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第六十七章 好戏

“这是甜食?”

满堂锦绣的凝雪阁内,锦衣人端然高坐,面对着满桌的甜点心,脸上表情,似乎很惊讶。

黄内侍是明晏安的贴身内侍之一,被派来伺候锦衣人,当然也有监视并观察的意思,现在这个善于观人的老太监,从锦衣人脸上,明明观察到“这是人吃的甜食?”这句话。

他正心里庆幸,想这家伙虽然骄傲过头,但好歹还晓得给人留三分面子,没说出来心里话。

下一刻他就听见锦衣人道:“这是人吃的甜食?”

黄内侍一口老血险些喷出喉咙,他默默看过桌案上的点心:翡翠蒸糕、赤血糯、桂花糖糕、白果松糕、赤豆茯苓卷、香薷饮、玫瑰酥……青红白黄,小巧精致,桌案上摆开花团锦簇,香气更是浓郁直扑人鼻,这都是御厨中专门负责点心的厨子拿手之作,也是宫中最好的点心,他深得明晏安宠信,也只吃过其中一两种,至今想起来,还记得那般香滑轻软,唇齿留香……

到这个家伙眼里,就变成了猪食!

更要命的是,他还能看出,这人不是故意做作,是真的觉得这些东西,无法下口。

黄内侍默默咽下一口血,想着今日玳瑁王宫,可被这么轻描淡写,践踏到了尘埃里。

四面宫人脸色都不好看,有人似乎想发作,黄内侍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摆了摆,示意不可造次。

他对眼前锦衣人,很是忌惮。

一路送此人过来,他一直注意观察着对方言行,越看越佩服自己主子,确实有眼力。

锦衣人行路行云流水,行走皇家园林,姿态自然,如入自家后花园。

凝雪阁是王宫最为华丽的宫室之一,然而锦衣人看见的时候,无丝毫惊艳之色,就像看农家屋舍。

他踏着柔软的长毛地毯走入室内时,很自然停一停,并不是让人先行,而是只留下了右侧一个站位,明摆着习惯了下人入室导引,让黄内侍上来接引的。

他一进屋,直奔上座,那是明晏安平日接见他人的位置,但就连黄内侍,都感觉,他就是该坐那位置的,没什么好阻拦的。

他坐上去之前,护卫抢先一步,掀掉了座椅上的褥垫。他宁可坐在冰凉梆硬的椅子上,也不肯接触别人坐过的垫子。

以黄内侍见识过诸多贵人的眼光,也可以确定,这是十足十贵族做派,甚至比一般贵族还要讲究许多。

对面,锦衣人皱着眉,将桌上甜食看了一遍又一遍,一副“我期待了很久我很想吃可是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我真的要吃么”的痛苦表情。

黄内侍默默侧身——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看的好,不然各种吐血。

锦衣人身边护卫,在低低劝他:“主子,这一路都没甜食吃,如今且将就则个……”

护卫表情很诚恳,很殷切,他知道主子想甜食都想疯了,为此都放弃原则,自己跑人家王宫要吃的了,这里的甜食虽然比不上那位,好歹也是王宫御厨,错过这村就没那店了。

他很担心主子再纠结下去,万一真要他们去帝歌皇宫去拿甜食怎么办?万一帝歌皇宫甜食他依旧看不上眼怎么办?这回东堂还有千里之遥,万一主子相思成灾,拿他们出气怎么办?

唉,这世上为什么要突然出现个文姑娘,灾星,灾星啊……

“中文。”锦衣人纠结地道,“你看哪个好吃一点?我看哪个都不如她做的好看好吃。”

护卫筷子抖了抖——每次听见这名字,他就各种不适应。唉,都是文魔王干的好事,那个看起来甜蜜蜜的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坏点子。就因为他和兄弟们,小小得罪过她,她硬说兄弟们的名字都很难听,不具有什么“辨识度”,撺掇着主子给他们重新起了名字,现在叫什么“中文”“英文”“德语”“拉丁文”“俄文”“西班牙文”“法语”……得罪她最狠的一个兄弟,叫“日语”。

相比之下,他很庆幸自己当初,得罪她不算太狠,最起码“中文”这名字,听起来还正常……

“主子。”他推荐那翡翠糕,“这糕淡绿清新,有点像文姑娘做的抹茶点心,要么试试这个?”

