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沉,喜宴还未结束,宋清瞳悄悄揉一揉腰,她在御座上坐了一个时辰有余,侧目看一眼身旁端坐的上官潋月,腰背依旧挺拔,神情里没有半点不耐,不过脸上自始至终不见一丝笑容,宋清瞳很是不屑,北秦人都知道,他不想嫁她,可他就不能在人前给她留点面子?
玉阶下,东方亮正在敬酒,东方亮笑呵呵地说完祝酒词,上官潋月依然端着一张脸,手中的酒杯象征性地置于唇边,从宋清瞳这个角度看,酒一点没沾唇上,宋清瞳朝东方亮微微一笑,将酒杯端到唇边略倾,唇上沾到少许酒水,这是南疆进贡的葡萄酒,味道甘醇,但是也不敢多饮,敬酒的大臣像是走马灯,你方唱罢我登场。
酒桌上,楚天墨饮下林况等几名门生敬来的酒,便为姬如意布菜,姬如意舌头打结,嘴里直打酒嗝,一边吃着碗里现成的肉菜,一边问诸如京城里哪里最热闹,哪的酒楼最好之类的大众化问题,楚天墨耐心地一一回答,深目不由自主瞟向玉阶之上,宋清瞳一只手扶着扶手,脊背不似方才挺直,面颊微微泛红,神态里已显倦意,楚天墨心头不由一沉,快速解决完姬如意抛来的问题,转身命小太监传话给福全。
福全立在玉阶上,也看出宋清瞳乏了,但是楚天墨,东方瑞等一批重臣还没上来敬酒。太监小跑上玉阶,附耳道:“福公公,楚大人请您宣布皇上回宫。”
福全点点头,这些年,楚天墨对女皇的好,他都看在眼里,尤其皇上自新安返京这些天,饮食,寝居,增添衣物经常过问,他看着都感动。走到宋清瞳面前,躬身请示,宋清瞳当然同意,她早就坐不住了。
福全领命走到玉阶前,高声道:“皇上起驾!”
可是,大殿里的声音太吵杂,只有接近御座的一小部分大臣听见,离座行礼,宋清瞳和上官潋月起身,脚下踩着红毯,并肩走下玉阶,直走到殿中央,大臣们这才发现,连忙跪下来行礼,宋清瞳微笑道:“众卿不必多礼!”
众臣平身站起,见皇上面容和悦,身穿红妆的缘故,不似往常上朝时威仪严肃,不由少了畏惧之心,有两个胆大的,也因为酒喝多了,高喊:“皇上不能走!臣还没敬过酒呢!”此言一出,大殿里有一半的大臣跟着嚷起来,纷纷要上来敬酒。
宋清瞳停住脚步,瞪一眼那两名起刺的大臣,将他们的模样记在脑海里,心说,回头再收拾你俩!看一眼热情高涨的大臣,虽然只有一半,可也不在少数,这是喜宴不能摆皇帝架子,正想着如何婉转措辞,身后响起浑厚的声音:“诸位勿急,皇上虽然走了,但是喜宴继续,本官代皇上主持。”
宋清瞳心头一动,转身看去,只见楚天墨微笑着走来,楚天墨在朝中人缘极佳,又有威信,此言一出,嚷着敬酒的大臣倒没话说了,宋清瞳颌首,有楚天墨代为主持再好不过。
“如此有劳——”话还没说完,酒宴座位里响起清亮悦耳的声音:“瞳瞳,等等!”
这是宋昭夜的声音,见宋清瞳望过来,宋昭夜从座位里站起身,脸上的笑愈加柔美:“孤是皇上的皇叔,这喜宴嘛,理应由孤主持!”说着瞟一眼楚天墨,悠哉游哉走到殿心。
宋清瞳只觉得可笑,宋昭夜事事同楚天墨过不去,可主持酒宴是苦差事,一会儿大臣们就得上来敬酒,这也值得一争?
