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乐逸宸没有到学堂上学,他父亲病了,留在家中帮着照顾病人了。黎昕在学堂里便有些无聊了,这日下午学堂放学后,她离开学堂后在街上信步前行。
清河小城青石板街道,路两边商铺林立,路边不少卖小吃的小玩意的,热闹得很。
“哥,那个大娘好可怜,我们跟他买几个窝头吧。”娇柔清脆的声音,真好听。
黎昕收回看商铺的目光。只见走在她前面的,是一对年龄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兄妹,从背后看,两人的衣裳都不算夸张,不过黎昕眼光不差,看出来那看起来不耀眼的衣料却是云缎织锦,而两兄妹领口露出来的中衣衣领,却是软云罗。
黎昕兴趣上来,小城没有这样的大富人家,这两人,莫不就是孟家的千金与公子。
小姑娘口里很可怜的那个大娘,布满皱纹的枯瘦的脸,满是黑疙瘩老树皮一样的手上遍布老年人特有的黄斑,面前地上摆个竹篮,里面装满窝窝头,黄澄澄的倒是颇为诱人,只是那个篮子看起来古旧,衬得食物也黯然失色。
这对兄妹正是孟庆的女儿孟滟与儿子孟仕元,眼下孟仕元看着那个看起来脏兮兮的篮子,再看看妹妹,还是摸出铜板,买了几个窝头。老大娘眼角润湿,摸索着拿纸给他们包起窝头,孟仕元看着那双裂口遍布的手,眉头皱得更紧。
黎昕摇了摇头,小姑娘的好心,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老大娘的困窘。
“大娘,你的窝头卖得不好是吧?大娘,另做一个篮子盛放窝头,还有,用竹子做个夹子,不要用手直接给顾客拿窝头,包装的纸,用稍好些的,把窝头的价格,从一个铜板一个改为三个铜板二个。”黎昕等那兄妹俩离开后,上前轻声道。
卖窝头的老大娘抖索了一下,颤抖着说:“哥儿不知道,这是我家中最好的一个篮子了,没有银子买篮子或买竹条编篮子了,老汉还在家中等着卖窝头的这几个铜板拿药呢。再说,把窝头价格提上去,更加没有人愿意买啊!”
“你就按我说得办吧。大娘,这是三十个铜板,暂借给你,足够买个篮子了。明日你就按我说的办。五天后,你若是赚不回来这三十个铜板,就是小哥我给你指点错了,也不需你还我铜板,若是赚回来了,小买往日好的多,你加几个铜板的利钱给我即可。”黎昕淡淡地说。
老大娘连连道谢,黎昕也没放在心上,摆摆手离开了。抬头走出几步,却见刚才那兄妹站在一边瞪大眼看着她。
“在下孟仕元,敢问兄台高姓大名?”男孩朝她拱手致意,果真是孟庆的儿子。
“黎昕。”黎昕朝那两兄妹微微点头,没有深入交谈的意思,径自踱步离开。
背后传来两兄妹的对话:“哥,他为什么不直接跟老大娘买窝窝头?他给老大娘铜板,老大娘若是不还他呢?窝头一个铜板一个都卖得不好,三个铜板两个,更卖得不好吧?”
“不,会卖得好,好很多,并且卖出去的多得多,滟儿,这些不需要女儿家操心。”
“哥,你还没说老大娘若是不还他铜板呢?”
“老大娘会还他铜板的!施恩于人,可以不图报,却要因人而为之。”
想不到这个孟家小公子,家学渊源,小小年纪倒不可小觑,黎昕心中暗暗伸出大拇指。
黎昕第三天要去学堂时被黎重信拦住了:“昕儿,今天孟老爷子和夫人公子小姐到咱府上赴宴,你留下来跟爹一起招待客人。”
“是,爹爹。”黎昕点头。暗骂黎重信还真忘了自己是他的女儿不是他的儿子了。幸而自己是灵魂穿越过的的异界生物,如果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抛头露面也就罢了,还跟在父亲身后接待客人,可怎么接受?
