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不笑了,慌忙摆手,“我,我没别的意思……”
她眼中又黯下来,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轮得到她使性子?且先将一应仇恨放一放,弄清楚事情真像再说罢,就问他,“你,是怎么得来的?”
“你说你坐着的那枪?”他问。
“嗯。”她轻声道。
“你们走了以后,我趁着没人,潜到水里捞上来的。”
“你……”她心中一滞,不可置信道,“你捞上来的?”
“唔。”他点头。
“你……”她一咬牙,就问道,“你为什么会帮我。你知道,偷运军火,是多大的罪。”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嘛。”他说,语调轻柔。
“我……”沈云慢一时竟是不知说什么是好,“这次的事,能不能请瞿先生替我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见他不说话,心下一急,“我不会叫你白帮忙,我,我可以给你钱……”
他仍是不说话,她心中就更急了,一咬牙,问道,“你就说,你要什么,只要你帮我保守秘密,还有往后,我可能会常常运些东西去长沙,你若是答应我,你说,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就笑了起来。
“你,你要多少钱?”她吞吐问道。
“我若说,我要你呢?”他说道。
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望着他,见他面上含着一股笑,慌慌张张的就低下了头,心里的失望一层层漫延开来,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就是一个这样的男人,他怎么会是一个这样的男人?!
这样久了,她都将他拒在心门外,他是恼羞成怒了?想要叫自己心甘情愿贴上去。这是他男人的特性?一个得不到手的女人,便总千方百计的想要占有她!
她今生今世,还是叫他抓住了把柄,落到了他手里。
她气得差点就哭了出来,咬着下唇望着他,“你……”
他见她这个样子,怔了一怔,随即竟是“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她面色一变,又是恼又是恨的,问他,“你笑什么?!”
“好了好了。”他道,“不逗你玩了。”
“什么?”她怒道。
“是你大哥找过我,就是那天从你家见了他以后,晚上他就托人给了信我,约我出去见面。”
“你说什么?”沈云慢简直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傻了眼,不可置信的问道。
“我说那天你大哥找我,后来,我就去见了他。他说会通过你运一些东西到长沙去。要我帮着看顾看顾……”
“就是这样的?”沈云慢问道。
“就是这样的呀。”
“他就没跟你说旁的?”
“说了呀。”瞿南乔笑道,“他一来就先跟我打了一架,打完架以后又命令我少招惹你……”
沈云慢顿时脸色就又变了,喃喃一句,“荒唐。”
又问,“还说了些什么?比如说,他有没有说他为什么要运东西到
长沙?”
“说了。”他倒是爽快。
她见他爽快,索性也就不再遮遮掩掩,问道,“是不是你以后都会帮忙?你愿意么?”
他就不说话了,沉默良叫,只叫她又忧心起来,方点点头,“好歹也尽自己一点力。”
“这事若是查出来,可不得了。”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就不用操心了。”瞿南乔道,“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连你都肯做这些事了,我一个男人,怎么着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做点事,鬼子那么猖狂......”
