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在不断默念着莫忘初衷的信条中,渐渐不自知地变成了自己曾经最深恶痛绝的那种人?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刘忆惜,突然明白了宋晨晨,也突然发现了自己的身上暗藏着的人性的劣根性。没有谁是永远的坏人,也没有谁是永远的好人,我们在人生的浩瀚长河里行走,总是一不小心就湿了身,再继续,就变成了那个自己最讨厌的人。
我静静地流下了泪水,为这一段时间失去自我的自己、为被我忽视的戴翔威、被我忽视的友情和亲情悲切不已。人生最让人扼腕让人纠结让人难受让人不安的,不是你一直是那个在默默付出的人,而是你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在默默付出,却在某一天突然发现那些被你付出爱的人其实才是真正的付出者,而可恶的你还一直用你自以为是的高姿态,抨击着那些给你最好最好的爱的人们。
电话响了,小米打过来说:之之,怎么办,追不到了,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车也没开,手机也不接,怎么办怎么办……
我手中的手机啪一声掉在了地上,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呆呆地就这么追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就被老头儿拉住了,他说:之之,你不能去。
我急了,我说:老头儿,我不能不去,我伤害了他,我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了他最至诚的心。
老头儿拉住了我,阿炮和欣欣已经出去和小米一起找人去了,高雄听到了动静也从禅房里走了出来,问明了详细情况后,他说:之之,你无论如何不能乱跑了。我和大哥去找,我们认识这里所有的羊肠小道,他应该不会跑太远,我们再叫寺庙里的兄弟们一起找找,放心吧。你安心,安心。
我急得哭了,我的惊慌失措很大程度上不是来源于戴翔威一个成年人会有面临多大的危险和处境,而是我发现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上原来也有一个恶魔。我很想第一时间把戴翔威找出来,痛哭流涕地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给他结结实实地道一回歉,然后告诉他:其实他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
老头儿和高雄披上了大衣,幼小的妞妞急哭了眼,抱着我的大腿使劲拍我,说小姨你好坏你好坏,你把我二爸爸给气走了。
老头儿刚要出门,我急急拉住老头儿的手说:你告诉他,我肚子又疼了。
我话一说出口,老头儿顿时就停住了脚步,他严肃地问我:之之,你说的是真的还是为了骗他?
我豆大的冷汗从头上冒了出来,我说:真的,真的疼起来了。
我话刚说完,就感觉到下身有什么流了出来。妞妞还抱着我的大腿,我赶紧推开了妞妞,我说:老头儿,不妙了,流出来了……
一向淡定的老头儿这一下顿时也方寸全乱了,一边不停地叫唤阿姨快点过来一边赶紧把我扶到了躺椅上躺好,他给我把了脉,然后我看到他的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冒了出来,我头一次见到老头儿如此的慌张,我说:孩子……又要走了?
他大声的、斩钉截铁地说:不会的,有我在,之之,你放心,有我在!
说完,他开始吩咐阿姨什么,阿姨急急地跑了出去,懂事的妞妞握住我的手,不停地轻轻摸我的肚子说:小弟弟,你别走,姐姐还等着你出来陪我玩呢。小弟弟……小弟弟……
老头儿急得来回地在屋里踱步,我一看这态势,慌乱无比的心却突然平静了下来。我用我的心在不停地跟肚子里的宝宝对话,我说宝宝你好不容易回到妈妈的肚子里了,这一回可千万不能再贪玩地溜走了,妈妈很需要你,很需要你知道么?
