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遇沉沉不语之士,且莫输心;见悻悻自好之人,应须防口”,就是说,遇到深沉的人,不要把自己真正的意图向他说出来,因他是不会袒露给你他的内心世界。遇到自高自大的人,尽量少说话,因为你的话只能引起他的反感与敌视,自高自大之人,眼中只有自己。
萧竹隐的性格有点类似司空轩武和术虎巴阿,大多事情喜欢在心里隐忍,这点苏蔬看出,纵使她怎么问,萧竹隐只字不提自己的身世,越是这样深奥之人,越难以攻破感情的堡垒,然而一旦攻破,那便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了。
苏蔬正因为从司空轩武身上了解了这一点,才想在感情攻势上拉拢萧竹隐,却也没有牺牲色相之意,和男人搂搂抱抱做肌肤之亲,这在她稀松平常,她只想两个人在友情上更胜一层楼,之前甚至连友情都没有,萧竹隐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至少苏蔬是这样理解。
但萧竹隐却非如此想,别看他一副笑傲尘世之态,总还是个大男人,多少年浮萍般的漂泊,梅妻鹤子,从未与一个女子这样的耳鬓厮磨过,更受不了苏蔬半真半假的调戏。
美人貌美,仿若春花,谁人不喜欢呢,但萧竹隐被苏蔬打动的,却正是她的无厘头,试想大宋时代的女子,有几个像她这样言行乖违,萧竹隐虽然不乏潇洒,但也是谨言慎行,乍见苏蔬她忽而取闹忽而玩笑,让萧竹隐招架不住,一点点,他曾经喜欢的林下风度被彻底颠覆,他现在喜欢苏蔬这样的胡闹,觉得非常可爱,心弦,被苏蔬黯然拨动了。
初时以为她是术虎巴阿的心上人,所谓朋友妻不可欺,当听闻术虎巴阿已经娶妻呼澜,萧竹隐开始心潮澎湃,话说哪个男人不钟情,**女爱之事天经地义之理,他不忍苏蔬哭,才下决心,管他完颜宗豪是金人还是宋人,救出来,权当是给苏蔬的一个人情。
爱一个人,真是毫无道理可言。
只是怎样救,这是个问题,耶律大石既然敢夸下海口打这个赌,那就一定有所防范。
萧竹隐同苏蔬商量,姬少游等人会藏于何处,这里不过是个村落,除了正街的一些店铺,往四下延伸的都是民居,耶律大石现下也住在客栈,他难道会把抓去的人藏在客栈?
“客栈乃公共场所,每天出入很多人,耶律大石把我的人藏在客栈,这很难让他防守。”苏蔬觉得客栈藏人的可能性不大,耶律大石应该还有秘密之地,但这个秘密之地在哪里,却是不得而知。
“今晚,我就把整个村子翻遍,不信找不到。”萧竹隐先做一种最笨的打算,地毯式搜寻,若搜不到,再做其他计议。
“会不会是他把我的人送走了呢?”苏蔬忽然作此想。
萧竹隐分析下,完全有这个可能,若耶律大石真把姬少游等人送走,自己当然不会找到,也就是必输,他才能因此而迫使自己出山,但据他对耶律大石的了解,此人行事还算光明磊落,虽然偶尔不择手段,和他萧竹隐赌,耶律大石真的敢这样欺骗吗?他不怕以后自己知道,会反目?
如是,萧竹隐又摇头,“不会,你的人一定就在这个村子。”
既然在这个村子,那就不要耽误时间,也别等今晚,苏蔬催促萧竹隐,两个人一起,离开李记客店,开始在村里找。
直到晚上,近乎找遍整个村子,都没有姬少游等人的踪影,苏蔬蓦然担心,“耶律大石不会把我的人杀了吧?”
