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坤没有说错,这一天,京城里已经传遍了,顾家的别庄遭遇了歹人,幸而被巡查禁军回城的定北侯碰到,一举抓住了歹人。
百姓们不知道内情,听说了出了城门不远处,就在白鹤山下,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吓坏了。天亮后,见到一队甲胄锃亮面容肃厉的军士压着许多黑衣人的尸首送往顺天府,顿时都炸了营似的议论纷纷的。
“听说了吗,那些歹人不但抢钱抢东西,还杀人哪。被抢的那家人,护院一个都没留下!”
“怎么没听说,满大街都议论这事儿呢!哎我跟你说,那被抢的是什么人家你知道吗,就是先前,跟武定侯和离,带着女儿破门出府的顾氏夫人!你说说,她带着女儿住在别庄里,这要是被贼人……哎呀呀后边的话可不好说!”
这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立刻就有人反驳:“喝了几口酒,就胡说八道了!歹人根本就没能进了人家院子里头!你还不知道吧,人家顾氏夫人的女儿,那是未来的翊王妃,皇上亲自圣旨赐婚的!王妃娘娘在那里,能没有人保护?再说了,后头赶去救人的又是谁?大名鼎鼎的定北侯,就连西北那些蛮夷都被定北侯打的屁滚尿流的,何况几个歹人?叫我说啊,咱这京城里,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怎么突然就有了杀人不眨眼的强人了?叫我说,里头不定是怎么回事呢!”
“照你这么说,难道还有内情?”又一人接口道,“顾氏夫人虽然和离,但好歹也是出身国公府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敢去欺负她?再有个要做王妃的女儿,惹她,不是老寿星上吊,自寻死路吗?再说了,我听城外的一个亲戚说,顾氏夫人和那位小姐都是心善的很,庄子里的佃农房子被大雪压塌了,还是她们出面给找了庵里去住,又给了吃的穿的,还给药。去抢掠这样的人家,也不怕遭了报应!”
“唉,高门大户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之前说话的人故作神秘。他越是这般,旁人便越是心痒难耐,各种猜测随之产生了。
有的说是爱慕翊郡王的女子因嫉妒凌妙买通的强人,有的猜是凌颂因不满从前的妻子与自己和离下的手,还有的猜是不是与英国公政见不合的人,拿着英国公没有办法,所以找顾氏母女泄愤的。更有一种大胆子的悄悄说,凌家小姐容貌与从前卫将军的千金那样相似,是不是有人心虚,所以才引来了这场祸事的,话头儿,隐隐就指向了萧乾。
总之,猜测是五花八门的,流言是止不住的。
初时凌颢将一个歹人送到了顺天府的时候,顺天府尹又是惊又是怒。眼瞅着到了年底官员评核的时候,他的辖地里出了这样穷凶极恶的匪徒,今年他的考核等级,能好么?这还不算,天子脚下啊,从来就没听说过有强匪的,怎么就叫他赶上了?他兢兢业业地几年,原想着好歹是京官,哪怕无功无过,日后也能升调到外省去做个父母官。这下儿,全都砸了!
待听到街头上传言的各种流言后,他先还顾不上,直到流言指向了七皇子,顺天府尹这才意识到了不好。再想叫人去压下流言,已经晚了,整个儿京城里大街小巷的,沸沸扬扬,却又哪里压得下去?
等到凌颢亲自上了顺天府,悄悄告诉他那个送来的强人的身份,顺天府尹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都傻了。
活着的那个,竟然是从前的将军,还是个钦犯?
暗暗骂着凌颢不是个东西,顺天府尹觉得自己没那么大的能耐处理这件事。可,能找谁呢?
定北侯凌颢又给他出了个主意。
当年的霍如海是在刑部大牢里逃走的,如今抓获归案了,自然要找刑部尚书啊!
顺天府尹一拍大腿,也不顾着天黑寒冷,把五十多岁,头发都花白了的刑部尚书请到了顺天府。
刑部尚书开始倒是没有什么不满,霍如海死遁的时候,他还在礼部做侍郎,这事儿跟他就没什么干系。现下拿到了这个原本早就该伏法的罪臣,李尚书还以为自己捡到了天大的便宜。等到和顺天府尹一开审,俩人就都流了一身的冷汗。
这,霍如海交代出来的几件事,随便拎出来一个,那都是杀头株连的大罪啊!
