇头,心里很清楚,她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乃是因为半道杀出了个何文渊!当时她赫然发现何文渊竟有直接调兵的权利,因此迅速审时度势,当即决定大闹富安盐课司。若没有何文渊,此事尚不知道要扰攘多久。“我倒是幸亏富安里的几位叔伯都没有大事。阿蔡,你继续说吧。”

“是!富安事故之后,四月末,新的巡盐御史大人下了帖子,还礼转运使大人等诸位大人,两淮的行商们悉数到场。咱们家的帖子是御史大人亲笔书写的,极有面子!只是因小姐伤了脚,一直留在富安,未能赴约。小蔡连同侍兰姑娘一道,带了礼物亲自上门说明了。御史大人也知道小姐受伤,并没有不悦,反而说等小姐回来了,邀请小姐过府一会。小姐若是歇过来了,只怕得递个信到御史府上。”

少筠颔首:“只怕阿蔡这些日子得了不少好听的话?”

蔡波笑得畅快:“小姐高明,所料不错!不过十余二十日的功夫,两淮又变了一番面貌。就连昔日不相熟的行商也上来和我攀交情,两淮有些资历的开中盐商都舒了一口气似的。不过,隐约听闻老徐日子渐渐难过起来,眼下到处奔波找能翻新残盐的灶户呢。可两淮的人家知道他一些底细,约好似的,他愣是招不到人!你说他们好几万两银子的残盐,雨季又快到了,别说能不能及时翻新出来,单是仓储就是个大麻烦事。没法子,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残盐一并上市,价格高低都乱了个套!贫苦人家要么咬牙去正经的官盐铺子买官盐,要么索性就买了残盐回家。哎哟!几万两银子等着老天下雨给淋没了,我都替老徐他们操心!”

老杨撇着嘴:“可见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了!也不掂量掂量!转运使大人往年哪里能卖那么多残盐出来?只怕大人是想着要离任了,最后再刮一笔。偏老徐是个头重脚轻根底浅的人,想着薄利多销、减了残盐翻新的成色,才活该他们吃这样的大亏!煎盐这个行当,只怕尧舜的时候就有了;贩盐运盐,胶鬲是祖宗,几千年的老行当,几个奶臭都没褪干净的小子就来瞎掺和?别仗着有银子就什么都行!小姐,您这回是给咱们盐商大大的长了志气了!”,说着叉腰哈哈的大笑起来。

老杨这么一豪气,一屋子的人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也都觉得十分高兴,纷纷笑出来。

少筠点了点桌子,吩咐阿蔡老杨:“二位这些日子辛苦了!只是若有人上来攀交情,你们也别得罪人家,让过去就罢了,毕竟聚富盐庄还在,翻新残盐还不该咱们家碰。还有……阿蔡,折色纳银该开始了吧?”

说到这个,蔡波又好笑起来:“正是呢,大约是新巡盐御史到来的缘故,折色纳银原先传出的消息是八钱银子一百斤盐,如今正式出来的布告却是五钱银子一百斤,每一百斤少了足足三钱银子!咱们家账上有超过一万一千两银子,差不多能折八千引盐回来。阿蔡正是想讨小姐示下,咱们家换引多少合适?”

五钱银子一百斤,一引盐就是一两五钱银子……少筠暗地里掐指一算,又沉吟了一番,说道:“如此……阿蔡,今年开中盐销售是否应该好一些?”

蔡波一笑,老杨接话道:“小姐,这是明摆着的!残盐这一块搞乱了人心了,反倒是开中盐正经的品质好,价格稳定,自然卖得比往年好许多。两淮的开中盐商如今谁不夸小姐呢,都说咱们家前面有位‘竹叶子’,如今又添位‘小竹子’了,长了大志气了!”

少筠点头:“这么说,杨叔,约摸六千引盐卖到阿贵从北边回来,能卖得完么?”

