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雷公(六)

若论聪明才智,即便我不想去承认,可事实上,华阳确乎远甚我百倍。

我能推测到的东西,他自是可以推测得到。

然而,我的推测,建立在亲眼目睹、亲耳听闻的基础上,建立在当事者向我诸多透露的基础上,而华阳的推测,十有八九可以说是他的直觉。

直觉这种东西,可靠吗?大多时候都是可靠的。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少数时候,它亦是不可靠的。

而华阳,华阳的直觉,迄今为止,据我所知,从未出过一次差错,可谓是命中率百分百。

这种百分百,当真是直觉就能达到的东西么?对此,我表示深深怀疑。

也罢,此刻不是考究这些的时候,而是考究小雷与小鬼一事。

凡间当中,有断袖之癖与磨镜,在其他五界当中,亦有此等情形,不足为奇。

六界当中,绝大多数生灵,都是喜欢异性的,然而,还是有那么少部分,他们喜欢的却是同性。

喜欢异性,为王道,喜欢同性,为天理不容。

这个观点,是约定俗成的一个观念,是一般生灵的寻常认知,更是他们的社会准则。

喜欢同性,当真就有罪么?自然是无罪,不论是大唐,还是其他诸国,律令条文里,并未明令规定,喜欢同性就是触犯律法的事情。

并非触犯律法,但却触犯了道德,但却与情与理不合。

姑且先看小雷的身份,天界雷公的身份,位列仙班的身份。仙是清心寡欲,是不能有任何儿女私情的。

单就动情这一项,就足够使得小雷雷公的身份易主,足够他被打入凡间历劫,更何况,他所爱慕上的,还是一位男子。

凡间,有霍乱宫闱这样的罪名,天庭当中,想来也应该有类似的罪名。

须知,天庭当中,十之七八的仙神,俱都是男性。

那些仙神,当真就不会动凡心,不会动情了么?

答案是否定的,会的,起码有部分仙神会的。

若不然,便不会有那么多仙凡私通,或是仙妖媾合之事。

天帝帝俊老人家,素来法纪严明,尤其是异族相恋这块,管理异常严格。

雷震子趁着事态还未发展恶劣,还未严峻,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也是出于做父亲的一片用心良苦。

然而,正是这份用心良苦,不成想,却造成了悲剧,甚至,害了自己的儿子,使得小雷成为非仙非妖的一个奇葩存在。

从华阳嘴里得知,小鬼果然被雷震子给诛杀掉,并且,被关押在十八层炼狱当中。

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答案,早就知晓小鬼已经回不去了。

落在幽冥地府,小鬼只会背上勾引仙神的淫乱罪名,被打入第八层冰山地狱,终日赤体上冰山,受那严寒之苦。

倘使小鬼当真去了幽冥地府,别说是我,就是天庭那些普通的仙神,怕是亦爱莫能助。

鉴于小雷的身份比较特殊,他的内丹,我原是不应该要的,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一般,对他提出了那样的要求。

或许,并非是想要他的内丹,只是动了恻隐之心,动了怜悯之心罢了。

华阳所说的话语,并未有何异常之处,那他方才那异常的举动,又是意欲何为呢?

正猜度间,耳畔忽听华阳说道:“坏丫头,做好准备了么?”

感情说了半晌,都是在铺垫,都是在做事先工作而已,华阳接下来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呢?小鬼的事情,不是已然清晰明了了么?“做好准备了,说吧!”

“不急,你先跟我来个地方!”华阳说着,牵起我的手,腾空跃起,驾云北去。

“何处?”我问,试图挣脱开他的手。

华阳答道:“到了你便自会知晓。”并未偏头与我对视,而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小雷抱着你,你可是纹丝未动,何须对我如此吝啬呢?”

我啐骂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纹丝未动了?我可是挣脱了许久,只不过,见他神情凄楚,觉得可怜,有了几分怜悯。再则,你给我卖什么关子呢?”

这一骂,连反抗都尚未反抗,任由他牵着我的手,任由他嘴角微微上扬,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原本紧张的心情,原本忐忑不安的思绪,在看到华阳这个笑容之后,悉数全然抛诸在了脑后。

一刻钟的功夫之后,待看到云间下方那巍峨挺拔的高山,我顺嘴问道:“你该不会带我来泰山吧?”

