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晓之后的几个小时,实际的战斗就已经结束,对这座千年古城的突袭演变成了一场屠杀,至少有数万人罹难,有着一千三百五十二年历史的圣格尔尼卡大教堂遭到了无法修复的破坏,并且这样的破坏还在继续下去,它曾经是圣徒格尔尼卡的葬身之所,现在却沦为野蛮的兽穴,无数珍贵的古代遗物遭到毁灭,它们难道真的不具备一点点欣赏力吗?我很困惑。”
在记事本上落下最后一笔,鹰身女妖抬起头,远处一阵炮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爆炸染红了天空,燃烧的碎片旋转着坠向大地,急速掠过的火箭在苍穹上交织出明亮的轨迹,她站在一栋曾经是医院的废墟屋顶上,亲眼见证一个城市的覆灭。
欧克正在围攻郊外的车站,也许那里还要最后的守卫者,也许只有一群无助的平民,但结局都已注定。
城市的其他地方要么已经燃烧殆尽,要么正在燃烧,进攻者似乎完全没有要占领这里的意思,它们尽可能的破坏看到的一切,在她的记忆中,即便是最野蛮的民族,也知道保留一些有用的。
但是欧克,它们似乎更倾向于先把一切毁灭,然后再从残留的废墟里寻找“有用”的,就像刻意打碎一块精美的盘子,然后再将其胡乱拼凑成难看的残次品。
据说其他的欧克军队对于这种行为有所遏制,但很明显格拉克是一个相当遵从“本能”的军阀。
忽然,她有点庆幸至少欧克是无性生物,不然在这样残酷的暴力本能驱使下,一定会发生更加可怕的事情……
“难道它们的征服就只有毁灭吗……”
她不忍再阅览这副毁灭的画卷,振翅高飞,然后落到一个小型花园里,这里是格拉克的临时指挥所。
格拉克是一个嗜好冲锋在前的军阀,但在古克的一再教训下,他至少知道要保有一个信息反馈与交流的地方,所以他选择在一个贵族的花园里建立自己的指挥所,大部分神经小子也聚焦在此。
当然,还有收集到的许多宝贵文物。
虽然说起来有点屈辱,但“宠物”这个身份也给她带来了很多方便,只是她想要的东西,小子们都不会来抢夺,格拉克的血腥权威能够辐射到和他有关的一切事物。
可是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她只能尽量保存一下文字类和绘画类文物,像是雕刻等大型文物,她也就无能为力了,只能看着欧克们将其炸毁,仅仅是为了满足它们的破坏欲。
“鸟儿!”
一个神经小子看到她之后,立刻挥了挥手。
“知道老大在哪吗!有事找他!”
“我也不知道。”
奎尔萨娜摇了摇头。
“那算了。”
“什么事?”
“多鲁在地下发现了一撮虾米,挺多的,问老大要不要亲自处理。”
“那——”
“老大不在,俺就让他直接炸了完事。”
说着,神经小子一摇一摆的走了,这时奎尔萨娜才注意到对方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骇人的饰品——用铁线串起来的断手,大概有十几个,而且看颜色和大小,似乎都是女性……
鹰身女妖转过身,拍了拍胸口平复下翻滚的心情和胃,虽然自打来到高夫之后她的胃口就没怎么好过。
但她总以为自己能够有适应的一天,可是现在看来,并不那么容易。
奎尔萨娜转身来到花园的水池旁,不大的池子里飘满了尸体,他们中的很多并非是被残害致死,而是自己投入了水中,萦绕于此处的绝望让奎尔萨娜的每一瞥都感到战栗。
她虽然不是一个正式的祭司,但依旧是一个感灵者——这是女妖们对天赋不强的施法者的称呼。
在池子的边上,还有更多的尸体,奎尔萨娜沿着那一排排死尸行走,注视着他们僵死的脸庞。
忽然,她停下脚步检查一个身着华丽长衫的年轻男孩,他的躯体在战斗中没有遭到过于野蛮的破坏。
感灵者的天赋让她能够看到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只剩下了恐惧,愤怒和困惑——对于自己即将葬身于此的恐惧,对于这些非人的入侵者玷污他们家园的愤怒,以及困惑……源自不明白为何会如此的困惑。
最后这种情感让奎尔萨娜十分惊讶。
他怎么会不明白欧克为何要向这个世界开战?难道本笃帝国的官方从来没有和他们介绍过这种近在眼前的威胁吗?难道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头顶就悬着一把利剑吗?
奎尔萨娜仔细端详这死者,发现他的长衫下是紧贴躯体的轻质铠甲,优雅地展现出他高挑而过于纤细的身材。
他也是一个战士吗?或者说穿上这身铠甲只是为了增加勇气?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体型优雅,骨架精细,他们的面部容貌尖锐而富有棱角,如同他们所居住的府邸的雕像一般,奎尔萨娜判断出他们应该是本笃帝国的军事贵族,来自帝国的西部某个行省,也许祖先曾经是数百年前的征服者中的一员。
但是现在,他们只能瞪着无声的双眼,带着嘴角残留的黑色血迹躺在十多代人生活的家园中。
他们都是吞服毒药而死,宁可自我了断也不愿意去战斗。
奎尔萨娜感到有点悲哀。
“你为什么盯着这些?”
声音刚到,奎尔萨娜便闻见热烘烘的汗味,察觉到欧克标志性的蛮荒气息。
鹰身女妖转过身,发现自己正面对着一张张满是利齿的巨口,以及数对仅仅将他视为食物的琥珀色眼睛,在三只大跳跳身后站着的是格拉克,他肩膀上还扛着那柄恐怖的战斧,上面犹挂着鲜血和碎肉。
军阀走了过来,一脚把那具年轻人的尸体踢进池子里。
“他们无法给予你任何东西,除非你能和尸体交谈?”
“我不是亡灵巫师。”
奎尔萨娜摇了摇头,他看到了格拉克眼睛里的困惑。
“死者的秘密无人可知,只有生者才能帮助我们扩展对于这些世界的了解。”
“有什么值得了解的?他们反抗,俺们就杀,他们不反抗,俺们也杀,仅此而已,你把事情复杂化了,鸟儿。”
“或许吧。”
奎尔萨娜不愿争辩,她遥望远方,将目光投向天际,那些哭喊和屠杀在她视野之外,却无比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