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贰拾伍章 • 虹萦 [二]

亚米尔罕虽是借密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王宫, 可为稳王都局势,他的亲兵大多留在敦阳城中,若不能按原计划行事, 一切皆是枉谈。即使殿里兵败如山倒, 殿外喊杀震天, 时机未到, 尚不能倒戈。冷眼漠睇一队蒙面黑甲的兵士涌入殿中, 将亚米尔罕和他麾下亲兵悉数包围,似若统领的男子稳步进殿,瞥见他手背上一道骇人刀痕, 我扬起唇。而那老者许是见王孙大势已去,得意高喝:“去请梵先生过来。”

“不必了。”

许是早就候在殿外, 男子应声而入, 身后尾随一个满脸惊怯的小男孩, 可见我也在殿中,眼中一喜, 张嘴正要唤我阿妈,可冷不防被身边的男子重重一推:“去看看她有无内伤。”

男孩一怔,正要朝前迈步,可老者抢先一步,拦他去路:“梵先生不是和茈家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梵游淡睨我一眼:“若是死在别人手里, 就失了意义。”话音刚落, 他上前飞起一脚, 攻向老者要害:“空鹤!”

男孩微一犹疑, 即便拔腿直奔向我。看着殿中陷入缠斗的二人, 我五味杂陈,拥住扑进怀里的空鹤:“这是怎么回事?”

空鹤摇摇头, 眼神焦灼地望向梵游。往日确是深藏不露,那老者的武功竟在梵游之上,很快便窥得对方招式上的破绽,毫不留情地出手,招招致命。眼看梵游落于下风,忽自背后袭来一枚暗器,老者只得侧身避过,下刻流星镖便擦着梵游耳际,直直嵌进他身后的殿柱。

“抱歉。”

瞥了眼身边肃颜抿唇的偷袭者,我不知是笑是嗔,只能睁眼说瞎话:“即大人和那位梵公子有些私人恩怨,连累国师。实在对不住。”

适才暗器分明直指他的后心,可又不能当面发作,老者只能忍气吞声,“不打紧。”侧身卓立一字排开的黑甲守卫前,似若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一笑:“殿下指的恩怨,可是梵先生掳走即大人的爱妾、「百合」夫人?”

我和莫寻俱是一怔,虽是不合时宜,可眼下只想和近前那位因是受惊而神色诡凝的傻爸爸抱头大笑。也不知梵游当初怎得瞎掰一通,令这位国师以为野百合指的就是先前在明德寺有过一面之缘的孕妇,更是抓紧嘲讽我的大好时机,望向格史泰怀里双目紧闭的「公主」:“听说德蓉公主和殿下不是同母所生,自然不亲。不过为了老情人的爱妾,牺牲自己的姐姐,殿下的度量实在教人敬佩。”

殿上仍保清醒的几个羲和臣子闻言,惊愕望向莫寻。朝野皆知朱雀守不近女色,当年虽和茈承乾暧昧不清,可真正坐实风闻,还是这回送亲路上,我们毫不避讳地出双入对。现又忽闻他有个小妾,还偷生了个孩子,不免一头雾水。可面对同僚们投来的诡谲目光,莫寻视若无睹,只是冷睨梵游,当是默认。我叹了口气,作戏作到底,对自鸣得意的老者颌了下首:“那位「百合夫人」对本宫有恩。即大人也因为一些缘故,不便公开这位如夫人。原打算等到皇姐大婚后,再问梵公子要人。既然国师挑明,那么本宫也没必要拐弯抹角,请您将那位夫人带上殿吧。”

只可怜这位老人家不知「百合夫人」实乃子虚乌有,面色一变,即便淡笑掩饰:“梵先生来时只带了神子一人进宫。至于夫人的落脚地,老朽不知。”

“是吗……”

我看向梵游。不管先前我们有何过节,可他言而有信,未将百合牵连其中,我点头一笑,隐隐感激:“梵公子可给本宫一个说法。”

他起先不语,深望我片刻才道:“即夫人生产不顺,已经故世,留下一个女儿,现在别处,等这场可笑的大婚后,草民自会告诉即大人,令千金的下落。”

听他摆明不屑,老者蓦沉脸色:“梵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梵游挑眉反问:“国师不是一早便知草民缘何来此,何必明知故问。”

老者一怔,随即冷笑:“当初你低声下气地求主上收留,老朽便知你未安好心。只不过看在你有神子护身,又替陛下杀了那些个顽固不化的元老,老朽才容你在陛下身边效力。”

在场伽罗诸臣面色皆变,拥护亚米尔罕的臣子愤恨之情更是溢于言表。梵游却若未觉,看向格史泰怀中的女子:“虽然往日极少谋面,可公主与我同为梵家之后,自不可能将她往火炕里推。再者……”似若讥嘲,低声一嗤,“国师又安知亡者不能复生?”

