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黎昕站在街角,衣裳褴褛,头发用手指梳理过,可是还是显得散乱,脸上沾满灰尘,整个人死一般沉闷。

那天她抵到京效的玉屏山,已经看到京城的建筑物了,正暗自庆幸没有乐逸宸陪伴,她能安全到达京城,山林中就窜出来一伙抢劫的,很不幸,行李被抢去,身上的几十两银子她急急忙忙摸出来贡献给山贼了,本来还庆幸缝在衣摆里的银票安然无恙,不料山贼嫌收获太少,竟把她扔玉屏湖里去,虽然她挣扎着爬上岸,可银票泡烂了,没用了。

人生地不熟,只能找孟家求助了。孟家在京城也算家喻户晓,黎昕轻易就打听到孟府。四年多了,不知道孟仕元和孟滟还认得自己吗?

日影渐斜,不见人出来,也不见人回府,黎昕渐渐支撑不住,十月秋风凉,她微微发烧了。她蜷缩起身体,开始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斜对面的孟府大门,后来到底撑不住,靠着墙闭上双眼。

“少爷回来了。”家仆点头哈腰上前牵马,孟仕元扔了缰绳,问道:“老爷回府了吗?”

“没,柱子回来传话,说老爷晚上宴客,歇在怡情阁了。”孟仕元点了点头,抬步往府里走。

“少爷,你看那边。”家仆一努嘴:“那里,那个人,早上你出门不久来的,说要找你或者找小姐,奴才们见他那样,当然不给进府门,他倒乖觉,也不说什么,不过在那边蹲了一天,一直看着这边。”

暗影里的人看不清楚,只觉得叫化子一般的人,孟仕元皱眉,来找他家要接济的穷亲戚不少,只是都是上了年纪的,不象这人光看身影就知年纪轻轻。

“把这碎银子送过去给他,跟他说,若是愿意,到鼓楼街孟家酒楼当伙计吧。”孟仕元摸出几个碎银子,交待完,大踏步进了府门。

“哥,你可回来了。”孟滟嘟着嘴迎上前来。

“怎么?不开心?”孟仕元宠爱地看着她。

“肯定不开心啦,哥你天天出去玩都不带着我,哥,今天有什么好玩的吗?”

“哪有天天有好玩的?”孟仕元笑着道:“明天哥要去一趟清河,你要不要一起去?”

“要。”孟滟高兴地大叫:“哥,说好了,爹面前你要替我顶着,我去收拾行李了。”

急什么呢?孟仕元笑着摇头。

回到房间的孟仕元,坐在椅子上默想了一会后,忽然自言自语起来:“黎昕,就要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而此时的黎昕,正在苦笑:“黎昕,你太把自己当根葱了,人家压根不记得你了。”

掂掂手里的碎银,还不错,今晚的饭有着落了,明天工作也有着落了。

“什么?你要来当伙计?少爷说的?”鼓楼街孟家酒楼的掌柜捏着鼻子:“少爷的信呢?没有,那就是你骗我,走……走……。”

“真是你家少爷说的,你可以派人去问。”

“问什么问,少爷今天一早就出远门了,走,走,快走开。”

被人当瘟疫一样赶,黎昕气恼不已,人靠衣妆马靠鞍的道理她懂,奈何孟仕元昨晚给的那点碎银子,买了两个包子后,余下的她到药铺买了一贴煎好的中药服下了,身体重于一切啊。

拖着还发着烧的身体在路上转了几圈后,黎昕实在走不下去,依着路边的墙根一把坐到地上。

怎么办?黎昕一遍遍问自己。

暗夜降临,黎昕虚软无力地瘫倒在墙根边,身体一阵热一阵冷。迷惘和彷惶流遍她全身,意识渐渐模糊,她感觉自己如浮萍般飘浮无依。

天亮了,黎昕看看自己,现在这个乞丐一样的形象,愿找学徒工也找不到了。她咬牙站起来,顺着街道找工,走了几条街后,到底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地上。

黎昕醒来时,发现自已趟在一床破棉絮里,安身之处是一处倒塌的房子,三个跟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小乞丐围着她。

