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四月底，天气却已经热了不少。太阳才升起一个多时辰，就已经多了丝难耐的炙热。虽然不似六月骄阳那般炙烤难受，却也让这些北地的士兵吃了不少苦头。
早上从素鞍城外出发望洛河走，才走了一个时辰，士兵身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凤闼国偏居北地，常年居住在北方的人远不如南人那般耐热。
因为，昨晚斥候已经发现了卓华安部的踪迹，牯谒俟心情放松了不少。特意命军中伙夫准备了丰盛的早饭，他们的粮草也就只够维持一日左右了。牯谒俟有意让将士休息充足，一鼓作气拿下秦关守军以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
因为一心一意要敢在卓华安渡河之前发动攻击，就连路过素鞍城见城门紧闭也没有分出多余的心思去攻打这样一个小县城。在牯谒俟眼中，攻打这样一座小城不过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他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心心念念追赶的卓华安部就隐藏在这座小县城中。
“报告将军，前方发现敌踪。”
“可是卓华安部？”申屠胜举起衣袖擦去脸上的薄汗问道。
那斥候犹豫了片刻，才道，“看样子不像是洛州的守军，从服色上看也不像是以往遇到的南离国任何军队。他们在洛河畔安营，看样子八千余人左右，其中有着青衣骑兵三千余众，和五千人的黑衣步卒。”
“帅旗为何？”
“红底黑边，金丝绣‘君’。”
“君？”申屠胜大吃一惊，要知道君字是南离国国姓，唯有皇室之人帅旗上才可能写君字。能够举君字帅旗的不是天家贵女也是亲王再不济也是个郡王。红底黑边，金丝绣字也绝非一般的郡王和亲王可用的规格。
“难道是南离国的女皇？”牯谒俟大喜，“才八千人，大军一个冲锋就可以手到擒来。活捉了主帅即使不是女皇亲征也定然是皇亲贵族，比手上这个什么劳子的清远侯定时值钱多了！”
“牯谒将军，事情绝非如此简单，恐防有诈啊！”申屠胜凝重道。据他了解，相比于凤闼国和封疆国，南离国不像前两国那般好战，也因此南离国女皇亲征几乎是没有过的事情。
“什么有诈？就算不是女皇也肯定是女皇的姐妹或者——”牯谒俟猛地一拍脑袋，“来人，把清远侯带上来。”
他们手中有个南离国的侯爷，自是比他们更了解南离国的一切。如果，对方真是南离国皇室之人，想必清远侯是一定能够认得出的。
这几日他们忙着追赶卓华安，倒是没有时间为难黄鹂鸣。这是这清远侯自小出生富贵，年少时便因为得了兄弟的荣荫建了个小小功劳便被封了侯爷。
除去前段日子被皇十四女杀了爱女，可以说得上是一帆风顺。在京师中也算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一号人物了，何从吃过这种苦头？此刻被牯谒俟手下兵士扭送到马前，披头散发的模样好不狼狈。
“黄侯爷，看来你的运气不是很好！”申屠胜不怀好意的笑道，“你们的女皇似乎并没有将你的生死放在心上呢！竟然违背议和内容派了军队在洛河畔阻止我们顺利接收洛州的一切。”
“不可能！”黄鹂鸣虽然暗恼，心知是凤闼国有意使诈却还妄图将破坏议和的罪责推到他人身上，但是为了保命她犹自道，“卓将军不是率领手下将士撤退了吗？”
“方才斥候回报，洛河畔驻扎了八千军队，帅旗是红底黑边，金丝绣‘君’字。”牯谒俟居高临下地望着黄鹂鸣，“黄侯爷是女皇面前的红人，应该知道这是谁的军队吧？”
“南离国王爷、郡王的帅旗上用的是银丝绣，一般的皇子皇女与亲王同制。金丝绣只有女皇、太皇女和嫡皇女才可以用，如今陛下尚未册立太皇女，只有陛下本人和皇十四女才可以使用这样的规制。至于红底黑边的帅旗，恕本侯无知，南离国从未有那位将帅使用过这样子的帅旗。”
黄鹂鸣说着，脑子却飞快的运转起来。在南离国，女皇亲征只怕帅旗上绣的就该是金丝凤凰了。而如今金丝绣个“君”字，十有八九便是嫡皇女。
在女儿死后，黄鹂鸣派属下日夜追查关于皇十四女的一切，才发现一些端倪显示皇十四女手中握有某支神秘力量，拥有一支不为人知的亲军。一切迹象都显示这支突兀出现在洛河北岸的军队很可能就是皇十四女的部下。
冷汗顺着脸颊流下，心里却一阵寒过一阵，黄鹂鸣此刻被兴奋和恐惧同时笼罩着。一方面庆幸洛河北岸竟然还有南离国的军队，或许自己可以逃出生天。另一方面，又是惴惴不安，毕竟她与嫡皇女早已结下了梁子。
“听说贵国的皇族也是可以组建属于自己的亲军，却不知道这支以青衣骑兵和黑衣步兵组成的军队会是贵国哪位亲王的军队？”申屠胜问道。
女皇亲征绝不可能仅有八千亲兵护卫，置自己于险地。所以，申屠胜已经断定这支军队的主将必定是以为嫡皇女。而他之所以故意问那位亲王，自是为了试验黄鹂鸣会不会说错话。
