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两人策马狂奔,到了四方城门口已经是傍晚。

越是靠近四方城,越是有一种近乡情怯的味道。还是在一个月前,四方城发生的那些事情,历历在目,恍如噩梦转醒,冷汗连连,心里犹然发悸。

芳菲疑惑地看着他:“你不开心,为什么?”

欧阳明日看着余辉下的严阵以待的四方城楼,眼里染尽了火红的晚霞,语气却孤清了起来,道了声:“无妨。”

又转头,那染着霞光额眸子定然地看着芳菲:“进了这个门,你就是来自天山的芳菲,用家传灵药救了我和上官燕,不会御风,血液一同常人,你可明白了?”

那眸子似染血,又似乎带着无尽的抑郁,痛苦,又如同仙人一般高远,悲天悯人。如此陌生的欧阳明日,芳菲瞬间失了神,看着他的眼,认真地点点头。

不知道是谁先看到了欧阳明日,大叫声:“国师回来了!”顿时城墙上士兵一阵欢呼,不一会儿,只见城门缓缓放下,一队兵马分两路走了出来,接着是举着明黄色锦旗的仪仗队伍,然后在一干众人的簇拥下,走来一个身着玄黑镶金龙袍的年轻男子。正是登基后的皇浦仁和。

芳菲随着欧阳明日一同下马,看他对这那男子就要拜下去。

“大哥不可!”皇浦仁和赶紧扶住他的手。

“城主,礼不可废。”

皇浦仁和急忙说:“可是,你是大哥。”

欧阳明日扫了一眼上百的随从和城楼上的士兵,一字一咬地说:“你是城主。”

说完不由分说深深鞠了一个礼,皇浦仁和略带尴尬地看着他礼成,然后拉住他:“大哥,你可回来了。四方城现在需要你。”

欧阳明日抽出手:“城主,我们进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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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最近真的很闲;而闲的人一般都是很欠扁的。

当四方城城宫里第二十一个丫头跪在欧阳明日的房门外,哭哭啼啼地求他为小女子做主时,欧阳明日终于打开房门,一脸怒容地大步走出来,直奔芳华院。

刚到院门口,便听到到芳菲极其风流并且刻意压低到夸张的声音:

“玉儿姑娘,你也采花啊?”

对方无语,只听到衣袂急急地移动声。

“哎呀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云儿姑娘真是人比花娇,人面桃花 ------”

欧阳明日一脚跨进去,便看到一幅这样和美的场景:葡萄架下,少女如花似玉,身着淡紫色短纱衣,手持花篮,两颊酡红,羞涩退让,娇颤不已;少年身着络金白玉长衫,头戴滚金明黄发带,眉间一点倾城朱砂,青丝如雪,唇间含笑,眉目含情。

-、、、、、这衣服?、、、、、这样貌?、、、、、这朱砂?、、、、

此时少年使劲挥动了两下过长的袖子,掏出一把玉骨小扇,用扇柄挑着少女的下巴,笑眯眯地说:“------真是叫人忍不住恣意轻薄。”

“芳菲!”一声轻叱压住万种怒气,欧阳面如大步走进院子。

“咦?欧阳明日?”那少年,哦不,是我们的芳菲,放开姑娘的下巴,提着长长地衣摆屁颠屁颠跑了过来。而对方只是眼眸黑沉,双唇紧闭。

“怎么样?我是不是比你还英俊潇洒?”芳菲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表情,反而甚是风骚地挥了下广袖。

“胡闹!”

“你才胡闹!”芳菲下意识地反驳,脱口而出。

欧阳明日盯着她的眼睛,眼神凌厉如同要杀人一般,许久才吐出一口气:“去换回来。”

“我不!”芳菲后退几步,转身要跑,突然手臂一紧,一瞬间已经被欧阳明日用金线锁住。

“小令!玉儿!”欧阳明日扣住她的左手,大声唤着芳华苑的丫头们。

“别叫了,你叫她们也不敢来。”

“那去找李妈。”欧阳明日果断地拖着她往外走。

芳菲怎么肯乖乖听话,空着的右手胡乱扑腾,抓住院子门口的朱红柱子,右脚也勾了上去,惊心动魄地喊:“救命啊!杀人啦!非礼呀!”

欧阳明日微微踉跄了一下,迅速松开手,千年不变的淡定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怒容,慢慢地越来越明显,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的衣服呢?”

“烧了,都烧了。”芳菲无辜地说:“你以为我喜欢穿你的衣服啊?”

(不喜欢还穿得这么欢乐,还整人家这一整套行头,还点人家的眉间一点朱砂…..洋葱对手指…..)

欧阳明日扫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袖子却被拉住。

“你要去哪?”

“御衣局,给你做几套衣服。”

“别走,”芳菲固执地看着他,“我很无聊。”看他的眼睛里怒气少了几分,立刻乘热打铁:“我在这里呆了十天,没有出去过一次。”

欧阳明日叹了口气,又回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神无奈而愧疚:“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不,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芳菲不甘落后地回答。

欧阳明日反怒为笑:“你错了?你知道你错在哪?”

“我不该烧衣服,不该养蛇吓人,不该晚上装鬼,不该偷你的衣服,不该扮成你的样子,不该偷小令的亵衣,不该学戏里的段子调戏玉儿….”芳菲低着头,认错态度端正,口齿分外流利。

欧阳明日苦笑:“你还挺诚实。”

“那当然!”芳菲抬起头,又是一脸眉飞色舞,“当年我在镜-------”

欧阳明日按下她的头,打断了她的话,伸手去解她头上的明黄色发带:“你若是喜欢这衣服,跟我讲就是,或是叫御衣局给你作几身;但是这明黄色发带,以后你是断断戴不得。”

头顶上声音如玉石般温润,温热的气息吐在头顶的发丝上,让芳菲感到浑身不自在。她微微耸了一下肩膀,问:“你为什么又可以戴?”

“那是以前的事了,你现在见什么时候见我戴过?”

芳菲斜着头瞄着他,只见他穿着紫金缡纹的衣衫,墨玉横腰,紫晶环发,深紫镶金的发带一条垂于身后,一条却随着些许青丝垂于胸前,整个人低调而璀璨,真真比自己好看许多,比自己更称得上“英俊潇洒”四个字,不由得喃喃道:“老天真是不公。”

“你刚才说什么?”欧阳明日取下发带,疑问。

“我说,为什么不能戴这发带。”芳菲赶紧回答。

欧阳明日喟然一笑,嘲讽一般,“世人都道,这是天子颜色。”

“我可没听说过天还有儿子的,这世人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听她这话,欧阳明日露出一丝赞赏:“有些谎言是用来骗人的,而有些谎言却是用来骗自己的;有些话说出来就是谎言,但又不得不说,听的人不得不信。”

芳菲点点头:“我明白。那么那些说实话的人呢?”

“假作真时真亦假。若是问心无愧,但求知音。”

芳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说实话很不容易。”

又看着他,说:“我知道你能理解那些说实话的人。”

欧阳明日看着她,等待下文。

芳菲深吸了一口气,诚实地坦白:“我错了,其实我还看了,春宫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