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后宫三千
“这般冷的天出来做什么?”
永熙帝见了蒙斯醉这般,快步上前,眉头蹙起,记忆中也唯有在两人关系最僵的时候蒙斯醉方才会这般恪守着宫中规矩。
可最近两人的关系却是不错的。
永熙帝不禁担心今晚上又会如以前一般不欢而散。
“总是在屋子,虽然暖和,但吸着炉火气也是难受。”蒙斯醉却淡淡笑道,“便出来走走。”
永熙帝看了看他,“进去吧,炉火气虽然难受,但是若是着凉了便更麻烦了。”
“嗯。”蒙斯醉点头,“昀儿用过晚膳服了药如今已经睡下了。”
永熙帝点头:“今天御医怎么说?”
“情况不错。”蒙斯醉缓步走着,“年前应该可以走动了。”
“这便好。”永熙帝点头道。
蒙斯醉继续道:“我打算等她能走动之后方才让她出宫。”
“你拿主意就是。”永熙帝没有异议。
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往膳厅而去。
进了膳厅,寒冷被挡在了外面,室内因为放置着炉火而温暖如春。
“若是觉得闷便不要放置这般多火炉。”永熙帝走到了烧的正旺的炉火前暖着手,“前些日子秦州进贡了几张上好的貂皮,待会儿朕让冷雾拿去内务府做几件大袄。”
蒙斯醉微笑道:“谢谢陛下。”随后,伸手握住了她已经渐渐暖和的手,“陛下似乎瘦了。”
永熙帝眼底闪过了笑意,“冬天进食多,瘦些也好多长肉。”
“那待会儿晚膳陛下便多吃一些。”蒙斯醉道。
永熙帝微笑:“好,”
晚膳虽然是两个人用,可是菜肴却是不少,都是永熙帝喜欢的。
永熙帝只是尝了一口便吃出来了,“这菜是你做的?”
“陛下还吃得出来?”蒙斯醉微笑道。
永熙帝心里动容,“这大冷的天,你这般折腾自己做什么?前些日子方才病过,如今脸色刚刚好些。”
蒙斯醉却是笑了笑,随即亲自给永熙帝布菜,“许久没做了,你尝尝味道可还一样?”
“醉儿……”
“尝尝吧。”蒙斯醉打断了她的话,面上始终是笑着。
永熙帝看了看他,轻轻点头:“好。”尝了几道菜,便微笑道:“和以前一样。”
“这便好。”蒙斯醉笑道,“那就多吃一些。”
永熙帝笑道:“好。”
这段时间永熙帝虽不是第一次和蒙斯醉用膳,但是却是第一次这般的亲密。
她有些拿不准他今晚这般的用意。
不过虽然心中有疑惑,但是无法否认,这一顿晚膳她吃的很开胃也很愉快。
待用完了晚膳之后,如同往次一般,两人移步到了暖阁消食。
“这是前两日父亲送进宫的云州茶,虽然没有宫中的贡茶好,但是却是家乡的味道。”蒙斯醉亲自奉上了热茶,“陛下尝尝?”
永熙帝看了看他,微笑点头:“嗯。”随即接过茶抿了一口,“是云州茶。”随后似乎担心他又提及之前她在云州找到雪暖汐的事情,便岔开了话题,“蒙家主夫怎么出宫了?怎么不让他在宫中多陪陪你?”
“原本父亲是打算陪我过了年在出宫的。”蒙斯醉缓缓道,“不过两日前云州那边来人,母亲便叫了父亲回去了,母亲和父亲来京的时候过于匆忙,如今既然需要在京中待一段日子,那很多东西都需要准备,再者,还有一个多月便过年了,族中也有不少事情需要母亲拿主意。”
永熙帝点了点头,“是朕当时疏忽了。”
“并不是什么大事,陛下不必放在心上。”蒙斯醉微笑道,“这一次进京的是二姨母嫡出长孙女,陛下可要见见?”
