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静无声,烟雾遮盖了河流,遮盖了码头,遮盖了栈桥。
两艘货船在河口燃烧,让黄色火舌在厚重的雾气中跃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气态。
帅克让他们等着,福特,克比斯,两名士兵还有那个沉默的女孩。
他们藏身在一座俯瞰河岸的船员住所里,他们都带着武器,除了那个女孩之外,她还是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与任何人对视过。
帅克把枪背到身后,躲在了一座装货的小棚子后面。
过去,他常常到瑞德口岸的集市来,虽然河口的空间大多被工业设施所占据,但也总会有新鲜的海产到来,数百艘小船挤在大型运输船之间,飘荡于诸多码头和堤岸旁。
但现在,这里一团糟。
不止一道巨浪将渔船卷入街道,让它们砸在房屋和工厂上粉身碎骨,路面上覆盖着一层垃圾和残骸。
积水更糟,它就像褐色的油脂,其中漂浮着尸体,数千具尸体堵塞了口岸,堆积在栈桥下,像遭到遗弃的废品般被涌动的潮水聚集起来。
这地方充满了死亡的气味——被污水浸透的死亡。
帅克坐下来,打开他的工具包,他拿出自己从卧室中抢救出来的几样东西,摊在一个破旧的包装箱上整理清楚。
有个小铁盒,装粗制烟叶的铁盒。
他很久没抽烟了,过去在战场上的他会抽烟。
打开铁盒,他闻到积聚在里面的烟草味,之后把那个小布包倒在手里,把它打开。
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一个银制小指南针和一枚黑色钟摆。
好吧,它们看起来是白银和黑曜石制成的,他也从来没有纠正过这样说的人,那块黑曜石挂在一根纤细的银链上,他有很多年没有用过这些物件了——大概超过十年了,但银链末端那枚光滑的黑色球体依旧温暖。
指南针被制成人类头骨的样式,这是一件拇指大小的精美工艺品,颅骨略显修长,稍稍超过人类的标准比例,暗示着它并非以人类头骨为设计模板。
那颅骨实际上是个盒子,沿着下颌的轮廓借助微型合页打开,显露出作为表盘的上颚,罗盘边缘的铭文极其微小而精细,需要钟表匠的放大镜才能看清楚,当然这个帅克也有。
随着他挪动罗盘,那根黑金两色的指针轻快地转动起来。
他将它放下来,朝向北方,看着指针颤动不已。
帅克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记事本,打开新的一页。
老旧的笔迹已经填满了过半的页数,他把记事本附带的笔抽出来,拔掉笔帽,记下了日期和地点。
这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他提起银链,让钟摆悬在罗盘上方缓缓摆动,他将这个过程重复了数次,并整洁地记录下每一次钟摆晃动的角度与方向,以及罗盘指针颤动的方式。
他计算出对应的方位,写了下来。
之后他翻到记事本最后一页,将一张折叠之后粘在封底上的泛黄纸张铺展开来,开始研究上面的图表。
这是他那神秘的祖先留下的一份抄本,复制于人类诞生文明前所书就的一幅图表。
他昔日的笔迹与现今大相径庭,图表上展示着一个带有基本方位的风向图,这是个付诸笔端的绝妙奥秘。
帅克思索着在库斯科纳尔上展开对决的两股势力,并意识到他们有所共通,他们对一件事的看法相同,至少其中一些如此。
“向西而行……”
如他所料,他们需要一艘船。
帅克与之前一样小心地将这些东西收好,检查了一下他的枪,随后动身去找其他人。
“这个?”
雷恩犹疑地看着那艘小艇。
“赶快上来,”
帅克招呼起所有人。
那小艇是一艘渔船,足够承载十几个人,它船体纤长,还有个带顶棚的船舱。
“我们要去哪儿?”
克比斯如此问到,却是一个跳上船的人。
“离开这儿。”
帅克乘这段时间把一些箱子搬上船。
“走得远远地,向西而行。”
“什么?”
“西北偏西。”
“为什么?”
雷恩的问题依旧那么多。
“因为我们必须往那边走,来帮我搬箱子。”
他们在那座船员住所里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些罐头,裹着油纸的黑面包,还有医疗用品以及其他有用的东西,小卡夫可和福特拿着四个桶到口岸附近的水箱去接饮用水了。
“我们要划船吗?”
雷恩看了一眼船上的桨。。
“对,但我们不能出声音。”
“我可不划。”
“我也没让你划,小子,我们有福特呢,他不会嫌累。”
这个小伙子,雷恩,逐渐变得躁动不安。
帅克能看出来,他们全都很紧张,除了安妮之外,她正坐在一根系船柱上,看着水中的尸体。
口岸内陆的街道中传来枪声,还有重物移动的声响,以及野生的嚎叫。
但帅克知道它们不是野兽。
“去帮你朋友接水吧。”
帅克说完,便钻进船舱去检查有没有多余的东西。
雷恩沿着河滩朝水箱走去,狂风卷着黑烟扫过码头,他咳嗽起来。
他根本没有在想伊琳,一点也没有。
然而她突然就出现了,出现在他面前,仿佛是从烟雾中现身。
她微笑着,在他眼中她从未如此美丽过。
“我一直在找你,雷恩。”
她柔声叮咛,向他走来。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雷恩说不出话,他张开双臂,含着泪水向她走去。
在水箱旁的小卡夫卡抬起头,他看见了站在道路尽头的雷恩,他看见了他正在做什么。
“雷恩!”
小卡夫卡尖吼道。
“雷恩,不要!不要!”
他正要冲过去,却突然被人挡住了路。
有人出现在码头上,有人从烟雾中现身,他们凶狠而肮脏,身穿青衣。
他们瘦骨嶙峋,仿佛营养不良,他们有枪,他们有锈蚀金属制成的短刀。
枪就靠在水箱上,但他不得不退开,他没法拿到武器。
那些叛军教徒嘲笑着他,朝他逼近。
“杀了他。”
克里德弗斯特最后一个从浓雾中现身,并立刻下达了自己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