“哪里像?颜色形状大小香味,哪里像?”锦衣人不是责问,他是真的在认真观察。

“呃……”护卫知道这个问题一旦纠结下去,这糕绝对吃不成,只好昧着良心道,“属下觉得,都还挺像的。”

锦衣人盯那糕,天人交战半天,大概是真的觉得自己再不吃甜食可能会死,勉强点点头。

护卫欢天喜地地将糕夹起,正要装入小碟奉上,锦衣人忽然道:“停。”

护卫训练有素地停住,碟子上糕点稳稳不落。

锦衣人目光在桌上扫过,道:“你没发觉有问题?”

黄内侍听着,心中一惊——难道点心有问题?有毒?有人试图暗害?这可糟了……

护卫低头看看桌子,神色渐渐严肃,“是有问题。”

黄内侍更惊——要不要通报主子?这问题可大可小……

“赶紧解决。”锦衣人道。

黄内侍立即给外头守卫打眼色——小心对方暴起发难!

“是。”护卫肃然道,直起腰。

室外玳瑁守卫正要冲进来。

那护卫伸手,将桌上赤豆卷和玫瑰酥位置换了换,将桂花糕和香糯饮调了调,将绿豆粉果和翡翠糕排了排,看来看去,又将赤血糯碟子拿起,顺手递给黄内侍。

黄内侍呆呆接了,想着这是干什么?换来换去的,碟子位置有玄机?

那护卫这才问锦衣人:“主子这回瞧着可好?”

锦衣人目光梭巡,“唔。”了一声,道:“这回可齐整了。”

黄内侍盯着桌上,桌上碟子都换过了,现在呈现一种两两对称的颜色分布,两端翡翠糕和绿豆粉果,是绿色的;再然后对称的桂花糕和香糯饮,是黄色的;再然后赤豆卷和玫瑰酥,是红色的;最里面白果松糕,是白色的。看起来彩虹一样,规律齐整。

黄内侍眨眨眼——什么意思?难道那严重的问题,就是要重排这点心?

看上去是这样。

他只好再做手势,把护卫打发回去。

这回那护卫再夹起翡翠糕,正要送上,锦衣人忽然道:“慢。”

那护卫再次训练有素停下,毫无惊讶。

“这糕……”锦衣人沉吟,“万一真的不好吃,我吃下了这一块,就得再吃一块……”

护卫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思考欠周悔恨惭愧神情。

是啊,点心对称,吃起来也要对称。主子吃了左侧绿色翡翠糕,整个桌子的协调完整已经被破坏,按照主子习惯,必得在右侧再吃一块绿豆粉果,形成对称才成。可这翡翠糕万一难吃,绿豆粉果也难吃,让主子强忍着吃一块难吃的也罢了,还要再吃一块更难吃的,主子会吐的。

护卫立即亮出小刀,吓了黄内侍一跳——这护卫要行刺弑主?

啊,管不管?救不救?

这锦衣人好烦,死了算了!

护卫用小刀,小心地将那翡翠糕切下一半,另一个护卫立即帮他用尺子量着,把另一边的绿豆粉果也切下相同大小的一半。

这样主子即使要吃个对称,也只吃一半,加起来一块的分量,不至于太痛苦。

锦衣人瞧着他们操作,叹息道:“你们还得和日语多学学,他切这些,从来不用尺子,切出来保证一样。”

“是。”护卫们肃然答,“属下等火候不到,一定用心练习。”

黄内侍捂着胸口,默默出去了。

忍不住了,出门吐一分钟血先……

等他吐完血回来,锦衣人已经吃完了对称的糕,果然一副痛不欲生神情。

黄内侍也觉得痛不欲生,决定今晚一定和主上要求,换个差事。

他一边肚子里骂,一边殷勤上前问锦衣人要不要洗浴休息,但这回再也不敢胡乱推荐什么。天知道这家伙有什么变态要求?