“朕估计抽不出时间了。”永熙帝淡淡道,“你若是想见便让内务府将人宣进宫就是了。”
蒙斯醉笑了笑,“昀儿还没好,等昀儿好了之后再说吧。”
“朕下旨让她们留久一些。”永熙帝道。
蒙斯醉笑道:“多谢陛下。”
“不过是件小事罢了。”永熙帝笑道,“你若是喜欢便让她留在京中就是了。”
“这倒是不成。”蒙斯醉笑道:“听说那孩子过了年便要成婚了,这一次她来京城便是特意向二姨母求来的,说是想进京城给未来的正夫挑选几样好东西。”
永熙帝笑道:“还没成亲便懂得惦记着正夫了,倒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说是青梅竹马,感情自然是好的。”蒙斯醉笑道。
永熙帝凝视了他会儿,随后放下了茶杯,“醉儿……”话,却没有说下去。
“嗯?”蒙斯醉微笑问道。
永熙帝看了他半晌,最后却道:“最近佑儿都没怎么进宫?”
“嗯。”蒙斯醉点头,眼底快速闪过了一抹失落,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天冷了,又下雪,昀儿的情况也好转了,我便让他不要进宫了,再者,恩儿还小,虽然身子比出声的时候好多了,但是总还是得小心些。”
“也是。”永熙帝道,“佑儿的身子也得多注意。”
“我每三日便让太医去一趟三皇子府。”蒙斯醉点头,“佑儿身边的人臣侍也叮嘱过,借着冬日胃口还好,便好好给他调养调养。”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前些日子佑儿提过了,说雪凝打算在带他会祖籍过年。”
永熙帝沉吟会儿:“大冬天了,等过了年开春了再去也不迟。”
“我也是这般想。”蒙斯醉也道,“佑儿身子还没养好,恩儿也还小,冬日出门总是不妥当。”
“佑儿如何说?”永熙帝问道。
蒙斯醉道:“我听他的语气还没定。”
永熙帝沉吟会儿,“朕找个时间和他说说。”
“这孩子心思重。”蒙斯醉苦笑道,“也都是我这个做父君的不好,没好好照顾他不说,还让他反过来担心。”
永熙帝凝视着他,“儿孙自有儿孙福,佑儿是个心善的孩子,必定会得到上天庇佑的。”
“希望如此。”蒙斯醉缓缓道。
沉默,又开始在两人之间蔓延。
半晌,永熙帝方才开口打破了沉默:“冬日天冷,你早些就寝吧,朕先走了。”说完,便起身欲离开。
“陛下!”蒙斯醉倏然起身,面色泛起了淡淡的焦虑。
永熙帝看着他,“嗯?”
“你……”蒙斯醉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方才继续:“还是不肯相信我?”
永熙帝蹙眉,“醉儿……”
“我知道这些日子……这些年我做了许多伤你心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那般……有时候我自己想起来我也觉得不认识自己……”蒙斯醉看着她,眼眸渐渐泛红,“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即使我明明知道你对我已经很容忍,很宽宏,我知道你已经尽力对我好,可是我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在行宫的那段时间,那晚的洞房合卺……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在行宫最后的那段日子,我真的很幸福,比当日在云州还要幸福……那时候我们只有彼此,我不是豫贤贵君,而你也不是永熙帝……我们便像是寻常百姓一般过日子……那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可一回到宫中……甚至从你得到了大师病重的消息要回宫……我的美梦碎了,我的一切都像是崩塌了一般……我不敢去见你,甚至想方设法避开你,我知道我这般做是在将你我往绝路上逼,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醉儿……”
“你听我说!”蒙斯醉打断了她的话,“皇贵君回来了,我便更加的不相信我还能留住你,还能在你心中占上一丝地位……我为难皇贵君,便是想逼你……我无法了结我的痛苦,便想逼你给我一个了断……可是我却没想过你也是如此痛苦……皇贵君说的没错,我一直一直都是在以受害者的姿态胁迫你。”
“朕并没有怪你。”永熙帝上前一步,正视着他。
蒙斯醉笑了笑,却是凄然,“昀儿出事了……差一点没命……我想,这是上天的惩罚,也是上天的警示,阿涵,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臂,“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想让自己继续在这泥潭之中沉沦,我真的很累很累,我怕我自己无法爬上来,你帮帮我好不好?”