二人搓着手你看我我看你,吓得脸色都变了,最后还是李尚书拍了桌子,和顺天府尹两个人即刻进宫请求陛见。至于皇帝知道了后会怎么样,俩人也顾不上了。
就在这二位大人进宫的时候,京城一座院子里,顾氏正冷着脸坐在花厅里,她的对面,是许久未见的顾如松夫妻。
这里是顾氏置办下的一处宅子,原本是想着给凌妙做陪嫁,亦或是给凌肃日后的妻子做聘礼用的。宅子不算大,小小巧巧的只有三进,但收拾得也算是精致利落。
因昨夜一场厮杀,别庄里死了那么多的人,顾氏将那些护院的后事托付给了凌颢,又叫锦儿当家的帮衬。
至于别庄,暂时是住不了的。那些仆妇丫鬟都吓得不行,人心惶惶的,凌颢也不放心她们母女两个再留在城外,便提议让顾氏和凌妙都住到定北侯府去。
顾氏当然不会答应——便是她没有和离,和凌颢也是叔嫂的名分,也没有个嫂子住到小叔子家里去的!更何况她和离了,严格说来,这个时候她和凌颢可是什么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了,住过去叫人怎么说他?又怎么说她?
所以她坚决不肯。
听到了消息先后赶到了别庄的萧离和凌肃都明白她的顾虑,凌肃便将母亲和妹妹安置到了这座宅院,院子虽然不大,但好歹在城里,先就安全些。萧离虽然也有不少产业,但很明智地没有和大舅兄争这个——他料想,顾氏也不会同意的。
凌颢无法,只能先顺着侄子。三个男人亲自护送顾氏母女俩回到了城里,萧离又调了不少王府的侍卫过来。他保护未来的妻子,这一点凌肃也说不出什么,倒是叫凌颢暗暗羡慕。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到了黄昏时分,宅子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顾如松。
自从上次顾如松对顾氏放了狠话一刀两断后,顾氏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己的兄长。
顾如松可不是来抚慰妹妹和外甥女的。
城里的流言沸沸扬扬,英国公和顾如松顾如柏等人都是身上有官职的,自然会听到。英国公顾栩回府后就狠狠地发作了一通英国公夫人,老夫人也是有了年纪的人,当着那么多的晚辈,一时气恼就晕厥了过去。顾如松担心母亲的同时,对妹妹的怨恨越发打了——顾家几代人的好名声,都因顾琬染了瑕疵!
因此进门后,顾如松非但没有一句关切询问的话,反而开口就是问罪。他先还是坐着说,说到了激动处,索性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才指着顾氏痛心疾首:“当初我就让你不要和离,你非但不听,反而怨我不顾你的死活。如今呢,啊?和离的事情还没过去,又闹出什么贼人的事儿!京城内外,几时有过这样的恶事?你却不想一想吗,为何贼人别人不抢,偏生就去抢你们?还不是因为你们母女俩胆大到想要独自撑着门户?如果还在凌家,贼人有这个机会吗?”
顾氏从昨夜起就没有好好休息,本就疲惫,听得顾如松的指责,当下就冷了脸,“大哥这话叫人寒心,亏你还是国公府的世子,是朝廷的官员!照你这样说,莫非贼人抢掠,还是被抢的人有错了?杀人的,还要怪罪被杀的了?”
见她急了,世子夫人瞪了丈夫一眼,暗自怪他不会说话。明知道顾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怎不知道说话软乎些呢?
当下擦了擦眼角,对顾氏泣道:“妹妹别怪你哥哥说话不中听,他这是着急。你不知道,如今外边传的多难听!父亲今日回到府里,就与母亲争执了一场,母亲一怒之下晕倒过去,现下还病倒在床上。妹妹,你哥哥是替你着急啊!”
“那我多谢了。”听见英国公夫人病倒在了床上,顾氏攥了攥拳,涩声道,“母亲怎么样了?”
世子夫人忙道:“太医说只是一时的气怒攻心,平日里又忧虑过度所致。眼下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担心你和阿妙。妹妹……”
她顿了一顿,突然就抓住了顾氏的手,哀声道,“算是嫂子求你,为了母亲,你回去吧!一夜夫妻百夜恩,难道你就半分不念着侯爷的好处?你们当年也是恩爱过啊!你这样,一事接着一事,就算你不顾自己的声名体面,就不能为你的侄女们想一想吗?”
说着就站了起来,对着顾氏作势要跪,“妹妹,旁人我不管,只说明兰。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眼珠子似的看到大,如今眼看着到了说亲的年纪,原本有几家门当户对的是有结亲意思的,可是自从你和离后,就都没了信儿……妹妹你也是看着明兰长大的,你忍心因你,耽搁了你侄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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