果然那人听了,点点头,挥挥手,立即有一个背着大箱子的护卫,放下了箱子,箱子打开,里面无数个小格,不同的格子放着不同的衣物,按照颜色、式样、用处分门别类,每个格子上都贴着标签。一个护卫道:“今天是初三,穿白。”另一个护卫就戴上手套,拿出一整套衣裳,从外袍到深衣到内衣到腰带袜子,一色白色绫锦。用雪白的桑麻纸包了。又取出全套的洗浴用品,捧在手中,才跟着宫人,进去先安排。

锦衣人起身,如同吩咐自家下人般,随口道:“我洗浴不喜人伺候,你们都下去吧。”

黄内侍只好应是,正想着如何回报自己主上,这锦衣人的奇葩,锦衣人忽然又停步,道:“你家主子想我帮忙。可以。看我心情。等我歇好了再说。在此之前,不要吵我。”

黄内侍心中一喜,喜这人虽然奇葩,但果然一颗心九曲玲珑明如镜,立即恭恭敬敬应了。赶紧出殿,命所有人退出,百丈之内不许接近,又命赶紧将御花园里所有会叫的东西都堵住嘴——那家伙不许吵!万一哪只鸟叫了一声,他发飙怎么办?

……

夜色初降,雄城矗立在黑水泽独有的灰色雾气中。

上元城头点燃了密密麻麻的灯火,按照惯例,面对接壤的宁津县这一面的城墙上,灯火和士兵最为密集,巡城哨和口令往来不绝,而靠近黑水泽的西城门,因为一般人不会接近那里,相对防备要松懈些。

但所谓松懈,也是相对的,城头一刻钟一班岗哨,每五个垛口站班一人,城上有铜铃以丝线相连,任何人想要翻上城,都会牵动铁丝铜铃,城上下只要有任何动静,惊动一人就是惊动整个城头,惊动整个城头就会燃起烽火,烽火一燃,城下驻军和附近城门的驻军就会疾驰来援,整个上元城都会进入戒严状态。更不要说所有城楼、角楼机关会立即启动。

论起戒备森严,毫无漏洞,上元城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就连帝歌防卫,因为涉及错综复杂的利益体之间的干涉,也不如它铁板一块。

但再严密的制度和防范,都要人来做,而人,才是最不可靠的。

一个士兵站在垛口前,神态有些疲倦,长久的换班站岗,人会产生惰性,何况此处多年无滋扰,就算上元城被攻打,敌人也不会选择这道城门。

他目光因此散漫地四处乱转,身子也违背规定,探出了城头。

他忽然看见城墙根下有一样东西,一亮一亮的。

这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忍不住将身子探出更多。

忽然他看见了一张脸!

雪白的脸,就在垛口下,从灰色雾气和幽暗夜色里忽然浮现,和他几乎面对着面,那双眸子正抬起迎着他,眼底满是讥嘲和恶意!