“好。”永熙帝点头应道。
蒙斯醉猛然伸手抱着她,泪水,决堤而出。
永熙帝伸手缓缓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抚着:“没事的,没事的,会好的。”
随着夜色渐深,风雪也便越大。
次日,皇宫便又被雪白覆盖。
朝和殿内
水墨笑虽然免了每日清早的请安,但是却仍是起的很早。
而方才醒来没多久,还未梳洗完毕,便从宫侍的口中得知了昨夜永熙帝宿在了流云殿的消息。
在闻言之后,挑了挑眉,自言自语:“还真的是想通呢?”
昨日还说着蒙氏一直没有留她过夜,昨晚上便留宿了?
若不是对自己的地盘有信心,水墨笑还怀疑自己身边有蒙斯醉的眼线了。
身边的宫侍见了主子这般样子,犹恐主子动怒似的,都将头低的很低。
水墨笑倒也没生气,虽然自己孤枕共眠,永熙帝却在别人那里风流快活心里有些不好受,但若是蒙斯醉真的愿意消停,那往后这后宫便平静多了。
他也不必日日担心着会发生什么大事情。
如常地梳洗完毕,用过了早膳之后,便找来了章善,开始了继续忙着寿辰的事情。
……
这一日虽然下着雪,但是昨夜永熙帝宿在了流云殿一事却还是在后宫蔓延开来。
睦君得知了消息之后便知道自己是时候去流云殿了。
自从礼王出事之后,睦君除了前去交泰殿请罪之外,便留在了自己宫中足不出户,他也不是不想去蒙斯醉那边请罪,只是担心如蜀羽之所说的一般,去了反倒会让事情更糟糕。
而如今,永熙帝宿在了流云殿,便是说豫贤贵君又得宠了。
且礼王的伤势也渐渐好转。
睦君觉得这时候豫贤贵君便是还记恨也不会对他如何。
所以,在从库房亲自挑选了上好的补药之后,便领着宫侍出门了。
司予哲原本是想跟着去的,让礼王受伤她心里除了害怕之外也是有愧疚,只是却一直不敢去。
睦君没有同意,一是女儿的腿没有完全好,二是不愿意让女儿见到自己在蒙斯醉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他此次前去是做好了被折辱的打算的。
司予哲无法,只好继续呆着抄写书籍。
今日的流云殿可以说是一片喜气洋洋的,多日,甚至多年一直弥漫着的阴郁在昨夜过后消失无踪。
而蒙斯醉今日的面色也似乎特别的好。
一大早送走了永熙帝之后,便去看女儿。
经过了大半个月的恢复,司予昀坐起来已经是没问题了,脸色也比半个月前好了许多。
“今日感觉如何?”蒙斯醉坐在了床边,温和问道。
司予昀笑道:“好多了,再过几日便可以下床走动了。”
“着急什么!”蒙斯醉却蹙眉,“御医说你至少要躺一两个月。”
“儿臣的身子儿臣自己最清楚。”司予昀笑道:“的确已经好多了,哪里需要躺上两个月?”
蒙斯醉却正色道:“既然御医说两个月便两个月,身子是你的,但是最清楚的还是御医!你若是不想让父君担心便不要胡闹!”
“好。”司予昀无奈道,随后又犹豫道:“只是儿臣毕竟已经开府了,总是在后宫住着也不是回事,不如这般,父君你让儿臣回府静养?”
“昨夜我已经跟你母皇说过了,等御医允许你下床走动之后再让你回府。”蒙斯醉拒绝道,“再说了,你回府上也没有人可以照顾你。”
“府上那般多下人,哪里会没有人照顾?”司予昀失笑。
蒙斯醉道:“下人是下人,再好的下人也不必上身边的近身之人。”
司予昀笑容微敛,“儿臣还有一个初侍。”
“你那初侍是我给你选的,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蒙斯醉反驳,当日给女儿选初侍便只有一个标准,不会惹事。
虽然初侍绝育这一规矩很残忍,只是皇家的规矩他改变不了,只能减轻伤害。
那孩子是个孤儿,没有家人,在宫中也是一辈子当宫侍,入礼王府,也算是得了一个安稳的归处。
虽入府为初侍是他自愿的,但也仅仅只是将自己当作了宫侍罢了,如何会真的懂得照顾妻主?