“你晕倒在路上,我们把你抬回来了。你现在好些吗?”那个小女孩羞怯地问。

“好多了,谢谢你们。”黎昕挣扎着起身。

“你吃点东西吧。”大一些的那个乞丐递给她一块黑疙瘩,黎昕咬了一口,很难咽,想来是放了好久的窝头。她难过的和着口水润了润往喉咙吞。窝头咕噜一声咽下,黎昕同时听到几声吞口水的咕噜声。也抬眼看了看三个小乞丐,大冷的天他们却还穿秋天的布衣,上面早已是破洞百出,无法蔽风保暖了。三人都是黑黑的脏脏的脸,蓬乱的头发纠结着,瘦骨嶙峋的身体。与她差不多多大的年纪。此时三双眼睛想克制却又难以自制地紧紧地盯着也手中的那个难以下咽的黑疙瘩。

黎昕心头一酸,这难吃的窝头,看来是这三个小乞丐的唯一口粮,他们省下来给她了。

只要能生存,没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黎昕咬牙,决定丢了架子面子,街头卖唱求生。

找了一个过往行人看起来穿戴较好的街面,在街头一角,黎昕顿住脚步,对三个乞丐点了点头。

“乡亲们,我们兄妹几个……”三个乞丐敲着手里的破碗,古老的卖艺开场白开始。

黎昕等得周围围了一圈人后,清了清嗓子,唱起小调。

前世会的歌在这里唱不合适,黎昕唱的是她小时包氏把她抱膝上时哼给她听的小调。唱着唱着不免想起包氏,悲从中来,声音哽噎。

“可怜的娃啊……”

围观的人叽叽喳喳议论着,铜板叮叮咚咚扔进小乞丐的碗里。

“哥,太好了,有三十文铜钱啊,我们晚上可以买馒头吃了。”三个小乞丐兴奋地大叫。

三十个铜板?黎昕苦笑,三十个铜板能做什么?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明天继续吧。

三十个铜板自然是交给黎昕保管,京城物价高,馒头也贵,一个馒头五个铜板,买了四个馒头后,只剩下十文铜钱了。

“哥哥,你真厉害……哥哥,你以后带着我们行吗?我们什么都听你的,你别离开我们,行吗?”三个小乞丐闪着星星眼渴求地看着黎昕。

可怜的孩子,黎昕点头,虽然她现在也是朝不保夕,可是她相信,命运靠两手创造,前世她能孤儿起家,这一世,只要敢拼敢闯,一样能。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什么?狗剩富贵三喜。改了吧。以后跟着我姓,名字么?就叫黎成黎贵,三喜你叫黎双儿。”

“太好了,我们有姓有名字啦。”三人乐得大叫。

接下来两个月,黎昕带着黎成黎贵双儿,每天在城中穿梭,在不同地方卖唱。

“哥,为什么我们每天都要换地儿不固定一个地方?”黎成比较爱动脑筋。

“天天换地方,地痞们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就可以不交保护费了,还有,一般一个地方经过的人有七八成是固定的那些人,人家施舍一次两次,不会一直施舍的,最主要的,我们在城里穿梭,不能光走路,要留意一下各个地方各个店家的情况,黎成,黎贵,双儿,你们想不想有有一天过呼奴使婢的生活?想,那就要多留心,要自己努力创造……”黎昕趁机教育三个小跟班。

“想。”三人齐声响亮地说。

沉思了一会后,黎贵傻傻道:“哥,我就跟着你,你叫我干啥就干啥,你吃肉我喝汤就行。”

“不,哥,我要帮你,以后要怎么做才能赚更多的银子,哥你教我。”黎成思索着说。

“等你们赚到银子了,我在家给你们仨洗衣服做饭吧。”双儿是女孩,她的想法更简单。

各有想法,却实诚,守本份,黎昕听了三人说话暗暗高兴。摸出身上攒下的碎银子数了数,合共有一两银子一百六十文铜钱,黎昕决定,明日起不卖唱了。

到当铺花一两买了四套当了死当的夹袄棉裤,黎昕带着双儿三人来到城外的小溪边,四人梳洗一番外换上衣服。

黎昕穿惯华衣丽服,没有什么感觉。黎成三人却哭得稀里哗啦。自从亲人死后,他们就没穿过一套象样点的衣服,更不用说夹袄。

“哥,我们穿成这样,再卖唱,人家不会施舍了吧?”黎成哭了一阵后问。

“以后都不卖唱了,成子、阿贵,我们要靠劳动获得,之前卖唱等人施舍,那是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你们这样……晚上我们再回破房里会合。”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