她顿时就红了眼眶,他见她一下子又一副这个模样,极是惊讶,笑道,“这是怎么了?有我帮忙,往后你们行事可是要方便很多,你哭什么?你该笑才是……”
她却二话不说,操起手边的一只杯子就往他身上掷过来,他吓了一跳,想躲,已是迟了,叫她一个茶杯砸在肩上,挨了那半杯茶,茶叶粘在衣身上的,茶杯和茶盖掉在地上,滴溜溜打着转。他一身湿渌渌的,就伤了眼,见她眼眶里的泪就掉了下来,恨恨道,“你不早些说,你是想吓死我,是不是……”
他挨了她的打,不知为何,心里反倒是畅快起来,脸上带着笑,将身上的茶叶抹掉,笑道,“你这不是知道了嘛。”
她已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又想忍着泪,却是忍而不得,他见她连手都抖了起来,一双眼通红,这才知道这次是当真将她吓着了,一时心里也吓了一跳,说不出话来,嘴巴嚅动两下,“我……”又摆手,“你,你别哭呀……”
她却捂着嘴,咽唔着出声,眼泪一颗颗往下掉,一边哭,一边道,“你就是成心的,你就是想气死我,你就是想叫我担惊受怕……”仍是不解恨,又抓过背后一个靠枕朝他身上砸过去。
他见她一时哭得不能自已,也不躲了,那靠枕就砸上他的脑袋,一时吓得都不知如是好,喃喃道,“你,你,我......”慌忙就从口袋里左掏右掏,掏出一条手帕来,想去给她擦眼泪,叫她一手就打开了,“你少碰我……”
江妈许是外头听到响动,急急就跑进来看是发生了何事,甫一进到大门口,就见这一对小男女,女的坐在椅中,偏着头,正暗自垂泪,男的立在她身旁,拿着一条手帕,手足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就捂着嘴笑了一笑,缓缓就又退了出去。
经此一事,沈云慢便总算是明白兄长与李鹤林在背后所行之事,显是下了大功夫的,竟不料还能将大码头的瞿二爷这个大混混都给拉下了水。
然则虽是如此,此刻银城到底仍是尚掌握在国民党的手中,此翻偷运枪支,虽是前头有人打掩护,后头有人善后,她一个女人家,又不曾经过特殊的心理培训,行此事时,终归是心有余悸。
如此一连,竟是连夜间睡觉都是恶梦频频,半夜梦回时,竟是生出恍惚之感,疑惑自己是否尚在人间。
这样的日子过
了月余,竟是一病不起,打了针,吃药,七日过去了,整个人仍是病怏怏的,丝毫精神也打不起来。
玛丽亚与霞芝来看她时,她尤自怏怏的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树叶落尽,竟是一年眼看又到了尽头。
玛丽亚与霞芝两个今日似乎也不十分痛快,见她的样子,不免愈发忧心忡忡,就问她,“我的大小姐,你怎么又病了?”
她就扯着苍白嘴笑了一笑,正欲答话,就听到霞芝撇撇嘴,无力道,“病了也好,省得看到外头的那些破事,糟心。”
“怎么了?”她就诧异地皱皱眉,问道。
“你是不知道。”霞芝一屁股就坐在她的床头,极是愤怒,红着脸,也不知是恼的,还是进这房中热的,气呼呼道,“昨天李经理,硬是叫我们去陪客人……”
“什么?”沈云慢一惊,顿时就从床上坐起来,尖声道,“叫你们去陪客人?怎么会?都叫了些什么人去?陪谁?”
“我,玛丽亚,还有玫瑰。”霞芝愤愤道。
“怎么会?”沈云慢一脸不可置信,“不是讲好了你们不陪客人的?”
“可不是嘛。”霞芝用手往床上一捶,极是愤怒的骂道,“可是我们这些女人,在他们眼里,怎么样都只是个交际花,交际花是用来干什么的?陪男人喝喝酒、作作乐......”
沈云慢就眉头就拧了起来,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都算了,”霞芝恨恨道,“陪人就陪人,也不是没陪过。且不跟他计较,可是你知道他叫我们陪的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沈云慢问道。
“是两个日本人!”霞芝一双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该死的日本鬼子。”
“你说什么?”沈云慢最后一丝愤怒彻底的叫她释放出来,将被子一掀,猛的坐了起来,“怎么会?叫人们陪日本人?怎么会是日本人?日本人怎么会到银城来了?”
“什么会不会啊?”霞芝怒道,“是一个叫什么代先生的带过来的。硬是要我们去陪,那两个狗畜牲还不老实,动手动脚的,要不是玛丽亚,我们都……”
“代先生?”沈云慢不可置信的问道,又看向了玛丽亚,见她神情冷漠,立在窗边抽烟,听到沈云慢的问声,就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怎么又来了?”她皱眉问道。
“谁知道呢。”玛丽亚吐出一口烟,喃喃道,“敢这么堂而遑之带日本人到九重天去。我看这银城呀,也快要完了。”
沈云慢一时就陷入沉思,一旁的霞芝下使劲绞着她的被子,咬牙切齿,“可恨我身在这风尘之中,不然我还真要去前线杀杀敌,哪怕就是死呢,也好过现在这么窝囊……”
沈云慢不由得就惊了一大跳,心中咚的一声响,诧异的抬起头来看她,见她一脸视死如归之色,一时心中竟豁然开朗,赞道,“倒是没看出你还有这么一股子豪气!”
竟然当场病就好了一大半,掀了被子就下得床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