黎家后院小花园很是拾缀了一番,花儿开得正艳,遍地嫣红嫩白在绿叶中骄傲绽放,层层叠叠的花儿簇拥着,在阳光下连成一片灿烂的花海。比花儿更娇的是黎家四位小姐,伴着绿柳嫩花,浅语莺声,满园飘香。
“黎兄好福气,儿子女儿均如此出色。”孟庆称赞道。他举止风雅,颇有儒商风度。
“哪里哪里,孟老谬赞了。孟公子大方得体举止翩然,令人赞叹,孟小姐娇酣秀美,天姿国色,小老儿实在羡慕。”黎重信穿著赤色锦袍,点头哈腰掐媚地笑着。
孟庆拈着嘴角小短须笑了,似乎是对这种夸赞十分受用。
孟庆在商圈里能把生意做大,却是以谋出名,眼光独到,他人缘甚好,交友无数,堪比孟尝。黎重信的口碑一般,为人孤吝,这等人本不在他结交之列,不过前日偶尔听儿子说起黎昕街上所为,对黎昕产生了好奇。
商人要成功,最重要的是人脉与信息,人脉非一朝一夕而就,孟庆是老狐狸,听了儿子介绍,寻思黎昕不是等闲小儿,于是有意让儿子与黎昕结交。
黎昕前世比之孟庆这世,也差不了多少岁,与黎重信一起迎进孟庆后,便看出孟庆的心思。
小商道做事,中商道做市,大商道做人。孟庆能把事业做得耀国商圈里无人不晓,自然是大商人。商道就是人道,经商就是做人,交易就是交心,一个成功的商人,把生意做大做久,靠勤勤恳恳工作是不够的,还要学会做诚实而精明的商人,深谙为人处事之道,靠人脉资源信息制胜,这样才能成大商。
黎昕前世也算一个成功的商人,道理她明白,不过她寻思自己年糼,家中几个姨娘虎视眈眈,还不能做出头鸟,孟庆对她试探着提问时,她以无知小儿的懵懂应付过去了。
孟仕元在一边听着黎昕与父亲的对话,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黎昕也不在意,只淡然处之。
黎重信有心攀龙附凤,又仗着自己四个女儿个个貌美,商家规矩也没官宦人家多,竟是在花园中摆开宴席,自己与孟庆一桌,夫人们一桌,小孩子一桌,并不避嫌。
孟庆只作不察,沉着地谈笑。
孟滟与黎家几个小姐却是不合拍,一味緾着黎昕。
“黎哥哥,你怕不怕那位大娘不还你铜板?”
黎昕颇觉好笑,小姑娘对那天的事念念不忘了。她应付道:“孟小姐,你跟那位大娘买窝窝头,是想吃窝窝头吗?不是,只是想帮她对不对?黎昕也有心帮她,所以找个借口,她若是能赚出这些铜板,愿意还我更好,若不是,不妨当资助她。”
孟仕元那里受到黎家姐妹的热烈追捧,她们得到爹娘旨意,年纪虽小,心眼倒不少,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孟仕元,年糕般粘着他。
孟仕元左躲右闪,耳朵还不忘听着妹妹与黎昕的对话,此时插言道:“只是如此么?”
黎昕闻言,不觉好笑,唇角牵起,孟仕元斜眼看她,微微挑眉。
“黎哥哥,那一个铜板一个窝头都卖得不好,为啥三个铜板两个窝头反而卖得好?这不是更贵了吗?”孟滟还不放弃,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小姑娘纯真无瑕,黎昕倒是很喜爱,她颇为耐心地笑着说:“那个大娘卖的玉米窝头色泽金黄,卖相不错,把盛窝头的篮子换一个,包装的纸略好些价格相应提一下,反而能衬出窝头是很好吃的,本来可以两个铜板一个的,可是三个铜板两个,一般买的人至少买两个,就多卖了。”
孟滟崇拜地拉住黎昕的手摇动,闪着星星眼道:“黎哥哥,你真厉害,我哥都不告诉我这些。那是不是如果把我卖了,本来卖五两银子的,黎哥哥你可以把我卖十两?”
黎昕强抑着笑意,捏了孟滟的脸颊一下:“黎哥哥怎么能只把你卖十两银子?至少卖一万两。”
“一万两?”孟滟叫起来:“太贵了吧?那就没人买我了吧?听娘说府里买丫头,一个才四五两银子。”
小姑娘真可爱,黎昕几乎要纵声大笑,她嘴角抽了抽,把笑意憋住,一本正经道:“滟儿这么可爱,一般出几两银子的人家滟儿去了要受苦的,黎哥哥怎么舍得?要卖滟儿也是让滟儿过去当夫小姐金尊玉贵的。”
“卖人还有不同?那怎么个卖法?”孟滟求知欲旺盛。
黎昕几个妹妹不以为然地撇嘴,孟仕元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黎昕心头一动,想想孟庆带着孟仕元到黎府的目的,孟氏父子确实不能小觑,自己是两世为人的,才有这么一点机谋,孟仕元小小年纪却见识不凡,也许真值得自己结交。
黎昕心头有了打算,因而有意卖弄,她笑道:“卖人与卖物一样,有几个卖法,急着卖,比如街头某人卖身葬父卖儿活命,这个必定贱卖了。平常卖,寻常人家儿女多,寻着合适的把儿女卖了,这个卖正常价了。待价而沽,这个主要看货物成色,时机运气凑在一起,兴许卖的高价。还有就是包装了卖,也是待价而沽,不过不是等时机运气,却是创造时机与运气。
比如要卖滟儿么,如果我是滟儿的父母,我会设计散布谣言,抬高滟儿身价再来卖。”
孟滟似懂非懂,眨着眼问:“可是黎哥哥,你不是我的父母啊。”
孟仕元抽着嘴角敲了敲她的头:“不是你的父母,难道不会花几百文或几两银子请人假冒么?”
“那如果一个铜板也没有一两银子也没有请不起假父母呢?”孟滟不服气。
“合作,找人合作。”
“合作,找有银子的人合作。”
黎昕与孟仕元同时说了出来,两人愣了愣,相视一笑。
孟家一家在清河小城刮起一阵旋风后,很快消失。各家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黎重信在叹息了几个晚上后,也慢慢接受现实。自己的几个女儿在小城中是绝色,也只是小门小户的见识罢。在京城中见惯大家闺秀绝色美人的孟家人看不进眼,也是情理之中,况且几个女儿也都是庶出,他把黎昕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