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八十九节

喷好油的产品,在丝印部印上图案,就发到包装部去包装了。包装部与喷油部的包装组不一样,喷油部包装组包装的,只是喷了油的产品,有些产品需要丝印以后再出货的,则是包装部包装了。丝印好的产品,通常是阿发送到丝印部去。天志厂的主管还兼职另一份工作:打杂。阿发没有时间送货过去,包装部那边没有货包装的时候,那边的主管就会自己亲自过来拉货。

包装部的主管是广西的,留着小胡子。现在记不起他的名字了,就叫他小胡子吧。小胡子看上去四十来岁了,他们两口子都在天志厂打工。他老婆在移印部开移印机,老婆看起来要比他年轻好多岁,但是小胡子却说老婆和他是同年的,或许是因为他老婆保养好的缘故吧。小胡子每次来丝印部拉货,总要先拿一个产品在手上,眯缝着眼睛看上老半天才拉走。他说他是近视眼,所以看东西很费力。不仅只是看东西,看人的时候,他也是眯缝着眼睛。小胡子不仅仅只是近视眼,说话也是文绉绉的,给人一才高八斗的感觉。或许,他本身是一个文化人吧,这都是我瞎猜的。小胡子虽然是主管,不过却挺和蔼的,同别人说话也是心平气和的。所以,他到访丝印部的时候,丝印部的人一点都不讨厌他,偶尔还会同他聊一会儿天。

有一天小胡子突然问我:“你是老板娘的亲戚吧?”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进厂已经有几天了,不过我连老板娘长啥模样儿都不知道,怎么会和老板娘扯上关系呢?我对小胡子说:“不是啊,我是湖北的,你们老板娘是广东的,怎么可能和她是亲戚呢?”小胡子说:“我还以为老板娘是你的姑或者是姨呢。”我问他:“你为什么这样认为呢?”他说:“你和老板娘长得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老板娘年轻的时候,就是你这个样子。”我连忙对小胡子说:“这句话可不能随便乱讲啊,要是这段话传到老板娘的耳朵里面去,老板娘一声令下炒了我,我就失业了。”小胡子说:“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确实和老板娘长得太像了。哪一天老板娘来工厂了,你自己看一下,就知道我没有说谎了。”我生了一副大众面孔,不管走到哪里,总有人说,我和某某某长得挺像。记得以前在老家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小代课老师,有一天晚上在溜冰场玩,一个人冲着我叫学校另外一个代课老师的名字。我还以为那个代课老师也来溜冰场了,抬起头四处张望,那个叫我的人却对我说:“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你和她长得太像了。”大众的面孔,没有特别之处,只是走到哪里都能找出容貌相仿者。宝玉听见小胡子这样一说,就对小胡子说:“我看她每天进进出出丝印部看货,正想给她起个外号叫老板娘呢,你倒说她和老板娘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我这就叫她老板娘算了。”我对宝玉说:“宝玉,你可不要乱叫呀,要是被你乱叫了几句,有一天我丢了工作,就得找你负责。”十年过去了,我连小地摊的老板娘都没有做上,何况工厂的老板娘,离那个称呼实在是太远了。