士兵大惊,万万没想到,城墙垛口下竟然贴着人,第一反应就是去拉暗藏在城墙内侧的铁丝铜铃。

但已经来不及了,垛口下那人伸手,一把勒住了他脖子,格格一声响,那士兵的头颅软软垂下,整个人也无声无息,被拖下了城墙。

噌一声轻响,那人一个倒翻,攀住了墙边,靴跟一压,正好将拉在垛口上方,微微动荡的铁丝压住。

他咧嘴一笑,一个微微残忍又明艳的笑容,裴枢。

裴枢倒挂在城墙上,双手抓住那士兵尸体,灵巧地手一翻,已经将那士兵的军衣剥下。然后抽出一根带子,拴住尸体,挂在垛口上。

夜色里,那尸首在城墙下的暗影里,贴墙挂着,别说城上人看不见,就是城下人也很难发现。

裴枢自己也倒挂在城墙上,和那尸首并排,不急不忙换穿了尸首的衣服。

这动作换成别人很难做到,对于在天灰谷磨练多年,身体早已柔韧得难以想象的裴枢来说,根本没有问题。

一切完毕之后,裴枢收起挂在腰上的匕首,匕首以柔铁打制,明光耀眼。

他收起匕首时,城墙根那里亮光一闪,正是先前吸引那士兵的光亮。

那里,是一面埋在土里的镜子,裴枢算好角度,在土里埋镜,再爬上城墙,用匕首对准镜子照耀反光,吸引士兵探身出城。

他选择的垛口,正好是边角处,和周围垛口形成死角,不注意很难发现这里的动静。

果然他翻上城头时,隔壁的士兵还在百无聊赖地打呵欠。

他将那士兵尸首从城下吊上来,靠住垛口,他的匕首有毒,刺人后对方尸体僵硬,正好直直站着。

他又从袖子里掏出条毒蛇,扭断脖子后扔在那士兵脚下。

然后他躲进城楼的阴影,半刻钟后,城头巡游岗哨换班,经过城角楼的阴影处,他蛇一般游出来,无声无息跟在最后,下了城。

半个时辰后,垛口岗哨换班,才有人发现,有一个士兵死了。

城头陷入一片惊慌之中,不过没多久,守城官下令,不必惊动其余城门和驻军。

因为初步调查结论,这个士兵好像是被毒蛇咬死的。

不过当明晏安的首席大将黄冈听说此事后,当即指出其中有疑点,第一冬天哪来的毒蛇?还爬上城楼?第二那士兵的衣服呢?

黄冈下令戒严全城,大肆搜捕——有人混入了上元城!

但此时,离裴枢入城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他早已混入上元城茫茫人海之中。

……

天亮的时候,景横波并没有再次箭射上元城,表达要带两名随从的要求,她直接和穆先生以及柴俞来到上元城下。

其余人等秘密潜行在附近,接应和伺机进城。

关于她千金之躯,要不要亲身去涉险这个问题,众从属之后很有一番争论。她新收服和新投奔她的一群人,都认为陛下身份贵重,紫蕊不过是个女官,哪有女王为女官孤身涉险的道理,一众新幕僚跃跃欲试,大有欲代替陛下亲身赴险,去敌营谈判,救回女官,抢个头功的意思。

这群人的代表,是大贤者常方、瞿缇等人,老家伙们静极思动,竟然真的从帝歌千里迢迢赶来,说要帮景横波看着这玳瑁士林力量,老家伙们人品贵重,德辉沐于天下,很得百姓和士子仰慕,新任幕僚们,也多半是他们弟子,他们到来,景横波举双手双脚欢迎。这是明摆着的文官架子,她麾下一直有武将无文官,这下可算起了个好头。

大贤者那些人,虽然品格端方,爱惜子民,但毕竟是封建士大夫出身,免不了的阶级局限性,总觉得王者如天,臣者如石,断无以石击天的道理。女官再重要,派高手去救便是,陛下尊贵,不可为从属轻蹈险地。

而英白等一路跟随她过来的人,却不把紫蕊看成女官,而且也更清楚景横波的实力,她也许武功算不上什么,要论起自保和伤人本事,绝对天下数一数二,英白等人赞同景横波亲自出手,也让上元城看看女王的实力。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穆先生的理由,说服了常方等人。他道上元城军人五万,其余却多是百姓,一直在明晏安统治下,想必明晏安此时一定给百姓洗脑,黑化景横波,让百姓对景横波存在抵触情绪,好维护他的上元城。

听说明晏安在城中茶馆酒楼,人流聚集地,安排说书人说什么《女王风流史》,将景横波说成荡妇娇娃,人尽可夫,心思恶毒,以姿色夺取权位,等等……

但其实景横波才是王权正统,是朝廷真正敕封的黑水女王,怎能令人鹊巢鸠占,还要肆意污蔑?

要想让上元百姓彻底了解女王,女王还真得亲自在上元城亮亮相才行。

而此刻正是一个好机会,女王为一个区区女官,亲自孤身赴险,如此爱惜属下的主上,日后定然也爱民如子对不对?

这是一出邀心之举,不仅可以有力反击明晏安的黑化,还可以令上元百姓生出好感,更令她目前治下的三县百姓归心,可谓一箭三雕。

对于百姓来说,谁做老大无所谓,对他们好就行了。这么多年,上元城闭关自守,虽然衣食自保,但多少也有很多不便,难以发展,百姓未必没有走出去的想法,只是上元城外,一直是不怀好意的十六帮,无人敢于走出来罢了。

如今景横波的到来,横扫十六帮,夺取三县,正是契机。而上元百姓的态度,是关键。

穆先生一番侃侃而谈,连常方也无话可说,当即众人密密安排人接应,制定了详尽的计划。

他们讨论时,景横波却在恍惚——眼前侃侃而谈的穆先生,明明还是马车中,和她论尽玳瑁局势的穆先生啊!

