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板似乎松了一口气。道:“其实,三千两白银也蛮不错了。不知这更好的礼物何指?”
“此物正在此间。”
张老板道:“哦,原来贤弟带在身上。当是价值远胜三千白银的珠宝了。贤弟可要小心放好,不要丢失了。”一心想让万临山拿出来,却又说不出口。
万临山道:“此物当然不能丢。不过此物却不在晚生的身上。”
张老板道:“难道在愚兄我的身上?”
“正是。”
张老板一愣,道:“贤弟休要取笑。”
万临山道:“晚生怎敢取笑恩公?”
张老板见万临山口中仍称其为“恩公”,稍喘了一口气,但还略带一点不安,道:“那,这,这又是什么道理?”
万临山道:“正是恩公的性命。”
“我的性命?”张老板一慌,连自称“愚兄”都忘记了,忙道:“我无病无患,吃得睡得。性命何忧,我却不知?”
万临山正色道:“恩公性命之忧产生于‘四海酒楼’。”
张老板想了片刻,突然间一拍大腿,道:“莫不是那青年……”
“正是。恩公今日向他索要五千两银子,已得罪于他。”万临山道。
张老板道:“难道那青年是江洋大盗?”
万临山道:“尚不敢确定。晚生只知道他是武林人士。而且凭他的身手,取恩公性命简直如探囊取物。有一点晚生想问一问,恩公认为他问你的住处,果真是为了将剩下的四千九百多两银子送来?”
张老板道:“这个。换了我,我是绝对不会送银子的。”猛然间再一拍大腿,道:“哎呀,糟了!悔不该将住处告诉与他。如今,如今如何是好?”
万临山道:“武林人士中武功高强者,如那青年一般的身手,早已达到高来高去的境界。恩公就是不说,他要探你住处实也容易不过。如今恩公应后悔的不是告诉了他住处,而是不该敲他五千两银子。”
张老板嗫嚅道:“我只要了五两就放了他……”
万临山道:“江湖中人,信义为先。他既答应恩公五千,就不能留下口实,一走了之。呆会他来之后,就由晚生与其周旋,务必使其今后再也不找恩公的麻烦。”
张老板感激悌零,道:“那,一切就仰仗贤弟了!”
万临山见火候已到,便道:“晚生以命换命,报了恩公之情。今后转回故里,再无牵挂。还盼恩公今后宽厚待人,避却事非才是。”
张老板此时还有什么事是不能答应的,听了万临山之言,忙应道:“是是是,今后若是再遇这样的事,就没有人给我解围了。”
万临山还在与张老板胡扯,并借机规劝张老板。忽闻一个声音道:“巧言羞苏秦,妙论愧张仪。”
跟着,一个人影闯进堂前。正是傍晚“四海酒楼”中所遇青年。只见那青年阴沉着脸,对张老板看也不看,瞟了一眼万临山,道:“你们刚才的话,在下听到一点。少侠真准备揽下此事?他真是少侠的‘恩公’?”
万临山心中却很平静,微笑道:“你且不要管他是不是在下的‘恩公’。在下只是想凭‘武林中人不得对不会武功之人下手’这条江湖惯例,准备阻止你向他报复。怎么样?”
