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几净, 清茶飘香,透光窗子照进来的阳光很有生机。
莫旭道:“躺了几日,觉得如何?”
我一挺腰腹从床上坐起, 这是借伤练就的新本领, 不用手撑便能起床。肩膀的伤已好了, 只是一点也感觉不到体内的气息回转, 略有焦急。
莫旭走到窗前, 又把窗纸撑起几分:“你这琵琶骨被狐爪穿透,性命无忧,可惜了这几千年的修为, 散了个干净。”
我找了件外袍披上:“果然散尽了吗?唔,那也无碍, 先前没多少本事, 散了罢, 重修就是。”
莫旭手指一转,捏着一枝樱花插进窗前的瓶子里:“嗯, 你倒果真大度。”
我迟疑地看着他,随即了然,把我害得散尽修为的元凶已死,我不认命还能跑去鞭尸扒皮不成,便不理会他。
竹蓉毫无预兆地推门而入, 在屏风前拿了什么东西, 招呼也不打地又出去了。
我望着莫旭, 有些不解。莫旭说:“你静心修养了这些天, 宫里也生了些事, 她心情不大好,有点埋怨我。”
竹蓉敬重莫旭, 表于言行于礼,天上地下,再也没有比她更真心的,今日怨气竟这般重,肯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我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诚心,幸灾乐祸地问:“出了何事?至于让你们生出嫌隙来?”
莫旭道:“凤泯的内丹被那公狐狸污了,凤泯她有些……仙气混杂,昨日里旭阳来了一趟将她带走了。神兽内丹集聚毕生修为,被妖气入侵实非小事,泽天带了小斩回去后才记起,与旭阳说了,他便来此将凤泯带到梧桐境疗伤去了。”
下一刻,我便不顾形容披头散发跑了出去。
修来与我撞了个满怀,还上演了最亲密最容易产生情愫的动作,追来的莫旭一把将我扯了过去,一撞一扯间,我竟忘记跑出来了是为了做什么了。
踉跄摔跤时,随眼一瞥,竹蓉正抱膝坐在前殿的屋顶上。修来慌忙道歉,他整个人都病恹恹的,没甚精神,心道大抵是离了凤泯患了相思。我安抚了修来几句,想去同竹蓉说说话,失了仙法,有如笼中困兽,连个屋顶都飞不上去。莫旭并不打算帮我这个废仙一把,故装不解风情地站在一旁。
无奈之下,我只好求助于摇摇欲坠地修来,他倒没有什么意见,提着我一角就飞了过去。刚沾屋檐,突然失重般朝下坠去,修来两手一发力,拽着衣角将我摔了上去,自己重重地砸到了青石板上。那声肉块摔到地上的闷响听得我心疼,竹蓉终于抬眼又抬手接住我,本仙才幸免于难,没有砸到屋檐上再滚下去。
莫旭伸手把修来扶起,喊了竹蓉帮忙照看修来,竹蓉面色不大情愿,犹豫片刻后纵身一跃飞下屋檐,提着修来走了。
我一口气没顺好,差点憋死。
青灵她们不知身处何处,我抬手遮阳眺望樱林,灵光闪烁,想必是去练功了。莫旭不似想帮忙的人,本仙蹲身坐在屋脊,心中甚感悲凉。
忆起凤泯重回凤族,心中悲凉之感被担惊受怕的惶恐挤了个干净。据初见凤泯时的情容来看,实在无法想象她会受族人欢迎,此番回去,不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可以料到旭阳带走凤泯时,她一定意识模糊,不然不可能心甘情愿跟他走的。想到这里我有些埋怨莫旭,他怎的能擅作主张,就这样把凤泯交了出去。
莫旭一直站在下面没有上来,我坐得乏味,伸着脑袋找他:“你说,没有法力的我从这里摔下去会不会摔死?”
莫旭笑道:“不会,我会接住你。”
有了这句担保心里踏实多了,我迎风站起,学着竹蓉方才的潇洒,脚尖一蹬跳了下去。
耳边风声刮过,衣袖翻飞声,莫旭张手接住了我,他打横抱着闭眼听风的我。
他趴在我耳边道:“你这样虽然好欺负,但诸多不便,凤泯的事你且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我去老君那寻些仙丹来给你好好筑筑基。”
听闻此言,心中大喜,凡人食得仙丹都能飞升上天,我若能补一补……
莫旭是个雷厉风行,做事十分讲究效率的上仙,有此念头便要付诸行动,当即撇下我上了天。
他的意思是让我留下稳住那俩神情恍惚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的仙人,我倒觉得不大有用,三人唯我没了法力,她们真想做什么岂是我能拦住的?忒看得起我。
青灵她们每日的功课都按时辰的,时间不足不会回来,平时我们也不需要她们寸步不离地跟着,便成了习性。
左右我也无事,干脆迈着步子去寻阴沉的竹蓉,恍惚的修来。
凤泯的院子里有一截长廊,竹蓉与修来正在长廊里面对面坐着,模样颓废至极。我想不通她们为何会有此形态,便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竹蓉瞧了我一眼说:“狐王被宰一事传到妖皇那里了。”
我道:“如此不好么?大涨仙界士气,你们此态缘何?”
竹蓉叹了口气:“妖皇一气之下连合魔君对天帝下了战书,妖魔两位君主达成一线,天界无人愿意应战,临渊与紫兰的婚事稍有眉目,几位上仙皆避之不及,天帝大怒,知道祸端源于我们……”
“如何?”祸根起于我们,却也实属无奈。
“也没什。”竹蓉后仰,十指扣起,掰得啪啪作响。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没什是什?”
“被禁足而已。”修来揉了揉脸,接过声。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天帝圣明,没有为难我们。
一阵凉风吹过,院子里的花瓣飘了一地,修来一脸悲情地起身,走到院落的石板路上捡花瓣,行为虽与他的形象不大妥帖,却也不惹人反感。
既然有天帝的禁足,便不怕他们会偷溜出宫,去寻凤泯或者杀出去泄愤,心中轻缓许多。可我心中却很想去寻凤泯,奈何只能想想。
竹蓉到底是经历过情伤的人,她的确悲情,对比她我的那点前尘往事就是被蚊子咬了几口,抓了痛不抓痒。竹蓉等了那么些年,一份感情能维持多久呢?因人而异,显然竹蓉是个痴情的人,如今放手得如此洒脱,我不由心生敬佩。
莫旭说我心胸开阔,度量大,确实高台了我。不过一院之内,亭下三人,各怀心事,能聚首于也是天赐的缘份。
天上的太阳洒下的光不骄不傲,恰到好处,而我确实披散着厚厚的黑丝,被光照得燥热,半刻后再也坐不去,拖了竹蓉与我回房帮我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