司予昀看着眼前的父亲,沉默半晌,幽幽开口:“父君……周氏……是儿臣错了。”
蒙斯醉听到了这话,却是一怔。
“当日儿臣知晓了舒君的事情……后来周家又出了那些事情……儿臣便一时气愤……跟周氏说了许多剜心的话……”司予昀面色渐渐苍白,“儿臣也不知道当时为何会那般……儿臣只是害怕……若是母皇迁怒周氏……若是母皇怀疑儿臣在背后策划……儿臣该如何是好?周氏去后……儿臣也是难受……也后悔……儿臣一直让正儿留在父君身边……不仅仅是因为父君能够更好的照顾她,更是因为……儿臣没有颜面去面对她……儿臣让她一出生便没了父亲……儿臣……”话顿了顿,她抬起视线看着蒙斯醉,眼底有着极深的不安,“父君……你能不能给儿臣一个机会?儿臣以后一定不会再做错事情,一定不会再做错路了!”
蒙斯醉看着眼前的女儿,心里却竟然生出了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的念头。
司予昀苦笑一声,“儿臣知道父君不会这般轻易相信儿臣……不过儿臣发誓……儿臣一定不会再让父君失望!儿臣死过了一次了……当儿臣晕厥在母皇怀中的时候……儿臣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若是上天再愿意给儿臣一个机会,儿臣定然不会再错!”
“昀儿。”蒙斯醉伸手抚了抚女儿耳边的乱发,“父君相信你。”
司予昀眼底涌现出了狂喜,“很的?”
“这些年,这些日子,父君也做了许许多多错事。”蒙斯醉缓缓说道:“可你母皇却一直没有放弃父君,你是我的女儿,我如何会放弃你?只是昀儿,说了便是要做的。”
“儿臣一定会的!”司予昀握紧了父亲的手臂,眼底有着激动,“儿臣一定会做的!”
蒙斯醉握住了女儿的手,“好,父君相信你。”
“谢谢父君!”司予昀激动道。
蒙斯醉拍着女儿的手:“谢什么谢,你是父君的女儿。”话落,顿了顿,又道:“昀儿,谢家那婚事,便算了吧。”
司予昀闻言,却是沉默。
蒙斯醉心中一紧,“你还是想……”
“父君。”司予昀打断了蒙斯醉的话,摇头道:“儿臣不是不想放弃,只是……便是儿臣真的愿意罢手,太女也未必会放过儿臣,是,儿臣可以在父君面前说谎,说我愿意放弃,可是儿臣不能再欺骗父君了。”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父君,发生了这般多事情,太女已经将儿臣视作了死敌,不管儿臣如何退让,她都不会放过儿臣的。”
蒙斯醉默然。
“再者。”司予昀继续道:“便是太女真的愿意给儿臣一条生路,可是儿臣若是不娶谢家公子,那他这一辈子也便会毁了的,经过了宫宴上的事情,谁还会敢娶他?”
蒙斯醉垂下了眼帘,“是父君不好,是父君太过于冲动了。”
“父君。”司予昀握着父亲的手,“不是你的错,都是儿臣的错。”
蒙斯醉抬起视线看着女儿,“你让父君再想想,再想想……”
司予昀没有再说什么,沉吟会儿,转移了话题:“父君,昨夜母皇可是宿在了流云殿?”
