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利用这一月之闲,尽可能地多教导出一些监军。”雷绝招道:“对于用兵之术,常人总有些误解,认为就像算命一样,关键在于灵与不灵。总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十成把握。
“我曾听过一个故事,说是古时候有位军师,准备拦截一支败军,远远地设下了埋伏。败军一路行来,有许多岔道。这位军师利用败军统帅多疑的心理,故意遣人在通往埋伏的道路上放烟。果然败军统帅认为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径直投奔罗网去了。
“这样的用兵,就等于算命。它是以对败军统帅心理的掌握为基础的。我在虎牙就曾经说过,人心是善变的,是最不可琢磨的,更何况对方刚刚吃了败仗,在懊悔、沮丧、激动的情绪影响之下,败军统帅所做出的决定很可能与平时大相径庭。第一个岔道算准的机会还有五成,第二个岔道就剩下两成半。四个岔道之后,算准的机会就不足一成了。
“真正的用兵,要像易贡藏布之役一样。那一仗,当三姐派遣江湖营高手将通麦城的道路阻塞之后,就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在这之后,假设三姐以江湖营高手进行骚扰,或者以火炮零星轰击城内,也可以取到瓦解敌军斗志,招降敌军的效果。但是三姐没有这样。三姐水淹通麦,将敌军逼出城外,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这样就超出了十成把握。不仅如此,在敌军投降之时三姐还暂时不予接受,直到敌军冻饿交困之时才予以接纳。这一下有多少成把握我也数不清了。
“所以,我一定要把真正的兵法传授给大家。”
“嘿,废话连篇,别说了。”雷又招道:“冰湖一战,我同样是八十成把握,到头来人算不如天算,还是未能如愿,我已经感觉羞死人了。”
温玉华笑了。万临山却感觉一点都不好笑。
自情海脱困之后,火山又断断续续地喷发了数日。大量的热量被滚烫的岩浆从地底带出,改变了情海一带的气候。
继情海亿万斤冻冰被一下子化开之后,方圆数百里山峰上的积雪也随即溶化。然后,水滴化成急流,变作山洪,引起了塌方、滑坡和泥石流。山坡峰谷,尽是污泥浊水。
闷热难当。军队驻扎之地说是在百里之外的湟源,但由于队伍庞大,加上地形的限制,营盘东西各伸出三四十里,至少有二十万士兵离情海不足五十里地。
这种热和平时的热不尽相同。平时,人们热了,身体就会出汗。冷风一吹,汗水蒸发,就感觉凉快了。然而,这时由于天地之间充满了水气,汗水不能蒸发。扇风也是热风,始终凉快不了,只能忍着。其中,个别士兵不堪忍受,无视军纪,丢盔卸甲,敞胸露怀。随即挨了军棍,打得半死。
月底,由于天空中悬浮着两次炮击产生的大量尘土及火山喷发带出的阵阵尘埃,遮挡了太阳的光芒,天气急剧变冷。进入九月,隐然间情海又有重新结冰的迹象。
经过这一热一冷,部分士兵病了。由于随军药材也在撤离情海之时遗失,故此无法治疗,只能任其恶化。
情海地处柴达木盆地东面的高原之上。它的北面是东西走向的祁连山和大通山山脉,南面是同样东西走向的布尔汗布达山、阿尼玛卿山和西倾山山脉,中间的情海一带类似一个大山口或者说是走廊。每年,自西面柴达木和东方陇右秦川吹来的季风就从这里掠过。九月中旬,起了季风,情海上空的尘埃被逐渐吹散,迎来了久违的太阳。
未能重新结冰。从今往后,情海就只能是大泽了。
湖边山脚,一些不知名的小草在不知不觉间破土而出。它的种子有些是季风带来的,有些是千百年前就埋藏在地底的。只要气候土壤水分合适,它立即就生根发芽,叫人不得不惊叹生命的顽强。
九月二十五日,大批粮食、药材等物资从四川运到。同期抵达的,除了接收西夏政权的专门人士之外,还有一名闭合堂的特使。
接收西夏政权的二十多人来自四川官府各司,由杂政司派出的焦平泉领头。闭合堂特使乃秀才张晋明。雷又招、雷绝招一见之下随即记起,此人曾在广汉房湖茶园与秀才薛怀瓴提出的“废三纲”进行辩论。当时,他认为应该维护三纲。
相互寒暄几句,作了必要的交割之后,雷又招将焦平泉和张晋明迎至帅帐。帅位空着,双方坐列两侧。军中作陪的有温玉华和雷绝招。
“张先生,我记得你。”雷又招道:“你在广汉房湖茶园辩论‘废三纲’的时候,我们正在后面旁听。温姑娘当时没去,可精彩了。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怎么说怎么有理。不过,我还是比较赞同张先生的看法。”
“学生在又军师面前怎么当得起‘先生’二字,”张晋明拱手道:“又军师直呼其名可也。实在要客气,学生只能勉强匹配‘秀才’二字。”
“哎。‘废三纲’的辩论掷地有声,今犹在耳。张先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怎可妄自菲薄。”雷又招道:“我是个粗人,没读什么书。对于有学问的人士,我一向是敬重的。像我们工匠营的付先生,他可是自称为‘小人’的,我不管,还是照样称他为先生。”
“既如此,学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张晋明道。
雷又招笑道:“话不是这样说的。现在张先生身处军营之中,而我又是军师,张先生必须既恭敬又从命才是。否则,拉出去,砍了!”