忽近忽远,忽相似忽不似,忽怀疑忽肯定……她果然是神经病了。

“上元城如此雄伟!”穆先生的感叹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景横波抬头,觉得脖子有点发酸——真高。

上元城墙高近四丈,可谓诸城中第一。周长近二十里,城墙磨砖灌浆,严丝合缝。城共有城门与瓮城四座,高大城楼八座,城角楼四座,沿城还有数十座小楼数千碟垛,密密麻麻,连同城上执戈甲士武器的寒光,一同悍然俯瞰底下的人。

景横波一看就眉飞色舞称赞:“好城。”笑得心满意足,好像那城已经是她的了般。

穆先生了解她,不过一笑,柴俞却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景横波感觉到他目光,笑道:“觉得我太狂妄?这叫自信。我如果都没自信,我手下人不是更没自信?”

“陛下英明。”柴俞躬身。

“不要和我来这些礼节。”景横波挥挥手,“太拘束了。”

“陛下,礼不可废,否则日后如何立威?”柴俞却不肯将就,一本正经地答。

景横波一怔,恍然笑道:“你和穆先生的说法倒是一致,他之前也这么劝告我来着。”说着下意识对穆先生看了一眼。

她看见穆先生微微一顿,才笑道:“陛下向来雅纳谏言,果然记在心上。”

景横波注视着他,慢慢笑道:“你倒似乎忘记了?”

“只要陛下记得便好。”他柔声答。

景横波一笑,转开头看城上。

穆先生已经仰头,对城上道:“黑水女王陛下,应城主之约前来,请于三数声之内开城门,否则我等便离去了。”

景横波嘿嘿一笑,道:“知我者穆先生也。”

城上一阵旗帜晃动,有人大声道:“我大王明明约定女王孤身前来,为何另携两人?我等需要入宫禀报,数三声便要我等答复,太霸道了吧?”

“陛下女子,你等男子;陛下寥寥数人,你等数十万军民;陛下是客,你们是主;陛下身边多两个人侍应,你们都不敢放进城,如此懦夫,陛下不屑于之同席。你们也不必回禀了,咱们这就回去,想必从此大荒人,定能见识到上元军民的胆识与勇气。”穆先生说完便拨转轮椅,景横波含笑陪同,两人齐齐转身。

“女王请留步!”城上又一声大喝,“陛下身份矜贵,携随从入内伺候分所应当,请入城!”

轰隆隆城门大开,速度很快,显然景横波一行到来,早有军士看见,在城下等候开门。

换句话说,他们对景横波带两个人来,早有心理准备,也打算接受,却偏要说回禀族长,存的就是要景横波在城下等候,晾晾她的心。

可惜景横波不吃这一套。穆先生反将一军。如果她们当真转身就走,或者数一二三上元再开城门,上元这边就陷入被动,只好立即开城门。

上位者的会晤,还没开始,就锱铢必较,勾心斗角。

景横波笑嘻嘻漫步而入,道:“贱人就是矫情。”

这话正被策马而来一个金甲将领听见,他原本有些惊艳地在打量景横波,惊讶于景横波的美丽和年轻,听见这句,脸色骤变,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他身后两军雁列,军容齐整。那将领金甲灿烂,披风如火,傲然于马上俯瞰景横波,一动不动,似乎根本不打算下马来迎。

看见景横波三人没有骑马而来,他冷笑一声,下巴一抬,道:“给陛下及贵属备马。”

很快有人牵来三匹马,牵马的人怪声怪气笑道:“请陛下上马。”

景横波一瞧那三匹马,高大非常,鬃毛纵横,虽然被牵住,但不住鼻子喷气,碗口大的蹄子不断烦躁地刨地,明显是野性未驯的烈马。骑上去怕是讨不了好,更重要的是这马没有装鞍,根本没法坐。

己方三人,一个坐轮椅不能骑马,一个太胖只怕爬不上马,这些人看似有礼,实际上又是故意羞辱吧。

景横波一笑道:“我们三人不骑马。”

“那么,”那将领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冷笑微微俯身,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的脸,“女王步行,我等陪同也行。只是我等乃府卫骑兵,巡城期间无事不可下马,还请女王见谅。”

景横波笑一笑,他和士兵们骑马,自己三个人被围在中间步行?这可好了,押解。

“朕是黑水女王,整个玳瑁军民,都是朕的子民。”她笑,“朕步行,你们敢骑马?下来!”