“嗯。”蒙斯醉点头。
司予昀松了口气:“这就好,其实这般多年来,儿臣一直很内疚,问题都在儿臣身上,可后果却一直让父君承担着,父君,儿臣真的不希望因为儿臣而让你和母皇一直僵持着,儿臣知道在父君心中,母皇便是一切。”说罢,双手握紧了父亲的手,恳求道:“父君,你答应儿臣,将来不管发生什么时候,都不要因为儿臣而影响到你和母皇的关系。”
“昀儿……”
“儿臣这般说并不是希望能够从父君这里得到什么,只是儿臣真的不愿意看见父君为了儿臣痛苦。”司予昀抢话道,“在这世上,最疼爱儿臣的人便是父君,儿臣知道的!若是父君不幸福,那儿臣便是得到了一切,也不会真的快乐。”
顿了顿,又补充道:“父君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儿臣那般努力为的便是要让父君幸福快乐。”
蒙斯醉如何不记得,便是因为一直记得,方才会对女儿的转变如此的痛心,或许让她变成这般的罪魁祸首便是自己,“昀儿,不管什么时候,你母皇,你,和你皇兄都是父君最重要的人,不分高低的。”
“谢谢父君。”司予昀眼中含泪。
蒙斯醉缓缓舒了口气,“好了,你歇着吧,父君去看看正儿。”
“好。”司予昀点头。
蒙斯醉有交代了一番照顾的宫侍,随后方才离开。
司予昀一直坐着,面容一直平静着。
……
睦君到来的时候蒙斯醉正陪着孙女,在听到了宫侍的禀报之后,想了想,最后让人直接将他领到了司升正居住的配殿。
司升正如今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地走路了,虽然走的不稳不长,但是看着这般的变化,蒙斯醉的心却还是开心的。
想着当日那个几乎养不活的孩子如今已经能够学走路了,心里如何会不开心?
睦君进来的时候,蒙斯醉正和孩子坐在了铺着厚厚毯子的地上玩闹着。
看着蒙斯醉的笑容,睦君心里的不安又消了一些,缓步上前行礼:“臣侍见过豫贤贵君。”
蒙斯醉的笑容并没有随着睦君的到来而消失,将孙女抱在怀中,便抬头道:“平身吧。”
“谢豫贤贵君。”睦君谢恩道。
蒙斯醉也没起身,“本宫陪着正儿玩,睦君别介意。”
“臣侍不敢。”睦君忙道。
蒙斯醉看了看他,“来人,赐座。”
宫侍随即搬了一张椅子过来。
睦君谢恩之后便坐下,随后微笑道:“礼王世女似乎长大了不少。”
“是长大了不少。”蒙斯醉笑道:“不过孩子还不是世女。”
睦君忙道:“臣侍失言了。”
“无妨。”蒙斯醉淡淡道,“这般大雪的天,睦君怎么过来了?”
睦君闻言,当即起身跪下:“臣侍是特意前来向豫贤贵君请罪的,臣侍教女无方,累及礼王殿下,心中实在愧疚,原本早便过来的,只是又怕惊扰了豫贤贵君,便一直拖到了现在,还望豫贤贵君息怒。”
“原来是这事。”蒙斯醉笑道:“不过是意外罢了,睦君不必如此放在心上。”
睦君抬头看向他,即便料到了对方不会很为难自己,但是却不想他居然如此轻描淡写。
“来人,扶睦君起来吧。”蒙斯醉见他呆愣,便对宫侍吩咐道。
宫侍领命上前,将睦君扶起。
睦君这时候方才回过神来,只是却仍旧是惊讶,“豫贤贵君……”
“五皇女是昀儿的皇妹,皇姐救皇妹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蒙斯醉打断了他的话,“便是真的要惩处,陛下也已经做了惩处了,睦君不必再放在心上。”
“可是……”
“本宫听闻五皇女的脚也伤了,如今康复的如何?”蒙斯醉又继续道。
睦君深吸了一口气,“好的差不多了,如今已经开始能够走动了,御医说在养一段日子便可以康复如初。”
“那就好。”蒙斯醉点头,似乎见睦君眼中仍有担心,便又道:“昀儿的情况也好了许多,睦君不必担心。”
睦君凝视了他半晌,方才一字一字地道:“臣侍多谢豫贤贵君。”
他看得出来,不管豫贤贵君是真心还是碍于陛下,他的确是不打算追究了。
不管他心里是否已经谅解了,他都必须感激他。
“听闻昀儿晕迷的那些日子,睦君每一日都去佛堂为昀儿祈福。”蒙斯醉忽然间岔开了话题。
睦君道:“当时臣侍能够做的也便是这些了。”
“不管如何,本宫还是要多谢你。”蒙斯醉道。
睦君想了想,又道:“其实最诚心的还是皇贵君,那几日皇贵君每日一大早便去佛堂,然后一直待到了入夜方才离开。”
说完,似乎有些后悔,细细地打量着蒙斯醉的神色。
蒙斯醉的神色却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是吗?”
