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豪门文女主角(36)

她要……放他自由?

放他走?

戚厌曾经日夜渴望的愿望陡然实现, 没有想象之中的痛快,却更像是一根鱼刺嵌入喉咙软肉。

他竟觉得难受。

她之前是怎么说的?

她说,嫣嫣, 你是我的, 每一根骨头, 每一寸神经, 都应该为我战栗。

她说, 嫣嫣,你不要想逃,你逃一次我就抓一次, 你这么折腾,你的腿再也好不了。

她说, 嫣嫣, 我离不开你, 我控制不住我的占有欲,你原谅我好不好?

人人像对待传奇一样敬畏她, 追随她,爱慕她光芒万丈、热浪如潮,谁又能知道她私底下这副疯狂病魔的情态?她还在他睡着的时候,轻轻吐露她的心思:“嫣嫣,我爱你, 那些侮辱你的话, 都是假的, 你别跟我生气。”

分不清的。

那张面孔是被造物者偏爱的冶艳, 染着光与暗, 戚厌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就在这一刻,她清清楚楚地说——

不要你了。

是的, 不要你了。

我新郎换了,戒指扔了,誓言破了,与你共赴的未来,也被另一个人取而代之,我剥夺你的进场资格。从此以后,我不再求你回应,不在你的身上花费任何一点心思,你所认为这一段敏感畸形的爱恋关系,我已经懒得维持了,所以到此为止。

我放你走,让你自由,你高兴吗?

她仍在笑着,抽离了以往的诱惑妖冶,归于陌生人的社交范畴。

她为什么变了?

为什么不再坚持久一点?

她明知道,他敏感多疑,欲壑难填,只要她放下身段——

只要她放下身段,自己就怎样?

可怕的念头汹涌袭来,戚厌忽感刺痛。

那是一种很泥泞很难堪的情绪,曝晒在日光下,污秽浸出,提醒他——

你看,你就是犯贱。

你明明也在沉沦。

那吻向他的唇,他不是也没拒绝吗?

他喉结发紧,正要说什么,被她轻飘飘挡了回去。

“先生,我说得够多了,我不想跟你纠缠不清,你也没有必要送上门来,让我侮辱你的可贵人格,对吗。”

她手臂一扬,指向被夕阳淹没到模糊的远方。

“那么,请吧。”

戚厌捏紧轮椅。

她笑容隐秘。

“我就祝先生你自由快乐,有更好的人爱你。”

会吗?

会有更好的人爱他吗?

她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金绯红。”

身后响起了一道沉沉的男声,压抑又嘶哑。

她置之不理,越走越远。

“停下……”

起先是一声低不可闻的挽留。

“你停下。”

轮子辚辚转动,越滑越快,戚厌的手背青筋突起,用力抡动,但它怎么比得起一个正常人的行走速度?何况绯红故意加快脚步,戚厌更加追不上了。

“嘭——”

轮椅侧翻,车轮还在疯狂滚动,男人摔在地上,脸庞毛刺刺地疼,掌心一片濡热,被碎石子划破了皮肤,铁锈般的腥味涌上鼻腔。戚厌顿时反胃,又强行压抑这股恶心感,“金绯红!我让你停下!”

呼喊声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

但没有。

她没有停下来。

不该是这样的。

戚厌喉咙泛起甜腥,胃绞得难受。

她不是最怕他摔的吗?每次轮椅翻了,她都会自责懊恼,一遍遍吻他伤口,问他疼不疼,难不难受。当时他是怎么说的?他骂她,猫哭耗子假慈悲,装什么好人,她只是想看他笑话而已。

过去的记忆反反复复折磨着戚厌的神经,夹杂着不甘与痛楚,他终于崩溃,“你他妈回来啊!!!”

绯红已经走到自家铁门处,拿出一串钥匙。

她钻身进去的时候,铁门猛地一晃。

“嘭!!!”

轮椅被人砸在铁门上,寒风擦过绯红的眉骨。

她被人攥住手腕,狠狠一拉,栽入了旁边的刺桐堆里。

刺桐正值花期,簇着密密匝匝的嫣红色花瓣,枝叶繁茂,而这静丽的表象之下,生着黑色棘刺,轻轻一勾,就撕扯皮肉。正如这个女人,皮囊艳透,心肠里却盘结了荆棘毒刺。他怨恨至极,指骨泛白压着她的脖颈。

不顾一切地索吻。

她唇齿紧闭。

拒绝了他。

戚厌神经痛颤,重重咬了一口她的唇肉。

绯红也不喊疼,她只幽幽地说,“你的腿早就好了吧?所以才能顺利地逃离婚宴,真行,瞒了我那么久。戚厌,拿我当傻子玩,你是不是爽得要死啊?”