“你说对了,正是泰山。”华阳言语之际,拉着我落地。

“泰山,来这地方做甚?”我继续问道。

朝四周打量,见着眼前不远处,有一处山洞,名曰无底洞。

无底洞,这名字,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妖怪居住的地方,并且是老鼠精一类的妖怪。

正待询问,见着从洞内走出一位男子,年约三十上下,相貌中等偏上,着一件黑色的衣袍,气质分外出尘。

“这位是散逸仙人。”华阳朝我介绍道。

原来是位地仙,难怪身上有一丝仙气存在。

“仙人好!”保持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问候完毕,我转而看向华阳,“你是如何认识散逸仙人的哈?”

“仙人在紫阳观来过一趟,当时我恰好在师父房中,有过一面之缘。”华阳如是答道。

来过紫阳观,那就表明,散逸仙人和老头子有交情,是老头子的好友。

散逸仙人朝我打量了几眼,“这位,想必就是天师那位女弟子,你们的师妹紫竹了吧?闻名不如一见,确有几分与众不同的风范。”

“我与仙人相识,不过短短片刻之间,仙人何以笃定我就与众不同呢?拍人马屁,也不该是这个拍法”我顺嘴反驳道。

散逸仙人见此,微微一笑,“果真伶牙俐齿,难怪你那三位师兄招架不住。”

“话说,我师兄们都没有意见,你一个外者,多管什么闲事!”心情顿时有了几分不悦。

仙人又如何,敢拿我开涮,管你是什么天王老子。

散逸仙人又是微微一笑,开始道歉,“是本仙唐突了,还望姑娘海涵。”

不屑与他理论,懒地费那嘴皮子,偏头问华阳,“你带我来见这位散逸仙人,是想做甚呢?”

其实,并非是散逸仙人唐突,而是我自己唐突,而是我自己说话态度恶劣。

人散逸仙人虽则有拍马屁的嫌疑,我虚心接受就是,何必如此认真呐?

也罢,所谓覆水难收,既已逞口舌之快,那怨不着他者。

最可气的就是华阳,见着我与散逸仙人斗嘴,不帮忙也就罢了,还怡然自得地站在一旁观看,间或,露出一个匪夷莫测的笑容来,看地我有种想要扑过去给他几记粉拳的冲动。

你道华阳找散逸仙人是做甚,原是来借他的轮回镜一看。

原以为,掌管轮回镜的,应是天界的司命星君,或是十殿阎王,不曾想,竟是散逸仙人。

散逸仙人的名号,不管别人有没有听闻,反正往日我是未曾听闻过。

如此名不见经传的的一位小仙,天帝老人家,何以把如此重要的法宝放在他的手上呢?

听华阳解释之后,方才知晓,原来,司命星君手里的东西,叫命格盘,而十殿阎罗掌管的,叫往生轮。

命格盘,往生轮,与这轮回镜一般,三者皆可看到芸芸众生的前尘过往,

若说不同之处,命格盘里所看到的东西,侧重于生灵的命格方面,主要即为生灵的人生几件大事。

往生轮里头所看到的东西,侧重于生灵的前世,尤其是前世的罪孽与善果,主要用于考核生灵前世的善恶,用于转世所用。

轮回镜里头,看地比较兴致,里头有生灵前世今生,甚至有来世的详细过往。

轮回镜,原本在三清老祖之一的通天教主手里,而这散逸仙人,正是通天教主的后代骨血。

这就解释了,他一介小小的地仙,手上为何会有此等神器。

华阳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来找散逸仙人借取轮回镜,而是有着某种目的。

心中,蓦然有种极为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比华阳给我打预防那时,还甚。

散逸仙人倒属痛快,并未追问缘由,而是信手就将轮回镜交予了华阳,只是说了一句,一个时辰之内必须还回的话语。说完之后,就进了他的无底洞。

如今这么一看,这散逸仙人着实不错,不磨叽,不喜欢八卦,真真有几分仙人的风范,与张秉承相较,可谓是天上与地下的巨大差距。

此事,从侧面证明了,他与老头子的交情,实非不浅。若不然,对我们,断然也不会放心到如斯程度。

所谓的轮回镜,拿在手里,看似与女子寻常梳妆打扮所用的铜镜,并无多大区别,只是体型略小一些而已。

华阳看出了我的疑虑,解释道:“这东西,需要借助于口诀才能发挥出威力来,待会,便是见证奇迹的时刻。”说罢,俯身看向我,一字一句,语速极为缓慢,“坏丫头,待会无论看到什么,记住,千万要记得你自己此刻的身份,千万莫要冲动行事。为了以防万一,我必须要抓住你的手,莫要反抗,莫要多问,待会,你自会知晓我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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