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方市,杨秀峰静下心来,将经开区的资料反复地看几遍。市里对于前来投资的商家,所给出的优惠条件比起柳市之前所列出来的,要更加优厚一些。当然,这些优惠条件一直都是空条目,没有变成实质性的东西。而目前经开区里的那几家名存实亡的厂子,只不过挂着名,用来敷衍上面的,表示经开区还有存在的必要。这些厂搬进经开区之后,吃了两年政策饭,对市里输入的资金用于盲目的所谓技改之外,在也没有创造出任何价值来。市里输血两三年,也就停止这种愚蠢的做法,厂子也就停下来。而每个厂里的职工,也完全是挂名而已,没有到厂里去,在外面打些短工或摆个小摊度日。周叶和张卫曾对这些厂进行过调查,主要是针对厂里工人的生活状况进行的,其结果非常糟糕。厂里在八十年代末基本就给淘汰了,坚持到九十年代中期完全停下来,几年前的搬迁完全是瞎折腾,让那些早就灰心了的工人再次回到厂里去,面对那种无望。市里却没有真正的办法来扶持这些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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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如今,这些厂所经营或生产的东西,在技术上、工艺上早就完全改变,也是的生产成本完全不同,但厂里无力改变也无法掌握这些新的技术。只是,这些人却挂在那里,他们不时会在某中时间聚集起来,到市政府里跟相关领导见见面,讨论下他们的未来。只是这样无益于任何改变前途的讨论或见面,就成为一种心理上的药。
对于之前遗留下来的问题,杨秀峰没有想过要为此进行负责,但他在经营经开区后,要怎么样应对这些遗留下来的厂,给经开区的发展会造成什么样的阻力却是要考虑到的。今后引进了新的项目,看到这些新的商家经营起来、红火起来,不但是市里很多人会眼红而想伸手,这些厂里的职工同样会有这种心态的。对于市里的其他人,杨秀峰有信心将这些项目保护好,但对这些工人却觉得没有太好的招法。对最底层的人,当真耍起刁蛮来,市里却又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来解决他们的问题,这时候就会非常地棘手而没有多少道理可讲的。
不过,先迁进经开区里的厂,占地倒是不少。杨秀峰觉得还是先到经开区里去看看,之后再谋划,先考虑好这些事情。
经开区在全市里作为一个独立的行政区,也是顺应了几年前风行全国的那种做法。南方市自然会跟风,将经开区的行政体系配备足,之后就在那里养肉。只不过,南方市的经开区的主要领导干部几乎每月都会有两天头痛的日子,那就是要面对经开区里那些根本就不生产的厂家的职工,他们会到经开区里提出一些要求,工作和生活的基本要求。而经开区的领导也就仿佛每月就为面对他们进行劝导、承诺、说服等基本相同的工作而存在,使得市里对经开区的留存问题找到更有力的依据。
历史遗留的问题,不能够就这样完全丢掉,虽说无法解决,拖着表示市里要解决,也是一种态度。这种态度,对很多人说来都觉得是很有必要的,这才是最人性化的做法。杨秀峰没有觉得这样做就好,就像一台车,过了里程的期限,要是不给报废掉,其实对车主说来留下的更是一种可能造成灾难的。至于,对开车的人要怎么办、怎么样安置,那是在另一中领域里进行思考。
很多人觉得要将这车修修补补地留下来,毕竟曾经的自己的财富,这车还为自己带来了很多便利等等。
将之前留下的厂和今后招商引进的商家,用两个概念来对待,这样才会让经开区真正有存在的意义,也才能够发挥车经开区这一独立的引导整个市经济建设发展作用。当然,这些具体要怎么样做,还得先到实地看看,看后再形成方案交由市里讨论。
经开区的干部体系虽说是完整的,只是人手上和部门上,也都不和一个县或市等同的。目前主要有政府系列的干部和部门,而教育、卫生等等部门都没有,里面还只是一个很空的架子而已。
经开区区长空缺着,也弄不清楚当年南方市这边怎么会留下这样的空缺来。这是一个副处级的位子,居然空下好几年,是不是市里用这样的一个空位子来招引有才干的人谋求?还是因为市里双方一直都无法胜出,干脆就留下空缺来。如今都是副区长在主持,五十岁,名叫莫春晖。从简历看,之前没有什么在经济建设上做过工作,只是在轻工业二局这样一个老而旧的单位里做过办公室主任。
轻工业二局是怎么样的存在,杨秀峰对此没有太多的了解,此时,也不想却钻研这些东西。只是,这个莫春晖作为办公室主任而到副区长这样的正科位子,又能够在这几年里坚持下来,至少在处理与旧厂的工人之间的对话工作上还是有能力的,也是有经验的,这样的人,杨秀峰是不会排斥。
