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在现代,官员的职能被划分的很清楚,小小的一个乡镇也是一样。分管不同事务的人员各有权责,哪怕依旧有一些地方不能尽善尽美,但绝对不会像古代一样。中央倒是有不同的权责,然而到了地方,一个父母官往往的各种事务一把抓!

此时的官员大都是少年时代读书,读的是四书五经圣人教诲,至于当官之后真正用得上的庶务。有那种大家族出身的,长辈清楚门道,也有这方面的知识,这才能教给下面的子弟。但是一般的人家是绝对没有这种条件的,往往就是等到当官的时候无从下手。

有的人天资聪颖,学个几年就很有门道了,有的人实在不是这块材料——实在来说后者还多一些。然而就算是天资聪颖那一类也不可能什么都精通,所以幕僚这种存在就很有必要了。

不过一般用得上‘幕僚’的,少说也是知府以上的大官儿了,他们手底下做帮手的人多,入幕之僚多的很。至于知府以下的则不称幕僚,往往称呼‘师爷’就可以了。天底下出产师爷最多的地方是东南,而东南中最多的是浙江,至于浙江师爷最有名气的在绍兴。

这也很好理解,浙江有钱,很多小老百姓家里也读的起书,于是文风鼎盛。文风鼎盛是好事,只不过朝廷每次科举的名额只有那么多。能够考科举得功名固然好,但是落榜子弟怎么办?

有的人弃文从商,有的人便凭借自身对于庶务的熟知慢慢做起了师爷。

张知府身边有几个幕僚很正常,他平常也很注意网罗人才。他深知一个父母官有多么重要,往往决定着治下小民的生死。人才多才好办事,他一个人若想面面俱到,那是不可能的!

这一次读《权柄》除了从书中映照现实,学到一些官场智慧之外就是看重了‘乔琏’其人。在他看来这个乔琏是真有大才的,如果只是做一个写小说的恐怕太过屈才了,就应该收到门下正经做一些事情才好。

他这个想法很好,但是谢归尘人很实在,立刻泼了一盆冷水:“东翁这见地固然很好,只不过这件事有难处。第一,能有这般见地的人出身恐怕不简单,说不得就是一个大家子弟,受东翁驱策恐怕很难。其次,若是此人出身并不算高...敢问东翁能为一个幕僚出多少银子薪酬?人家写小说本子恐怕也是佼佼者,赚的恐怕不少,人能愿意来?”

谢归尘说的很实在,张知府也不能反驳。不过他这个人精力充沛、性子耿直乐观。想了想道:“不管如何,先去请人要紧,事情不成有什么,若是成了那不是很好。这世上固然有自矜身份、看重钱财的,但也有不在意这些的真君子。譬如归尘你不就是一个,当初你若是在意这些的,我也请不来你啊!”

这句话虽然驳了谢归尘,但也说的是好话。谢归尘就算是觉得张知府太过于乐观,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张知府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人,于是拉住谢归尘道:“我最近实在是分.身乏术,这件事就交给归尘你来办!你先到出这报纸的报馆,我已经打听好了,叫做‘嘉定第一报馆’。虽然明面上没有这‘乔琏’的信息,从报馆着手却是打听的到的。”

说这颇为骄傲地指了指自己:“我虽然不才,但好歹是朝廷四品的知府,正是苏州的父母官。平常没有靠这个位置用强过,这次却能用上了,别人去问得不到的消息,打上我的招牌没有不成的。”

看着张知府故作沾沾自喜的样子,谢归尘也是无法,只得叹了一口气:“罢了,我跑这一趟就是了。”

这对于张知府身边的人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对远在嘉定的连翘就是一件大事了。谢归尘带着人找上‘嘉定第一报馆’的时候报馆总主编都是一脸懵逼的...和官府的人打交道,总觉得心里慌啊!

谢归尘又不是要欺压百姓,自然好言好语地解释了一番来意,末了打听起‘乔琏’的身份信息来。

原来不是来找事的啊...明白过来之后总主编放心了,然而之后却是用非常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这位知府大人身边的亲信——整个报馆知道‘乔琏’真实身份的人不多,其中之一就是总主编。

‘乔琏’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但是人家也不可能跟着去做师爷啊!人家是一个女孩子!

但是总主编觉得光听自己说并不能打消对方的想法,于是道:“这件事不难,我让乔琏先生的编辑带先生去见乔琏先生就是了。”

“有劳了。”人家这么配合,谢归尘也非常客气地拱了拱手。

于是带谢归尘去见‘乔琏’的事就压在了刘盈盈头上,从总主编那边来,她瞥了瞥旁边什么都不知道的连翘,心里面乱七八糟,也来不及多想,只招呼了连翘道:“连翘,你和我一起来!”