那青年沉默了一会儿,道:“可以,我先找你。”
万临山笑道:“果然爽快。好,你且划下道来。”
那青年道了一声:“跟我来。”转身出门。
万临山忙道:“恩公,告辞!”跟着纵出大堂。却见那青年停在对面房上向他招手,也不知是否嫌他出来得慢了。
万临山不禁微感生气,遂把丹田之气一提,使一招“旱地拔葱”便上了高屋。那青年头也不回,转身急奔。万临山也不言语,提气直追。两人一前一后,风驰电掣,先较上了轻功。
那青年起步之初,尚很注意落脚之处。民房屋顶高低不同,又远近有异,是故有时一步需跨越较远。有时又需连点碎步。但到得后来,青年身法便似行云流水,管它是远是近,脚步轻点便是二丈。有时明明点到虚空之处,而奔行之势却不稍缓。
二人起步之初约莫相距二十余丈,万临山提气一追,约半袋烟功夫便只剩十余丈。但接下来不仅再不能缩短,反而有延长之势。万临山心知轻功以自己为高,而内功却不足于人。再奔几里,非输不可。
万临山正欲提气招呼对方罢斗,却见前面黑压压一片城墙已近,心中暗喜。瞧那青年奔行之势,定会越墙而出。便往右一转。
开封城墙乃下宽上窄,城墙的两面,其实是很陡的斜坡。冰原派所在之地并非常年冰封之地,但靠近雪山。为了不负“冰原”二字,该派对于冰雪上的功夫着实花了一番心血。其要点正是借势滑行之术。像万临山这样能达到下山标准的弟子,皆能借前行之势滑上极其陡峭的山坡。
万临山往右一转,再向左迂回,绕了一个大弯,冲向城墙,瞬间便冲上七八丈,再用壁虎功滑上十丈高的城墙。
前边的青年本以极快的速度直奔城墙,将临之时,慢了下来;待到达城墙根时,便完全停止前行之势,然后用移形换掌的功夫升空。这移形换掌,便是腾空之后,待得身形将落之时。以手掌摁向城墙,再次升空。远比壁虎功困难,非内功达到极高境界难以练成,而一旦练成之后,却又比壁虎功快得多。因为手掌的切换,毕竟比身子的扭动灵活。但这青年上得城墙,却发现万临山铁枪似的身躯伫立着一动不动,显然比他先到多时。
那青年似不欲被守城士兵发觉,低声道了声:“出城再说。”便往城外方向纵下城墙。万临山随即跟了下去。
出得城来,再行片刻,到一树林边缘,青年停下脚步。稍停万临山也到。青年转过身来,道:“果然好功夫。但不知少侠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万临山道:“在下乃西夏冰原派末学弟子万临山。敢问你,”觉得不妥,改口道:“敢问仁兄尊姓大名?”
青年道:“原来是冰原派传人,失敬!鄙人尊重,尚无门派归宿,家住四川。”
万临山出道江湖便听人说,江湖上年轻一辈最杰出的两大高手便是这尊重和另一位名叫温玉华的女子。
江湖传言,温玉华乃四川青城山静栖观无玫道姑的徒弟。无玫道姑,也有美称无玫仙姑的,江湖人称颂其为创造武学的奇才。温玉华则称其为应用武学的奇才。据传,普通的武功,温玉华只需见别人使一遍便会运用,而且使将出来便若下了十数年苦功一般,往往还能生出巧来。一般江湖人士与其交手,十招之内若不能胜她,就必败无疑。所以,多数武林中人都避免与之交手,万般无奈必须出招时,都采用相同的策略,那就是:一上来就用最绝的招式。争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击败她。这其中,最具威名的有“威震川南”敖正道、川江帮“水老鼠”过高阳、 “七绝手”柏树英、 武林世家“锦秀园”的庄主“三星剑”龚鼎森等等。但他们不但没有胜过温玉华,反而被温玉华学了他们的绝招,再将其告诉师父无玫道姑。无玫道姑将其绝招融会之后,很快便创了新的功夫,又传给温玉华。
据说温玉华十六岁便出道江湖,前一年时光里尚不失侠义本色。次年,四川换上张永作知州之后,无玫道姑不知何故,竟使温玉华投靠张永,充当了官府的鹰犬。
眼前这个尊重也是四川官府的鹰犬。传言他习武较晚,张永刚作四川知州时他还只是一名普通的差役。其后便屡获奇遇,先后习得“少林十三抓”、“华严孤云剑”、“熊氏易筋经”、“先天正气功”等久已失传的拳经剑谱和内功,武功足以与一般江湖门派中的掌门之类的人物相当,造诣非同小可。
万临山闻听对方便是闻名已久的尊重,不禁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其身材伟岸,衣着朴素,鼻直口方,略显苍白。虽明知其为官府中人,仍难免心中惺惺相惜之意。当下双手抱拳,行了一礼,道:“原来兄台便是尊少侠。在下时常听闻,尊少侠乃我辈两大高手之一,心中极为仰慕。今日相会,真三生有幸!”
