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文字狱

莫氏,功夫世家,在淮阴之地无人不晓,几代荣华,到了莫笑天这一辈,更是光耀门楣,他对天下功夫皆有所涉猎,并且很多修炼到正宗门派远远不及的地步,特别是他自己独创的追风掌,更是独步天下,掌气距人几丈开外,即能伤到,近者,粉身碎骨。

是以,想找莫家,并不是很难,何况还有驴三燕儿带路。

只是驴三,一会儿偷看燕儿,一会儿偷看苏蔬,心神不宁。

苏蔬权当看不见,知道他所为何焦虑。

燕儿此时反倒非常平静,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什么呢,无论有怎样的一个结局,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即将到了莫府,苏蔬、燕儿、驴三,各怀心事,包括蓝云阔,他起初真以为少夫人是回来请莫笑天前往苏家破案,但燕儿自杀未遂之事,让他感觉这趟淮阴之行并非那么简单。

当然,张教头透露给他的,有关莫笑天可能被朱勔陷害的事,他没有对苏蔬讲,一者,他要眼见为实,二者,他想看到苏蔬面对家破人亡的局面,伤心欲绝而对他无比依赖的场景。

莫府遥遥在望,驴三有些紧张,想对苏蔬下手,又怕自己敌不过蓝云阔,于是做如下打算,若是老爷得知真相,他把事情都推到奶娘身上,自己是个小人物,料莫笑天也不会相信此事是他主使。

驴三颠颠的跟在苏蔬旁边,刚想手指莫府给苏蔬看,忽然发现有两个熟悉的人影,拐进莫府旁边的小胡同里。

“那怎么像奶娘和莫兰小姐?”驴三心里嘀咕。

他看的没错,就是奶娘和莫兰,她们两个比苏蔬一行早些回到淮阴,得知家里出了变故,莫笑天,犯了重罪,已经被官府抓了,打入大牢,等候京师那边的发落。

莫兰几欲闯入大牢看父亲,都被奶娘拦住,如今莫家之人,除了她们这几个在外者,都被抓了进去,包括莫兰的叔伯家人,这叫株连九族,莫兰去看父亲,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莫府已经被查封,只留下一些官兵清理物品,也就是抄家。奶娘老狐狸一个,她想带莫兰逃离淮阴。

“奶娘,我不能丢下父亲不管。”莫兰哭泣道。

奶娘火了,“你怎么救他?凭我的功夫,都不敢劫狱,你能吗?一旦让官府之人见到你,你是莫笑天的女儿,定然要抓起来,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安全,才能想办法救人。”

莫兰听奶娘说的有道理,止住哭,“可是,我们怎么救我爹?”

奶娘在地上踱着步,她们两个现在连客栈都不敢住,找了户废弃的破房子藏身,没有吃食,亦不能照明,真真成了丧家之犬。她想的是,莫家现在是大难临头,纵然朋友遍天下,世人多势利,莫家辉煌时就趋之若鹜,这个敏感时刻,个个唯恐避之不及,谁能出头为莫家鸣冤叫屈,搞不好,她和莫兰还会暴露。

忽然眼睛一亮,对莫兰道:“我们去汴梁,如今莫家人都被抓了起来,也没有亲人可投奔,之前我听你爹说过,他有个朋友叫做司空轩武,住在汴梁,司空家族威名赫赫,几世显贵,我们去投奔他,听说这个司空轩武颇具正义,不畏强权,而且,重要的是他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你爹犯的是辱没皇上的大罪,一般的人救不了。”

莫兰本就柔弱,亦是没有主意的人,此时只能听了奶娘的话,两个人这是最后来看一眼莫家,然后悄悄离开,赶往汴梁,找司空轩武去了。

再说苏蔬,来到莫府近前,忍不住惊呼,好气派的府第,“燕儿,莫家真牛气,居然还有官兵把守。”

驴三鬼精,感觉不对,哎呀一声道:“不好,出事了,我们快跑。”

蓝云阔也预感不妙,迅速想起张教头说过的话,此时应验,他怕受牵连,拉着苏蔬,几个人左拐右拐,跑的远了,才站住。

苏蔬大口大口的喘气,“怎么、怎么回事?”

蓝云阔道:“刚刚那些官兵是在查抄莫家,看样子,是莫老爷犯案了,所以,我们不能靠近,如果事情严重,会受株连的。”

“犯案?”苏蔬心里好不失落,千辛万苦来到淮阴,就想见到莫笑天,还自己清白,熟料想他竟然犯案。

“怎么办?可我必须见到他。”她此时心里还想,只要能见到莫笑天,解释清楚自己的事情就可。

蓝云阔道:“我们走,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我去打探一下情况,再做定夺。”

几个人找家客店投宿,所幸燕儿和驴三都是家仆,这里没有谁认识他们。

整个下午,苏蔬焦急的等在客栈,直到傍晚,蓝云阔打探消息之后匆匆返回,告诉苏蔬,“莫老爷犯的是重案,皆因他的名字。”

“名字?”苏蔬不解。

蓝云阔继续道:“几日前,淮阴县接到朱勔下达的文书,说您父亲之名讳忤逆圣上,莫老爷是叫莫笑天,笑天,就是嘲笑上天之意,皇上是天子,这意味着他嘲笑皇上的父亲,所以,被抓了起来,关在大牢,任何人不得探监。”