老者皱眉,未及开口,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喝,立时惊诧回首,便见四个锦衣老人立在殿外,对他怒目相向。因是背对着我,看不清老者此刻的神情,可自他微颤的背影,可见这些当已亡故的元老大臣蓦现眼前,令他乱了阵脚。偏偏梵游不依不饶,冷笑讥诮:“国师是不是想说,当初你确是瞧见这些大人已经断了气?”转向为首的威严老人,与之相视一笑,“我用师传的独门手法点了他们死穴,只要十日内解穴,便无性命之虞。”

也知老者疑心病重,待几位大臣殓葬后,方才挖出棺柩,给他们解穴,藏去一处隐秘之地,等到时机成熟再现身。知自己棋差一招,老者也不动气,只是冷笑:“既然梵先生这般不情愿让德蓉公主嫁给我家主上,又何必献言,设计促成此事?”

不但是他,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可对上那双沉黯的眼睛,心没来由地一沉,听他后言,愧疚更深。

“我答应过一个女人,要带她和她的孩子来伽罗隐居。”

留书引我来伽罗,只是不愿背信,实现我当初胡诌的心愿。而知格史泰不但成功篡位,更厚颜无耻觊觎他的表妹。断不允这大逆不道的贼人得逞,也知我定不会宽宥阴谋的始作俑者。所以给我制造借口,堂堂正正地来伽罗复仇……

不知为何,我竟读懂他眼中的苍凉,须臾间,百感交集。而那国师自然不知我便是梵游口中希冀归隐的女人,目露困惑,可未深究:“梵先生的意思可是要背叛我家主上,站到王孙殿下一边?”

“从未效忠,何言背叛?”

收回视线,梵游淡笑:“我是羲和人,你们伽罗王室的家务事,我也没兴趣过问。只是奉劝诸位大臣,莫要拥戴这弑父篡位的暴君。”

抬手指向王座上的男子,淡淡道出格史泰早前便与客平互相勾结,图谋不轨。当初他与国师暗袭明德寺的前因后果,也毫无保留公之于众:“最后强袭船队未果,国师只能委屈自己,扮成明德寺的主持,借朝圣逃出我羲和国境。”

全盘托出不为人知的内情,满殿哗然。伽罗诸臣目瞪口呆,几个老臣更是目中隐忧——格史泰的所作所为不但破坏两国结盟,若是羲和追究,向伽罗宣战也不为过。而在场羲和臣子各个义愤填膺,气氛骤凝之际,那位偷袭船队的元凶雪上加霜,说出明德寺的另个秘密:“当年伽罗先祖王授意空海和尚修建明德寺,实有隐衷。”

暗插眼线,刺探机密。而每年主持率僧众往西方朝圣,也不过是幌子,实为向国主回报羲和与九皋近来的军事动向。至于国师假扮主持,也不是单纯事败,借此脱逃——许是早有察觉嫡次子的野心,老国主对格史泰及其身边之人向来戒防。若是扮成明德寺主持,老国主便不会加以提防。而单独入见时,便是行刺良机……

“即使不满我家主上,梵先生也没必要这般诋毁。”

虽是从容反驳,可老者眼中飞掠一抹得意,想来梵游猜得八九不离十。我冷嗤,如不是公开明德寺的秘密,许会激化矛盾,引起一场无谓的战争,我倒是可做梵游的证人。只得按捺怒火,听梵游淡应:“先王到底是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而我手里有你家主上与客相暗里往来的书信,足可证明你家主上和客相联手借和亲,暗害帝储与王孙殿下。”

显未料到梵游手里有确凿的罪证,国师惊怔,下意识看向王座上的男子。见格史泰面无表情,异常平静,又是一怔,即便苦笑,低声用伽罗话说了什么,直至事后,我才知他的原话——明知不可为,偏生为之。可他和茈尧焱身边的未央一样,是非不分,对主上愚忠。现入僵局,好似破釜沉舟地对亚米尔罕道:“王孙殿下虽得众人尊崇,可惜王宫守卫都是陛下的亲兵。既然您自投罗网,休怪老臣心狠手辣。”

手一扬,令身后的士兵将围在其中的王孙一众悉数斩杀。可出人意料,黑甲士兵纹丝不动,几声令下,仍未见动静,国师恼羞成怒,正要上前亲自动手,可双膝一软,朝前倾倒,一支长矛接踵而至,毫无征兆地贯穿他的左肩。

“你——!”