尊重也抱拳还礼,道:“惭愧,惭愧。江湖中传言岂能尽信?温姑娘武功高强,的确不假,我也曾多次蒙她救命之恩。至于我的功夫,简直是‘滥竽充数’尔,实不足与她相提并论。”
万临山刚才亲见尊重内功,实是非同小可,就冰原派中老一辈人物里,也只寥寥可数之三二人能达此境界。当下言道:“尊少侠太谦虚了!”
尊重道:“刚才我们一阵奔跑,在轻功上我便不如你。”
万临山道:“敝派轻功也只是起步较快,五里之内君不如我,十里之外便我不如君了。”
尊重道:“为何刚才十数里之后。我反而被你超前?”
万临山道:“那只是因我们冰原派常习冰雪滑行之术,能将前行之势转为滑壁直上而已。非是我轻功上胜过了尊兄。刚才的较量,最多只能算作平手。”
尊重说来说去,似乎等的就是万临山这句话。当即沉下脸来,缓缓地道:“轻功上我们平手也罢,有输赢也罢,不知真正动起手来,万兄可有胜算?”
此言一出,便将刚才微微拉近的两人又隔开了去。万临山虽心中不悦,但还是实话实说:“在下没有。”
尊重道:“好!既然如此,万兄就难以凭武功阻止我向那‘同德药房’的张老板复仇。就算阻止得了一时,也阻止不了一世。而万兄所言的‘武林中人不得对不会武功之人下手’的江湖惯例,对我官府中人来讲,是不存在的。”
万临山心知事实确如尊重所言,自己已然管不了此事。而且就事论事,道理也屈在张老板一方。只是自从下山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展示身手,首次逮着个机会,却又如此为难。要说对尊重以命相搏,一来为此事犯不着;二来极有可能搏不过。若就此罢手,似乎又心有不甘。
尊重似是看穿了万临山心中的想法,停了一会,又道:“万兄可能感到此事有些为难。我倒有个办法,说出来供万兄参祥。”到此住口,含有“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意思,又含有卖关子的味道。
万临山不喜欢这种说话方式,淡淡应道:“请说。”
尊重这才微微一笑,道:“万兄若愿与我结拜为兄弟,或者愿意与我同赴四川,效力于张永大人,我便可以看在兄弟或同僚的份上,放过张老板。”
万临山心知官府中人轻易得罪不得,便略想措辞,道:“在下对尊少侠,本来极为仰慕,但因尊少侠是官府中人,而在下向不愿与官府扯上关系,免得被江湖朋友笑我倚附权势,故此恕难从命。待尊少侠将来辞官为民之时,在下定专程寻少侠结拜。”效力于张永与结拜为兄弟乃一而二,二而一的问题,就没有提及。
尊重闻言不慌不忙地道:“我也知张老板品行恶劣,放过他还不足以成为使万兄加盟的筹码,但一时却无他法可想。只好就这样了,让万兄考虑十日。十日之后,若无万兄之信,再找张老板。告辞!”
万临山与尊重分手后,就近找一林荫处休息,待天色大亮方才进城,回到客栈。
用过早饭,万临山心想那尊重既然许他考虑十日,那么这十日之内就不会有事,自己完全可以到时候再到“同德药房”去。而这中间几日,尽可另行安排。
早在进京之初,万临山便打听得武术会试的日子,今日正可报名。万临山倒不是想搏取功名,只是为了见识一下各地武功,便也来到迎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