睦君斟酌一番,方才接话:“是的,臣侍自愧不如。”
“看来本宫是要好好感激皇贵君一番。”蒙斯醉淡淡道,听不出是真心还是恼怒。
睦君如今是真的后悔说出这件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便说出来了,忙断了这个话题:“臣侍带了一些补品前来,虽然豫贤贵君这里必定也是有的,但是也是臣侍的一些心意,还请豫贤贵君务必收下。”
“睦君客气了。”蒙斯醉淡淡回道,“如此本宫便代昀儿多谢睦君。”
睦君又道:“原本哲儿今日是想跟着臣侍来的,只是臣侍担心她腿伤未愈,便没有让她来,过些日子,臣侍再待哲儿前来亲自请礼王道歉。”
“道歉便不必了。”蒙斯醉笑道:“不过姐妹之间时常来往也是好事。”
睦君道:“豫贤贵君说的是。”
两人随后又说了几句闲话,睦君便起身告辞了。
蒙斯醉也没有留,让人送了他。
在睦君离开之后,蒙斯醉便唤来了近身宫侍,“睦君所说的都是真的?”
“是的。”那宫侍道:“便是殿下已经醒来之后,皇贵君也还是坚持去佛堂,直到下雪之后陛下阻止,他方才没去,不过每一日还是让人将抄写好的经文拿去佛堂化了。”
蒙斯醉闻言,低下了头看着玩累了偎依在他怀中睡觉的孙女,默然不语。
这一次的雪一直下了整整两日,直到了第三日中午方才停了下来,随后,乌云散去,久违的阳光重新普照大地。
可即便是有了阳光,寒冷却依旧,甚至更加的厉害。
而雪方才听,雪暖汐便往佛堂去了。
便在雪暖汐去佛堂没多久,蒙斯醉便接到了消息了,将孙女交给宫侍之后,带着一个宫侍往佛堂而去。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努力走出来,那么便必须闯过这一关。
他不求和雪暖汐关系好到如亲兄弟一般,只是希望努力回到过去。
而要化解太女和女儿之间的恩怨,便必须先和雪暖汐解开如今的僵局。
蒙斯醉是抱着化干戈为玉帛的念头去的,甚至已经做好了在雪暖汐面前低头的准备,然而,他却不曾想,便是因为这一去,让他好不容易走出的步伐再一次打回原形,甚至,继续沉沦。
他失去了最后一次避免将来悲剧的机会。
……
雪暖汐今天来佛堂也不完全是为了司予昀,更多的还是为了永熙帝。
虽然永熙帝如今一切都好,也虽然明白这等祈福未必便是有用,但是他还是想做,便是为了安心,他也要做。
朝政上的事情他帮不了她,生活上,他虽然已经尽力去照顾了,可是却仍是觉得不够。
他想做更多来弥补这十三年的缺失。
雪暖汐在佛堂也并不是完全诵经,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抄录经文,祈求永熙帝健康长寿。
不过他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雪停了来佛堂,却没开始抄录经书多久,便被找上门来的司予述给打断了。
司予述是特意进宫给父亲请安的,可到了辰安殿却得知了父亲去了佛堂,而且身边只带了冷雨一个人,连轿辇都没坐!
第一时间,她便是想到了父亲是为了司予昀。
之前司予昀昏迷的时候,她即便不赞同却也没有开口,可如今司予昀都已经大好了,她无法看着自己的父亲在这般为了敌人折腾自己。
便是要祈福,司予昀也有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何要让她的父君来?