她手一挥,一块黑砖闪电般自城内射来,正击中那将领的马腿,那马猝不及防,顿时受惊,扬蹄长嘶,又似被什么刺中,乱蹦乱跳,那将领还算不弱,在被掼下来之前,一个倒翻翻下马,但其余马已经被那马惊着,骚动不安如瘟疫般迅速传染,城门内乱嘶踢腾,叱喝喊叫,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景横波和柴俞早已推了穆先生轮椅,避到一边。等那边好不容易停息,满地已经没有站着的人和马。

当那将领灰头土脸站到她面前时,景横波微微笑着,好像没看见他杀人般的目光。

“陪朕一起逛逛这上元城吧。”她道。

“休想!”那将领一口唾沫。

“那朕就自己逛咯。”景横波也不生气。

“堂堂女王,暗器伤人,算什么好汉?”那将领怒声堵住她去路。

“第一,朕是女人,不是好汉。第二,砖头是从你们城内射来的,自己去查谁下的暗手吧。”景横波笑吟吟操着手。

那将领一凛,他疑惑震惊的正是这事,刚才那砖头,明明是从城内射出,难道城内已经潜伏了女王的人,或者城内有她的奸细?

这才是大事,他顾不得再刁难景横波,一边命人带景横波进城,一边快步走开,下令全军整顿,开始鸡飞狗跳地查问。

景横波笑眯眯看着他折腾。查吧,查得天怒人怨才好,本大王只要愿意,从天上砸下来都可能,到时候你们要不要畏惧老天降罪,集体自杀?

这回带领他们进城的一队军士,果然不敢骑马,老老实实陪着走路。

不过这路,走得也不大畅快。

上元城百姓的敌意,果然无处不在,景横波刚出现在城门,城门附近的百姓,齐齐让开。

买菜卖菜讨价还价的,拎起篮子就走。

店铺看她走近,立即关上门,啪啪之声不绝。

随着她越来越深入城内,四面百姓越聚越多,没人说话,没人动作,他们聚集在道旁,目光阴冷地注视着这三人行。

和七杀在七峰镇那种人一到鸡飞狗跳四散奔逃的反应不同,这里展现的是冷漠、敌视、无声的抗议,十足十的冷暴力。

原本热闹的街道上,人人收声,侧身,冷眼,一片寂静中,只听见穆先生轮椅的木轮,轧轧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

大范围人群极度的敌意和寂静,自然而然便形成如山的压力,连那排护送景横波进城的兵士,都觉得不自在,下意识攥紧了握刀的手。

他们斜眼瞟着景横波,想看这娇滴滴的女王,会不会给震慑得脸色青白,会不会哭?会不会要求打道回府?

景横波却在微笑,她好像没感觉到四面的敌意和如山压力。

别人在打量她,她在打量这座大荒独一无二的雄城,看这城池深,道宽,道路平整整洁,百姓虽不着锦绣,却也衣裳齐整,不禁暗叹明晏安韬光养晦,果然很有治理能力。

道路两侧商铺虽然不算多,但基本的都有,这令她微微惊讶,这种闭门自守的城池,必须要依靠农林支撑经济,很难发展商业,这说明,上元所谓的闭门自守是假的,必定有一些对外密道,和周边国家进行贸易往来。

士兵们和百姓们的目光,渐渐惊讶起来,他们发现,女王并不是在硬撑,她是真的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之下,在细心观察了解上元城。

他们营造的敌视氛围,不仅没对女王造成任何影响,对另两个随从也毫无影响,坐轮椅的那个,在和女王小声讨论这城池设计的优劣,谈笑风生,旁若无人。那胖子虽然脸色稍稍发白,却也神态镇定,只目光微微怅然。

