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地盯着端木凰鸣,不、是盯着雅。
我的老对手,我宿命的敌人,她居然还活着,是我大意了,是我被安宁冲昏了头脑,即便知道“落葵”的存在,也没有往她身上想过。
也是我过于相信了容成凤衣,相信了端木凰鸣的死,原来从他找我冒充帝王的那一天起,这个局就为我埋下了。
雅慢慢地靠近我,冷然地垂下眼眸,表情中尽是嘲讽,就像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般,“你忘记了吗,我才是真正的族长,族中的秘术,我比你学的全,重伤转世的禁术,你怎么可能比我运用的更好?何况你还将精血藏在族长令中,又怎及我觉醒的早?”
“所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我喘息着,每一次运功试图冲开穴道,都只会给自己带来无边的伤痛。
“是,也不是。”她的笑容那么刺眼,明明是一样的模样,却让我觉得那面目狰狞已极,“我应该感谢你的长老们,试图用‘玄天阵’来找寻你的位置,恰巧的是,我的长老们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你以为仅仅靠四五个人,能打开十二个人才能催动的阵法?虽然阵法出了错,不过却让我觉醒了。从十岁起,我就知道我是谁,我就知道我今生的目的是什么?”
她转首看向容成凤衣,嫣然一笑,对方还给她一个温柔的笑意,两人的眼中尽是满足,“庆幸的是,阵法出错带来了我最大的帮手,如果没有他,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她伸手拍拍容成凤衣的肩头,“辛苦你了。”
凤衣笑笑,“大家各取所需,应该的。”
是啊,我一直没能想通的事,容成凤衣说自己在这里举目无亲,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地位,没有身份的男子,如何能一步登天坐上凤后的位置,若没有太女的坚持,帝皇又怎么会首肯?
他是雅一手扶持的帮手,他的存在就是为了雅能够脱身,所以他一直修习的就是帝王之术,所以他能够入主朝堂,这算计埋了十几年。
雅笑的更开心了,“我能觉醒,我当然知道你也能够,当我从那老不死的口中得知,我还有一个孪生的姐妹时,我就知道那个人一定是你,所以我追查你的下落。重新回到我的部族,当年我输给你,这一次我不会了!”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上扭曲的得意,依然在努力地运气,奈何身体对“紫玄草”是在无能为力,真气是半点也提不起来。
“你的地道,只怕也不像他口中说的那般,是在成为帝王之后挖成的吧,只怕你修真问道都是假的,那时候早已在暗中联络一起了吧?”我想要用话拖延时间,可我不知道我能拖延多久,更不知道药效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那当然,如果没有这个借口,我如何出宫呢?我又如何去寻找我的族人安排我的力量呢?”她的笑声不绝于耳,刺着我的耳膜,“可惜啊可惜,你以精血保住‘族长令’,却让自己无法觉醒,从一开始你就注定输给我了。”
“所以你一早就寻到了我的下落?”
“不然你以为是谁暗中对你下的毒?对你的男人下的蛊?”她的笑声里,除了得意还有我熟悉的恨,咬牙切齿的恨,“你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最初我就不想让你觉醒,不过借由你‘青云楼’的内斗让你死,可是百年来我的恨意又让我不愿意让你死的那么轻松,所以只好对你的男人下下蛊,让你死也死的痛苦些,只要沾上你的人,都不该有好下场!”
“藏杞是你的人?”
一切答案豁然开朗,忘忧说过木槿身上的“蚀媚”来自于藏杞。还有藏杞轻易地认出我不是端木凰鸣,甚至他临死前都要与忘忧一争留下的那句话:我才是她最爱的人。
他和忘忧争的,不仅仅是圣王的位置,更多的是对端木凰鸣的爱,“纹叶族”的人一生爱恋只交付一人,他妒忌曲忘忧的不仅仅是地位,更多的是男人之间对爱人的争夺,所以直到死,他都不肯暴露我的身份,他要的就是曲忘忧知道真相后的伤心欲绝。
世界上最毒的,不是蛊,不是毒虫,不是什么腐骨草断肠花,而是人心。妒忌的恨,可以让人不过一切逼人去死,即便死了还要挫骨扬灰万劫不复,才能开心。
藏杞如此,雅又何尝不是这般?
世界上,永远没有正大光明的斗争!
“是啊,不过是个痴情的少年,痴恋了我就什么都听我的,我要他对谁下蛊,他就对谁下蛊,我要他将‘纹叶族’的蛊术传给我,他就传给我,我让他不要说出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就真的一个字也不敢说,很蠢的男人是不是?”
雅的话让我慢慢睁开了眼睛,抬起眼眸看着她,“曲忘忧呢,在你心中也是这样吗?”
“忘忧儿?”她愣了下,表情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自然,不过很快就消散了,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得意,“对,在我心中男人永远没有江山事业重要,女人要的是征服天下,而不是征服一个男人,我要的是青史留名,不是什么痴缠眷恋。曲忘忧纵然美,纵然让人有一点不舍和眷恋,却远不及我对江山的渴求。他若愿意在我身边陪伴,我也不介意给他一个名分,但若要我陪他在‘纹叶族’中永居,怎么可能?”