文字yu?苏蔬知道这种案子的厉害性,历朝历代,犯文字yu的不胜枚举,清朝最多,北宋大名鼎鼎的文学家苏东坡就犯过大名鼎鼎的乌台诗案,苏蔬再次领教了这个时代的荒谬。可是,自己千里迢迢来了,人都没见到,就这么回去,心有不甘,“我要见他。”

蓝云阔哀求道:“少夫人,这,或许是死罪,你当下是应该逃跑,而不是去见莫老爷,更何况规定不准探监。”

苏蔬穿越之日尚浅,还未完全融入到这个时代的大环境,哪句话该说不该说,哪件事该做不该做,对她,还不是很清晰,她依旧坚持,“我要见他。”

蓝云阔只以为少夫人是惦念父亲,才如此,怕她见不到莫老爷就不肯走,狠狠心道:“好吧,你在这里好好等着,千万不要到处走,当心给人认出,我去想办法。”

苏蔬暗笑,谁会知道我是莫小姐。

未及二更,蓝云阔匆匆返回,“成了,明日午后,我们便去监牢,只是,少夫人你一定要听话,见了莫老爷不要多问,看看便走。”

苏蔬此时当然听话,怕别人拦阻她,点头,“蓝大哥你真本事。”

蓝云阔心道,花了我大笔的银子,上下打点多少环节,又杜撰了多少凄婉的故事,才成的。

苏蔬一夜未合眼,即将见到莫笑天,她想东想西,难以入睡。

总算等到约定的时间,蓝云阔让老冯、燕儿和驴三在客栈等着,人多碍事,唯有他陪苏蔬去监牢。

驴三巴不得不去,那是大牢,不是青楼。

他两个来到衙门,早有人在那里等着,走的是关系,当然得有内应。那人看来是个小吏,和蓝云阔交换一下眼神,彼此会意,然后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屋子、回廊,来到大牢。又有另外一个人在那里等着,是牢头,看了看小吏,再交换一下眼神,然后叮嘱蓝云阔道:“说好的事情别忘了,不能哭天喊地,不能大声讲话,不能耽搁时间久了,否则出事,我们概不负责。”

蓝云阔信誓旦旦,保证听话,然后他重复叮嘱苏蔬。

进了大牢,苏蔬只觉一股难闻的气味袭来,潮气、恶臭,各个木栅围成的单间牢房内,人满为患。

苏蔬好奇,正四处看,蓝云阔压低她的脑袋,再把她的风帽扣紧,使个眼色,苏蔬才老实规矩起来。

牢头带着,直奔最里面,在一处木栅处停下,门也不打开,牢头道:“就隔着木栅说几句,记住,千万低声。”

蓝云阔点头。

苏蔬没功夫听牢头啰嗦,她像初次约会那样兴奋,莫笑天,终于见到了,只是没料想会是这样的情境。

她靠近木栅看向里面,四周黑洞洞的墙壁,连窗户都没有,因为暗,墙上点着一盏油灯,灯光仅能照亮周围一点点范围,靠墙边的地上铺着稻草一类的东西,上面有一人,他身体健硕,闭目端坐,不知是在打盹,还是在思索问题,虽看不清容貌,但苏蔬亦感觉出他的威仪。

这,难道就是大名鼎鼎的莫笑天?英雄末路,威武仍在,苏蔬很是佩服。

“莫老英雄!”苏蔬轻声喊了句。

莫笑天早已听到有人过来,以为是衙门之人,是以没有理会,此时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他睁眼看来,不认识趴在木栅上的苏蔬,身子未动,只是问:“哪位?”

苏蔬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莫老英雄,你认识我吗?”

莫笑天纳闷,这人,无端来到大牢,却问我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他走近看看,苏蔬虽然身着男装,但莫笑天慧眼如剑,一下便知端详,摇摇头,“恕老夫眼拙,不识姑娘,敢问姑娘你是?”

蓝云阔心道,少夫人整天叫嚷她不是莫兰,不是莫笑天的女儿,难道,这是真的?不然,为何莫笑天不识自己的女儿?

苏蔬看看惊呆的蓝云阔,得意的再问:“我可是你的女儿莫兰?”

莫笑天听苏蔬此问更加荒谬,道:“姑娘,这是大牢,你来此看老夫,竟然问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倒让人费解,快走吧,别惹来麻烦。”

苏蔬本想把事情讲个清楚,但牢头已经过来催促,她只能简短道:“我被你们家的人陷害,替你的女儿做了寡妇,千里迢迢来到淮阴,就是要找你对证,我不是莫笑天的女儿莫兰,我更不是苏家的寡妇,我叫苏蔬,有自己的名字,所以,请莫老英雄你给个见证,告诉世人这个事情的真实情况。”

莫笑天听苏蔬一口气说完,眉头蹙起,“什么寡妇?什么陷害?”

牢头已经不耐烦了,推着苏蔬喊着“快走”,苏蔬面对茫然的莫笑天道:“就是说,你的姑爷苏家少爷苏子翰死了,你女儿没过门就做了寡妇,你可以去退婚,但不能让我冒名顶替去做寡妇,要还我清白。”

莫笑天何等睿智之人,大概听了明白,眼看苏蔬走远,气的一拍木栅,震得牢房轰轰颤动,“定是奶娘做出这等不仁不义之事。”他对苏蔬道:“姑娘,莫笑天对你不住,只是我身陷囹圄,如何还你清白”

苏蔬回头喊道:“我要救你出去。”

蓝云阔急忙捂住她的嘴,拉着出了大牢。

莫笑天无奈的笑笑,接着是悠然一叹,“我只怕此生,再也见不到日光,若是见到,那也是砍头被拉去法场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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