有一天老板娘真的来工厂了。巡视车间的时候,老刘和生产部经理陪同着。那时我正在喷油部包装组那边看货,老板娘走到我挂报表的角落,翻了翻我写的报告,又挨个看了看水帘柜的情况,然后就去丝印部了。其实老板娘的相貌倒是挺普通的,衣着也挺普通,当然,说不定她穿的是名牌,只是那个时候我并不认识名牌,也就以为她穿的衣服很普通了。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天志厂的每一个人都得尊重她,因为她是老板娘,因为我们都寄居在她的屋檐下。多年以后,我还记得老板娘那天巡视车间的样子。虽然比不上乾隆老头儿下江南那样风光,但是在天志厂,这也是一件隆重的事情。据说老板娘以前是教书的,比老板有文化多了。老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老粗,大字不识几个的,工厂里面的数据,报表,老板平时都不看,只有老板娘来的时候,才看这些数据和报表。有人说,虽然老板娘没有像老板那样,每天都坐在工厂的办公室里面,但是工厂每个部门的情况,她却了如指掌,工厂的重大决定,都是她说了算,因为老板的能力实在不如她,当然只能听她的。这就是所谓的女强人吧。有时候我想,如果真像小胡子说的那样,要是我有一个如此强悍的姑或者姨,该有多好,至少在我踏入社会的时候,有人会帮我一把,我也不用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可是我的姑和姨,都是平庸之人,她们知道的东西还没有我多,我只能靠自己。然而,我也注定了只是平庸之人,在茫茫尘世中,只能只一粒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沙子。就这样过普通人的生活吧,日子一天天地过下去,生活慢慢地积累,相信有一天,我也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老板娘巡视完毕,自然坐着小车子回去了。天志厂这个破地方,走进厂区就有一股塑胶的味道,相信老板娘也不愿意长期呆在这里。我去丝印部的时候,又碰上了小胡子。小胡子问我:“看到老板娘没有?”我说:“看到了。”他说:“我说的没有错吧,你们俩长得挺像的。”长得很像又能代表什么?她是老板娘,我是打工妹。用旧时候的话说,更难听一点,她是主子我是奴才。我说:“算了吧,长得像也没有什么,我可没有老板娘那样好的福气,我只是一个打工妹。”小胡子说:“我会面相的,据说老板娘年轻的时候,也吃过不少苦,这是我听办公室里面的那个老文员说的,那个老文员和老板娘是同村的,一块儿玩大的好姐妹,她说的不会有假。可是现在,老板娘发达了。所以长了你们这副相貌的人,以后准能大富大贵。”小胡子全是在胡扯。他怎么知道我以后就真能大富大贵?不过,这些话却很好听,至少比说我以后会穷困潦倒强吧。在工厂里面,整天面对的是塑胶壳子,不管你是主管还是员工,每个人都被这种生活折磨得只记得上个月拿了多少工资了,我们的生活缺少开心的东西。小胡子胡扯的一段话,也能让我,让丝印部的人说笑一番,打发一下无聊的工作时间。后来,我还真被天志厂炒了,不过并不是因为小胡子的这段话,而是因为我自己没有做好,这是后话。

有一天,小胡子问我:“小妹,过年回不回家?”我告诉他,过年不回去。他说:“你们这些没有成家的人真好,过年想回家就回家。不想回家就可以留在广东。我们就不一样了,就算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回去,过年的时候也得回去,家里的老人孩子等着我们回去吃团年饭呢。”接着,他就说,过年的时候,花销太大了。他一个月才两千多的工资,老婆拿一千多工资,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到四千块。其实在二00一年,两夫妻在外面,一个月能挣到这个数额,已经很不错了。他们回去没有火车,只能坐客车了。平时一百来块钱的车费,一到过年就是三百多,四百多,来去的路费就得花掉一个人的工资。回到家,还有给孩子准备交学费的钱,买衣服的钱,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揣着刚发到手的工资回去一趟,再来广东就成了穷光蛋了。小胡子还说,他已经有好几个年头没有添置过年的衣服了,都是穿着旧衣服回去,又穿着旧衣服来广东。钱不敢乱花,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得存一点钱在家里。听了小胡子的话,我暗自庆幸,我没有他那样大的负担,所以一个月几百块钱的工资还能过日子。就算我过年回去,我才不坐客车呢,贵死了,当然是坐火车回去呀,坐火车就是便宜,只是不好买票而已。不过,现在从广州开宜昌去的火车,自从由绿皮车换成红皮车以后,也不是以前的七十八块或者九十七块的车费了,现在是一百五十六块,这是硬座的价钱。如果买硬卧,那就是两百八十六块。去年夏天回去接孩子来广东,买了一张硬卧,好贵呀!比坐客车还贵!十年前,小胡子对着我发牢骚,说回家的车费贵;十年后的今天,我也会对着同事朋友发牢骚,说回家一次不容易。人生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接着走,你先看着别人在前面走,然后不知不觉你就踏着别人的脚步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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