戚厌身躯一僵。

“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清脆的断裂声响起,绯红反手折了两三枝刺桐花,嘭嘭嘭,打在戚厌的身上,力度很重,那刺儿擦破他的脸庞、脖颈、锁骨,开出一片花色。

男人不动也不躲,脊骨硬挺地站立着。

又是一声脆响,那花枝被绯红当场打得爆裂,梢头还剩下零零星星的残破红色。

“骨头真硬。”绯红啧了一声,“既然这么硬了,怎么不跟我硬干到底?我们的戚董,不是最讨厌摇尾乞怜的吗?可别让我瞧不起你。”

她的一言一语,化作伤人的利刃,伤得他痛楚强烈。

女人扔下碎裂花枝,走进铁门。

身后的男人闭上眼,自暴自弃地问她。

“金绯红,你到底要我怎样?!”

可没人回他。

不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戚厌吐了口气,将轮椅提起,没入花丛里。

他藏在暗处,眼睁睁看着那个少年走了进去,在他的婚房里,跟女人甜蜜嬉闹。

戚厌失魂落魄地走了。

他走到了车水马龙里,周围繁华喧闹,他却像是失去了线的木偶,麻木僵硬地站着。戚厌推着那辆轮椅,叫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等到了人,准备下车帮忙把轮椅抬进去,两人照面就愣了。

“啪——”

轮椅滚落下来,砸中了戚厌的脚背,而他无知无觉,死死盯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在最初的那段时间,徐忍冬血染大厦的噩梦一直折磨着他,那带血的脸庞跟他爸隐隐重叠,时刻提醒着他——他不能犯贱爱上仇人。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死而复生?

“徐忍冬。”

不是疑问句。

徐忍冬同样讶异,“……戚厌?是你?你,你腿好了,太好了,金董的方案果然是……”

他陡然意识到什么了,截留后半段未完的话语。

戚厌猛地看他。

“什么方案?”

徐忍冬讪讪一笑,转移话题。

“那什么,你要去哪里?我搭你去!”

“徐忍冬!”戚厌揪住他衣领,愤怒低吼,“事到如今,你还想瞒我什么?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在这里站着?你跟金绯红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你他妈告诉我,别把我当傻子啊!!!”

“别激动,别激动,这事说来话长,咱们,咱们先回去,我再慢慢说,行吗?”

徐忍冬无奈朝他示意,“人太多了,我不想再上一次社会新闻,丢脸。”

对。

新闻。

戚厌松开他的衣领,翻开手机,搜索起了Earl资本大厦的天台事件。

没死。

徐忍冬果然没死。

徐忍冬最后一刻接到了电话,视频录得很模糊,依稀看得出徐忍冬松下了双肩,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怎么会这样?戚厌握紧手机,脑子混沌得难以厘清。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徐忍冬没死?

他不止一次求证她的秘书、合作伙伴以及私交朋友,但每一个人都告诉他,徐忍冬死了,被她逼死的。

所有人都瞒着他。

戚厌毫不迟疑,凭借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拨通了秘书的号码。

“谁啊?”

“我,戚厌。”

对方呆滞片刻,随后小心翼翼地问,“您找我什么事?”

戚厌开门见山,“徐忍冬没死,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秘书抓了下脑袋,像原来一样叫他,“戚董,不是我不肯告诉你,是金董下了严令,我说了会死的!”

戚厌面无表情挂断,他一个又一个电话拨了过去,要么是一头雾水,要么是含糊其辞,没有人肯告诉他真相。戚厌看了一眼徐忍冬,他浑身寒毛竖起,嗫嚅道,“戚厌,你别逼我,没有金董允许,我——”

没说完,戚厌拨通了最后一个电话。

他的主治医生。

“陈医生,是我,戚厌,我腿好了,多谢您的治疗方案。”

陈医生爽朗豁达,“哈哈,那真是恭喜你了,我这几天一直在忙大手术,头都昏了,忙完我就过来,咱们煮点小酒,庆祝庆祝!金小姐在你旁边吧?你要感谢就感谢你的爱人吧,你能痊愈,她出力最多,为了多方面刺激你的康复欲望,可以说是不惜一切了。”

戚厌隐约猜到了一个真相。

他喉咙干涩,异物感强烈,“怎么说?”

“咦?金小姐没跟你说吗?”