连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看刘盈盈的脸色,并不像是开玩笑。所以没有多问,便一同出了报馆。到了报馆外头才看到早就有一行人等在外头,刘盈盈给连翘介绍:“这是咱们知府大人身边的谢先生,谢先生是受知府大人所托来找乔琏先生的。”

连翘吓了一大跳,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她还没有和官府直接打过交道呢!突然间蹦出一个知府,这可让她慌了神。对于封建时代的官员,现代人总是容易有各种各样不好的联想,这固然是偏见,但也是有道理的。

如果可以,她可不想和他们有打交道的机会,惹上麻烦!

刘盈盈见她脸色不对,又立刻解释道:“咱们知府大人是欣赏乔琏先生的才华,这才让谢先生来,是想请乔琏先生帮着做一些事。”

“哦——”连翘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她惹了什么麻烦啊。知道这一点她就放松了很多,至于请她做幕僚的事情她倒是没有多想,实际上也不用多想。

果然,刘盈盈没有带着谢归尘一行人去连翘家,而是带着谢归尘等人来了一间茶舍,要了一间包间。

谢归尘心里疑惑,又不好对着一个小姑娘生气,只能暂且任她安排。

刘盈盈安排妥当了,见谢归尘脸色不好,这才赶紧道:“正是带先生来见乔琏先生呢!”

谢归尘问她:“乔琏先生何在?”

不等刘盈盈说什么,连翘上前微微颔首:“不知先生来寻我有什么事?”

“我要寻的是乔琏先生——”谢归尘刚想训斥这两个小姑娘耽误事,话说到一半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姑娘就是‘乔琏’!

但是这让谢归尘怎么相信!这几日他将《权柄》已经刊载的部分看了又看,然后又将《文魁》寻出来。《文魁》还没有读完,但是他敢肯定,这个乔琏不是一般的人。知府大人说他是真有大才,这并没有言过其实。

在谢归尘眼中,乔琏其人恐怕不是外头传说的是个年轻的侯门公子。对于这种猜测他是嗤之以鼻的——这样深谙人心、官场的人物,怎么可能是个少年人!这人家里必定有深涉朝堂的长辈,自己又十分明白人性,这才有了写这样一本书的本钱!

所以当连翘第一眼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是拒绝相信的!这太荒唐了!

“你们这是玩的什么把戏?难不成是对知府大人敷衍塞责不成?”谢归尘皱了皱眉头,责问道。

连翘叹了一口气:“先生何必如此说?人就站在您面前,您不相信而已。”

说着连翘和刘盈盈一起将事情的前后解释了一番,话说完其实谢归尘已经信了一半了。要知道真的是扯谎的话必然有漏洞,而且是说的越细节,漏洞必然越多。连翘和刘盈盈是两个人,然而事无巨细叙述,处处都合的上,前后也没有矛盾的地方,显然是很可信的。

但是就让他这么相信,未免太难。于是喝了一口茶,请身边的人和刘盈盈都去隔壁包间等着,然后在包间内与连翘说话。

说实在的,身份可以造假,谢归尘也不太在意这个。但是真才实学不能造假,他就与连翘相对而坐,说起各种民生积弊与改革的事情。

种种问题自谢归尘的嘴里说出来,连翘身为现代人的优势就显示出来了——不管是不是放嘴炮,至少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须得知道后世几乎人人都能对各种政策弄个长篇大论!平常关注时事自不必说,就算对时事并不热衷,只要认真读书了的,政治和历史课本上面的东西也足够应对了!

谢归尘越问越心惊,连翘做的那些回答,有的的确天马行空,但是细细想来也有很深的道理。而且除开这些须得实践才知道好不好用的,有一些则是非常让他茅塞顿开的...这是属于抓起来就能用的。

“莫非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谢归尘心里是这样问自己的。

他不这样问自己不行啊,连翘一看就知道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本身出身也很普通。她身边可没有能人异士,就算是有人教她,也不能够啊!唯一的解释是,这些东西就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谢归尘自己当年也是以少年神童的名声闻名乡里的,所以见到连翘这样表现才会更加惊异——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所谓天才,他自己就是。而且这些年跟随张知府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不少人杰了,然而就算是这样,也没有超过眼前这个小女子的。

非常奇怪,这个小姑娘对各种问题做出回答的时候和时下一般人是不同的。有一些大家一直觉得困难的问题对于她而言非常简单,好像本就应该如此,哪有什么弯弯绕绕。而一些他觉得‘不言自明’的问题,对方却会进行一些思索,然后给出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有些和他所想一样,有些又大相径庭——仿佛这些根本不用说的问题在她那里还得商榷商榷。

同一种教育下长大的人是不可能有这样大的差别的,除非她本就有自己的一套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