大殿上传来嗤笑声,脸上明晃晃挂着嘲笑的大臣不在少数,那表情翻译成语言就是,他算哪根葱!王爷不王爷,男宠不男宠,要权没权要势没势!
宋清瞳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宋昭夜久居后宫,在朝中没有一点威信可言,此次酒宴由他代为主持正好可以树威,而楚天墨这阵子面色不好,想是累到了,看着楚天墨微微一笑:“相父近日操劳国事,喜宴交给皇叔主持吧!”
楚天墨略一犹豫后点点头,他的身体状况是不宜饮酒的,宋清瞳又看一眼宋昭夜,微笑道:“辛苦皇叔了。”
景德宫
在偏殿里有一处温泉池,名曰芙蓉池,池上热气氤氲,水面飘浮着一层玫瑰花瓣,宋清瞳将身体全部浸在温热的池水中,一个字:爽!景德宫真不错,据说这里原是皇帝寝宫,女皇登基后,不知为何没有搬进景德宫,而是依然住在皇后寝宫永安宫。
舒舒服服泡完澡,拭净身体,穿上一袭藕荷色淡雅衣裙,迈步走进寝殿。寝殿里温暖如春,上官潋月已经沐浴完,换上一身浅蓝色丝质长衫,头上系着同色系束带,正坐在桌前看书。
宋清瞳走到近前,少年的脸庞,偏偏作成一副老成模样,又想起他在长乐宫里不苟言笑的样子,勾唇道:“我们现在开始,皇后?”皇后二字带着嘲弄的口吻。
上官潋月目光微沉,但宋清瞳的称呼没毛病,只得放下书卷,站起身白皙修长的大手抬起来,宋清瞳会意,将自己的手递上去,上官潋月将指头搭在宋清瞳纤细的腕子上,良久,收回手,据楚天墨讲,短短一个月时间她毒发了三次,她体内的胎毒是至阴邪气,平常若按时疗毒尚能维持些时日,如今胎毒频频发作,她活不了多久。
宋清瞳见他垂眸不语,微微一笑:“皇后,我们去清和宫?”
上官潋月抬眸看一眼宋清瞳,笑容和煦,举止自然毫不做作,一想到她时日无多,上官潋月的心为之一沉,转念一想,她死了,自己便可以重获自由,该高兴才是。
“不必,我练的功法不需要冷玉床。”
一时间,宋清瞳在床上盘膝坐好,上官潋月盘坐在宋清瞳身后,双掌抵于宋清瞳后背,宋清瞳只觉得一股冰寒之气透过后背直入骨髓,禁不住打一个寒噤,忽觉那股寒气又化作暖流,周身瞬间浸润在密不透风的热气里,仿佛还在泡温泉。
良久,上官潋月收功。
宋清瞳舒服得快要睡过去,忽觉后背一凉,体内的热气刹那间消散无迹,不觉失落,看一眼已经下地的上官潋月,玩笑道:“皇后,明天接着为朕疗毒。”
上官潋月脚底一滑,睨一眼宋清瞳,她以为疗一次毒那么容易,没有十天八天,元气无法完全恢复,难以想象,楚天墨如何坚持了十年!
宋清瞳也下了床,这里她无意多留,看一眼上官潋月,一笑:“今日多谢皇后,朕不叨扰了。”迈步向外走去。
上官潋月闻言心头一动,她倒是有自知之明,这样他就省事了,忽然问道:“皇上试探风凌雪,未知结果如何?”
宋清瞳微微一愣,又一想他知道也不稀奇,摇摇头道:“不见异常,朕已经派人一路监视。”
上官潋月眼中闪过一道杀伐,“如果一路上不见异常,皇上是不是打算放他归国?”
宋清瞳听出他话里似乎有弦外之音,微微一怔,上官潋月又道:“北秦同南朝隔江相望,若是风凌雪的船遭遇巨浪沉入江中,南朝亦无话说。”
宋清瞳蓦然抬首,快速看向上官潋月,明净的面容,舒缓的语调,说出来的内容却如此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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