陈医生就笑,“你初期的精神意志是很消沉的,康复欲望低下,恢复机率也很小,但金小姐却始终相信你能重新站起来,所以她联合各方朋友,为你演一出戏,刺激你……她对你的性格了若指掌,果然你的恢复速度加快,真是奇迹……”

陈医生仿佛想到了什么,“等等,今天几号,你们举行婚礼了吗?”

那头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陈医生祝贺道,“新婚快乐了哈哈,你们终于修成正果了,也是不容易!”

戚厌这头没有声音,陈医生担心他误会,多解释了几句,“戚厌,你别恨她,她爱你,以致于为你背负了无数骂名,我看病这么久,头一个遇见像她这样的……”

手机砸落大片泪水。

戚厌怔怔听着。

怎么会这样?真相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男配[戚厌]虐心值97.2%。

戚厌冷汗涔涔,他捂住发痛的胃部,痛苦呕吐,头脑一阵晕眩。

“……兄弟!兄弟!”

戚厌昏迷了过去。

再度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的天花板,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

似曾熟悉的场景,戚厌如坠梦中,他转头一看。

身侧空荡荡的。

出车祸的那天,他死志渐生,可还是被她从地狱里拉回来了,她用基金和合同束缚着他,步步谋划,让他重新回归人间。戚厌揪紧身下床单,心脏被细蚁啃着,刺刺地疼。男人掀开了被子,踉跄着翻下床。

徐忍冬打了个瞌睡,听见巨大的声响,吓得醒了。

“……戚厌!”

他连忙去扶人。

戚厌神色惨白,非要往外走,“……我要见她!”

“你先休息……”

他嘶吼。

“让我见她啊混蛋!!!”

戚厌最终赶到了一处寺庙,那是徐忍冬套了秘书的话,要到了新婚夫妇的行程。戚厌赶得急,连身上的病服也没换,天空笼着一片片阴沉沉的雨耳,随后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而戚厌抬起头,呆滞看着许愿树上的红色祈愿牌。

[小红x燃燃:好好吃,好好睡,好好工作,好好爱我们的未来]

ωωω• TTKΛN• ℃O

风一吹,那祈愿牌翻了过来,背面画了一对龙凤花烛,栩栩如生,精妙无比。

燃红烛,贺新婚。

男配[戚厌]虐心值98.3%。

那对新人从庙里出来,男生随手拎起一把黑直伞,红色穗子在扇柄处摇摇摆摆,他侧过身,单手笼住女人的肩膀,头低下去,说着亲密爱语,又趁着四下无人,软软舔了一口她耳垂。

女人的笑骂声隐隐传来,“你小狗吗你,不许咬。”

徐忍冬是旁观者,都替戚厌难堪,他低声说,“兄弟……反正你腿也治好了,要不,还是算了……”

他以为戚厌是要兴师问罪的。

“嘭!”

猝不及防,戚厌冲了过去,撞翻了那柄雨伞。

他攥着绯红的手往外走。

拖不动。

许粒从背后抱住了绯红,他一手箍住她的胸口,一手把控腰肢,小狼崽子格外护食,露出獠牙。

“姐姐!我的!你不准碰她!”

戚厌眼睛充血,“……我的!那是我的!你只是个趁虚而入的小人!她爱的是我!是我啊!!!”

路人被他吓得踉跄,避开了走,在外围指指点点。

“这怎么回事?”

“被前男友缠上了?”

“可怕,那男的好凶啊。”

许粒却不怕他,用脸蹭了下绯红的肩窝,满是依恋,“你说,你是不是老子的。”

绯红装傻,“啊?我是老子的啊。”

“金绯红!”他气恼,臂下用力绞她,“你刚才都在佛祖面前发誓的,你要疼我的,你不准跟野男人跑了!”

绯红含笑应允,“好,疼弟弟,姐姐不跟野男人跑。”

于是她伸出手,去掰戚厌的手指。

他不肯放,嗓子像坏掉的老旧风箱,有尖锐的颤音,“你为什么瞒着我?你他妈凭什么瞒着我?你觉得这是为了我好吗?你把我耍得团团转,又让人告诉我,这是个为我好的真相?我不稀罕,我不稀罕你的施舍你听见了吗!”

在人群惊呼声中,他抽出了一把军工刀,刺向膝盖。

蓝色条纹的病服瞬间染红。

他冷汗狂飙,疼得跪地。

刀刃映出了他痛苦的脸。

他嘶叫,“还你!我他妈都还你!我不欠你,我不欠你金家的!”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撑着雨伞,乌泱泱一片。

有人举起了手机,拍摄起来。

戚厌什么骄傲都碎了,哪里还在乎这点遮羞布?