“我估摸着行!”老杨掐指一算,说道。

“不过,再好卖也是差不多平本的买卖!”,少筠又叹道:“虽然今年残盐乱了市集,但国中势要索要盐引并不比往年少,所以官府再开恩降价、正经的盐再好卖,行商始终比不过人家的无本生意。这里头投的银子再多,也无济于事。”,少筠又点了点桌面:“可转运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走,咱们也不能把他都得罪了。这样吧,阿蔡你折六千引盐回来,如此花去九千两银子,余下两千两银子留在账上,以备不时之需。”

蔡波答应了,紧接着汇同老杨又论了论各地盐点的伙计情况,少筠一一作了批复,蔡波便去忙碌了。

这时候少筠留着老杨,等蔡波走了,她径自吩咐:“杨叔,你是家里的老人了,许多事,我交给阿蔡去忙,心里却惦记着你。”

老杨满脸一肃:“小姐怕我心里不高兴?阿贵那小子可能会,可是我和老柴都多大年纪了?又经历了半辈子的事情!小姐不必操心咱们心里不快。只是小姐有话吩咐就是。”

“好!杨叔,富安的事,事关重大,小竹子往日不一定懂到什么程度,但这一回是全明白了,想必杨叔也一样看得更清楚。富安就是家里的根基,我绝不能撒手不管,不止不能撒手,还得紧紧的握在手里。我要你三不五时奔波下去,若有什么事,不必向旁人交代,连蔡波、我娘都不必去回,只向我说。此外么,你下去,就是代表我了,团灶里的事,处事要公道,对五位叔伯要敬重有加,凡事有商量。若觉得我该下去走一趟了,只管来告诉我。”

老杨一一答应了,然后又笑道:“小姐放心,我和老柴,这么些年,待老荣头他们,是一家人一样的!”

少筠点头:“有杨叔在,我十分放心。”

话到这儿,老杨摸了摸脸,笑道:“小姐辛苦了这些日子,该歇一歇!小姐临出富安,老荣头还悄悄拉着我,叫我照顾好小姐,别叫小姐累着了。”

侍兰笑出声来,侍菊忙送了老杨出去:“杨叔放心吧!咱家大小姐也早知道了,眼下瘦西湖里的荷花正好,明日小姐可要去赏荷花的。杨叔奔波了这许多日,才是应该去歇着呢!侍菊送您出去,才别耽误了小姐准备明日出门呢!”

送走了老杨,侍兰又嗔侍菊:“倒豆子似的嘴!什么时候消停一会?”

侍菊啐了侍兰一口,却只扶着少筠:“小姐瞧她瘦的跟个猴儿似地,焉知不是什么都不说闷在心里闷烂了,才这么瘦的?!小姐可别学她,有话只对侍菊说,侍菊一准让您高兴起来!”

侍兰红了脸,赶上来:“人家书上才说是食言而肥呢!你怎么这么痴肥?专门说些讨人嫌的话来哄小姐!”

“呸!你才痴瘦呢!我这叫珠圆玉润……”

“珠圆玉润这话也就你这没脸皮的小蹄子敢说了!没羞没臊的!谁信你?”

一左一右,一快一舒缓的两张嘴,夹攻得少筠直翻白眼:“你们俩是在我跟前拌嘴?感情你俩一个是环肥,一个是燕瘦?罢了,两位美人,明日家里歇着吧,我呀,就不带你们去赏荷花了!”

“小姐……”

“别介啊,小姐!小梅子能懂什么事哟!”

少筠笑哼一声吩咐道:“折色纳银侍兰你要盯着,如今外账房咱们理出头绪来了,侍兰你就别让它再出岔子。侍菊小姑奶奶么,你帮着我要看着上院。我们忙碌许久,都只在外账房,眼下得闲了,内帐房也该用点心思。侍菊你素日知道彩英的为人,我要你看着她。你也不必贪嘴快总压着她,只冷眼旁观罢了,我让你自己磨磨你自己的脾气,”

侍兰笑看侍菊一眼,侍菊则吐了吐舌头,苦了脸:“哎呀!叫小梅子捡了大便宜了!我还想着摘些荷花回来制香呢。”

侍兰好笑:“也该让小梅子出去见见人!今日是咱们家大小姐的宴席,都是自己人,正合适了!”

……

作者有话要说:一下子又到周三,也~

本来有人引诱我去埃及玩的,可是最后理智急刹车,周末过得有点沮丧,不过周一和昨天心情不错,拉拉~多留言,明儿又是开始一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