老头儿从书架上递给我一本佛经,叫我赶紧照着念,然后他突然一拍脑门说: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说完,他赶紧掏出电话,打给了远在南京的那位中医世友,还好电话是通着的,山上信号不好,老头儿直接开了免提,我们都能听到人家乐呵呵过年团聚的声音,老头儿把大概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那位老中医跟老头儿说了一些细节,然后很快用短信把用药的方子发了过来。
老头儿给我把了把脉,然后把阿姨刚炖的一碗什么糊糊的东西拿了过来,一口一口地喂我吃,老头儿说:之之,为了孩子,再苦你也得吃下去。我们现在,是在给孩子续命啊。
我点了点头,老头儿没喂两口,又没耐心地给了阿姨,叫阿姨喂我,老头儿说:这么晚了,这里也没这么多现成的中药。这大年三十的,去哪儿找。
我迅速掏出电话,我说:找仙女,她就算拼命也会给送过来。
我立即拨通了仙女的电话,喝了阿姨给烧的那糊糊的东西后,我顿时就觉得肚子不是那么的疼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拨通了电话,老头儿一把抢了过去对仙女说:听着,丫头怀孕了,但是现在孩子有点滑胎的迹象。我把中药单子发给你,不管你花多少钱想什么办法,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药材送到山上来。之之现在我不能让她动一下,我不能再让她有任何闪失了。废话不多说,赶紧想办法吧我们。
为了让我舒服一点儿,老头儿自己亲自和阿姨把我连着摇椅一点一点地抬到了床边,再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了床上。不知道是不是那碗糊糊的关系,我一会儿就不觉得肚子疼了,也没觉得下身再有异样,我说:老头儿,这样是不是有些夸张了?那些要生孩子的女人也没这么夸张。
老头儿大手一摇,然后说:之之,你已经失去一次了。如果这一次还保不住,我就没脸当你的爹了。你现在就乖乖听吩咐,至于那小子,等他回来我再好好和他算账。
说到戴翔威,我顿时又有些心慌了,这么晚,他能去哪儿,怎么这么多人去找了这么久,还没有找到他呢。
我掏出电话,打了下他的电话,仍旧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我抱着侥幸的心理给他发了条短信,我说:对不起,因为把你当最重要的人,才是这么有恃无恐地对你大呼小叫。我身体出现状况了,一直在流血。我担心你,希望你看到后赶紧回来。
大年三十,多么团结喜庆的日子,我们这一伙人,却这么乐极生悲地整出了一出又一出。凌晨,新年的钟声敲响,我收到了徐成的一条短信,依旧是寥寥数语:新年快乐,家里冷,多穿点衣服,出去玩别感冒了,徐成。
呵呵……你知道我这里已经世界大乱了么?你知道我们的孩子还在离开与不离开的结果中苦苦挣扎么?你知道此时此刻发生了什么么?……徐成,我一点儿都不想你。因为我如此需要你的时候,你却如此遥远。
去年这时候,我们因为多了一个新生命的出现而狂喜不已。今年,命运再次上演了类似的轮回,我的调皮宝宝,这样一点儿都不好玩,突然地来突然又要走,这样真的不乖……
我正躺在床上想着,没想到,一帮人没找到的戴翔威居然跑了进来,看到躺在床上的我,顿时急急地扑了过来,他说:对不起,之之,是我冲动了,是我鲁莽了,是我太过分了。之之,孩子千万不能有事,不然我会自责一辈子的。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我看到他紧张万分的模样,突然噗嗤一声笑开了,我伸出了手,握住了他的手,我说:你去哪儿了,你看,这宝宝都知道你委屈了,迫不及待想出去找你了……
他突然拉起我的手,放在唇边使劲地一吻,然后说:宝宝,对不起,我混蛋了,我不该惹你妈妈生气,我不应该一个人躲在后面去抽烟,我不应该关机,我太过分了,我太对不起你了。
他的态度,居然像一个对孩子无比愧疚的父亲。那一刹那,我的心里居然被什么触动了一般,瞬间心底一片柔软。
我赶紧叫他打电话叫那些去找他的人回来,他说自己其实哪儿也没去,这么晚山上那么黑也不敢去,就躲在屋子后面的小亭子里抽烟呢。结果大家都以为他跑到了外面,成批的人往外找,声音再大他也听不到,就这样搞成了一场乌龙。
大家知道他没事,都松了一大口气回来了,这么兴师动众地出动去找他,让他也怪不好意思的,高雄说:以后在山上晚上千万别乱跑了,山中有玄机,大家以后常来的,要记住了。
说完,高雄关心了我几句,又回到了自己的禅房。我发现他现在已经完全被佛法迷住了,整个人的神情也变得越来越淡然,完全没有了过去那种财大气粗的江湖感,倒是越来越有点儿老头儿的神韵出来。
老头儿急急地冲进来说:之之,你妈雇了辆车上山来了,不过她说司机山路不熟,开到了旁边的排水沟里轮胎陷进去拔不出来,他们现在正在半山腰卡着呢,我们得有人下去接应才行。