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天,阴沉沉地,山野里北风呼啸,黄叶飘飘,小路上尘土飞扬,五庄老汉赶着他的小黄牛,慢慢地向前走去。他的心里很难受,他深深地知道刘雅芝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不能推卸责任。他的固执,他的古板,他的老古董思想伤害了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子,也伤害了自己的儿子,他该死。可是事到如今,他的内心难受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他早就想为那个不该发疯而发疯的女孩做一点事情,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做,如今,儿子离他去了他才恍然大悟,人这东西,活了一辈子,犯糊涂的事咋那么多,他要彻底地改变过来,他要去做他该做的事去了,小黄牛呀!他一手养大的,又肥又壮,很懂人性,忒别地听话,他舍不得买出去的,到开春就可以教它耕地了。然而,自己酿造的苦酒自己吃,家里唯一值钱的就是小黄牛了,他要钱去弥补他犯下的罪恶,他舍不得买也得买,人是最重要的。他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紧箍箍的眉头舒展开了,掏出香烟抽了一支叼在嘴里,摸出打火机点燃起来,狠狠地抽了一大口,向前喷了出去,表示他的男子汉风度气质是大度的,做错了事就改过来吧!刘雅芝医好了,娶她进门做儿媳妇,好好地照料她和她的儿女几年,也算做公公的向儿媳妇赎罪了。
小黄牛似乎很理解五庄老汉的心情,它要报答主人的养育之恩,自从出了门,它就低着头不看一眼路边的水草,一个劲地往前走,五庄老汉小跑着跟它,比往日吃力多了,吆喝它站一下,它却走得特别快。五庄看着小黄牛,心里明白,与畜生相处时间长了,比人还有感情。他小跑着奔向小黄牛,伸手拉住拴牛的绳子,让小黄牛站了下来,右手拧住绳,左手摸着它的脊梁,小黄牛抬高头,张开嘴,哞哞地拉长了声音,转向五庄,五庄看见小黄牛在流泪,它舍不得离开主人呀!五庄的泪憋不住,眼睛一热掉了下来。
天阴那个秋,冷风不停地吹,街上的人很少,五庄和他的小黄牛径直走过接道,进入牲畜市场。刘雅芝的父亲刘老汉蹲在市场的矮墙下,瞅着叶子烟,在他的身边站着的是他尽心喂养的小骡子,见到五庄,刘老汉站起来招呼道:“五哥,卖牛呀!过来,这里暖和些。”五庄牵着小黄牛走了过去说:“兄弟,你比我来得早,今天天气不好,恐怕咋们都白来了。”“没法了!”刘老汉叹了一口气说:“好端端一个女儿,是我害她了,只要她好,我今天豁出去了,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五哥,你好端端地,买啥子牛?”“我也是没办法,等着钱花。”
刘老汉掏出卷烟对五庄说:“五哥抽一支,解解闷。”五庄接过烟,掏出火机点燃起来。
虽然天气很冷,但是,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不多一会儿,大小车辆停满了牲畜市场的街道,买卖的人比往日的街天还要多,牲畜的价格也上涨了许多,刘老汉的小骡子人家一出手就是三千六,刘老汉没有说话,鼓了鼓勇气,大胆胆子说了一句:“四千零六十,咋样?”买骡子的小伙子从刘老汉的手里接过绳子,拉着小骡子走了走,把绳子递到刘老汉的手里,掏出一大叠红红的百元票子,数了数,地道刘老汉的手里说:“老人家,成交。你点一点钱,看看真假,对好了骡子我迁走。”刘老汉接过钱,仔细地数着变认着,知道确认无疑,装进口袋,朝小伙子笑笑,放心地把绳子交给小伙子,小伙子牵着小骡子上了车,刘老汉望着小骡子的眼里在流泪,无奈地伸出右手,高傲地挥动了几下,大步大步地向人群里走去。五庄看着刘老汉的举动,心里颤抖,忘了自己是卖牛的,站在小黄牛前一动不动,直到有人大声地说:“老人家,你的牛到底卖不卖?”他才回过神说:“卖!卖!”
五庄紧紧地拧着钱,他的饥饿的肚子不想吃东西了,干渴得冒烟的脖子湿润了许多,他径直走出人群,走出街道,一路小跑着回家,可他没想到,在他的前面的还有刘老汉,廖家老爹,他两站在村口的大树下,正在相互推让着那红红的票子,刘老汉说:“廖家老爹,退你的彩礼你不要,我一点脸面都没有,这下可好,你还要给我钱去医哪个不成器的疯子,我的老脸往那儿搁,我是不会要的,你收起来吧!你也不容易呀,老哥哥,我自己的事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廖家老爹说:“乡里相亲的,那家没有个事,你就拿着吧,过了这道坎坎,还有不好走的路吗?我们老了,我们做错了事情,我们得承当,不是么?雅芝自小就是五和的女人,是我们这些老人牵强地把他们撕开,如今,我的儿子死了,我谁也不怪,晓松自小就病怏怏的,大家都知道,他活着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但是,我们的心太软,既然他来到世间,我作为他的父亲,义不容辞地担当抚养他的责任,我把他养到二十几岁了,对得起他了,唯一做错的就是大脑被糊涂虫给弄昏了,千不该万不该让他去娶雅芝,不该去毁坏五和,现在后悔晚了,但是,我们有希望雅芝好起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凑一点医疗费,能做就做吧!要不然良心饶不过我们,拿着吧明天去看看,不要再推辞了。” 刘家爹接着钱,头低得不能再低了,要是有个土洞,他会钻进去的。
五庄看着听着,脸上仿佛被火烧得青一块紫一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后退两步,对着刘老汉和廖家爹笑了笑,说:“老哥两好好说话,我有一点事先走了,晚上到我家来吃饭吧!咋们好好叙谈叙谈。”两位老人冲着五庄笑了笑,五庄不好意思地拔起退来,三步并作两步,向家里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