“不敢当又军师如此玩笑。”张晋明慌得站起身来,作了一揖,站直了,又拱手道:“学生奉闭合堂之命,特地前来褒奖又军师、绝军师的功绩。”
“哦?”雷又招道:“可有什么好听的?”
张晋明原地清了清嗓子,朗声颂道:“战者,有可胜之法,无必胜之方。然天降又军师和绝军师,于无声处造惊雷,当困厄时唤胜机,实稳操必胜之算也。两军师实乃天神下凡,风云雷电,怎不服从其安排;山川河谷,莫不听信其指挥。两军师天富英才,神惊鬼妒,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取生死于毫厘,决存亡于渺冥。交易变易,时时存一片灵机;隔二隔三,处处用通盘打算。未损一兵一卒,就逼降吐蕃;只须一仗之役,便击败大理。冰湖一仗,吐谷浑全国百万军民尽归尘土。由此我军威大振,国威大振。西夏国闻之立即归顺,普天下得知无不鼓舞。如此不战而屈人之兵者,无与之敌也,厥品上上。有军师如此,幸若何哉。伏乞两军师垂念百姓,永佑四川,则四川幸甚,万民幸甚,闭合堂幸甚。又军师、绝军师鉴此。”说完,张晋明作了个揖,再行坐下。
雷又招、雷绝招均感到十分滑稽,立即要笑,却又强行忍住,故此暂时没有说话。旁边温玉华见惯不惊,道:“我代两位军师谢过了。”张晋明道:“不敢。”温玉华转向焦平泉问道:“吐蕃的治理,已经有眉目了吧?”
“温为宝容禀。”焦平泉将手拱了拱,道:“吐蕃国主要民族为藏族。我们接手之后,因受朝庭官体限制,不能定其名为省份,只能易其名为藏民族居住地区,简称藏区。
“藏区广袤数千里,地广人稀,水土、民风甚为特异,与四川大为不同。为了方便治理,我们以白玉、芒康为界,将白玉以东,至金川、小金、泸定的区域叫做东藏;将芒康以西,一直到路德、措勤等地,与小勃律接壤的国界为止的区域叫作西藏。东藏地表破碎,处处高山峡谷,耕地稀少,通行不便;西藏雪域高原,草木难生,气候特殊。如何发展农桑,提高民生,乃是长期而复杂的事情……”
“且慢,”温玉华问道:“你所说的东藏,原来应该是无人统治的地区吧?”
焦平泉答道:“是的。这一地域,若划为四川远西,则我们将面临西藏和远西两处难题。现在将它定为东藏,一是可以使整个藏区百姓有壮大的感觉,冲淡民族矛盾,二是可以借东藏之名,进而介入西藏的事务。划远西则两害,划东藏则两利,望温为宝详察。”
温玉华一摆手,道:“算了,你们杂政的事,我也不太懂。只不过随便问问。”
焦平泉停了一下,见众人都没有说什么,然后才继续说道:“对藏区的治理,我们主要采用以夷治夷的策略。藏区佛教,分黄教和白教,黄教势大而白教势微。我们根据吐蕃国素以佛教治国的旧习,将西藏划分为黄教统治区,把东藏指定给白教治理。追封吐蕃赞普谷卡巴为黄教始祖,赐封号‘妙觉圆通慈慧普应辅国显教灌顶弘善西天佛子大国师’;追封谷卡巴的弟子释迦溢协为白教始祖,赐封号‘万行妙明真如上胜清净般若弘照普慧辅国显教至善大慈法王西天正觉如来自在大圆通佛’。而具体主持黄白两教事务的,却都是我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