挥出去的拳头,砸到了空处,众人也有些悻悻,觉得自己甚无聊。

忽然有人走过景横波身侧,似有意似无意,一扭头,一口痰,呸地吐向景横波衣裙。

景横波好像根本没发觉。

众人目光一闪,闪期待兴奋之色。

那口浓痰在空中飞,和景横波的裙子,只差一根手指距离。

众人准备叫好,提着气。

那痰忽然一个转向,众目睽睽之下,啪地弹回了那吐痰人脸上。

满大街顿时更静,往哪个方向看,都是各种目瞪口呆。

景横波还是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微笑着走了过去。

那吐痰者,怔怔举着衣袖,望着她背影,忘记擦脸。

满街的人,叫好声憋在了喉咙口,险些憋出内伤。

蓄着的劲儿不得不收了回来,众人悻悻对视一眼,继续各干各的。

街面恢复了正常。卖菜的卖菜,吆喝的吆喝,下铺板的下铺板。

又一轮精心准备的挑战,失败。

景横波还是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的样子,和柴俞闲聊,“柴俞,我刚看见有卖桑叶茶的铺子,回头给你称两斤去。”

柴俞正看着前方人流如织的街道,眼神缅怀,隐约听见这一句,“啊……”了一声,定定神,霍然转头,“啊?陛下何出此言?”

“霜桑叶茶可治肥胖症。”景横波道,“回头吃吃看。”

“肥胖症?”柴俞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我这不是生……生来就有的浮肿病么?大夫看过,用了很多药,都没效用。但所有大夫都说这是病,是体虚火热导致的浮肿,不是肥胖,而且我也吃的很少,不可能肥胖的。”

“谁说吃的少就一定不会胖?”景横波笑着拍拍他肩膀,“肥胖有病理性的,也有心因性的,甚至还有环境因素。压力过大,内分泌失调,精神状态紊乱,饮食无度不规律,甚至不吃早饭吃夜宵,只吃零食不吃饭,都可能导致肥胖。我看你没病,要说有病,也就是肥胖病。”

“可有法子治?”柴俞痴痴地问。

景横波可得意了——她总算有个卖弄自己真实知识的机会了。要说对减肥的了解,她自称第二肯定没人能称第一,想当初她为了控制体重,可是狠狠研究过所有肥胖禁忌的。

就她看来,这柴俞人虽聪明,但心事重重,气色不佳,他的肥胖症,多半是精神压力导致的内分泌紊乱,引起的肥胖症。

“治疗肥胖症的法子多了。轻度肥胖症,选择低卡低脂肪饮食,辅以运动,慢慢来就行。中度重度肥胖,要根据肥胖的成因,来对症下药。你好像说过你一开始并不胖,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你肥胖的?”

柴俞张张嘴,半晌才艰难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那么胖起来了。也胖了好几年了……习惯了……”

景横波眯眼盯着他,这家伙刚才明明眼神急切,非常在乎自己的肥胖,现在却又什么都不肯说了。

她也不追问,点头道:“我这里有一些方子,关于如何减肥的饮食配方和运动要求,回头抄给你,你严格按照要求去做,会有效果的。平日里也多吃些木耳冬瓜薏米之类。”

“这个……”柴俞怔怔地道,“我因为浮肿病在喝药,大夫关照了,凉血食物和我用的药药性冲突,是万万不可食用的,否则会导致病况加重。”

景横波皱起眉,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谁告诉你的?什么样的大夫?”

柴俞默然半晌,低低道:“是我很信任的人……”

景横波不说话了。她现在肯定算不上柴俞很信任的人,那就随他信不信吧。

穆先生一直在一边含笑听着,并不插话,忽然道:“前方似乎很热闹。”

“那是。”旁边陪同带路的士兵,立即恶意地笑道,“前方是我们上元城的中衢街,是横分上元的主大道。大王仁爱,每月朔、望日,允许大道两侧良民设摊卖艺,今日正有一场好戏,诸位要不要先瞧瞧?”