雅发出一阵笑声,慢慢凑上我的耳边,“我不似你多情,当年为了男人而死,这一世居然还吃这个亏。昔年的护卫,如今的凤后,你享了无边春色,也该付出代价。还有……我的男人永远是我的男人,他心里爱的是我不是你,‘纹叶族’的人一生只爱一人,忘忧儿是不会要你的。”
我冷笑了下,“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都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底下呢。”雅的笑容慢慢收敛,变得狠毒了起来,“对于我最大的对手,始终隐忍着不能杀的感觉,很痛苦的。”
“但最后成功之时,你的快乐也是最大的。”这话,是一旁的容成凤衣说的,他慢慢地坐在椅子上,端庄而秀美,看着我的眼神却不复往日的温存,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般。
雅的笑容展开,从那脸上,看到是熟悉的脸,还有恶心的眼神。
从来不知道会有这样一天,我会对自己的面容产生厌恶与憎恨,更从来没想过,我会如此后悔自己爱过一个人。
当年对木槿,恨过,却不悔。
现在如容成凤衣,不恨,但后悔。
“从你找我做皇上的那天,就是在等待今日吧?”我的眼神看着容成凤衣,没有一点质问,也没有一点情急。
原来人从悬崖上落到谷底,是真的不会激动的,原来感情从深恋到绝情,也是可以瞬间转换的。
“不然呢?”他看着我,每一句话都那么平静而遥远,“我刻意投其所好,不就是为了攻破你的心防吗,不就是为了让你爱上我吗?你对我有爱,就会为了我而努力,我给你无边的权势,以你的责任心,会为了国家为了我而尽心尽力,当‘泽兰’笑傲列国的时候,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投其所好,这几个字说的真好。
从一开始的被我压制无法反抗,到风雪夜中的倚门而立,再到千里迢迢的一株桃花,树下的那坛酒。每一个举动,都是如此深情,深情到只求付出不求回报。若换做他人,只怕也心安理得的享用了,可偏偏我这个蠢货,入局了,回报了,不舍了,于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国家,倾尽一切了。
我的错,错在被他卸下了所有戒备,错在爱上了一个人,一个叫容成凤衣的男人。
成,容成凤衣。
败,容成凤衣。
若没有他,我没有今日的成就,不会觉醒,不会重归天族族长之位。可这所有走上正轨的一切也因为他,彻底的倾覆了。
雅的手深入我的怀中,将那枚族长令牌握在手中,笑了。
她的手一直抚摸着那令牌,爱不释手。“我等了这么久,等着你觉醒,看着你走回天族,就是为了它,有了它我就能顺理成章地回到天族成为族长,只要杀了你,再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属于我的东西,我终于可以拿回来了。”
“它从来都不属于你。”我冷笑着。
“啪!”一个巴掌狠狠地抽上我的脸,雅慢慢地抽回掌,“如果不是你篡位,我一直都是天族的族长,你莫要忘了,我才是正统的族长传人。”
嘴角一股咸腥味,似乎有什么热热的东西顺着唇角滑下,这一巴掌她应该期待了很久很久了,总算让她如愿以偿了。
“师傅当年可没说一定传位给你,她故去突然,可什么都没留下。”
她双目大瞪,“我是娘亲唯一的女儿,你不过是徒弟,论血缘论传承,我都是当之无愧的族长!”
我哼了声,“天族规矩,拔出‘独活’剑的人,才是族长,‘独活’认我为主,由我亲自拔出,与你有半分干系?”
“天族讲究血脉传承,一把剑什么时候成为了左右族长地位身份的东西了,死物而已!”她激动地争辩着,“我一直都是正统,你这个篡位的祸害。”
“‘独活’剑是天族从天界带来的,它有着天界的灵气,才会被天族千百年供奉,你心术不正,它自然不会选择你。别说前世,就是三生三世、永生永世它都不会认可你。”
“我不信。”雅的手掐上我的脖子,恶狠狠地开口,“‘独活剑’在哪?在哪??在哪???”
一连三句,一句比一句急切,看来是被我戳到了疼处、
我庆幸,庆幸那男子拿走了“独活剑”,庆幸此刻雅无法从我这得到那剑。
我冷冷地瞟着她,“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那又有什么关系、”雅的呼吸急促着,“没有人知道你我的秘密,只要我杀了你,凭借着族长令,我就能号令全族了,有没有那剑,不会有人在意的。”
她的手渐渐收紧,我听到自己骨头传出的咯咯声,脆弱的颈骨是架不住她百年的仇恨的,呼吸已经不能。
到此刻,才有无数的不甘浮现上心头。
我的寒莳、木槿、青篱,还有那远走的忘忧,答应过为他奋斗的蜚零,那么多遗憾都没能做到呢。
重振天族,我的梦想,莫非两世都完不成?
天族不能落入雅的手中,她的野心会让天下再度动荡,人间再度落入纷争仇杀之中。
眼前飘过一张张笑脸,飘近又飘远,耳边嗡嗡的,依稀听到一句话,“死了,你这么多年的仇恨还没发泄够呢,不是不好玩了吗?”
颈间的力量松了,雅松开了手,而容成凤衣噙着一贯温柔的笑意看着我,“她的武功那么高,你为什么不吸个干净,至少也算是废物利用了。再将她冒充帝王之事昭告天下,游街示众后高悬城楼之上,你想想,那深爱她的沈寒莳会不会回来?你的天族大业,还有一个能够分辨出你和她不同的人呢,怎么能留住那祸患?”
我耳边犹如雷鸣,明明是嗡声作响,为什么却听的如此清晰,每一个字都是砸进心头的。
容成凤衣,你何止狠,你是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