无可置信,他瞠大了眼,勉力支身向后望去,见那领兵之人拉起覆面的护甲,露出一张少年面孔,与羲和帝储近侧的一位送嫁将军如出一辙,不禁怔愕,未及弄清来龙去脉,偷袭之人毫未手软,飞快抽回长矛,老者吃痛闷哼,终是回神,顾不得伤势,欲运劲还击,可力不从心,瘫软在地。

“萨撒!”

见国师遭人暗算,格史泰终是变了脸色,正要起身施援,可浑身使不上劲,瘫坐原地,似若力思缘故,恼怒扫视周遭,难当视线触及前方桌案上的夜光杯,立时恍悟,看向底下一个置身事外的女子:“是你……”

周身麻痹,显是中毒,而若是事前在杯里下毒,也该只有他一人中着而已。可眼下不但他们君臣二人动弹不得,大殿中也有不少人像他们一样软倒在地。百思不得其解,直待注意到另两件贺礼,格史泰瞠大了眼,死死凝住袅袅香缈:“你在熏炉动了手脚?!”

我不置可否,淡望适才出手偷袭国师的黑甲男子:“你又何必伤个已无还手之力的老人家?”

男子轻嗤,不以为然:“微臣见国师欲对王孙殿下不利,一时情急失了手,请殿下恕罪。”

分明是这品行恶劣的男人落井下石。我似笑非笑,可既成事实,只得无奈摇头,走向事前服了金陀草而安立殿中的亚米尔罕:“王孙殿下受惊了。”

格史泰和国师最大的失算便是未有预料这场宫变乃是我和亚米尔罕两人共同布下的局。在伏地的老者愤恨惊瞠之下,先前包围王孙一众的黑甲兵士齐齐放下兵器,单膝着地,朝我行礼。

“正如国师所见,殿外那些听命于您的守卫已被未大人和他的手下尽数诛灭。”

即使未有亲见,可按未央一贯的行事作风,大抵如此。我淡睨老者平静道。

虽然未央与王孙手下的精兵加起来不过一千来人,可格史泰将大半兵力布于山脚,故而两人率众借密道上山,从建在东边山谷的一座宫殿杀出的时候,守兵措手不及,令这支不速之客长驱直入,杀至中谷大殿。而我原先唯一的隐忧就是投奔格史泰的梵游,却出乎意料,他并非真心归顺格史泰,而是等待时机,揭发格史泰弑父的真相,破坏这场可笑的婚礼。只可惜我毫不知情,以为他也会列席婚礼,事前命未央在两尊熏炉动了手脚,以防万一。望着亦然中毒、撑着殿柱勉强站立的男子,反觉自己恩将仇报,可他不以为意,只是凝住我隐愧的眼,淡柔一笑:“殿下深藏不露,草民拜服。”

我摇头:“本宫只是赢在运气。如果你确是站在清河王那边,现下许又是另番局面。而且……”许是和常人体质有异,看着毫未影响的空鹤疾奔向梵游,我挚诚一笑:“多谢你未将空鹤牵连其中。”

若是空鹤偏帮格史泰,鹿死谁手,便难知晓。梵游颌了下首,一如当初厚着脸皮向我逼婚,隐现温柔。不论彼此间有何过节,至此尽消,我释怀一笑,转而对不支倒地的伽罗诸臣道:“很抱歉连累各位大人。稍后未大人自会给各位解毒,可在此之前,还请王孙殿下将格史泰与国师押去殿前,劝降余人。”

亚米尔罕点头抬手,一队银甲兵士立时冲上前去,可王座上的男子冷不防自腰间抽出弯刀,架在公主脖颈,士兵立止脚步,举矛严阵以待。

“事到如今,王爷还不死心么。”

我闲步上前,如被逼至绝境的困兽,格史泰双眼渐红,癫狂隐现,见我渐行渐近,因是麻痹而微颤的手勉力握紧弯刀:“站住!否则我杀了公主!”

我冷一笑,也不一味相逼,驻步阶前平静道:“你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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