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粉白条纹相间病号服鞋踢着拖鞋来到外科二室时,那里已经有三位医生在那坐着,投影上放着她的片子,都是在本院有高职的医生。蓝佩云的腿不禁有些不争气地发抖,来到与他们一米之隔的办公桌前停下。
“坐吧。”有一个医生开口道。
她还是立着,嘴角牵起一丝平常的笑:“没事儿,我站着听。”
结果,他们问了一些问题她一 一回答,又讲了一通,结果到她耳朵里就是:你基本上不需要手术了,因为手术在国内这个技术有可能会导致长眠不醒,而且肿瘤确诊为良性但不排除会转恶性可能,所以现在最好的治疗方案是采取中西医结合的保守治疗,看肿瘤什么时候消退枯化什么时候就可以出院……
“这个你可以让家人多带吃穿和日用品来,平时不要随意出院门,你这个病有可能会突然晕厥。”最后听完这句,蓝佩云终于问了一句:“那医生,你们有多少把握我能在三个月后可以出院呢?”
只见三位专家医生相互对视一眼,冲她摆摆手:“你先放宽心,这个心态对治病也是很有关系的,所以要保持愉快,先去把手续都办了,有什么事咱们再沟通!”
回去的路上,她思付着:不用打开脑袋了,而且是良性,那就不是什么绝症还有希望,那就好好治吧。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只是一起到要睡在那个病房三个月,呆在医院不能出去又开始郁闷起来,这不与世隔绝了么?
蓝佩云给父亲和母亲分别打了电话发了信息(因为他俩在两个地方),母亲急得不行天天在问情况,父亲在南京,说明天就把需要的东西拿过来,还问她想吃些什么。毕竟他们年纪大了,多说些宽心的话。总算将两人安抚下来,接着去办理续住手续交了押金。这时候她只有一咬牙把股票还没涨好的股票提出一部分交了。然后把写遗嘱的那张纸叠成方块放起来,目前的情况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除了晚上失眠有时会晕之外其它时间她都是与正常人无二般。所以没两天就把这医院角角落落走了个遍熟悉个遍。她最不愿意接近的就是那个阴森森的地方,经过时离得远远的。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发现医院里竟然还有一个后花园。
三月的天气有些阴冷,有些人还穿着羽绒服,有些人则穿着卫衣短裙,反正穿啥的都有,而在医院里,只能看到单一色调的病号服,有点变相坐监狱一般,蓝佩云可以在院内自由晃荡,等于是放风。父亲来过了,除了日用品还给她带来一瓶黑鱼汤。她也不想太麻烦他,叫他先回去照顾女儿。“琪琪(佩云女儿的小名)说周六来看妈妈。”蓝佩云鼻子酸酸地点点头。
现在是中午12:20,刚用过午饭,整天躺着也不太饿,吃了东西就觉得撑,外面虽然刚下过小雨天阴阴的,但她不想整日对着邻床那个大姐,便在病号服外面随意套上一件黑色的羽绒大衣,换上一双蓝色的运动鞋出了病房。她留的是齐肩的直发此时显得有些凌乱,斜流海有些长搭在额头右侧,她就用手梳了两下。脸上脂粉半点未施,在这个监狱一样的空间里没有人会注意和在意她是否漂亮,穿什么。
蓝佩云没有意识该往哪儿去,只是下意识地就向后花园走。那里有个她喜欢的亭子,出来时带了纸巾,她走到亭子间就拿出纸巾把里边的木椅子擦干净,然后裹着大衣坐下。要是晴天这里会有三三两两的病人,而现在由于天气的缘故没有人,很安静。这里种了认识和不认识的花草,有杏花、李花、樱花、海棠花……就在她面前不足十步处还有一个假山池水,里边养着金鱼锦鲤。听着喷泉的细细的水声,闭上眼睛感受着有些冰意却很爽的风,闻着一阵阵的花香,一时间女人有些陶醉。
无聊孤单的日子是很煎熬的,几声小鸟的鸣叫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她捡起地下一根树枝,俯着身子在一处沙地上画了起来。身后近处传来一声闷闷的男音:“画什么呢?”
这一声冷不丁地吓了佩云一跳,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她坐起向后侧看去。
撞入眼帘的是个中年男子,个子不高,估计一米七不到。端着一张四四方方的脸,皮肤偏黑,眉眼深邃鼻梁坚挺,嘴唇偏薄,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与他太严肃的脸型和身材有些违和。
“哦,”蓝佩云看到他也身着病号服,男人是蓝白条纹的,并不是医生,便随意答道:“随便画画,你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
男人并没有理会她的吓一跳,而是大咧咧地在她身边近处坐下,蓝佩云不由得往边上挪了挪。
“你得的是什么病?”佩云怕他是什么传染的毛病便小声问。
“哦,是受伤,在恢复。放心,要是传染病我也不出来晃悠。”男人似乎看穿了她小心思,“你呢?”
