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吃过饭,一家人说说笑笑,夜深了各自回房,乐逸宸看了看黎昕,跟着她进了房间。
“你躺下吧,我们俩说会儿话。”
乐逸宸把枕头靠着床头竖起,扶着黎昕半靠在上面,自己挨着坐下。
“这三天,让你受罪了,可恨我没有本事,眼睁睁看你被人抓走无能为力,还被迫交出那个缝纫机图。”乐逸宸自责不已。
黎昕摇头,做什么哪可能一航风顺,只怪自己一开始想得不周到,其实那些衣服一面世,人家就能看出其中的问题的,她那时,不应该自己做衣服,而是做了机器卖机器。当时她光想着机器卖出几部,仿造的一窝蜂上赚不到钱,目光短浅了。
自己思虑不周,还害得家人为她忧心,黎昕自责不已。
乐逸宸这些天为着黎昕的事奔忙,自黎昕进牢房后就没有睡着过,此时眼眶青黑,眼中布满血丝。黎昕心疼地抚着他的脸颊,心头酸酸涩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人静静地对望着,眼中均是水波荡漾。
“你受罪了。”
“你受罪了。”
许久,两人同时开口。
黎昕强颜笑笑,心头堵得难受,欲要说什么话宽解乐逸宸,却又觉得自己与他之间不需废话,呆呆地看了乐逸宸半晌,坐起来一侧身歪倒在乐逸宸身上。
感受到黎昕对他的依恋,乐逸宸魂儿一荡,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他放松自己,把黎昕揽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抚着黎昕的背。
空间流淌着静谧的温情,良久后,黎昕低低地长叹一声。
“怎么啦?”乐逸宸关切地问。
“逸宸,听娘说你要参加科考,皇上跟姜徐两家是对头,你站在皇上这边,有朝一日,免不了要与你爹敌对,你和皇上这边若胜了,姜徐魏家就要倒了,少不了抄家灭族之祸,你有思想准备吗?”黎昕对乐逸宸参加科考的原因是明白的,她其实不想乐逸宸踏进官场。
“我想过了,爹是我的亲人,可是从小,他眼里从没有过我表姐和我娘,这三年,对我和娘也不闻不问,我时时盼着离府,现在离开了,我只当没有这个爹,大不了以后我给他安葬送终全他的恩。”乐逸宸坚定地说。
他有更重要的要守护的人,姨爹无论如何比不上黎昕对他的重要性。
“好,你拿定主意就行。皇上看来绝非平庸之辈,我今天见了他,对于扳倒姜徐一党更有把握。逸宸,不要拖,明日我陪着你进宫,我们主动跟皇上坦白你的身世,如果皇上还能信任我们,那我们就为已为皇上出一分力,如果皇上不能信任我们,你明年也别参加科考了,官场险恶,你不是心机深沉之人,能不踏进去就不要进去了。”
“好。”乐逸宸点头,犹豫了一会问:“那你的真实性别呢?说还是不说?”
“不能说,欺君就欺君吧,反正我户籍做好了,大不了到时死遁,以黎馨的名义生活下去。”黎昕想起明晟昊看着自己容颜时一瞬的失神,有些胆战心惊,幸得这个世界虽有男风之好却不盛行,要不说不定自己难逃男宠的命运,她现在绝不敢表明自己是女子身份的。
夜深了,必须回房了,乐逸宸期期艾艾半天,问道:“黎昕,这次你坐牢,怎么说也与孟家脱不了干系,以后,你不要与孟仕元来往,行吗?”