至于其他的一些干部,自己接受经开区后,肯定会让他们空出一些位子来,让一些能够做些实事又肯做实事的人上来。
从市里到经开区要爬过一道山梁,之后一大片几百亩较为平整的坡地就是经开区的辖地。
从山梁下来时,就看到一条小溪流在经开区边流过,水流宽也就二十来米,周叶说着水流是从南方市边流过的河水突然分岔流出的支流。这条支流也是南方市下游处修建了拦水坝后,使得水位提升了才有这样的岔流的。河床的起因,应该是春夏大水之际,洪流冲刷而形成的,如进却成了一条岔流,这对经开区说来却是一个很优势的资源。开车进经开区,简易的大门也就能够看得出经开区这边的发展状况了。一进经开区,见到那灰尘扬起的路面,杨秀峰脸上就沉下来。或许,经开区比他之前所想象的会更糟糕些。
事先没有让周叶通知经开区那边,也就是想看看经开区里真实的现状。按说,自己接管经开区之后,莫春晖就该像唐玉那样主动到市政府来汇报工作的。自己是省里下派专来主抓经济建设工作,莫春晖也不可能不知道的,但在市政府调整了分管领导后,他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也不到市政府里来见面表态。有什么情况虽说不得而知,但却是有些反常的。此时,见到经开区里这个样子,也就更反常了。
新主管的市里领导肯定会到经开区里来看的,这也是一种必然,但经开区里这边分明都没有任何行动。周叶见了这样的状况,说,“老板,是不是给莫春晖打电话?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周叶心里也没有底,从省城里回来后,心里本来就充满了那种干一番事业的激情的,可不会因为见到经开区这样的情况就受挫,但要怎么样才能将局面打开,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够看到的。
杨秀峰摇摇头,说,“到办公楼。”司机也就将车开进办公楼。经开区的办公楼在一个稍高的坡地上,站在这里基本上可将经开区的地盘一览无遗。下车后,杨秀峰就站在院子边往下看,除了几家简陋而破旧的低矮厂房外,其余零星地分布着一些开垦后,正种着菜的菜地。菜地里的菜长势很不错,有豆角、辣椒、茄子等,更多的一些没有整平的地方,就长着荒草。荒草更茂盛,这些地在之前可能是周边村子的耕种熟地的。
周叶站在杨秀峰身边,没有做什么介绍,他自己虽说到过经开区的次数不少,但每一次来都感觉到有着说不出的失败感也有着不甘心的感觉。当初就曾和张卫说过,柳市那边的开发区能够做大做强,为什么南方市就是这样子的现状?两人心里知道一些情况的,只是,那种无力感却很强烈。此时就算站在杨秀峰身边,知道这一切破败都会即将变成过去,新的开端就要到来,但还是能够体会到那种感觉。
经开区里的人知道有车到来,却没有人过来看。杨秀峰看着比所站位置低的所在,之前对经开区还是稍做里一些规划的,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搬迁的旧厂,基本就放在那条水流最下游的地段,四五家厂都用水泥制砖封砌圈了起来,远远望过去,比从材料里看规划图要更有直感。
站一会,见没有人过来。杨秀峰折身往办公楼走,此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不知道经开区里的干部们,是不是都过来上班了。办公楼是三层的楼,周叶对办公楼熟悉,知道副区长莫春晖在三楼。说,“市长,我们去三楼吧。莫区长上班换算遵守时间的,应该到了。”之前在进大门处,其实也是有人在值班的,只是那些人见是小车来经开区里,都不瞄一眼的,可能是认为就是经开区里的谁开车进来。
走到三楼,这里的风比较大,走廊是在内阳台,如今夏季开着窗风吹着就很凉爽,到冷天将窗玻璃关上也不会让里面的人受冻的。周叶在前走,楼梯转过后就是一间挂着“副区长室”的办公室。门开着,杨秀峰见里面一个看着老头似的人在打扫着地面,或许听到了脚步声,转头从里看出来。
里面的光线不错,开着窗口期对流着,风就更流畅地吹。但从办公室里看门口,就一下看不清来人,莫春晖不知道谁会这么早就到经开区来,也不作声,准备将地面扫好了来人要是不走再问问情况。
周叶说,“莫区长,杨市长来了。”
莫春晖听说是杨秀峰到了,也不急,将手里的用具放到靠墙处,才转而迎过来。看得出,他对杨秀峰的到来很淡漠的。但走过来后,还是表现了迎接的意思,说,“欢迎杨市长经开区指导工作。”说着用一个手势,对杨秀峰请他到沙发那边坐。沙发上真皮的,只是有了好几年的时间,又没有维护,就显得旧。但却没有破损什么。