许粒又捡起了那把伞,骂骂咧咧的,好在抖干净了雨水,又给绯红撑上了。

俩人无动于衷,从他旁边经过。

绯红的手被人攥住了,他背对着她,雨水打落下来,病服湿透,紧贴着那一截优美脊骨,他的头颈弯了下来,低哑地哭,“金绯红,我们什么都不欠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你能不能,留下来。我求你,留下来。”

“为什么。”

她起了兴致,突然回头。

绯红松开了许粒的手。

许粒嘴唇一咬,身体也开始抖了起来,他掐住掌心,强迫自己清醒。

戚厌陷在黑暗里,突然照见了云层里的光,他一个激动,拖着血迹斑斑的膝盖,爬到她面前,仰着人,“……我、我……”

他垂下头颅,不再挣扎,不再强撑那脆弱到可怜的面子。

“我爱你。”

她是他噩梦,亦是救赎。

从年少时起,他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受尽委屈,咽进仇恨,仍然没能消除这一份复杂爱意。

绯红半截身体探出了雨伞,乌发沾着雨丝,与他额头抵着。

她盘着发,缠系着一卷淡金色的缎巾,庄重又明丽,细雨中蝴蝶般飞舞着。她温柔摩挲着他的耳垂,像庙中观音问她的信徒,“你爱我?心肝,你确定你爱我吗?”

戚厌颤抖着摸索他的裤袋。

一枚鲜红积木被取了出来,沾染了体温、雨水和血迹,欲要交到她手上。

在戚厌看来,这红色积木几乎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她与他欢好时,总会让他咬上一截,不让他哭出声。以往他总觉得恼怒羞耻,可所有事情摊开之后,曾经的过往耻辱就成了她爱的烙印,他心甘情愿沉沦。

绯红没拿,她俯下颈,叼起了那块神庙血色积木。

她唇色本来就艳沉,被这一衬,愈发鲜红夺目。

戚厌苍白清冷的面颊涌上一抹嫣红。

而下一块,她脸一歪,舌尖一唾。

“咚——”

那块积木被她吐了出来,一节节滚下石板阶梯。

不见踪影。

戚厌的眼珠子轻微抖动起来,起了雾,他问,为什么。

要为什么要扔掉那定情信物。

“游戏结束了。”她浑身散发着愉悦至死的气息,很疯狂,很病态,声音因为兴奋而沙哑,“你真的知道所有真相吗?你问我,我都告诉你啊。”

戚厌直觉那不是什么甜言蜜语,他膝盖又冷又痛,根本无法避开。

而绯红攥住他的脸,强迫他听。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成功逃婚吗?是我支开了监控人员。你以为徐忍冬的出现真是意外吗?是我让他过去的。为什么,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我不过就是想看看,你这头豺狼,肯不肯摇尾乞怜,肯不肯剖开了心给我看。”

她轻蔑,“也不过如此。”

戚厌死死钉住她,寒意森森。

“看我干什么?”绯红轻笑,拨开他湿漉漉的额发,“心肝,我不是一早告诉过你了吗,我不是受虐狂,不会爱上一个疯子,你怎么还在白日做梦呢。”

戚厌面皮痉挛,痛到极致,怒骂,“……你滚!你滚啊!”

男配[戚厌]虐心值99.6%。

她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戚厌怔住,旋即凶横推她,“你……王八蛋……”

他恶狠狠咬住她的唇瓣,全是血沫。

可她还在吻他。

戚厌渐渐失去了抵抗力气,他原本抓着她的头发,手指又放松了下来,慢慢插入她的头发里,姿态颇为依恋。

绯红住进了他唇舌禁区。

戚厌以为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可是——

他听见了笑声。

“噗哈哈哈!!!”

她陡然爆发狂笑,猖狂病态,那雨水滑入了她的眼底,微微充血,如同浓雾笼着一片尸山血海。男主他完了,真的完了,她这么弄他,一个吻竟然轻易获得了他的原谅。

从此以后,他戒不掉她了。

“心肝,知道我为什么吻你吗?”

她笑得宛若某种邪异。

戚厌似有所觉,一阵阵钝痛磨着心脏,他揪住了胸口衣领。别说,别说,求你别说。

“分手吻,赏你的天真。”

“对了,告诉你最后一个真相,我不爱你,从年少至今,一次也没有。”

男配[戚厌]虐心值100%。

戚厌心中瑰丽神庙轰然崩塌。

爱慕如残骸,遍地溃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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