“这个?”黎昕愣了一下,然后摇头,她现在没有资金没有人脉没有名气,不依靠着孟家这棵大树,成不了什么事。
“我怕你与他来往还出事?”乐逸宸难过地低语。
“逸宸,你是我娘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希望你能支持我。”黎昕轻声道。她想起包氏的早逝,眼底润湿了。
“你娘之外,对你最好的人,你娘之外,你最重要的亲人?那孟仕元呢?”乐逸宸酸酸地问。
黎昕听出乐逸宸的酸味,不觉失笑:“逸宸,这没法比的,不同的。我想想,我从五岁上学堂起,除了晚上睡觉,基本上一天都跟你在一起,七年,七年啊!而我跟孟仕元,虽然也是儿时相识,大家走动,也只不过一年。而这一年,我与你却朝夕相处,他怎么能同你相比?”黎昕拍拍自已的头,觉得这样说还是没有表达明白,不过她懒得想。
乐逸宸心满意足离去,他明白了,自己赢在起跑线上,他们从小相识,七年相识相伴,而孟仕元只同黎昕相交来往一年。
等到他躺到床上时,他兴奋地不停翻身,黎昕对他是另眼相待与众不同的。”
黎昕对自己另眼相待,自己能得到什么?乐逸宸没去想也没明白,他只知自己很高兴黎昕待自己与众不同,至于为什么,目前糊涂的还差半个月才十六岁的纯洁小朋友乐逸宸还没弄明白。
乐逸宸思思想想辗转反侧,快天亮时睡着了。黎昕却一整晚没有睡着,清河儿时的事一幕幕在眼前掠过。
从小,乐逸宸都是一天不见自己就闹腾得厉害,也不喜欢自己身边有同窗,三年分别,没想到他一点没变。
孟仕元腊月二十风尘扑扑赶回京,顾不得回家回店里,直接来了心语轩,外出近一个月,他牵肠挂肚,日夜思念着黎昕。
“孟少东家。”双儿有礼地起身见礼。
“免礼。”孟仕元心情好,自个也不等通报,直接推开形象墙进了里面。
院子里的木料铁料不见了,收拾得干干净净。黎昕坐在院子里与裴氏一起晒太阳纳鞋底。
“黎昕,怎么做起这个来了?干嘛不做缝纫机?那个多多益善,这回,我从乡下物色了一百多个心思单纯忠厚诚实的小子,你可以扩大生产了,我把人安排在别院,等你过目后没意见,我再把隔壁也买下来或者建一处厂房,给你扩大生产……”孟仕元滔滔不绝地说着。
黎昕抬眼看看他,束发有些松散,衣服看来也皱巴巴的,脸色有些暗,她问:“你还没回府没回商号?”
“没有,直接过来的,对了,黎昕,刚才双儿怎么对我像对陌生人,不叫孟大哥叫起孟少东家了?”孟仕元自己进了堂屋,拿起水壶咕噜噜往口里倒水。
“别喝,凉的,我给你倒热的。”黎昕阻住他的动作,到灶下加了开水。
“不给他喝。哥,他害得你坐牢,就该给他喝凉水。”双儿进来了,抢过水壶恨恨地啐了孟仕元一口。
“双儿,别胡说,孟仕元不是那种人。”
“怎么就不是他?”双儿哭起来:“知道我们有缝纫机的只有他,他父子娘儿三人偏又在你进牢房时就离京了,不是他是谁?”
“什么?黎昕,你进大牢?有没有受什么罪?还好吧?”孟仕元扳过黎昕,上上下下检查。
“不用你假仁假义,我哥都出来了,罪也受了,你装什么好心。”双儿一边骂,一边推孟仕元。”
“到底怎么回事?”孟仕元着急地问。
“就是……就这么回事。你和你爹都不在京中,缝纫机图纸的拍卖,庞家夺得了。以后我这边不能再生产了,成衣没法再供应了。庞家现在请了很多民间艺人,正在加班加点赶制缝纫机车,孟仕元,你的布庄明年的布匹进货,要调整下来,销量会下降很多的。”黎昕淡淡地说。
孟仕元整个人僵住,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没人给他传书通知?黎昕这边不知道他的去向,酒楼和商号里的管事都是知道的,他爹和他娘出去了,大姨娘和二姨娘也都知道他的行踪的。为什么他各种消息都收到,就是没收到黎昕出事的消息?
孟仕元跌倒地上:“黎昕,我这趟,从江南进了一百万匹各种颜色的布拉回来了,因为怕泄露你的秘密,现在布匹卸在京城南面五十里密云县孟家的一处庄子里。”
“什么?”黎昕大惊失色:“一百万匹布?多少银子?”
“全部孟氏的流动资金,除了年终要发的薪俸和奖金,能调用的我都调用了,合计四百万两银子。”孟仕元脸色惨白。
双儿的脸色也跟着煞白,生意她不懂,可是看得懂脸色,眼下见孟仕元神色,再看黎昕一向淡定的神情已变得惊惶,只急得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结结巴巴问:“哥,怎么办?你有办法吗?”
“我想想……我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黎昕扶住额头,歪倒在椅子上。
“昕儿,别愁了,孟家家大业大,想必这四百万两银子也不是多大事,大不了把布匹贱卖,至少能收回一半本金的。”裴氏心疼地道。
“也是哦。”双儿松了口气。
黎昕与孟仕元相对苦笑,内里危机,岂只是损失银子的事?不过她不想裴氏与双儿担心,于是也不说什么,点了点头道:“双儿,去洗洗脸,前面还有顾客吧?别耽误,这事,千万不能跟顾客说。”
“哥,这我懂,不用担心。“双儿心情大好,孟仕元自家还进了那么多布准备给她们车成衣,肯定不是他害黎昕的,当下进去洗了脸,悄悄匀了粉,又出去招待顾客了。
“娘,孟仕元一路风尘,你交待宋妈妈好生做几个菜出来招待客人。”黎昕支开裴氏。
裴氏点头:“我也去厨下帮忙,你们商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