自从秋猎之后,雪暖汐便很少见到女儿了,倒是白氏三天两日便进宫请安,当然也是为司予述没有进宫请安而解释一番。
白氏所说的理由无外乎是因为永熙帝寿辰将近以及快过年作为太女的司予述很忙。
虽说这理由也是真的,可更重要的还是司予述不想让父亲看出自己对司予昀的不满以及怨愤,所以她方才避免进宫。
雪暖汐久违见到女儿,如今见着了自然是高兴,可很快便觉察出来了女儿情绪的不对。
便是她的神色平静,可是眼底却是含着怒意。
“述儿,怎么了?”
司予述并不是欲迁怒父亲,或许是她对司予昀的厌恶已经深到了刻入了骨子里,“父君,这天这般冷,佛堂这里又没有炉火,你来这里做什么?”
便是大殿的大门紧紧关着,可是却挡不住外面的寒冷入侵。
雪暖汐一愣。
“儿臣知道父君心善,可心善却也不是这般不顾自己!”司予述继续道:“便是父君真的要为礼王祈福,也无需做到这个地步!再者如今她已经大好了,如何需要再祈福?”
雪暖汐听了这话便明白了,可却也掩不住心中的诧异,他没想到女儿对司予昀的厌恶憎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一旁陪伴的冷雨听了这话,当即上前解释:“太女殿下,您误会了,主子来佛堂只是想为陛下抄录万寿经。”
司予述一愣,随即看向父亲,见他一脸的错愕,当即为自己方才的那些话而内疚自责,忙跪下道:“儿臣不孝,请父君降罪!”
她是糊涂了还是疯了?
怎么能够对父君说出这样的话来?!
雪暖汐轻轻地叹了口气,弯腰伸手将女儿扶起,“降什么罪?你我是父女,难不成还得分给尊卑不成?你啊,是当太女当的脑子糊涂了!”
“父君……”
“述儿。”雪暖汐正视着女儿,认真问道:“你和昀儿之间便真的不能何解吗?父君知道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也知道你们关系很不好,可是述儿,你们毕竟是姐妹,是手足啊,难不成手和足会自己打架不成?”
“父君……”司予述沉吟会儿,随后一字一字地道:“不可能!”
雪暖汐面色一僵。
司予述咬了咬牙,不顾父亲难看的脸色,继续道:“不是儿臣不念手足之情,而是她不会放过儿臣!”
“述儿……”
“父君。”司予述打断了父亲的话,“若是可以,儿臣也不会希望这个样,可是儿臣没得选择,也没有退路!司予昀,她没有父君所想的那般简单,更不是父君记忆当中的那个三皇姐!这般多年,儿臣变了,她更是变了。”
“可再变你们也是手足啊!”雪暖汐真的急了,他真的不希望见到他们姐们相残,明明小时候关系那般好,怎么长大了便成了这个样子?
司予述却是坚持:“父君以为这一次她受伤很的只是意外吗?”
雪暖汐一愣。
“不!”司予述继续道,“儿臣仔细查过了,在五皇妹去围场之后,司予昀是和她接触最多的一个,五皇妹才多大,便是再想引起母皇的注意也不会胆大到了不顾自己的性命!当日寻找五皇妹的人那般多,为何偏偏就是她司予昀找到了?而且还那般巧的因为救五皇妹的受伤?儿臣虽然没有和她交过手,但是我们是一同长大的,学的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当时她既然能够射伤那熊,便足以有能力直接将她毙命,怎么可能会受伤?!在受伤了之后,竟然还选择隐瞒,而且还最终瞒不住,那般巧地晕倒在了母皇面前?!”
话说完最后,已经染上了讥讽:“一个巧合可以说的过去,可事事都那般巧合,那便不可能再是巧合!”