虽然是询问语气,他已经命人开道,清出了一条道路。

那些兵士,一改先前的冷漠,忽然笑得非常谦恭,谦恭中暗含得意,向景横波示意:“请。”

……

女帝本色 第五十八章 春色无边女帝本色 第四十三章 遍地桃花女帝本色 第一百零九章 天意第三十一章 安全期过了!女帝本色 第三章 留下还是离开女帝本色 第一百一十一章 喜事女帝本色 第五十四章 相护女帝本色 第四十三章 纠缠女帝本色 第四十章 爱与情义的选择第十二章 缱绻相拥第八十七章 抓胸龙爪手女帝本色 第五十五章 洗颜女帝本色 第五十二章 得罪不得女帝本色 第一章 相认第三十二章 欢喜冤家女帝本色 第二十七章 醋坛子碰碰撞第六十四章 战地一吻第五章 兵变与反兵变女帝本色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结局(三)女帝本色 第八十三章 谁守着谁的幸福女帝本色 第四十一章 刺杀国师女帝本色 第一百零九章 天意女帝本色 第三十六章 选夫女帝本色 第六十八章 女王和国师的大戏女帝本色 第七十五章 销魂的人工呼吸女帝本色 第七十六章 情深意重女帝本色 第八章 销魂滋味女帝本色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结局(三)女帝本色 第六十九章 最后的疯狂(二)女帝本色 第八十一章 家人第三十三章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女帝本色 第七十六章 我已归来,不死不休!第二十章 动真格了!第六章 女王出帝歌女帝本色 第二章 先给我抱抱第二章 审问明城第三十五章 她的深情女帝本色 第九十一章 色不迷人人自迷女帝本色 第二十二章 景肥婆女帝本色 第七十章 登基女帝本色 第九十一章 母子相对女帝本色 第六十七章 好戏女帝本色 第七十二章 爱护女帝本色 第二十一章 宫胤是我的人!女帝本色 第一百零六章 满满恶意的世界、女帝本色 第七十四章 举世无双第一坑女帝本色 第二十二章 景肥婆第十二章 雨夜相遇女帝本色 第六十二章女帝本色 第七十五章 他来了女帝本色 第六十章 一生一个对的人女帝本色 第七十一章 谁夺天下谁白发女帝本色 第五十七章女帝本色 第七十章 登基女帝本色 第八十章 大神垂钓,请君上钩女帝本色 第九十一章 色不迷人人自迷女帝本色 第七十九章第五十一章 天下和你,我都要女帝本色 第七十七章 他的情意,你可知道女帝本色 第九十二章 我要的是你不是天下女帝本色 第九十三章 扒人者人恒扒之女帝本色 第四十四章 我的人,你碰不得第八章 千金一两,买你露肉女帝本色 第七章 真心所爱,一生唯一女帝本色 第七十章 登基女帝本色 第六十四章 石榴裙下拜众生女帝本色 第七十四章 旧日风流女帝本色 第六十五章 情敌抬杠第八十八章 绿帽子女帝本色 第二章 先给我抱抱女帝本色 第八十五章 有种你面具戴三层!第五十一章 天下和你,我都要女帝本色 第二十五章 宫伯虎点秋波第三十二章 向右国师求亲!女帝本色 第五十六章 上花轿和入洞房女帝本色 第四十章 交心第九章 你敢看,我敢摸女帝本色 第八十章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女帝本色 第三十四章 浪潮女帝本色 第五十二章 得罪不得女帝本色 第八十一章 真爱柔软女帝本色 第七十一章 冤家路窄女帝本色 第七十七章 走火女帝本色 第七十三章 好友下落第四十七章 纠缠第二章 审问明城女帝本色 第五十八章 苍天饶过谁?女帝本色 第六章 珍馐千道,只吃一口第二章 审问明城女帝本色 第七十五章 他来了第三十一章 路边一吻女帝本色 第五十七章 竞选王夫(二)女帝本色 第十九章 宫胤的未婚妻?女帝本色 第一百章 壁咚女帝本色 第七十三章 群压女帝本色 第二十三章 谁若伤你,不死不休女帝本色 第六十九章 大忽悠女帝本色 第四十二章 盛放的爱女帝本色 第五十五章 山雨欲来女帝本色 第六十八章 最后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