蓝佩云方才注意到那人的左胸似乎有伤缠着厚厚的绷带从衬衫领口露出来。她继续垂着眼帘回答:“我的病也不传染,但很麻烦,是脑袋里长了一个瘤,医生说开不了刀,听天由命吧,可能活一天算一天。”
那男人听了此话不由地凝神盯了她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我瞧你挺精神的,没事儿。”
“可是,在这里真的无聊,知道吗?在住院的十三天里,她把住院区的病房房间数了二十遍,这个花园里的樱花树上的苞有几个我也数过,三十九朵。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被风刮落的……”
“哈哈,”男人干笑起来,这个女人真可爱,尤其是倾诉时的模样,像个小朋友。他挑挑剑眉调侃她:“那不是还有其它树的花苞没有数嘛,继续!”
佩云不再理他,接着拿起树枝在沙地上画画,而男人则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看,她看不清书名,好象是财经类的。两人无语,湿湿的空气伴着花香,别无他人,倒也和谐。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后,蓝佩云感觉累了就起身离开回病房,离开时那人还坐在那儿没有走。
第二天出太阳了,是个暖和的晴天,不似昨天般阴冷。蓝佩云觉得羽绒服有些厚了就晾到窗口,从家里带的衣服里拿出一件米色比较厚的卫衣换上,下身是牛仔裤和球鞋。邻床的女人刚从食堂打了饭回来,她的老公又来陪床了,两人在说着悄悄话,女人时而捏一下老公装作生气时而把头靠在老公肩上,这种氛围令佩云觉得有点呆不下去,就去洗手间梳了个马尾辫,天气晴好,出去转转。明天就是周六,父亲会带着女儿过来看她,顺便带几本书和美术纸笔过来给她打发时间。
她径直走到后花园,这次还带了面包,首先来到水池旁撕着面包来喂鱼。医院的日子在蓝佩云眼里是一片灰白色,就是与世隔绝,比监狱好不了多少。今天花园里多了三三两两来散步的人,大多数是老人,蓝佩云与他们无话可说。自己的身子是就像被判了死缓一样,只等呆满三个月后听判决,除两周做一次检查外每天需要吃五种药,有些的副作用已经开始显现,她发现最近头发一把一把地掉。而外面那个世界的人,她思念的那个人——欧巴却沓无音信,这么久连条信息都没有,真是狠绝。想到此,撕面包的手不禁停住,默默不语间眼角两滴热泪滚下来。
“又发呆!”手里的面包袋忽然被一只大手夺走,是昨天遇见的方脸男人。他抢下蓝佩云的面包开始边撕边喂,吸引了一批锦锂游过来,眼睛却往前看并不在意流着泪且错愕的女子。投食完毕,男人转身便走向亭子间里,在昨天的位子坐下,又在外套里掏什么东西,不过这次不是书,令人意外的竟然是一方手帕!
更没料到的是男人冲她招手,蓝看看身旁没有其他人,便赶紧用手背抹去泪珠走过去,迟疑地在长条椅一角坐下,不明白他要干什么?男人勾起嘴角,又是好看的违和的弧度:“是叫你呢,怎么昨天才见过就不认识了?这手帕是新买的我还没用过,给你擦眼泪。”
蓝佩云迟疑又不容推辞地接过,象征性地擦了下眼角,打量了一下方帕,是酒红色的丝棉材质,别致之处是在帕子一角用金线绣着一个楷体“刘”字。不禁问:“你姓刘?”
见他点头,又道:“没想到,这个时代里你一个男人还用手帕,还绣上姓,也是少见了。”
见蓝佩云轻松起来,男人拿过手帕:“我一个男人是不用,这是别人送我的生日礼物,一美女送的。”说完还难为情又有些得意地笑笑。
“那就收好吧,刘情圣。”蓝继续戏谑他,这种日子实在太无聊,她需要情绪发泄,眼前这个送上门的人管他是谁呢,在这里都是一样穿着病号服的一视同仁。
而男人也是毒舌一枚。两人在互相嘲笑中知道了对方的全名、年龄及来历。但又都恰到好处地截然而止,不会去过问对方的过往及敏感故事。刘圣峻三十九岁,名字如外表般的刚硬,却有着他独特的细腻柔和。蓝佩云虽稍长一岁,在黝黑的他旁边却像个小妹妹。两人站起来时,她忍不住说:“呀!您还真不高,我都不好意思站直啦。”蓝净身高166再穿着鞋,就与170穿着平底的刘胜军一般高了,何况女人苗条就更显高,刘身材长得方正就更吃亏了。
之后,两人几乎每天午后都会在后花园里碰见,也没有约定。有时候就各拿一本书看着;有时会泡一壶刘带来普洱茶喝,或是相对无言或互相嘲弄一番。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平常夫妻呢!可其实,他们谁也没有想试图推开对方内心的那扇秘密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