“可是她的确差一点便没命了!”雪暖汐道,声音开始轻轻颤抖着。
司予述冷笑:“所以儿臣方才会认为她可怕!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拿来算计,那她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顿了顿,认真看着父亲,一字一字地道:“父君,儿臣知道你心善,只是,司予昀,她不值得你如此,她不比当年的官氏好多少!甚至比当年的官氏更加的狠毒,她就是一条毒蛇,若是不除,早晚会咬我们一口,将我们置之死地!”
“述儿……”
“父君,儿臣知道你不忍心。”司予述没有给父亲说话的机会,“可是儿臣不能答应父君,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独独这件事不可能!儿臣不会放过司予昀,只要有一丝机会,儿臣都会想办法除掉她!”
“你母皇不会希望你们如此的!”雪暖汐拉着女儿的手,焦虑道。
司予述却道:“儿臣知道分寸,父君无需担心。”顿了顿,又补充道:“父君只需要好好地陪在母皇身边,好好地过安稳的日子,好好保重自己,这便够了。”
“述儿……”
“父君既然是为母皇祈福,那儿臣便不打扰了。”司予述继续道,“只是在母皇心中,父君的康健比什么都重要,儿臣相信母皇不会希望父君冒着生病的危险来为她祈福的。”
雪暖汐看着女儿,半晌之后,方才无力地松开了手。
司予述心中不忍,可却还是撑着,“儿臣告退,改日再来给父君请安。”说完,转身离开。
大殿的门被打开了,寒风灌了进来。
雪暖汐的脚步顿时踉跄了起来。
冷雨忙上前搀扶。
门,随后重新关上。
雪暖汐看着女儿决绝的面容渐渐地被隔绝在了门外,双腿更是无力,便是在冷雨的搀扶之下,他仍旧是跌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主子!”
雪暖汐抬头看着冷雨,面色木然,眼底有着极深的哀伤,“冷雨,怎么会变成这样……”
先帝一朝的那些恩恩怨怨打打杀杀难道真的要在她女儿这一辈身上重演吗?
便真的只能走上如出一辙的路吗?
“主子……”冷雨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在他的心里,太女这般做并没有错,甚至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做法。
便是陛下不会改变心意,可有这般的一个人在身旁虎视眈眈的,太女如何能够不背脊发凉?
雪暖汐最终没有得到答案。
而此时,在外门,在大门右侧的墙角处,蒙斯醉缓步走了出来,身上披着的貂毛斗篷被融化了的雪花浸湿,他看向前方司予述消失的地方,双手紧紧攥着,目光阴郁无比……
……
三皇子府
司以琝满心期待地看着正在给他诊脉的太医,就等着她宣布好消息。
然而,半刻钟后,得来的却是失望。
“回三皇子,您并无喜脉。”那太医恭敬道。
司以琝面色当即一变,倏然起身,“如何可能?我这几日一直觉得累,胃口也不好,怎么不是喜脉!”
那太医被他的反应惊了惊,“这……这的确不是喜脉……若是三皇子疲乏,胃口不好,下官开些健脾开胃的方子……”
“真的不是喜脉!?”司以琝不等她说完便又问道。
那太医道:“不是……”
司以琝身子激灵了一下,随后颓然坐下。
“三皇子不必伤心……”那太医见了安抚了起来,“您的身子很好,再孕并不是不可能的……”
其实她是不明白三皇子为何这般着急,女儿有了,妻主也没有父母,又有陛下和太女庇护,别说是只有一个女儿,便是不能生也无需这般。
司以琝看了看她,一字一字地道:“给我开些容易受孕的方子!”
“……是。”
……
司以琝没有怀上孩子,也便是说他不能再西戎国使团到来之前让宗哲景遥死心,因为这个,在接下来的日子当中,他一直处于惊惧状态。
可西戎国使团并没有因为这些而延迟到来。
便在永熙帝寿辰前三日,西戎国使团到达了京城。
礼部尚书和李浮将人迎进了驿馆。
随即,西戎国使团的主使节将西戎国主的国主递交给了大周。
而当国书上面的内容曝光,大周朝堂顿时一片哗然。
西戎国主此次派使团前来不仅仅是为了之前大军压境一事,更是提出欲与大周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