他自是听出了黄鹂鸣话中之意，这支军队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南离国女皇或者皇女。因为，之前在战场上碰到的只有如晋安王世女这样比较旁支的皇室子弟，申屠胜并不是很清楚南离国那些皇女拥有军队背景。
再者，他只知道南离国女皇共有八位皇女，却不晓得其中有几位嫡皇女。凤闼国不像南离国这样在乎嫡庶之分，他们更看重的是皇子的能力。皇子的能力才是让他们选择效忠的主要原因。基于这些原因，凤闼国的多数将领也和申屠胜一样不是很了解南离国嫡皇女存在的意义。
黄鹂鸣如何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试探之意，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保住小命，放低姿态总是必要的。想通了这一点，黄鹂鸣决心不再隐瞒。她心中畏惧君若雅不管她的死活，或者干脆借刀杀人。权衡利弊，还是决定管好眼前境地不要得罪了凤闼人才是。
“回将军，女皇只有一位嫡皇女就是皇十四女君若雅。君若雅今年不过十五岁，仗着自己武功不错，在京城横行霸道。小侯的女儿便是因为得罪了嫡皇女无辜丧命的。”黄鹂鸣干脆收起了对凤闼人失信的恼怒，摆出了一幅同仇敌忾的姿态。
“哦！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难怪敢带着仅仅八千亲军渡河而来。”闻言牯谒俟已经起了轻视之意。
这牯谒俟平日里除了自己老娘和夫人对女子甚为轻视，如今一听君若雅不过是十五稚龄，哪里还将她放在心上。更何况，对方八千亲兵不过三千骑兵，而他前锋营光骑兵就占了三万。
要知道凤闼国征战各国依仗的就是其精锐奇兵，牯谒俟率领的前锋营更是以骑兵为主。在他眼中，解决君若雅麾下的八千亲兵对于他的三万骑卒不过是一个冲锋的事情。
“等一等！”申屠胜皱了皱眉道，“开战前，本将随楢郡王驻守边关，曾听闻贵国女皇对皇十四女极尽宠爱之所能。且皇十四女以胸无点墨，不思进取，耽于逸乐，恣意妄为扬名各国。这样一个人贵国女皇如何能够放任她前来送死？”
“那皇十四女在京师中恣意妄为之名人人可知，当街调戏男子，甚至出手伤人性命时而有之。或许，此次根本不是奉旨前来，只是她私下所为罢了。”黄鹂鸣连忙道。
如此一来，便将破坏议和的责任推到了君若雅身上，或许凤闼人一高兴，就——思及此，黄鹂鸣心中大为兴奋，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一条生路。或许，这条生路还可以帮助她报了杀女之仇。
“申屠，你是不是想太多了？那嫡皇女一看就是个不知轻重的丫头片子。咱们一个冲锋，逮住了这条大鱼，不怕那女皇不吓得割地赔款救她的爱女。”牯谒俟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一脸的兴奋。
虽然在他眼中，君若雅那八千亲军实在是不够他的前锋营塞牙缝的。不过，能够逮到南离国的嫡皇女可算是大功一件，比卓华安那丧家之犬要强上百倍了。
“就怕咱们成了人家眼中的大鱼！”申屠胜苦笑着摇了摇头。
对于此事，他心中始终有些不安。问过斥候洛河之上的情况，不要说北岸就是河面上也看不到任何船只。显然，这支军队渡河之后，将所有船只遣回了南岸，顺便封锁了河面。对方敢这么做，必定有所恃。而她所恃的是那八千亲兵吗？自然不是！会是卓华安吗？卓华安部带着大量的官兵家眷，如此累赘只怕也无力相助。
“你这家伙，啥都好，就是太过多疑。此处地形平坦，一览无余，就算是有埋伏，能够躲藏多少伏兵？也就是两三万罢了。我们前锋营的汉子就算是对那些婆娘以一敌十也不成问题。”牯谒俟黑硬的胡子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扎眼，“咱们一路大下来，也就是那岭方城的南明有些本事罢了。还不是照样死在本将军刀下。”
申屠胜点了点头：“许是这几天追击的有些烦躁了，这阳光晒的人着实讨厌！”
见申屠胜终于再无异议，牯谒俟大为满意：“传令各军骑兵呈战斗队形，包围敌军，除敌军主帅尽数诛杀，速战速决。步兵打扫战场。”
这洛河畔非常辽阔，就算是三四十万大军在这里也是能够完全展开战斗的。牯谒俟考虑到士兵们追击多日，没有追到卓华安，生怕士气衰竭。此刻，敌军不过八千众，便有意让手下儿郎泄泻火气，扫去连日来的郁闷。
一声令下，牯谒俟手下骑兵风驰电掣般驶向洛河畔。身后的步兵也在自己上官的催促下加快了脚步，小跑跟上，希望可以分一杯羹。牯谒俟满意地看着自己如猛虎出闸的部下，竟然忘了派出去查找卓华安部的斥候至今没有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