萧竹隐安慰她道:“绝对不会,你好好歇息,我再去找找看。”
他离开后,苏蔬哪里睡得着,宏图大志八字没一撇,就开始损兵折将,先是春花春草死了,好歹杀了胡拖,也算是给她们报仇。后来碧玉死了,却拿完颜宗弼毫无办法。现在姬少游几个又失踪,一旦耶律大石知道他几个除了宋人就是金人,皆是辽国的死对头,他定然杀之为快。
这样一想,苏蔬如坐针毡,忘记萧竹隐的叮嘱,紧闭门窗,躲在暗处,不要离开客栈,外面不安全,既有姬少游几个在手,耶律大石不会再来抓她,仍需防范其他人。
她拨弄着灯花,绞尽脑汁的想着主意,灯花一闪,她眼前一亮,心就豁然开朗,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么个村子一泡尿从这头能浇到那头,又不是大的镇店和城市,没有特别隐秘之地,耶律大石的府第又不在这里,又无辽国的官府和监狱,姬少游几个,就藏在耶律大石下榻的客栈无疑。
她这样一想,心就着急,不等萧竹隐回来,把鞭子缠在腰间,然后推门而出,赶去耶律大石的客栈,哪怕打不过辽兵,以自己做筹码换出姬少游等人也好。
她甚至打着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勇气,甚至怀着鱼死网破的心态,甚至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毅力,总之,不能让姬少游等人出事,特别是完颜宗豪,身份败露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来到耶律大石下榻的客栈门口,天才黑下,客栈内灯火通明,她走了进去,询问小二耶律大石的房间。
像耶律大石这样的人,身边众星捧月似的拥着很多辽兵,小二当然知道他在哪里,手指楼上,“整个二楼都被大人包下,没有命令连我都不能上去,你可别靠前,当心那些军士一刀砍来。”
苏蔬抬头看看,楼梯口有辽兵把守,她让小二代为通禀。
小二有些为难,民不与官斗、民亦不与官往,这是升斗小民的处世之道,越是多靠近官者,越容易无端惹来麻烦。
苏蔬以为他想讨个好处,当下气小二市侩,索性自己朝楼上高喊:“耶律大石,我要见你!”
仅这一嗓子,从楼上登时跑下来几个辽兵。
小二见辽兵气势汹汹,吓的急忙手指苏蔬,意思是与自己无关。
辽兵打量苏蔬一眼,是个年轻的公子,看上去气度不凡,但这些小兵都是磨道上的驴——听喝,对主人唯命是从,保护主人的安全为己任,剩下的一概不管,管他对方是什么貌相,下楼就把苏蔬抓住,扭着去见耶律大石。
乍见苏蔬,耶律大石即知她是女扮男装,亦明白这位就应该是萧竹隐口中的“倾国倾城”,心里暗喜,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抓不到美人,美人竟然自己送上门。
“耶律大石,你想抓我,我来了,放了我的手下。”
她直呼耶律大石的名讳,旁边的亲兵高声呵斥。
苏蔬也不想得罪耶律大石,她急忙道:“口误,纯属口误,主要是这个耶律大人和耶律大石太近似,并且这大石比大人好,人最善变,朝秦暮楚,磐石却无转移,一心护主,大人您忠心可嘉,我预言,将来您会有更大的作为,不单单是大人了。”
她的话寓意深刻,让耶律大石心里嘀咕,他虽然忠心为辽国,却对自己侍奉过的辽国前后两位皇帝心灰意冷,一是天祚帝耶律延禧,一就是燕京的这个耶律淳,耶律延禧残暴,耶律淳懦弱,无一是明君,所以,他也曾偷偷的感叹,自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甚而想过自立为主,却不知这女子是如何看出,难道,她真的能预知未来?
耶律大石没动怒,苏蔬继续道:“大人,您想用我制约萧和尚,我来了,赶紧把我的人放了,留那么多人在,浪费你的粮食,而且他们几个人的分量加在一起,对于萧竹隐不及我的一根头发重,人多你也不好看管。”
耶律大石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一边叫人把姬少游几个带来,一边继续和苏蔬攀谈,他好奇的是,自认为六根清净的萧竹隐,何时多了个心上人?更好奇苏蔬的来历,辽国越来越小,人口越来越少,从未听闻有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美人,更不知道她和萧竹隐有关,怕就怕萧竹隐在暗藏什么阴谋,开口道:“这位姑娘,你是哪里人?何时认识的汉王?”
苏蔬那是撒谎如吃饭,手到擒来,当下口若悬河,把自己的身世好顿杜撰,把她和萧竹隐的爱情演绎的唯美加凄美,只想让耶律大石明白她的分量,好放了姬少游等人。
未几,姬少游、霸多、招财、进宝和完颜宗豪、蔡文琦带了出来,见到苏蔬,蔡文琦当即高喊:“师父你来救我!”
她挣扎欲跑,被辽兵按住,大概是见苏蔬来了,她顿时底气足,以为师父是无坚不摧的超人,久久桎梏的二杆子性情突然释放,手指苏蔬高喊:“她是我师父,她是苏帝姬,你们敢怎样!”
呃?啊!娘啊!苏蔬叫苦不迭,没等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狡辩,蔡文琦突然又指着完颜宗豪喊:“他是十王爷,我是十王妃,你们敢把我们怎样!”
天啊!阿弥陀佛!苏蔬的吃惊升级,看蔡文琦小宇宙爆发似的狂呼,知道她定然忘记自己身处何地,哭笑不得道:“姐姐,你被关懵了还是被打懵了,这是辽国,辽国!”
她故意把辽国二字加重语气,这回,蔡文琦安静下来,咔吧咔吧眼睛,终于醒悟,吓得一缩脖子,后悔不跌。
只是她的话已经被耶律大石听了个清清楚楚,忽然哈哈大笑,高喊手下:“都给我了抓了,若有反抗,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