杨秀峰到沙发边,伸手和莫春晖握手,莫春晖也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做好欢迎的程式。握手时不敢看着杨秀峰,只是说,“欢迎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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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秀峰也就笑了笑,见莫春晖要去准备茶水之类的事,说,“莫区长,坐吧。”第一印象中,这位副区长可对他的态度当真是很怪异的,身在体制里的人,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在意了,也可知道他的决心有多大。
莫春晖稍迟疑下也就坐下,对杨秀峰这个年轻人还是有这些躲闪,不敢直接面对着。就算心中对市里的主要领导不在乎,但真正面对时,那种官的威严还是无形中影响人的行为。
看着莫春晖的表现,杨秀峰心里反而平静多了,莫春晖的异常表现,对他自己说来也就是他自己的本心,没有收到外力的影响的人,要对他做工作就要容易些。只要将他的心里担负解决之后,整个人也就会有变化的。之前的王正忠、王晓治等人,不都是曾有过这样一个历程?有了耐心后,看着莫春晖,见他察觉到自己的关注后,也就见他那种要回避但又不知道所措的带着一点惶恐的表现。
一直就不说话,看着莫春晖,他虽然几次似乎想要说话,但却都打住了,或许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目前的经开区,除了诉苦之外除了向市里不断地伸手之外还能够说什么?杨秀峰也不想说话,就是要让莫春晖触及到他的心底去。这种无形的压力下,更容易看到一个人的真实一面。之前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见面,但有了这种局势之后,觉得对自己下一步工作开展有利,杨秀峰也就要将这样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来。
看时机差不多了,杨秀峰说,“经开区真的欢迎我来?我看不是。”
“杨市长,经开区欢迎您来视察指导工作。”莫春晖说,只是显得有些虚虚的。
“经开区就这样子欢迎我这个主抓经济建设工作的副市长?经开区就以这样的姿态来给全市经济建设起带头作用?”杨秀峰声音不响,语调舒缓,但却有着一种气势有着一种责备在里面。
“市长,经开区就这样子……”莫春晖对杨秀峰的责备似乎不放在心上,也似乎超越了之前那种心态。面对杨秀峰的话,反而平静了,能够直面以对了。
“这就是一个负责经开区发展的副区长所说的话,这是你应该这样说的话?春晖区长,我请问您,应该这样说?就一句‘经开区就这样子’,打发给我吗?”
“我……市长……”面对杨秀峰的责问,莫春晖还真的无言以对。对新来的这位常务副市长虽说了解很少,但对方的名头之前就听说了的,在经开区里也不时会议论柳市开发区那边的事,但对南方市的人说来,总觉得这些事情不会很靠谱的。当然,原因也就是国内的媒体根本就不可信,而政府部门给人的公信力就更差,莫春晖等人身在政府系统里混迹多年,听说的和见到的都很多,也都知道政府说的那些是怎么回事,掩饰得再好都经不住内行的人看穿的。他们也就意味自己将柳市开发区的种种看透看穿了,但不管怎么说,经济指数能够跃居全省前茅,就算吹牛做假也还是有一定的底子的,对杨秀峰也就有了更多的猜测。但等杨秀峰到南方市来,他们那种观望之心也就更强烈一些,甚至在想着,之前吹嘘的种种,如今到南方市来自然会破灭的,就有着淡淡的幸灾乐祸之味。
这些心态,对莫春晖说来,也是这些年来在经开区折腾过多,渐渐变成这样子,觉得没有必要来理会市里那些领导。等他们看不惯自己了,将自己从这里踢开,反而更好些的。
见莫春晖没有回答,杨秀峰又说,“莫区长,或许,你觉得经开区变成现在这样子,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和经开区里的干部都已经尽力了,是不是?该做的工作你们都做了,但对经开区却没有什么改变,也无力推动经开区的改变,是以心安理得地这样过了,是不是?”
“杨市长,经开区还能够做什么?市里没有钱投进来,引进商家却又没有人肯过来,南方市这样落后的地区,谁肯到这里来?”莫春晖虽不敢直接顶撞,但停了一会后却申辩着,将自己的理由说出来。对莫春晖,周叶等人接触也少,对他的性格也没有多少了解,会不会是他在其他市里领导面前也是这种态度,才使得他迟迟不能够往前一步成为区长,又没有给调离开这个位子去,留在这里和经开区里厂子的工人们磨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