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梅六醒来后得知十一郎已去寻重生,就变得沉默起来,便是言四等一干姐妹来看望她,也不过是勉强应和一两句。

“看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男人是死了还咋的?不就是去找颗草吗,这么点小事都办不了,直接踹了得了。”言四一手揪住自己家已经四岁的小崽子的后颈衣领,一边指着梅六大骂,骂完又低头教训挣扎不停的儿子:“我告诉你小‘混’蛋,你要是再敢偷偷‘摸’‘摸’地带着大姨母家的云崽离家出走,老娘就把你重新塞回肚子里。”

小家伙不动了,小小年纪便显得英气十足的眉‘毛’苦恼地扭在了一起,就在其他人以为他被吓住了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极为认真地说:“母亲是说以后业儿以后都不用读书练功,每天早晚那两碗羊**也是由您代喝了么?那甚好。”说完,一副你快塞吧快塞吧的迫切样。

言四哑然,突然有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梅六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隐隐羡慕起言四来,不由自主想到如果自己有一个十一郎的孩子,不知是不是也这么调皮。只是那一段时间两人天天都有行那事,为何却没能怀上?想到此,她刚刚有所松缓的眉头再次拧紧,反而更添了一分忧‘色’。

“你倒是踹得干净利落,可有让那大‘混’蛋痛不‘欲’生了么?”‘门’边不知何时斜靠了个戴着鬼脸面具双手环‘胸’的少‘女’,头上剃得溜光锃亮,将优美的头部轮廓毫无保留地显‘露’了出来。穿着一身‘艳’红,短上衣,大‘腿’‘裤’,衣襟袖口‘裤’‘腿’皆绣着金‘色’的断肠‘花’,灿烂夺目,足上已踏着一双同‘色’绣‘花’的鞋。身段袅娜风流,让人在诡异邪气中又感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妖媚。

见到她,言四登时变了脸,怒道:“恨十二,囝囝还在这儿,你‘乱’说些什么?”她当年的事只有恨十二知道,偏偏这是个脾气古怪肆无忌惮的人,时不时拿出来刺她一两下,让她难受得想死。

“哦——囝囝也在啊……”恨十二说这句话时颇有些‘阴’阳怪气。

语音未落,业儿已经从他娘手中挣脱出来,连连摆手,“我不在我不在……十二姨你就当没看见我……”一边陪着笑他一边侧着身子从‘门’口窜了出去。安全抵达院中,他不由松了口气,像大人般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众姨娘中他谁都不怕,就憷这位十二姨,因为在这位的眼中是没有年龄老幼之分的,所行之事邪恶得让人肝战。

“小‘混’蛋,回去把大字给我写十张,敢到处‘乱’跑捣蛋小心老娘打断你的‘腿’!”言四在后面大声叮嘱。

“知道了。”业儿头也不回地回答,走出**院来到外面的‘花’园时,想起母亲之前要将自己塞回肚里的威胁,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嘁!当我是小孩子哄呢!”

“在这个地方他要能翻了天,黑宇殿的人也不用‘混’了。”看着言四一副‘操’心的样子,恨十二凉凉地道。语罢,不等她回答,又看向梅六:“原来剥了外面那层皮,妩媚风流的青歌姑娘也不过是条可怜虫罢了,可见假的无论扮得多像,终究不会变成真的。”

“说什么呢,小十二!”言四皱眉。恨十二一直说话不好听,虽然大家都习惯了,但是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仍然让人觉得刺耳。

“哟,这是要在本姑娘面前摆四姐的款吗?”恨十二隐在面具下的眼睛邪气地睨了言四一眼,带着说不出的寡淡,却又有一股让人心‘荡’神漾的妖冶。“我可没兴致演什么姐妹情深,就是顺道过来看看咱们青歌姑娘情深意重的样子……啊,对了,当年你可是不如她了。”

什么样的话一到她嘴里都会变个味,就跟她的外表似的,明明是个小尼姑的禁‘欲’光头,却被那一身打扮,那一副凉薄的嘴脸给‘弄’得不伦不类,偏偏还邪气得勾魂摄魄。

房间里几乎能听到言四磨牙的声音,明明往事是她的禁忌,但眼前这个少‘女’就专‘门’挑她的禁忌来刺‘激’她,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正当她想要发作的时候,却见恨十二转过身,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如今看过了,真是没趣得很。走了。”语罢,就这样施施然走了,‘裤’摆拂动,上面金‘色’的断肠‘花’几‘欲’飞出。由头至尾竟是没跨进房间一步,更别说就近探望梅六了。

“这真是……这真是……”脾气火爆的言四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气得在房间里打转,话都说不顺溜了。

梅六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自受伤以来,她还不曾这样笑过。虽然刚刚恨十二的话刺得她心口发疼,但是却也终于让她感受到了姐妹间相处的熟悉气氛,而不是一味的担心,以及为她心疼。

她是梅六。哪怕现在半身瘫痪,一切皆要仰赖于人,她仍然是那个不需要人同情的梅六。

“四姐,别转了,转得人头晕。待下次再见到小十二,我一定帮你报复回来。”她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掩住了眼睛,‘唇’角浮起一抹柔媚的笑,虽然‘唇’‘色’微白,却动人已极。

言四哼哼了两声,虽然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谁让恨十二抓着她的死‘穴’。坐到‘床’边,在梅六的要求下,将她的身体扶高了点,背后垫上软枕。

“四姐,其实我心里难受得很。”半卧在‘床’上,碎发垂在颊畔,那一瞬间,梅六仿佛又变回了见到十一郎以前的那个妩媚多情的青歌,哪怕因在病中,眉眼素淡,依然风姿绰约。“有的时候,只是刹那的犹豫,就可能错失一些珍贵的东西。”她淡淡道,带着笑,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十一郎离开的这几日,她一直深陷入自责后悔中不能自拔。她想,如果当时她没有犹豫,没有因为无法抉择而逃避问题,那么十一郎就不会连说都不跟她说一声便悄然上路。虽然她无数次想过放下对他的感情,甚至在他说此生并不相负之后,也无法再像以往那样放开心怀地待他,但是如果他真的不在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直到恨十二的那句情深义重让她赫然醒悟,她犹豫,逃避,只不过是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实想法。她不敢承认在自己心中,十一郎比小汤圆重要。她甚至因此对纪十产生了恨意,恨她不早告诉自己小汤圆的消息,恨她‘逼’自己不得不做出抉择。

“其实,还有选择的机会其实是一件幸运的事,至少不用再看不清自己的心,也能让被选择的那个人知道他对做出选择的那个人有多重要。”梅六释然了。她想就算她选择了十一郎,也并不就代表着小汤圆不重要,其实若她早一点正视自己的心,还有时间想出更妥贴更安全的办法解决此事,哪怕请出主子,而不是落到现今这样只能无力等待的地步。只是那一刻她钻进了牛角尖,错过了机会。

言四骂人会,开解人却不会,因此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端个茶递个帕子什么的,在她看来,只要能说出来,便不是问题了。而且梅六的那些感悟,对她不是没有触动的。

“四姐,主子在么?”梅六想,大不了厚着脸皮请主子出马,把十一郎逮回来。

言四摇头,微感不忍,道:“主子去帮鬼怜姑娘寻找落族之处,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要是主子在,你还不得被剥下一层皮,哪能像这样安安稳稳地伤‘春’悲秋!”

梅六眼神微黯,却轻笑道:“那可真是……幸运啊!”

如此,便只能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